乔伊:“……”
乔伊觉得舒玫说得没错,这人真是拿鼻孔看人的。
舒玫还在为难,乔伊安慰道:“你去吧,这里我帮你弄就行。”
舒玫点点头说:“我忙完了就来找你。”
乔伊问工作人员借了梯子,去挂舞台架子上的灯饰。手里这盏水晶灯又大又重,足有十几斤。周围的人都各自在忙,没人有空给她扶梯子。
她一手拿灯,一手扶梯子小心翼翼地往上爬,梯子摇摇晃晃,发出不堪重负的吱响。好不容易爬上顶,后背冒了一层虚汗。
乔伊在心里自我暗示:不能往下看,不能往下看。
她闭上眼深呼吸,决定速战速决,把水晶灯挂好,然后就爬下去。
她是很典型南方女孩的身材,生得比较娇小,舞台架子又高,得在梯子上站直了才恰好能够到钩子。
乔伊觉得自己腿都在打着哆嗦,站在梯子上努力保持平衡。
眼看水晶灯就要挂好了,下面忽然传来其他工作人员铿锵有力的问好:“封先生!”
声音过于整齐洪亮,乔伊吓得腿一抖,竟失去平衡跌了下去。
水晶灯是最先落地的。
噼里啪啦,碎片飞溅。
乔伊来不及顾及自己,满脑子都是一万八被摔碎的惨痛场面。
妈诶,那个水晶灯,比她还贵的。
耳边充斥着其他人惊恐的叫声。
快摔到地面时,乔伊眼前黑影一闪,落地速度太快,她看不清对方长相,只感觉大概是个很年轻的男人。人在危机时刻本能的求生意识作祟,她宛如抓住救命稻草般伸手勾住那人的脖子。
双腿往他腰上一盘。
稳稳当当地挂在了他身上。
不知名被挂住的陌生男人:“……”
变成树熊的乔伊:“……”
倒吸一口凉气的路人甲乙丙:“……”
鼻尖有隐约海洋夹着檀木的淡香袭来。清凉却神秘。
似曾相识的味道。
乔伊惊魂不定,怀抱中男人成熟硬朗的身躯此刻异常有安全感。她胸腔里一颗心吓得怦怦狂跳,死也不敢撒手,一下子不知该如何是好,声音磕磕巴巴地抖着:“呃……那个……”
男人身体动了动,像是不习惯这样与人过于亲密的接触,想要与她拉开一些距离。乔伊以为他是想把自己扔下去,心里害怕,抱住他脖子的手更加收紧了一分。
她想看清对方模样,侧头一瞬,嘴唇却不经意擦过男人的耳畔。
男人身体僵了僵。
乔伊的脸顿时火烧一般滚烫,支支吾吾说不清话:“我……我……”
全场鸦雀无声。
不知道为什么,那些工作人员看她的眼神,敬佩又默哀,像在看个即将赴死的烈士。
乔伊不敢贸然动作,紧张地咽下一口唾沫。
“你……”
过了会儿,她听见男人幽幽开口:
“手环那么紧,是想把我勒死吗?”
第5章
男人的面容清俊冷淡,眼眸漆黑而深,像是月色下的海。冷白肤色在灯光底下犹如漆了一层新釉,映衬他深邃的五官和轮廓更加锋利。
嗓音沉润淡漠,不带一丝起伏,疏远得像脱尘拔俗的高山。
乔伊顿时愣住。
“你、你是……”她震惊得说不出话,“那天文化广场上的……?”
“你还要在封先生身上呆多久!还不赶紧下来!”旁边工作人员提醒道。
“哦!哦!”乔伊绕地球三圈的反射弧终于回到正轨,撒开抱住对方脖子的手,匆忙从他身上跳下。
工作人员一拥而上:“封先生,您没事吧?”
“没事。”封彦理了理被女孩子弄乱的衣襟说。
乔伊心虚不敢看他。那天文化广场的事,还有刚才的事……他真是风向总裁,封彦。
她紧张得舔了舔下唇,气息虚虚的:“对不起啊……刚才没注意到你……”
封彦看着她,没说话。
乔伊瞅见碎了一地的水晶灯,心凉了半截。经理火急火燎地赶来,杀气腾腾道:“你怎么搞的!你——”
“我刚刚……”乔伊想为自己解释,又觉得解释无用,的确是她没站稳从梯子摔下来,才打碎了这无比昂贵的水晶灯。
女孩子垂着脑袋,像做错事的小孩子,紧张地抠自己的手指,指头都揪白了。
经理还要开口训话,封彦打断:“刚才现场那么多人,为什么没人帮她扶梯子?”
经理哪敢担这个责,立马紧张道:“她只是临时工,不懂规矩,当时大家都忙……”
封彦不是个爱听解释的人,冷淡道:“如果宋经理认为无法胜任现在的工作,那么我会让人事考虑其他更有能力的人选。”
这是要炒他鱿鱼?
就为了一个小小的临时工?
宋经理又怕又气,不知自己怎么就得罪了大老板,恨得私下用力剜了乔伊一眼。
乔伊心底一个激灵,见那宋经理年过四十了,估计家中上有老下有小,这把年纪丢了工作肯定不好再找了。
她义字当头,脑子一热便开口替人解释:“不关宋经理的事,是我自己打碎那个水晶灯的……我会负责赔偿的。”
宋经理顿时神情都变了,感激涕零地看着她。
乔伊心在滴血。
那可是一万八不是一百八啊,她得不吃不喝多长时间才能还得上啊。
乔伊不禁默默在心里给自己抹泪。
觉得自己真是太他妈伟大了。
封彦安静瞧了她一道。女孩子紧紧抿着唇,一副紧张又很英勇的样子。明明心里怕得要死,面上却还强装无事。
他想起那日在文化广场,她被他道穿画反了画,还死鸭子嘴硬不肯承认。
一个挺爱逞能的小丫头。
封彦没打算深究这件事,说:“晚宴要开始了,这件事晚点再说,你先去忙吧。”
宋经理如临大赦,一连道了好几声谢便夹着尾巴溜了。
“……那我也先去忙了。”
乔伊窘迫着,赶忙想找借口跑走,仓皇转身,没留意脚下的梯子。
人被绊了一下,重心不稳地朝旁倒去。
“啊——!”
眼看要摔进满地的水晶灯碎片里,乔伊手臂倏然添了一道力度,稳稳将她扶住,带回平衡。
男人的手大而颀长,轻轻一握便圈住了她的胳膊,给她支撑。
“小心。”封彦低声说。
乔伊惊魂不定,又暗恼自己的粗心大意,嗫嚅道:“……谢谢你。”
她有些不自在地把胳膊从他手里抽出。
一连受了两次惊吓,心脏狂跳狂撞,像失去韵律的石英钟摆,毫无规律地乱响。
乔伊挠挠鼻尖,又抓抓耳朵,试图掩饰自己的局促。两人就这样面对面无声站了几秒,封彦先开口道:“你……”
乔伊抬头,碰上他的目光。
男人眼眸漆黑深远,像月下漫无边际的海,只是与第一次见面时不同的,不再冷淡无温,而是有了期待的微光。
“你还记得我吗?”封彦问。
“唔……?”乔伊不解地歪歪脑袋。
封彦微微蹙眉,“姜涵,我是……”
“……姜涵?”乔伊更加不解,“姜涵是谁?”
封彦抿了抿唇,心情不太爽快。
她不记得他了。
乔伊还在疑惑,后台那边传来激烈的争吵声。
是舒玫。
“你有没有搞错,是你打翻眼影盘的,现在赖在我头上?!”舒玫大声尖叫。
李梅神色慌张,“要不是你撞我,我手能拿不稳?”
“你这人讲不讲道理!”舒玫觉得不可思议,“你没看见吗,分明是别人先撞我的!而且我已经避开你了,根本就没碰到你一根手指头!”
“可你吓到我了啊!”李梅说,“就是你吓到我,我才没抓稳眼影盘的!”
“神经病吧你!”舒玫气得眼睛都红了,指着她道,“你就是故意欺负人!”
李梅甩锅道:“这个事我不管啊!等下韩小姐来了,你自己和她解释!我告诉你,今晚这场秀是拔隆达女儿指定要看的,要是搞砸了谁也别想好过!”
周围模特、化妆师、造型师乱成一团。
乔伊赶过去,看见原本要走开场的婚纱此刻正躺在地上,白色纱料沾满了各种颜色的眼影,混乱不堪。
这是今晚婚纱系列的主打礼服,晚宴开始在即,模特头发和妆容都弄好了,临门一脚出了这事,谁也不敢担责。
现在要清洗也来不及,而且礼服是按模特身材定制的,只有一件,也无法更换。
乔伊蹲下身检查婚纱的脏污程度,微微皱眉,“怎么搞成这样……”
她还记得这件礼服,舒玫说其实是她设计的。
舒玫委屈得不行了,抹了把眼睛,把乔伊从地上拉起来,“伊伊我们走。”
“你干吗!惹了事就想跑!”李梅一把拽住她,“你要是不解决这事儿,我跟你没完!”
“你有病吧!”舒玫扯下脖子上的工作人员证件,往桌上一拍,“我不干了行不行!”
李梅急道:“行啊!那你把这件礼服赔了!高定多少钱你知不知道!”
舒玫脸色一白,她知道这件礼服造价不菲,远远超出她一个实习期的学生能够承受的范围。
她无助地看了看四周,刚才现场很多人,真相如何大多人心知肚明。可韩嫣刚出道的时候李梅就跟在身边做助理了,这么多年,李梅仗着韩嫣护着,没人敢惹。此时更不会有人为了她一个小小的实习助理站出来得罪李梅。
舒玫心里一时委屈得无以复加。
封彦站在门边,目光无声落正蹲在地上检查婚纱的女孩子身上。
陆沉询问:“是否需要将晚宴时间推迟?”
“不用。”封彦说,“走秀是石钟瀚为了讨好拔隆达特地设计的,办不办得成,都与我们风向无关。不必插手。”
“是。”
李梅料定舒玫不敢吭声,更加挑衅道:“怎么样?要么你留下赔款走人,要么你等下向韩小姐承认,是你把婚纱弄脏的!”
“你太过分了!”舒玫红着眼说。
“我们不会赔款。婚纱是你弄脏的,凭什么扣到我们头上?”乔伊站起身,冷静地看着李梅。
李梅好笑道:“帮人出头?你谁啊你?”
乔伊不想理她,将堆满杂物的地面清出一块空地,把婚纱裙摆平整铺开。
她问舒玫:“有画笔和颜料么?”
舒玫一愣,“你要那个做什么?”
乔伊随手将散发绾了个团子,抽出一根笔在脑后固定好,深呼吸道:“没办法了,总得试试。”
舒玫突然懂她意思了,庆幸前段时间会场布置的时候工作人员有用到画笔工具,现在都放在杂物间里。
她匆匆拿来。
乔伊用淡墨在白色纱料的裙摆上勾边,头也不抬地问:“还有多长时间开场?”
舒玫说:“还有二十分钟!”
“我需要三十分钟左右。”乔伊看向一直站在人群中央,怀里抱着策划书满脸歉意的那个女生。刚才是她撞到舒玫的,只是碍于李梅,这女生一直不敢开口。
“你有办法把出场顺序调一下么?”乔伊问她。
女生慌忙翻怀里的时间表,赶紧道:“可以的!我可以给你争取三十分钟!”
“太好了。”乔伊轻声说。
李梅试图打断她动作:“你以为你是谁啊?你要是毁了这件婚纱,你负得起责吗?”
“首先要跟你说清楚,我帮你把这件婚纱处理好,不是因为我怕你,而是单纯不想让设计师的心血白费。”乔伊冲满脸紧张的舒玫淡淡一笑,让她放心。继而冷眼看李梅,“劝你不要太嚣张,现场有监控录像,你老板不是瞎子,到时候一查监控就知道到底是谁把婚纱弄脏的。”
李梅心虚跳脚:“你——!”
“你——你闭嘴行么?”乔伊学着她语气说,“我作画的时候不喜欢有人在我耳边叽叽喳喳,你再吵,我把你脸画到婚纱上信不信?”
乔伊用画笔隔空比划了一下李梅的五官,啧啧道:“其实也不是不行,就是你这长相,窄额低眉公鸡嘴,实在有失美感。”
周围一众没憋住的模特和化妆师都噗嗤笑出了声。
李梅脸一阵红一阵白,气得一跺脚跑出去了。
乔伊冲李梅背影翻了个巨大的白眼。
这一得意洋洋的小表情恰好落进封彦眼里。
陆沉说:“大小姐嘴皮子挺厉害。”
封彦面上看不出情绪,只淡淡应道:“嗯,挺会顶嘴。”
陆沉看了眼时间:“拔隆达应该到了。”
女孩跪在地上处理婚纱,原本洁白纱裙在她灵活的笔下渐渐有了图案的雏形。封彦目光收回来,单手落进裤兜,“走吧,我们过去。”
当晚的走秀比所有人想象中更加成功。
谁也没想到,三十分钟前,那件躺在后台脏兮兮的地板上,沾满五颜六色眼影的婚纱,三十分钟后,变成了一幅灵动逼真的水墨画,出现在最后压轴的秀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