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忡间,女孩子合上了习题,疑惑地问他:“同学,你找谁?”
贺星程恍然回神,敛了敛心神,回她:“李成仁老师在吗?”
“李老师吗?他出去了,十五分钟后回来。”
贺星程嗯了一声。
她打量了他几下,问他:“你是东分的?”
甭看是一所学校,两个校区的校服截然不同。
东分的校服纯正的英伦风,贵气十足,精致无比。而西分则是典型的中国风,虽说不若东分的雅致,可更显朝气。
当然,这是出自校长之口,最主要的原因不过是两个校区差别巨大的学费。
两个校区的学生互相吐槽,日常battle。
东分吐槽西分是一群只会死读书,读死书的书呆子,毫无审美可言。
西分则日常看不起东分的那一票纨绔子弟。
贺星程一直以为,这种蓝白校服样式着实土气,少有人能穿出美感来。
可眼前的女孩子打破了他的固有思维。
听到她问话,贺星程又“嗯”了一声,算是回应。
女孩子“噫”了一声,像是很疑惑的模样,贺星程被她的眼神瞧得不自在极了,耳尖忍不住发烫。
女孩子又开口了,“你就是要参加物理竞赛的那个高二的学弟?叫……”
她微微蹙眉,像是在思索他的名字。
学弟?
贺星程愣了下,好像是有听班主任李成功提过,西分这次参加竞赛的是个女孩子,因为家里出了变故,休学了半年,即便如此,回来后成绩也没拉下。
李成功最不喜欢提及西分的那一票书呆子,对这个女孩子倒是赞不绝口,后来才知道,李成功在高一时,曾在西分代课半年,短暂教过她。
贺星程添了句,自报家门,“贺星程。”
“嗯。李老师说你是成功老师最得意的学生,他说你物理很厉害,初中时就得过少年组的优胜。”
“……是吗。”
虽说经常被女孩子崇拜夸赞,可得到他的赞许,贺星程心里竟然起了几丝涟漪。
女孩子点头,冲他笑了笑,“我叫苏浅,今年高三。”
贺星程抿了抿嘴唇,那个“学姐”却是没法子叫出口。
“这边有椅子,你坐下来等吧,李老师很快就回来。”女孩子指了指一旁的椅子,也没看他,重新将注意力放在了习题上。
贺星程依言坐了下来,办公室里很安静,除了偶尔的风声,便是签字笔划在作业纸上的沙沙声。
贺星程闲来无聊,忍不住又看了女孩子一眼。
跟方才一样的低眉顺眼,表情严肃又认真。
喉头有些干涩,也不知道是气温回暖亦或者是其他什么,他觉着自己的心头在发热。
那次竞赛,关乎着Q大的自主招生,作为国内的超一流学府,Q大是每个理科生的心头好,白月光。
贺星程猜想,她之所以参加这个,约摸着也是想进入Q大。
只是他没想到,那是他第一次见她,也是在高中时代最后一次见她。
Q大自主招生时,听李成功说,她没去参加,高考时,发挥失常,没能去Q大,退而求其次地去了Z大。
这些事过去了很久,贺星程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记得如此牢靠。
大约是青春期时的惊鸿一瞥,乃至于牢记于心。
可是,女孩子显然对他没什么印象,贺星程心底五味杂陈,唇角勾了抹自嘲的笑意,电梯门关闭后,缓缓下行。
……
苏浅确实没记起自己在李成仁办公室时,见过贺星程,但是她却没法子忽视网球场上,被陆焰按着亲,眼前这个男孩子是全程目睹的。
从初中时,家里变故一茬又一茬,看够了冷眼与白眼,尝遍了人情冷暖,早就学会了戴上面具生活。
只是,被人当众围观接吻,还是火辣辣的热吻,苏浅还是窘迫到不行。
所幸眼前这个男生好像没认出自己来,或者压根儿不记得。
苏浅心底暗自松了口气。
电梯跳得很慢,到达17楼时,头顶的灯忽而晃了晃,电梯也跟着摇了几下。
苏浅下意识地扶住一侧的扶手。
蓦地,电梯“哐当”一声,急速下坠,突如其来地变故教电梯里的两个人都吃了一惊。
头顶的大灯“呲呲作响”,忽明忽暗,急速下坠的电梯让苏浅胃里翻江倒海,失重感同时萦绕心头。
苏浅弯下腰,瞳孔猛然收缩,脸色煞白,双腿也有些站不住,微微发颤。
贺星程也被这失重感晃得不清,但还在他可承受的范围之内,若隐若现的灯光下,女孩子明媚的眼睛里盛满了惊恐,双手牢牢握着扶手,好像下一秒就要瘫倒在地上。
贺星程保有着仅存的冷静,飞速按下了17楼每一层的按钮,终于,电梯在坠落到7楼时,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顶灯瞬间熄灭,轿厢里陷入了无边的黑暗。
贺星程听到了女孩子小小的低呼声,像是在压抑什么。
他担忧地出了声:“没事儿吧?”
苏浅没回应,不是不想,而是她已经完全发不出声音。
周围很静,贺星程能够听到女孩子的呼吸声,很重,他拿出手机,开了手电筒,灯光照亮轿厢时,贺星程瞧见女孩子缩在电梯角落,双手环膝,将自个儿埋在双膝间。
他举起手机照了照电梯上的紧急按钮,按下。
里头传来“嘟嘟嘟”的声音。
不多时,那头总算有回应,“您好,这里是物业中心,请讲。”
贺星程深呼吸一口气,缓缓说道:“我是6号楼的业主,这里电梯出了故障……”
苏浅缩在角落里,脑袋是放空的,耳边是男生略显低沉的声音,说了什么苏浅也听得不大真切。虽然有微光,可密闭的空间里,恐惧感无限放大。
苏浅的意识有些混乱,这会儿不只是头晕目眩,小腹右侧也开始隐隐作痛。
后面发生了什么,她都没了印象。
……
醒来时,头顶的灯亮得晃眼。
鼻间嗅到的是消毒水的味道,苏浅动了动眼珠,抬起手背遮住刺眼的光芒。
“阑尾发炎,还有些营养不良,血糖也偏低,炎症很大,可能需要手术。谁是家属?来缴纳一下费用。”
做手术?
苏浅惊了惊,费力地想要张开双眼。
她听到了关门的声音,想来是有人出去了。
家属?
除了在病床上躺着的外婆,她哪里还有什么家属。也不知道医生在跟谁说话。
苏浅的意识混混沌沌,病房里静谧无声,她侧了侧身子,眼睛适应了光线后,打量着病房的环境。
很豪华的单人间,厨房浴室一应俱全,不像其他的病房千篇一律地全是白色床单,这里布置的很温馨,床单的颜色和纹路,甚至有些眼熟。
苏浅怔了几秒,手握着床沿,试图坐直身子,才动了一下,小腹就疼得要命,她只好又躺了下来。
这时候,走廊外有响动,门把手“咔擦”响了下,苏浅往门口望去。
门被推开,陆焰走了进来。
他穿了件黑色真丝睡袍,腰间的细带松松垮垮的系着,睡袍是V字领口,本来的冷白皮在黑色的映衬下,越发显得白皙。
苏浅眼底闪过一丝错愕,呆呆地望着他。
他也微怔,直勾勾地回应着她的眼神。
许是刚洗过澡的缘故,一头黑发湿漉漉的,有几分不羁与凌乱,望向她的那双眼睛像是两颗成熟的葡萄,亮晶晶的,在灯光下熠熠夺目。
两人大眼对小眼的对视半晌,陆焰听到病床上的女孩子抽着气,声音因为疼痛,低如蚊蚋,可语气却很是坚决:“我不要做手术。”
陆焰显然没想到她开口的第一句话竟然是这个。
他面无表情注视着她,没做声。
苏浅双手绞着枕头,把脸埋在一边,瓮声瓮气地问他:“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对面墙上挂着钟表,时针在九与十之间,因为身体的缘故,陆焰是个十点准时与周公相会的“乖宝宝”,而且睡着后就很难清醒,苏浅想不出他为什么会在这里。
“有人打电话给我。”
依旧是清清冷冷的声音,毫无温情。
“有人?谁?”
他歪头看她,要笑不笑,“你对他很好奇?”
苏浅一头黑线:“……”
揉了揉脑袋,意识渐渐回笼,应该是被那个男生救了,看样子,两人很熟,不然那个男生也不会打给陆焰。
陆焰这人傲慢得要命,不喜欢交际,有事大都是贺韦安替他处理,即便是亲近之人打电话给他,他愿不愿意接听还要另说。
见他黑眸微微眯起,表情冷淡,大约是不悦的前兆,想到他变态的占有欲,苏浅也不再继续这个话题。
不多时,医生带着两个小护士进来,例行的查房,苏浅瞧见小护士手里拿着吊瓶,她刚刚缓过的心神,立即又紧张起来。
“……要、要输液吗?”
苏浅别过脸,不敢看输液器。
小护士态度很好,温柔地解释,“手术前需要消炎,不要怕,扎针不会很疼的。”
“我其实没事的,老毛病了,吃点药就好了。”
她几乎是求助般地望着小护士。
小护士没理她,反而看向陆焰。
小护士也说不上是为什么,只觉得这位帅哥明明年纪不大,却有种教人不敢直视的强大气场。
陆焰浓眉微蹙,对小护士说:“输吧。”
苏浅:“?”
她忙不迭地往后挪了好几下,“等一下,你为什么要替我做决定?”
陆焰扫了她一眼,走过来。
病床上的女孩子脸色有些苍白,声音微微发颤,斩钉截铁地重申:“我说过了,我不要输液,更不要手术。”
小护士将液体挂在输液架上,去拆输液器。
苏浅咬着牙,忍着疼,就要下床。
陆焰按在她肩头,他一个字都没有说,只是以眼神警告她,朝她摇摇头。
苏浅不理会他,执意挣扎着想要下床。
一只脚刚落地,就被他捏住了手腕,固定在床上。
苏浅抬头望着他,他的眼神很冷漠,像是一种无声的威胁,苏浅低低地抗议:“……你放开我……”
话音未落,就见他低头,吻在了她细白的手腕上。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没有加更,但是这章很肥美,4000多字啦!
PS:
换了个文名,我觉得这个名字似乎更贴近我的男主。
哈哈哈!
毕竟陆大佬就是个偏执狂。
第9章 九颗柠檬
与其说是吻,倒不如说是咬。
手腕有点疼。
苏浅被亲懵了。
小护士也一脸蒙圈。
“会有这样疼么,嗯?”
他用了几分力,苏浅手腕上的皮肤被印了枚浅浅的牙印。
小护士:“???”
她究竟看到了什么?
苏浅回过神时,脸颊爆红。
虽说习惯了他不分场合的强吻,可第一次被亲在嘴唇以外的地方,不管从哪个角度,都色/气满满。
这里是医院,她才刚遭受一场惊吓,阑尾的地方又疼得要命,竟然要在这里被他轻薄,被他威胁。
心里说不清是委屈还是恼怒,在他移开嘴唇时,苏浅反手就是一个耳光甩了过去。
清脆的巴掌声教屋内的人都为之一震。
苏浅的力气很足,几乎是出于条件反射地挥过去,她没料到陆焰竟然没躲开。
见识过他打架的模样,从容淡定,身手敏捷,没理由躲不开。
苏浅呆滞地望着他,她的手掌还停留在半空中,望向他时,他偏过脸,发丝荡漾下来,遮住了眼睛,读不出情绪。
苏浅咬着嘴唇,好半晌才羞恼地甩出一句:“是你先乱来的。”
陆焰抬手摸了摸脸颊,若有所思地盯了她一会儿,嘴角勾了个弧度。
“嗯。”
冷冷清清的一个字,说是生气,又不像。
苏浅一头雾水,实在摸不清楚他的脑回路。
眼见他直起身子,走向床头柜,拉开抽屉去拿什么。
小护士左顾右盼,也不敢作声,她早就准备就绪,因为变故,也不知道该不该继续下去。
……
苏浅心底有些发虚,虽说错在他,毫无预兆地就咬她的手腕,可是,太过了解他,知道他这人压根儿不在乎什么准则,做事随心随性,自尊心又强的离谱。
不算后悔,却隐隐有些心慌。
陆焰合上抽屉,走了过来,手里拿着什么。
苏浅抬头望他,眼底充满戒备。
陆焰在她面前站定,定定注视了她几秒,弯腰。
手掌穿过发丝,他低头,将掌心的东西咬在口中。
苏浅瞄了一眼,像是糖果。
短暂失神后,她意识到了什么,忙不迭躲闪。
没能躲过,被他掐住了下巴。
“还打吗?”
冷漠的声音隐隐带了些沙哑。
苏浅死死盯着他的眼睛。
黑漆漆的眼睛里,竟然闪了闪,雾气蒙蒙。
“你喜欢的。”
他静静注视了她一会儿,突然开口。
苏浅没听明白 :“?”
喜欢的?喜欢什么?
他低头,含住她的嘴唇。
苏浅一头黑线:“……”
唇舌交缠间,被送入一颗糖果,浓浓的柠檬味儿,是她最喜欢的味道,却是他最讨厌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