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就是怕我不救他吗？！我救行不行？！”急躁的男声咆哮着，却被关在身体的最深处无法出现，而一道道的星团却擦过他向外涌去，一道凉凉的少年音响起：“我都说过，你不该总是罔顾她的意思去决定一切。”
清凉中正的柔和力量自她的眉心涌出，君迪闭上眼，她的脚下铺展出巨大的棋盘，她漠然的抬头，双眼已然纯金一片，一道道的太阳神印自她的体表浮现，始终压制她的封印结界被体内爆发的力量冲开。
就连君迪自己都在讶异，她的身体内怎么会隐藏着这么庞大的力量，她努力去掌控它们，脑海中飞速演算，一道又一道的大型阵法被她甩出，挡住了挤压而来的肉。壁，她抱着师兄后退直到抵在大门前，感受着大门的脉络与纹路，她突然发现某一处一直在震动。
微小却饱含希望的震动，她将手心覆于其上，无数个微小繁复的阵法自她的指尖溢出，饱含威力的浓缩爆炸使得被她触碰的门扉像是自然消融一般。
君迪从没有那一刻像这样清醒过，她以自己都无法想象的脑力计算着一颗颗阵点和无数条长短不一的线条，接着再将它们拼凑在一起。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总感觉整个世界都可以看清，整个世界都能够看透，或者说她从没有任何一刻这样清晰的看清世界。
此刻的君迪已然从另一个纬度来观察这个世界。
当大门在她面前化作了雪花般的光点消失时，君迪想要往前走一步，接着她发现自己无法动弹了，她将所有的心神都用来演算脑力，以至于无法控制自己的身体了。
下一秒她被人拉了出去，在身后的世界崩塌之前，伤痕累累的龙人明明全身上下都烙着束缚的符文，却还是拖拽着她离开这个地方。
秦征一手抄起昏迷的慕容白祁，示意敖沧凌背起君迪，他们这队人……大概也只有自己状态稍微好一丁点了。
慕容白祁已然陷入重伤昏迷，就算还醒着用处也不大，身上几乎已经没有完好的地方了，而君迪――秦征不晓得她到底是怎么出来的，她现在的情况很奇妙。
她现在还是女孩子的外表，可身上却散发着强大的妖气，裸。露在在的肌肤上也全是灿金色的神纹。
秦征曾经听说过一个说法，太阳金乌的本体其实是黑色的，但是因为他们的身上有着层层叠叠的金色神纹，所以看上去便披着一身璀璨的黄金外衣，因此被誉为象征太阳的神鸟。
她的双眼是睁着的，看上去神智还清醒，可身子却一动不动，和瘫痪不同，像是承载了过多的妖力，整个人都被撑坏了，所以连动都动不了。
敖沧凌的状态也不好，但是他看到君迪的这副模样竟然咬牙进一步跨界，身上的龙化更加严重，可伤势却开始愈合。
“够了！你再这样弄下去就真的回不去了！”秦征皱眉呵斥，率先背起慕容白祁往结界外赶去。
敖沧凌没有吭声，他其实也摸不准自己到底能不能压住，但他还是抱起了君迪跟上秦征，君迪动不了，他背不起来，总不能扛麻袋吧。
这次真的是被坑惨了，试胆乐园披着训练的皮，却早就被改造成了一个巨大的熔炉，炼化着进入的生命。
红绳早已不管用，秦征无法判断外界的队友到底是不知情还是已经无力救援，他的心情有些沉重，因为他几乎可以断定对方不会放过已经沦为了伤病残的他们。
然而他没有想到来拦路的竟然是――郝成道。
他看上去干净体面，和他们的狼狈截然不同，秦征冷哼一声：“我还说你逃到哪里去了，原来在这儿等着！”
“咱们还是队友，你们光顾着逃也不管我，真是太冷漠了。”他摇了摇头，此时封印结界的影响已经极为微弱，然而郝成道不怕他们。
不过是一群已经强弩之末的败犬。
秦征啐了一口，他放下慕容白祁掏出了自己的扇子，“你这家伙是不是搞错了什么，就算我们再怎么狼狈，你以为你能打败我们？”
“为什么不能试试呢？你抓着扇子的手在颤抖，我想骄傲的秦少爷肯定不会怕我这样的小人物，那么――是连自己的武器都抓不稳了吗？”
郝成道病态的笑了起来，他原本长的还算不错，可现在大概是因为魔化的缘故，气质疯魔了起来。
他甚至连自己的使兽都没有放出，光靠着符咒之力就击倒了秦征，大概因为还有所顾忌的缘故，他没有特地羞辱对方，可即便是这样于秦征来说也是莫大的侮辱了。
郝成道的目标是君迪，这也是理所应当的，他现在投靠了南疆，自然会有一些想法，比如向组织献上一只金乌。
“别碰她。”敖沧凌挡在他的面前，拔出了刀刃。
然而郝成道却哂笑一声，“你的脖子都快被符文勒断了，我劝你别动，否则自己就得先一步垮掉。”
“你们这些天之骄子啊，就是因为从出生开始就带有太多的资源，从来都不知道节俭，也从来都不知道惜命，为了一些无所谓的感情就不顾自己的生死，真是让人无法理解。”
他的背后出现了一只巨兽，它不过是抬起一只爪子，便将敖沧凌按进地里，一阵让人牙酸的骨骼粉碎和肉泥挤压声响起，什么声音都没有了。
秦征双眼通红，却被巨兽一尾巴抽开，再起不能。
“别挣扎了，我不想伤你的，你爹疯起来我可惹不起，所以请不要想多，我是因为你爹才不杀你的。”
君迪被敖沧凌放平在地上，下面还铺着一块布，她此时只能空洞的看向阴暗天空，甚至无法扭转自己的身子去看到底发生了什么。
“知道这是什么吗？这是凶兽梼杌，转世后还是当了恶人，可谓是恶贯满盈啊，最后堕妖了更是大杀四方，结果到最后收拾它的却是巫族。”
“你看，我和你们这些天之骄子的差距，只用一头凶兽就拉平了，如果能把这只金乌给献上去，我就会成为它新的主人。”
郝成道从小就知道，做人要争，在天师协会里不争就之能沦为畜牲都不如的东西。
他小时候不明白这个道理，他努力的去修炼，去读书，一箱又一箱的道经和天师笔录他翻来覆去的诵读，每一句前人留下的经言他都会细细品味和感悟。
他以为他可以成功的，他是一个很有天赋又很刻苦的孩子，可最后在天师晋级考试上，他被淘汰了，不是他的题答的不好，也不是他的道术不够精湛，是因为他没有给主考官塞钱。
他愤怒这不公，向上面的管理部门投诉举报，结果主考官看着他不屑道：“看那么多破烂有什么用，不过是个废物而已。”
接着那个塞钱通过考试的考生，当场放出了一只堕妖，轻而易举地将他击败，粉碎了郝成道的天师梦。
“白痴，现在谁还会去苦修啊，只要有钱就够了，我家有钱，所以买多少只堕妖都无所谓，而你这种穷鬼注定给我们舔鞋子。”对方笑嘻嘻的，还嗞了泡尿在他身上。
后来郝成道就学乖了，他真的是一个很有天赋的孩子，皮相也好，人也很聪明，只是原来没有开窍而已。
他很努力的往上爬，丢掉了所有的东西，越来越肮脏，越来越无力，那些年少时爱不释手捧着的道法被随意丢到仓库里，再也没有拿出来过。
可最终他还是超不过江师兄。
因为江师兄家里不仅有钱，还有势，所以对方可以出淤泥而不染，而自己就只能在粪坑里摸爬滚打。
天师协会和南疆早就有所接触，想要获得更多的力量，是人是巫是鬼是妖，根本就没有任何区别。
郝成道走向了躺在地上的君迪，正当他想抓起她时，他的身形僵住了。
“……只要能获得力量，是人是妖，没有区别。”敖沧凌的刀已经碎了，被他暴涨的妖力撑碎的，毕竟刀是人用的东西，所以此刻穿透郝成道胸前的是一只狰狞的龙爪。
那只狰狞的龙爪之上，一枚枚封印符文正在崩塌瓦解。
第97章 主角黑化了
君迪听不见周围的声音了， 她眨了眨眼，有什么温热的东西溅在了她的脸上。
梼杌愤怒的嘶吼声和血肉穿透切割的噗嗤声消失后， 周围一片寂静，她看着上方的天空， 发现大片大片的阴云竟然散开了，在光洒下的那一刻，她被冰凉滑腻的东西卷了起来。
接着扶摇直上。
她看清了卷住她腰际的，是覆有冰蓝色的鳞片的――龙躯。
雪蓝的龙鬃飘逸而清爽， 她虽然是被卷着的，可她能感受到他的温柔，只是轻轻的触碰着她， 接着巨大的龙首出现在了她面前。
长长的龙须轻轻扫过她的面颊， 分明是巨大的妖龙， 竖瞳中已经没有任何的温情和人性， 君迪想要伸手去抱抱他， 却没有任何力气。
仿佛感受到了她的心情， 妖龙缓缓低头， 似乎想要蹭蹭她。
然而妖龙终究没有蹭到她，黑色的风叶在她的眼前落下， 只是一瞬间妖龙的身上便溅出了无数血花， 金色的龙血挥洒而下， 他重重的跌落在地， 落在地上时两只爪子里还捧着君迪。
“敖家部队，前来击杀妖龙。”无数的风叶包围了他们， 君迪眼睁睁看着妖龙的生息越来越弱，它因为疼痛愤怒的扭着身子，可在看清来者的那一刻却失去了反抗的力量。
面容清俊秀美的男子没有任何表情，风叶横扫间他墨蓝色的长发随风飘扬，珠串交缠碰撞着。
君迪见过他，上一次他还戴着黑色的手套，这次却是取下了，露出了干净修长的五指，手心中的风穴纹印仿佛将她的心也吹散了。
一直束缚着君迪的桎梏终于在妖龙倒下的时候被她挣断，然而当她想要去触碰他的尸体时，却被已经戴上了手套的男子拦住。
“妖龙已击杀，回收尸体。”他说话间依旧没什么情绪波动，眸色冷淡，就好像自己只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事一样。
君迪看了看自己的手，又看了看敖沧凌，或者说妖龙。
金色的血大概从一开始就是凉的，风来横沙，一粒粒落下，看清后她才发现那不是沙，金色的血被冰冻成了一粒一粒的，像沙一样堆积在一起。
“……”她张了张嘴，她大概一直都是没有脾气的，或者说她大概一直都不明白牺牲的意思。
敖允兰低头看了她一眼，招呼敖家的人上来收尸体，妖龙既然出自敖家，尸体就绝对不能被外人拿去。
他正想转身离开时，君迪拉住了他的衣服。
“你不是他的舅舅吗？”她的声音有些嘶哑，可能是因为前不久叫多了，也可能是因为无法明朗。
“我是敖沧凌的舅舅，不是妖龙的舅舅。”他垂眸看了她一眼，在大家看来妖龙抓住她是想吃掉，但是……她大概是没有这个意识的。
敖沧凌本就濒临堕界，原本早就该沦为妖龙的，可因为君迪又苟且了一段时间，现在堕妖了，也是情理之中。
或者说在敖家的预料之中，否则再怎么也不至于早早的就准备着，没想到的是恰巧救了罗影他们，逮住了几只巫族，而过来的时候到底是晚了。
晚了也无妨。
她突然笑了起来，没什么喜悦情绪的，“他做人时不痛快，做妖倒是死得干脆。”
敖允兰没有回话，他看了看妖龙的尸躯，又看了看情绪异样平静的君迪，捏住了她的手腕将她提起，带离了这个地方，而救援部队也很快将重伤的白虎和神情阴郁的秦征带走。
君迪全程都很乖顺，就像她给大家的印象一样，总是带着柔软的笑意，不去拒绝也不去反抗。
临走前她回头看了看，她没有去看妖龙，而是看了――被随意丢弃在一旁的郝成道。
他被妖龙开膛破肚，血水流了一地，那双眼瞪着也不知在看向哪里，他的身上已经没有一丝一毫奶油小生的滑腻，君迪想他大概从一开始就不想当什么奶油小生。
可是他没有办法，他真的很努力了，疯狂的修炼，疯狂的讨好别人，可他还是那么弱。
弱的就连投靠了巫族，也得死。
人的这一生总是伴随着很多牺牲，张月瑶说她命好，总有人愿意护着她，死到临头了竟然连人的尊严都不要了，宁愿当一只被人唾弃的妖。
那些动漫里的主角最后总是能依靠着热血和激情去拯救一切，可在现实世界里，弱就是弱，再怎么努力也改变不了一切。
君迪想，做人太苦了，再怎么修炼也要牺牲，可做妖更苦，被看见了不分青红皂白就要被乱刀砍死。
她的双眼中第一次覆上了阴霾，暗沉沉的。
她明白郝成道的绝望了，修炼有什么用呢？霍上清总告诉她，修炼要稳扎稳打，一步一步提炼自己，最终便会成就大道。
可她要大道有什么用？霍上清很强，到底也对现实妥协，因为秩序。
他们这群妖力觉醒者，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做人做不得，做妖做不得，被当成弃子，随意使用，然后丢弃。
她很努力了，但是没有用。
大家从未怪罪她的弱小，他们甚至赞赏她进步飞快，只是她还太年轻了，她才修炼了多久呢？没关系的，再过上十年、二十年、五十年……她就会强大起来，可惜那个时候也只剩下她一个人了。
因为成长、成熟，终究是要伴随着牺牲的。
师兄说，他曾经一双奔跑的很快的腿，他可以跑的很快很快，快到弹火也追不上他，快到他可以抱着食物回到孤儿院。
可是他到底是活在笼子里的，现在的他还有一双跑得很快很快的腿，可是不管他怎么努力的奔跑，他都是滚轮上的仓鼠，原地踏步。
他背着君迪在地下疯狂奔跑时，实际是一种自我救赎，他做了平时自己不敢做的事，然后想要用牺牲来结束自己。
可惜君迪没让他死，于是敖沧凌死了。
而她还活着，这便是最该死的。
“他来做这次任务之前，立过遗嘱，他死后他的财产会归到你的名下，这虽然不符合规矩，不过考虑到他的妖体可以用于敖家的一些研究，所以可以放宽限制，你愿意接受他的遗产吗？”敖允兰依旧拉着君迪的手腕，他以为她会拒绝。
毕竟在他的调查中，她是个温柔上进的孩子，心软又不懂得拒绝别人，不过碰上双修对象牺牲，以这孩子的性子恐怕不会接受对方特意留下的东西。
说服她应该要费些力气，敖允兰盯着她的发旋儿，接着听见她轻声道：“我接受。”
他有些讶异，接着她抬起头看他，那眼神平静无波，至少表面上是这样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