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霖听出了贾敷的意思,贾敷这是想给那些老仆敲个警钟, 贾家待下向来宽厚, 如此一来这些奴才难免就心大了。
“侯爷不是真要倚重外头的人, 我就放心了。”徐霖是贾敷的奶兄,打小关系就亲近,比亲兄弟也不差什么,徐霖是真的在为贾敷考虑,并不是为自己的地位担心。
贾敷拍了拍徐霖的肩膀,“医馆当然不能完全交到他们手里,朋友归朋友,这么大的生意我当然也不能完全不上心,他们毕竟是江湖人,算账这些他们估计都不会,回头哥哥你挑十来个家生子出来,尤其是那些会算账的,好好调。教一番,绝对不要那些偷奸耍滑的,也不要那些太机灵的,省的他们做手脚,回头培养出来送去医馆做账房。”
闻言,徐霖彻底的放心了。
对任啸和俞真,徐霖倒没什么太大的意见,但除了他们俩之外的江湖人,徐霖就有些忌惮了。
他还真担心任啸和俞真请些不会算账的江湖人回来,胡搞一起,到时候败光侯爷的银子还是小事,可怕的是这些人都是江湖人,谁知道真正的品行如何?
毕竟,知人知面不知心啊!
这般过了三五日,任啸和俞真到底还是登了宁国府的门,答应了贾敷的要求,但医馆收益对半分的这个提议,被他们毫不犹豫的驳回了,坚持只要一成,否则这医馆便是贾敷不开,他们也不会帮忙请人开医馆。
贾敷也没有坚持,让他们先挑出合适的人给他见一见,然后再选址,敲定了再来找他支银子。
送走了任啸和俞真,贾敷想了想,把徐霖交到书房,“最近一段时间我有些忙,任啸和俞真若是带了人过来求见,你就来回我。”
“侯爷,你如今越来越忙,见他们的事儿,是不是该找个人来替您?否则往后您升了官,岂不是要忙于接见这些江湖人?”
贾敷微微额首,“你说的也有道理,不过第一次见面,我还是要出面的,这些人能不能用还得先过我这关,若是过不了我这关,自然也不需要找人代替我跟他们接头。”
闻言,徐霖没有再多话。
到了月底,贾敷便升了翰林院试读,几乎每日都陪伴圣驾。
任啸和俞真离京了小半年,三四个月的功夫才带着人回京见贾敷,贾敷抽空见了人一面,肯定了任啸的眼光,然后就把徐霖介绍给他们认识,往后就由徐霖代替他出面跟他们接头,他自己会很少出面。
转眼,夏去秋来,贾敷愈发得皇上的器重。
边境时常有人来骚扰,皇上便派了贾敷出京去边境查探。
离边境只有十里地的一座小村庄里,一队骑兵训练有素的将之屠戮了个干净。
“大人,确定没有活口了。”
坐在高头大马上的‘大人’面容冷峻,扯着缰绳,冷声道,“确定所有的地方都已经搜查完毕没有错漏?”
“确定。”
‘大人’冷峻的表情舒展了一些,道,“记住,这件事一定要做得干干净净,不能出现任何闪失,否则上面怪罪下来,我们所有人都要没命!记住了吗?”
复命的青年面上带着几分不忍,“大人,我们是不是太残忍了,这些人就是普通的村民,就因为将军的命令,屠了这个村,会不会太过了?毕竟住在这村子里的何先生还对将军有救命之恩,将军此举是不是有些……”忘恩负义。
话没说完,就挨了一巴掌,‘大人’表情阴冷的道,“记住,这些村民都是鞑子假冒的,不是本朝的百姓,”说着探身,神情冷漠的告诫,“将军让我们做什么,你只管做就是了,至于旁的事情,不需要你来操心!”
青年脸色煞白的低着头,不敢吭声,同袍也不敢为他说话。
“既然事情已经解决,我们就回去复命吧。”‘大人’高喝一声,马鞭一甩,便疾驰而去。
这群骑兵渐渐走远,村子里的尸体堆积如山,血流成河。
从尸体最下面钻出个少年,满身是血,眼中充满了恐惧和惊慌,以及无边的恨意。
少年一头的乌发被粘稠的血黏成一团一团的,触目惊心。
好不容易从尸体堆里爬出来,还没来得及呼吸一口新鲜空气,便听到背后传来一声高呼。
“侯爷,还有活口!”
少年打了个激灵,腿一软就跪了下来。
他还是没逃过这一劫吗?
爹……孩儿不能为你报仇了!
嗒嗒嗒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少年紧紧的闭上眼,眼泪从眼眶里流出来,把他眼角旁的血也给洗刷掉,看着有些诡异。
“小兄弟,快别哭了,你有没有看见是谁杀了这村子里的所有人?”
少年霍然睁开眼,就见面前站着个恍若谪仙的少年,看年纪比他略大几岁,衣着华丽,一看就是权贵。
不是那群人一伙的。
少年意识到这点,紧绷的神经骤然松懈,便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侯爷,他晕过去了。”
贾敷看了徐霖一眼,无奈的揉了揉额角,“没办法了,先把他带回去吧。”说着转身便往村子外走去。
他其实也是刚到边境不久,因为暂时毫无头绪,才带着徐霖四处闲逛,刚听到这边有纷乱的马蹄声便赶了过来,结果看到的确实满目的鲜红。
这个村子被屠了。
回到城里,贾敷先跟知县说了村子被屠的事,然后让知县派个人去收尸,别闹出疫病来。
东江城,玉鼎馆。
玉鼎馆是新开的医馆,嗯,就是贾敷名下的,因贾敷来了这边,就先在这里开了一座医馆,也算是贾敷暂时落脚的地方。
玉鼎馆的后面是个单独的院子,也是贾敷现在暂时的住所。
厢房里,贾敷坐在桌边,品尝着茶,一边等着床上的人醒过来。
忽然,床上的人直直的坐起来,满脸大汗,眼中全是惊慌。
回过神来,就见自己呆在陌生的地方,心中一紧,接着便看到了坐在桌边的贾敷。
“你,你是谁?”
贾敷淡淡的道,“问我是谁,是不是先介绍一下你自己?”
少年脸一红,道,“我姓何,名昭。”
“我是贾敷,本朝的宁国侯,我最近刚到东江城,你是那个小村唯一的活口,你是否看到是谁屠杀了这个村子?”
最近已经有十数个村子都遭到了屠杀,贾敷迫切的想要抓到这个背后的凶手,然后回京准备成亲,如今已经接近年关,再过半年就是他跟柳芷的婚期了,他可不想把时间耗费在这里。
但他偏偏是皇上派来的,事情若是不查个水落石出,到时候他也要受责问。
少年闻言,脸色顿时煞白,他想了起来,他的父母妹妹全部都死了,村子里的叔叔伯伯爷爷奶奶们也都死了,全都死了。
“宁国侯?你跟他们说的将军,大人,到底是什么关系?”少年被仇恨蒙蔽了心,竟然怀疑贾敷跟那群人是一伙儿的。
贾敷看了何昭一眼,“我也是才到东江城,我若是知道你说的将军、大人是什么人,还用来问你吗?”
“你这小子,也真是不知好歹,我好歹救了你一命,你怀疑我跟那些贼人是一伙的不说,居然还仇视我?看来,我还真不该救你。”
何昭被贾敷的话说得哑然,张了张嘴,一时无从反驳。
他如今已经十四了,也不是小孩子了,他有自己的逻辑思维,贾敷出现的时间实在太巧了,前脚那群人刚走,贾敷就出现了,这不是……
贾敷见何昭低着头不说话,心思一转就差不多知道这孩子在想什么,轻笑道,“我若跟那群贼子是一伙儿的,这会儿你早就死了,哪儿还能被我活着带回来。”
这话一出,何昭顿时反应过来是他钻了牛角尖,贾敷出现的是很巧合,但贾敷没杀他,就已经说明他跟那群人不是一伙儿的,否则他这个看见了凶手的人,怎么可能活下来?
“侯爷,对不起……是我多心了。”何昭老实的道歉。
贾敷也不跟这个小子计较,转而道,“现在你可以跟我说说,你口中的将军和大人,到底是在说谁了吧?你难道不想抓到杀你满门的凶手吗?”
第158章 敷老爷 31
“其实,我也不知道将军和大人到底是谁, 我只是听他们叫那个领头的为大人, 还说是为什么将军办事, ”何昭说着,眼眶一红, “我听到他们说,我父亲对他们将军有救命之恩, 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父亲对他有救命之恩, 他还要派人来杀我全家, 连整个村子都屠了。”
畜生!畜生啊!!
“救命之恩?”贾敷听得一愣, “什么救命之恩?”
“大概是两三个月以前, 我父亲去山里砍柴, 救回来一个重伤的男人,我父亲是出了名的大好人, 遇到这种落难的,都会出手搭救, 村子里的叔伯们都很喜欢我父亲,我没想到, 我父亲乐善好施十数年,有朝一日居然会被自己救的人屠杀满门, 还连累了村里的叔伯婶娘们。”
贾敷看着泣不成声的何昭,心里感慨万千, 就是这种忘恩负义的人多了, 人们才会越来越自私冷漠, 救人都要担心被报复,又有谁还愿意做好事呢?
“看来你也不清楚什么内情了,”贾敷叹了口气,起身准备离开,“你好好休息吧,过两日我送你去江南白山书院,你好好读书,别自暴自弃。”说着就往外走。
“侯爷,你等等!”
贾敷脚步一顿,扭头看着何昭,“还有事?”
“我……”何昭咬咬唇,道,“我,我在那个领头的大人身上看见了一块腰牌,上面没有刻字但是又一团火焰的图案,我不知道这对您有没有帮助,但是希望大人一定要为我父亲他们报仇!抓到那个忘恩负义的畜生!”
贾敷闻言,心神一凛,深吸一口气,道,“我向你保证,一定会抓到凶手。”
“多谢侯爷!”何昭在榻上就跪着给贾敷磕头。
贾敷转身头也不回的出去。
走出厢房,便闻到一股扑鼻的梅香,院子里种了两棵梅树,边关寒冷,梅花已经开了。
“侯爷,须弥寺那边已经通知了,您打算什么时候过去?”徐霖进来报信。
贾敷眉头微蹙,道,“过两日吧,屠村的案子,已经有了线索。”
“这就有线索了?”徐霖想到被带回来的那个少年,挑眉道,“是那个少年给的线索?”
“他听到屠村的人叫领头的为大人,还说是为将军办事,领头的大人腰间带着火焰的令牌,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贾敷脸色不是很好看。
本朝这种火焰的令牌,只有南安郡王耿家才有,并且别无分号。
南安郡王手握重兵,说是将军也不为过,麾下将领都称南安郡王为将军。
若何昭的话没有半分虚假,那么所有的线索都指向了南安郡王府。
通敌叛国?或者是别的原因?
“不可能吧?南安郡王都是异姓王了,怎么会做这种事?”徐霖是贾家的人,四王八公都是很熟悉的,尤其是南安郡王府,西府的代善堂叔跟南安郡王世子很是亲密,贾敷光是想到这一点就觉得头痛欲裂。
若是南安郡王府真的卷进什么叛国或者造反的事里,西府那边的代善堂叔说不定也会被卷到这件事里来,谁让他跟南安郡王府走得近?西府被卷进去,他们府上难道能逃脱?少不得也要被疑心几分,真是想到就糟心!
贾敷揉着额角,叹道,“我也不希望我的猜测是真的,希望是我想多了。”
他手里没有令牌,根本没办法确定火焰令牌是否就是南安王府的令牌。
火焰的令牌虽然是南安郡王府的标志,但不一定所有的火焰令牌都是南安郡王府的。
他需要物证!
于是,贾敷想了半日,又去见了何昭。
“侯爷?”何昭得了贾敷送的书,正在看书,他想发愤图强,考科举入仕,一来光耀门楣,二来若是这位侯爷抓不到凶手,他就自己查,一定要查到杀害他父亲的畜生是谁!
贾敷示意何昭坐下,不用多礼,倒了杯茶,问道,“何昭,你会不会画画?”
“画画?”何昭疑惑的看着贾敷,不明所以,“侯爷怎么忽然问这个?”
“你说之前看见那个领头的腰上带着一块火焰的令牌,你若是会画画,能不能给我画下来,这对我有帮助。”
闻言,何昭恍然,旋即坚定的道,“我父亲教过我画画,画个令牌是没有任何问题的。”
“这样最好。”贾敷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担忧,让人呈上笔墨纸砚,让何昭画。
没多久,何昭就画好了,贾敷拿过来一看,神情便是一凝。
他的预感到底还是应验了,这令牌就是南安郡王府的。
揉了揉额角,贾敷叹道,“好,多谢你了,这画我就先带走了。”
“能帮得上侯爷,这是小人的荣幸。”
贾敷笑了笑,转而道,“过两日我要去须弥寺,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也顺便为你父母做个法事超度一下。”
“须弥寺?”何昭有些惊叹,这须弥寺可是方圆千里最出名的寺庙,许多贵人都去这家佛寺。
没想到这位京里过来的侯爷,居然也对须弥寺有兴趣。
“侯爷为何去须弥寺?”没有重大的事儿,通常是不需要去佛寺的。
何昭有些好奇这位侯爷去须弥寺的原因。
“有些事处理,”贾敷淡淡的道,没有要跟何昭解释的意思,“你想去吗?”
“带着我去,不会妨碍侯爷办事吗?”何昭有些犹豫的道。
贾敷轻笑,“你多虑了,要去的话就一起去吧。”
“那就多些侯爷了。”他自己去,根本连门都进不去。
贾敷从何昭这里离开,然后就去了书房,徐霖已经在这里等着,见贾敷拿着一张纸进来,便忍不住问道,“那小子当真画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