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代善有些意外的看着贾赦,没想到这样的主意居然是他儿子想出来的。
沉吟片刻,道,“但是灾民们住在哪里?要重建屋子,他们总要有能住的地方,否则怎么干活?还有,灾民之中有不少老弱妇孺,这些人都没法以工代赈,难道要饿死?”
贾赦笑道,“住哪里?搭个帐篷就好了啊,过两日便是惊蛰,天气会回暖,冰雪都会逐渐融化,便不会难捱了。他们需要的是个遮挡风雪的地方,帐篷很合适,老爷没发现,现在风雪都已经变小了吗?至于那些老弱妇孺,就让她们帮忙做饭吧,这不是她们的强项吗?青壮年干活,妇女们做饭,老人孩子就办个普济堂和育婴堂安置就是。”
“普济堂和育婴堂又是什么?”贾代善如今才发现,他这个长子脑子里的主意一个接着一个的往外冒,就像那雨后的春笋一样。
听起来,这普济堂和育婴堂像是安置老人孩子的地方。
“普济堂是用来安置老无所依的老人的,育婴堂则是安置弃婴的,”贾赦想了想,道,“普济堂里只收容年龄在五十岁以上且没有子女依靠的老人,他们的吃穿用度,都由普济堂来负责,死后普济堂也会准备棺木安葬。育婴堂原本的设想是收容一些弃婴,但是现在初创,有些孩子没地方安置,就暂时安置在育婴堂,等雪灾过去,再视情况安置他们。”
贾代善坐不住了,起身在书房里来回走动。
这些想法若是都能成功实施,这功劳可就大了去了,不只是这次可以用,往后若是发生水灾、地动等灾害,也可以用这种办法解决灾情。
“你去拟个章程,越详细越好,弄好后跟我一起进宫面见陛下。”
不管是以工代赈还是育婴堂,都是利国利民的善举,陛下绝对不会错过收拢民心的机会。
只是花一些银子养着这些老人和弃婴,却能收获成千上万的民心,这笔买卖,怎么算都是赚的。
而以工代赈,更是给陛下省了大笔银子,他几乎都能看到儿子将来功成名就的样子了。
贾赦虽然不知道贾代善在想什么,但一听贾代善让他拟出个章程,便知道他的目的达成了。
他来找老爷,就是想说服老爷跟他一起进宫面圣,他一个人怕说服不了陛下,跟爹一起的话,看在老爷的面子,陛下好歹给他解释的机会?
贾赦完全没有意识到,他提出的这些意见,到底代表着什么。
贾赦刚准备回去,就被贾代善叫住,“就在这儿写,那这个写。”
看着面前空白的折子,贾赦看了贾代善一眼,提笔疾书,毫不犹豫。
看着儿子的面庞,贾代善生出一种他已经老了的感觉。
不知过了多久,贾赦终于将他跟贾代善提的几个意见都写在了折子上。
“好了。”
贾代善等墨迹干了,才将折子收好,道,“走吧,跟我一起进宫见陛下。”
不管是以工代赈还是普济堂、育婴堂,他也只是听贾赦说了个大概,具体的还得见过陛下再说。
至少这个普济堂、育婴堂该怎么建设,就是个问题。
不过,贾代善想,这些事儿估计最后陛下都会交给贾赦来办。
皇上正在暖阁里批折子,就听到太监总管来报,贾代善带着儿子贾赦求见。
将手里的折子合上放到一边,让人宣他们进暖阁。
拜见了皇上,贾代善便将折子递了上去。
皇上疑惑的看着手里的折子,又看了看低着头的父子俩,“这是做什么?你们父子俩一起来求见朕,就为了递这个折子?”他还真有些搞不懂贾代善父子的意思了。
贾代善道,“臣要说的都在这折子里了。”
都在折子里?
皇上看了贾代善一眼,到底是信任贾代善,直接翻开了看。
看着看着皇上就认真了起来,待得看完,皇上舒出一口气,旋即看着贾代善道,“爱卿既然有这么好的想法,为何不早些跟朕说?”
“皇上,这些都是小儿的主意,并非臣想出来的。”贾代善苦笑道。
皇上闻言一愣,旋即看向贾赦,“恩侯?”接着想到之前贾赦在他面前侃侃而谈,说要让富商收容那些灾民,就忍不住笑起来,“恩侯是怎么想出来的?你之前不是还跟朕说,要让那些富商收容灾民吗?”
贾赦跪在地上,道,“回陛下,臣起初确实是这样想的,但是今日一早去城南走了一圈,忽然觉得小臣这个想法有些天真了,庄子上都是佃户,他们家根本没空余的屋子收容这些灾民,真强行将这些灾民塞到庄子里,只怕会适得其反。”
“你能想到这点,朕很欣慰。”皇上笑了笑,道。
让那些富商发话收容这些灾民,并不难,为了他‘仁商’的匾额,这些富商只怕会挤破头,但是那些住在庄子里的佃户会不会有意见就难说了。
虽然都说穷山恶水出刁民,但皇上却觉得,刁民不一定只有穷山恶水的地方才有。
“你刚才说起初是那么想的,这以工代赈,就是你之后想的办法?”如果真是如此,贾赦还真是个人才。
贾赦道,“是的,陛下,臣所有的想法,都写在折子上了。”
皇上看着手里的折子,这里面将以工代赈的流程,还有普济堂、育婴堂规矩都写得清清楚楚,真不像是短时间内想出来的。
“这些都是你今天从城南回来后想出来的?”这个时候怕是刚刚过未时,贾赦即便早早去城南,逛一圈回来顶多三个时辰,也就是说,这些个想法和具体的事宜贾赦只用了三四个时辰就想好了。
这可能吗?
贾赦也想到了这一点,心里一紧,强自镇定的道,“以工代赈是我今天才想到的,普济堂和育婴堂,是我去扬州的时候想到的。”
皇上一听就信了,他并不认为贾赦敢骗他,何况他也不觉得贾赦能在短短时间内想出这么周全的赈灾事宜。
“育婴堂和普济堂朕交由你来办,不容有失,”顿了顿,看向贾代善,“以工代赈,便有劳爱卿多多费心了。”
“臣遵旨。”
出了宫,贾代善带着贾赦回府,一边传授他经验,至于更多的,就只能贾赦自己亲身体会了。
今儿的事儿,让贾代善看清楚一件事,便是他这个长子,不能再待在府里混吃等死。
也是该让他见见世面了。
尤其是朝堂上的一些忌讳,贾代善都毫无保留的告诉了贾赦。
从前不跟儿子说,是他不觉得儿子有上朝的机会,但是现在,很明显赦儿会受到陛下重用和培养,那么有些事儿就必须得让他知道,免得犯了忌讳。
之后,贾代善和贾赦便开始为赈灾的事儿奔走,忙得脚不沾地,等到安置完这些灾民,普济堂、育婴堂以及以工代赈都走上了正轨,春闱都考完了。
会试放榜,江博轩高中榜首,是今年的会元,没准有希望挣一挣状元的位置。
第49章 赦老爷 49
“大爷,大爷, 危险啊, 快下来。”
听说东府堂伯父病危, 贾赦趁着今日不当值,来东府看望,从东边角门进了宁国府,路过东院的时候,就听到院子里传出下人们惊慌失措的喊声。
贾赦脚步微顿,心思一转便转道往东院走。
宁国府东院而今是贾敬住着的, 毕竟堂伯父还在, 正院自然是堂伯父住着,不过宁国府的称呼早就改了。
自打贾敬考中了进士,被选入翰林院, 东府的下人便开始称呼贾敬老爷, 称呼贾代化老太爷, 东府的大爷, 自然便是贾敬膝下唯一的儿子,贾珍。
东西两府之间只隔了一条私巷, 两府的下人时长凑在一块儿胡侃, 贾赦偶尔也会在府里听到有关东府的消息。
比如,东府出了个混世魔王。
东府子息艰难, 堂伯父膝下两个儿子, 长子八九岁便一病没了, 余下贾敬一根独苗, 而贾敬比堂伯父还不如,成婚十几年仅有贾珍一个独子,就这么一个儿子,怕磕着碰着,难免娇宠,然后宠出这么个混世魔王。
穿越过来,至今一年有余,今儿若不是突然兴起过来瞧瞧,他也想不起来,自从穿越过来,他还没往东府来过。
站在东院进出的门口,贾赦抬脚进去,发现一个守着的人都没有,不由皱起眉。
东府的规矩是不是太松了些?
正想着,便见一群人围在东院一颗老榕树下。
东府这颗老榕树有些年头了,起码十米高,枝繁叶茂,树围能有三四米,可以说东府这颗榕树也算是一景。
不过,因为这颗榕树在东院里,是贾敬夫妻的住处,外人不得进入,自然只有自家人有机会得见。
“你们在干什么?”
贾赦突然出声,把这些下人吓得不轻,扭头见贾赦站在门口,一个个吓得脸色惨白,腿一软就跪了。
看着树下跪着的这群人,贾赦走上前抬头一看,便见一半大少年坐在三四米高的树枝上,端的是优哉游哉。
贾赦板着脸呵斥,“珍儿,下来!”
虽然贾赦只是贾政的堂伯父,但到底是长辈,两府关系亲近,贾珍敢在母亲跟前耍横,却不敢在贾赦跟前玩儿赖。
东西两府谁不晓得贾赦的脾性儿,不高兴就要打人的。
贾珍一溜烟儿的就从树上窜了下来,神情怯怯的站在原地不敢动。
“你们老爷呢?”
堂伯父病危,贾敬早就告假回了府侍疾,按理说贾敬在府里,贾珍不该胡闹成这样。
“老爷,老爷去了京外的玄真观,说是为老爷祈福,太太也跟着去了。”伺候贾珍的人不敢隐瞒,老老实实说了。
贾赦瞪大了眼睛,旋即气乐了,“祈福?去玄真观?你是当我蠢呢还是自己蠢?祈福不去灵光寺,去什么道观?”
“世子饶命,小人不敢欺瞒世子,老爷真的去玄真观了,这事儿府里除了病重的老太爷,上上下下,无人不知,世子便是不信小人,随便在府里拉个人问都能问出来。”
看着被吓得胡言乱语的下人,贾赦眉头皱起,“你们老爷当真去了玄真观?”
京城最有名的是灵光寺,不管是祈福还是其他,达官贵人们的首选就是灵光寺,敬二哥明明知道祈福该去灵光寺为什么偏偏不去,反而去了什么狗屁道观?
想到他穿越以来跟贾敬仅有的几次见面,贾赦心里咯噔了一下,厉声问道,“祈福这样的鬼话就别来糊弄我了,我问你们,你们老实交代,你们老爷到底去玄真观干什么去了?”
跪在贾赦跟前的下人面面相觑,竟是犹豫起来了。
倒是贾珍胆子大,见贾赦没有罚他的意思,反而问起他爹,胆子就又回来了,插嘴道,“老爷去道观里炼丹去了,说要修道成仙呢。”
贾赦顿时眼前一黑,险些一口气喘不上来厥过去。
他看向贾珍,脸色铁青,“珍儿,你说的是真的?你爹要修道?”
堂伯父如今还没死呢,敬二哥脑子就糊涂了吗?
不,其实这些都是有预兆的,只是他没放在心上。
想到这里,贾赦脸色难看至极,转身便往外走。
他原本是打算去看堂伯父,但出了这档子事儿,他见了堂伯父,哪儿能不漏痕迹?若是问起来,他说是不说?不说岂不是害了东府?若是说,堂伯父只怕立刻就要被气死。
贾赦疾步赶回府,直奔荣禧堂,招呼都没打一声就闯进了老爷的书房。
“老爷,东府出事儿了。”
贾代善正欲呵斥贾赦,便听到贾赦的话,当即起身,“你堂伯父人没了?”
贾赦气息一滞,摇头道,“不是堂伯父,是敬二哥。”
“敬哥儿?”
贾代善皱起眉,“敬哥儿最懂事不过了,他能闹出什么事儿?”
懂事儿?贾赦以前也是这么认为的,但现在不这么想了。
“儿子刚才去了东府,本来是打算去看望堂伯父,却没想到撞见珍儿在爬树,”贾赦将事情原委道来,“儿子这一年来见过敬二哥几回,敬二哥每次都是心不在焉,我当时也没多想,现在看来,他想求仙问道的心思只怕早就有了,只是不知因何而起。”
贾代善有些头疼,贾敬可以说是东西两府贾赦这一辈最出息的了,没想到最出息的敬哥儿,居然有了求仙问道的心思,当真是天大的笑话,真让贾敬入了道观,他们贾家就成了京里的笑话了。
贾代善揉着额角,道,“不能让你敬二哥胡来,这事儿必须告诉你堂伯父,走,咱们一起去东府。”
“老爷,不成啊!”贾赦拉住贾代善,苦笑道,“堂伯父如今病入膏肓,若是知道他最看中也最满意的儿子要求仙问道,只怕立刻就要被气死了,这事儿不能让堂伯父知道。”
贾代善苦笑,“你堂伯父病入膏肓,难道我不知道?还需你来提醒?”
“那老爷你为何……”
贾代善叹道,“咱们家毕竟跟东府隔了一房,不过是堂亲,你敬二哥到底不是我的儿子,我管他名不正言不顺,这事儿还得你堂伯父出面才成。”
贾赦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发现他根本找不到理由反驳,只能默默的跟在贾代善身后来到东府。
贾代善将贾赦的发现告诉了贾代化,贾代化气得晕了过去,贾赦松了口气,好歹没直接气死。
也不知是不是放心不下东府,贾代化晕过去没多久又醒了过来,醒过来后就叫来焦大,焦大是贾府的老仆,当年跟着贾演出生入死,还救过贾演的命,贾代化对焦大是很看重的,也知道焦大忠心,把焦大叫来后,就吩咐他带着府里的人去把贾敬带回来,若是不肯,就绑回来。
这些都是当着贾代善和贾赦的面吩咐的,也没避开他们,毕竟贾代善父子都已经知道了,避开是多此一举。
焦大走了之后,贾代化喘着气,苦笑的看着自己这个堂弟,心里滋味儿复杂的很。
他一生最得意的事儿,就是出了个进士的儿子,哪怕他两个儿子死了一个,他也很得意,觉得宁府后继有人,而西府的继承人贾赦,混账得不成样子,将来还是要依附东府过活,至于贾政,倒是聪明,但毕竟还小,起码十年内西府都要靠着东府过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