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倒是巧了。”贾政笑道。
贾赦喝了口茶，突然想起什么，道，“还没恭喜二弟连过县试、府试呢，怎么样？明年的院考有没有信心？”
“若是没去江南游学前，我倒是没信心，现在，不过是院试罢了，还难不倒我，只是名次可能不会靠前。”他确实会读书，但天下人千千万，会读书的不知凡几，他能考中已经算了不起了，毕竟他还未及弱冠。
贾赦笑着道，“你年纪轻轻，与你一同参考的童生多是年过而立之人，便是名次不靠前，也不丢人。”
“大哥放心，我没在意这个。”贾政道。
又闲聊了几句，贾赦问道，“今年你还去江南游学吗？”
“当然去，院考就在明年，虽然我有把握考过，但名次能靠前一些当然更好。”贾政毫不犹豫的回道。
贾赦嗯了一声，想了想，道，“请期的事儿你就听太太的吧，总归太太也是希望你好，明年你就该二十了，也是该成亲了，再推脱太太就该恼了。”
贾政皱起眉，“我……”
“总归迎娶的日子定在院试之后，也不耽误你考试，何必跟太太拧着来？你跟王家姑娘的婚事是不能再拖了，再拖下去王家那边也会有微词，太太夹在中间两头为难，你也不小了，该为太太想想。”
闻言，贾政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沉默了一会儿，叹道，“我晓得了。”
贾赦起身拍拍贾政的肩膀，语重心长的道，“好好考，将来莫学你敬二哥，否则老爷会被你气死的。”
听贾赦提起东府的贾敬，贾政抬头便问，“敬二哥怎么想着求仙问道了？一点征兆都没有。”
“也不是一点征兆都没有，”贾赦摇头道，“我几次碰见他，都觉得他有些不对，按理说考中了进士，选入了翰林院，敬二哥应该春风得意才是，但你想想，敬二哥考中进士后，是不是愈发与世无争了？”
贾政听了偏头沉思，许久后面上露出几分讶异之色，“大哥不提，我还想不起来，还真是这样，”顿了顿，又皱起眉道，“不过咱们家出身勋贵，敬二哥考中了进士，也确实不能太张扬……”
“不能张扬是一回事，与世无争是另一回事。”贾赦打断贾政的话道，“有一回我出门碰见牛继宗他们，东府的敬二哥恰巧也在，当时咱们几个推杯换盏，高谈论阔，敬二哥一个人静静的坐在一边儿半声不吭，也不喝酒，活像个在禅坐的和尚，当时我就觉得蹊跷，只是当时有牛继宗他们几个在，我没空细想，如今想来，在那之前他只怕就有了求仙问道的心思，只是有堂伯父压着他才不敢妄为，今年过了元宵，堂伯父的身体便愈发差了，敬二哥便偷偷去了道观，还带着李氏，东府竟只有一只脚入了土的堂伯父和年纪尚小的珍儿，实在是荒唐！”
虽然东府堂伯父的身体早就垮了，年初的时候也不过是在熬日子，连后事都已经准备妥当，但要熬其实还能勉强再撑十天半月，会去的那么突然，有大部分的原因在贾敬身上。
当日从东府回来，他不知道东府堂伯父临死前跟敬二哥说了什么，但看最后的结果，贾敬被罚跪祠堂三年，便知堂伯父临死前的训。诫没能挽回什么，否则东府堂伯父不会拼着毁了贾敬仕途的风险让贾敬孝期跪祠堂。
要知道，自古以来都是以孝治天下。
贾敬在孝期被罚跪祠堂，不能为父亲守灵，在孝道上便有了瑕疵，若要入仕，准会被御史盯住。
贾代化不可能不知道他罚贾敬跪祠堂的后果，但却依然这么做了。
很显然，贾代化是知道扭转不了贾敬的性子，他死后贾敬必然会不顾一切的去求仙问道，东府的爵位会落到年幼的贾珍头上，贾珍年幼不懂事，若没有父亲管束，会养成什么样，这都不用想，百年之后这京中还能有宁国府吗？
贾代化临死前的作为不可谓不果断，将贾珍托付给堂弟教养，一个罚跪一个禁足，直接断了让这夫妻俩以孝道桎梏贾珍的可能，将来若贾珍能被贾代善教养出来，宁国府还有起来的那一天，但交到一心求仙问道的贾敬手里，不出三年宁国府就要成为满京城的笑柄。
贾赦自打东府堂伯父故去后，便再没去过东府。
这个月敬二哥的妻子李氏倒是被解了禁足，前几日过来东府从太太那里取回了东府的对牌和账本，东府的管家权自然也重新回到了她手里。
贾赦还听说，李氏想接贾珍回去，但是没成功，连面儿都没见上。
贾珍如今住在荣庆堂前边那排厢房，贾代善请来的武师也一同住在那边，每日教导贾珍习武，目的很显然。
贾珍如今已经十来岁，明显不是个读书的材料，贾代善明显是打算让贾珍从武，将来学成了或许能有些作为，若是出了战事，也许能重振东府。
至于贾敬，贾代善明显的已经放弃挽救他了。
“敬二哥也是可惜了。”贾政叹道。
若是贾敬将心思用在正途上，宁国府还能风光十数年，若是他争气，贾氏一族或许还能转换门庭，成为书香之族。
贾赦淡淡的道，“敬二哥并非糊涂之人，能考中进士，他会是个傻子？他想求仙问道，必然是深思熟虑过的，否则堂伯父的死就该让他醒悟过来了。”
堂伯父虽然临死前让他罚跪祠堂，若是他晓得错了，就该去守灵，至于三年的罚跪祠堂，只要跪满三年即可，守灵送葬过后，再跪也不迟，总归有贾代善看着，不会有人敢将他跪祠堂的消息透露出去。
偏他就蠢？选在守灵的时候去跪祠堂？
明显他不蠢，只是他已经做出了选择。
对此，贾赦是愤怒的，堂伯父耗尽心血的为他打算，全都落空了，简直死不瞑目。
他不耻贾敬的为人，因此贾敬跪祠堂已经小半年，贾赦一次都没去看过他，甚至就当东府没这个人。
贾政如今已经算是摸清楚自家大哥的脾性儿了，感觉大哥提到东府敬二哥的时候语气不是很好，便猜测大哥对东府的敬二哥已经十分不满，便不打算再追问。
“太太还等着我一起用饭，我就先走了，大哥你去陪大嫂吧。”贾政笑着告辞。
贾赦失笑，起身送贾政。
回内室却见还没摆饭，贾赦心里一暖，过去扶着唐曦坐下，让人摆饭，“下回再有事儿不用等我，你先吃。”
“一个人吃饭也没意思的很。”唐曦轻声道。
贾赦闻言抿抿唇，道，“往后我入宫当值，就让四妹妹来陪你用饭吧。”
“你不是不喜欢她来找我吗？”唐曦疑惑的道。
贾赦哭笑不得，“她到底是我嫡亲的妹子，我还能真不喜欢她来找你？我只是不喜欢她缠着你太长时间，如今你身子重，要多休息，不然到时候生产的时候得受大罪。”
提起生产，唐曦就有些焦虑，“不会难产吧？”
现在想起难产，唐曦就不由自主的想起难产而亡的婶子。
贾赦搂着唐曦安抚道，“不会的，不会的，你只要多休息，饭后出来走两步，到时候生产一定顺顺利利的，你还不相信我吗？我什么时候骗过你？”
唐曦想都没想就怼了回去，“难道你有生产的经验？说得这么信誓旦旦，你怎么就知道这样不会出事？”
“……”贾赦哑然。
他哪儿来的生产经验？他又没有生孩子的功能。
虽然被怼了，但是贾赦也没怼回去的心思，孕妇都是这个样子，脾气说来就来的，这几个月他都习惯了。
用过饭，贾赦扶着唐曦去逛花园。
“大嫂，大嫂，你也来逛花园啊？”贾赦扶着走累了的唐曦进亭子坐下，没多会儿贾敏就跑了进来，趴在唐曦的腿上嚷嚷。
贾赦提着贾敏离唐曦远了一点儿，道，“别碰你嫂子。”
小孩子没个轻重，撞到怎么办？
贾敏瞪着贾赦，“大哥真坏！真讨厌！”
“四妹妹也讨厌！”熊孩子！！
第62章 赦老爷 62
唐曦拍掉贾赦抓着贾敏的手，没好气的道， “你多大的人了， 还跟四妹妹斗嘴， 当自己也是个孩子吗？”说完便不理会贾赦，牵着贾敏的手，微微俯身问道，“别理你大哥哥，来，跟大嫂说说， 你怎么来花园的， 谁带你过来的？”
贾赦被唐曦说了一嘴，本有些郁闷，听到唐曦问贾敏的话， 顿时反应过来。
平时跟着贾敏的丫鬟婆子， 似乎一个都没见着。
他眉头一皱， 蹲下身子看着贾敏， “敏儿，你奶嬷嬷哪儿去了？没跟着你？”
他们这样的门第， 奶嬷嬷会一直侍奉姑娘， 若是姑娘大了要嫁人，关系好的姑娘还会将奶嬷嬷带去夫家。
贾敏不理会自家大哥， 靠在贾敏身上道， “没人带我过来， 定城侯夫人来拜访， 母亲去见她了，我刚出来的时候见着大哥扶着大嫂过来，就偷偷跟来的。”
贾赦：“……”果然是熊孩子！
荣国府正院后面是花园，花园有一片湖，连接东西两府，一个五六岁的孩子，没人跟着，跑到花园子里来，若是不慎落水，下场可想而知。
贾赦当即板着脸就要骂人。
早就知道贾赦反应的唐曦先瞪了他一眼，眼神示意他闭嘴。
贾赦张了张嘴，不想惹唐曦不高兴，只能闭嘴，看唐曦怎么教贾敏。
“敏儿，你知道花园里有很大一片湖吧？”
“知道。”
“那你会泅水吗？”
“不会。”
“你有没有想过，你避开奶嬷嬷和丫鬟婆子跟来，若是不慎落水，会怎么样？”
“……”贾敏不吭声了。
“敏儿，你知道嫂子什么意思对不对？”
这段时间贾敏一直缠磨着唐曦，虽然贾赦找太太说过之后克制了很多，但一有时间就会来东院缠着唐曦问东问西。
时间一长，倒真学了不少东西。
唐曦教了贾敏一阵子，自然知道贾敏有多聪慧，她相信贾敏能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果然，唐曦这话一出，贾敏就恹恹的把头埋在唐曦的膝间，明显是懂的。
“以后可不能甩开丫鬟婆子自己跑来花园子里了，知道吗？”
唐曦的声音很温柔，贾敏听了不由自主的点头。
贾赦：“……”为什么对他媳妇儿就这么乖？
教过了贾敏，唐曦便起身，牵着贾敏对贾赦道，“我们逛花园有一会儿了，荣禧堂那边太太怕是已经知道敏儿不见了，我们送敏儿回去，省的太太担心。”
贾赦自然点头应承，伸手抱起贾敏，让晚晴扶着唐曦，一行人往荣禧堂走去。
刚出花园就见一群人慌慌张张的跑来，见到贾赦怀里抱着贾敏，一个个都喜极而泣。
贾敏的奶母红着眼眶上前跪下告罪。
这次没看住贾敏，让贾敏偷偷跑了出来，是她失职。
贾赦对贾敏的奶母没什么印象，根本没怎么见过，但这次她没看好贾敏，让贾敏险些出事儿，他怎么也得训两句。
“以后都警醒着些，莫要再弄丢了四姑娘，今儿还好有我在，不然出了事，你们谁担得起？”
贾敏的奶母不敢为自己辩驳，等贾赦训完了，干脆利落的认罚，便接过贾赦递过来的贾敏，抱着贾敏退走了。
等贾敏的奶母抱走了贾敏，贾赦替了晚晴扶着唐曦回东院，路上说起大妹妹的婚事。
过了几天，贾赦回府就被贾政的小厮拦住了。
“大爷，二爷请您过去。”
贾赦挑眉，转道去了贾政的小书房，进门就见贾政满面愁容。
“怎么了？愁眉苦脸的。”
贾政苦笑道，“是王家那边传话来了。”
“王家？他们家能有什么事儿？”贾赦疑惑的道。
贾政坐到贾赦对面，给贾赦倒了一杯茶，道，“王家老爷犯了急症，怕是不好了。”
贾赦险些被入口的茶给呛死，好容易缓过来，盯着贾政道，“什么时候的事儿？我怎么不知道？”
“传消息的人刚走，老爷问我要不要趁着王家姑娘在热孝期将人娶回来，之前定的日子肯定是不成了，若是不趁着热孝娶进门，就要等到王家姑娘孝期过后才能迎娶了，那时候……王家姑娘怕是都要二十了。”
贾赦放下手里的茶杯，皱起眉道，“人都还没死呢，就确定不成了？”
“秦院使都过去瞧了，只晓得是急症，但不知道是什么病，只怕熬不过这晚。”贾政苦涩的道。
真要提前在王家姑娘孝期把人娶进来，他还怎么去科举？
倒不是说影响了他科举，就算把人娶进门，他也只用服缌麻，也就是五服最轻的一等，只用服三个月的孝，但王家姑娘却要为父亲守孝一年，娶进来干什么呢？
何况，时下虽然有热孝娶亲的习俗，但真的在热孝里娶亲的是极少数，要入仕的人就更不能挑热孝娶亲了。
贾赦沉默了半响，大概明白了贾政的意思，“你是不想在热孝娶亲？”
“是，”贾政头疼的道，“偏老爷太太都说王家老爷想让王家姑娘早些进门，因为王家姑娘今年已经十七了。”
等守完孝，王家姑娘就该二十岁了，二十岁还没嫁人的姑娘真的少见，即便嫁出去也多是给人做继室。
贾赦也没想到王家老爷会突然不好，一时也有些发愁。
“大哥，你说话啊！”见贾赦也沉默以对，贾政就有些急了。
不是他不愿意娶王家姑娘，但是他不想这么急，仓促之下婚事必然草草了事，对彼此都不尊重。
这是贾赦教他的。
“好了，你先别急，让我想想。”贾赦抬手让贾政闭嘴。
让他们在热孝成亲的话是王家老爷提的，他是将死之人，提了这个请求，老爷和太太必然有所顾忌，想了想，贾赦起身道，“你的选择是对的，你是要入仕的人，身上最好不要留任何污点，热孝娶亲到底会让人诟病，这事儿我去问问老爷有没有转圜的余地，你先别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