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哥哥。”
贾赦打量着大妹妹贾思妍的神情，意外的发现大妹妹居然没有半分怨怼之色， 想到贾思妍温柔的性子， 他不觉得大妹妹会是个能掩饰自己心思的人， 也就是说， 她是真的半分怨怼都没有。
贾赦心里觉得奇怪，心思一转便笑着道， “我刚从老爷那儿回来， 便过来瞧瞧你，”顿了顿， 突然问道， “大哥毁了你的婚事， 你会不会怨大哥自作主张？”
问这话的时候， 贾赦一直盯着贾思妍。
贾思妍并没有听出贾赦的试探，只是听贾赦的问题，便有些急了，“我知道大哥都是为我好，怎会不知好歹的心存怨怼？”说着不知想到什么，眼眶泛起红，声音也哽咽了，“妹妹都不敢想，若是真的嫁过去，会被如何磋磨。”
闻言，贾赦瞬间恍然大悟，原来大妹妹已经知道他为什么毁了这桩婚事了，难怪一点怨怼都没有。
贾思妍是贾史氏教养大的，她性子温柔，贾史氏还愁她这个性子该怎么找婆家，性子过于温顺，容易被欺凌。
性子温柔但不代表贾思妍傻，她其实心里很清楚，只是她更清楚的是，她只是个庶女。
其实让她选择，她并不愿意嫁到侯门，这样的门第虽然门当户对，但同样也更容易受委屈。
她知道嫡母是为了她好，才为她择定了高门，想让她不受苦，她也没想到谢琛会如此欺辱她，她还没过门，他房里人不但没放出去，还让人有了身孕，活生生的打她的脸。
真要嫁过去，她在夫家还抬得起头来吗？
但凡那丫鬟这胎有什么不好，往她身上泼的脏水便不会少，她只要想想那个画面，便觉得不寒而栗。
幸好，幸好大哥哥帮忙，否则真嫁过去，她怕是只能郁郁而终。
她是真的很感激大哥当场将这事儿揭露了出来，便是她以后婚事艰难，也好过嫁过去受气。
再温柔的人，也不是没脾气的。
“你心里明白便好，往后你的婚事我会多多留意，你且放心，大哥既然让你没了个夫婿，自然会赔你一个更好的夫婿，便是做不到大哥对你大嫂这般，也不会太差，总会比谢琛强数十倍。”
贾思妍还没说话，二妹妹贾思婉便凑上前道，“大哥哥偏心，忘了你还有我和媛儿两个妹妹吗？”
“没忘没忘，”贾赦看着两个妹子道，“你们及笄还得两年呢，急什么呢？这两年大哥会帮你们留意，这事儿我也会跟太太提，往后你们的夫婿都得我掌眼，过了我这关才能走六礼，否则甭想把你们娶回去。”
“大哥哥这话，我可是记住了。”贾思婉的性格有些活泼，听贾赦说这话，顿时顺杆爬。
贾赦闻言便笑，“大丈夫一言既出驷马难追，大哥不会食言的。”
将几个妹子哄得眉开眼笑，贾赦也没多呆，毕竟妹妹都大了，他呆久了不合适。
回到东院，贾赦陪还在坐月子的唐曦聊了一会儿大妹妹的婚事，就去隔间歇下了，明儿他还要入宫当值。
贾赦次日没事儿人一样照常入宫当值，但昨儿他闹出来的大戏已经在京城传得沸沸扬扬。
让人意外的是，被骂的都是谢琛，贾思妍倒是被人狠狠同情了一回。
这也不是没有缘由的，贾赦年初的时候赈灾，里里外外做的事儿都被底下的百姓看在眼里，因此，这些感念贾赦恩德的百姓，听说贾赦为了妹子让谢家没脸，又听说是因为谢家要娶贾赦的妹子却在婚前让丫鬟有了孕，便一片倒的站在贾赦这边痛骂谢琛。
定城侯府本来还怨贾赦不讲情面，让他们家没脸，但见百姓议论纷纷，竟是全都站在贾赦那边，不得不顶着压力让谢琛把那丫鬟料理了，偏谢琛居然不肯，非要保住这个丫鬟和她肚子里的孩子，定城侯一怒之下将谢琛和那丫鬟赶出了侯府，还放言他若是要留着这丫鬟，便永远别登侯府的门。
贾赦并没有特意关注谢家这些破事儿，轮完值，贾赦出宫没有直接回府，而是转道去了别院。
听说贾赦过来，孔禄忙出来迎，跟着出来的还有刘鸿。
其实贾赦也有大半年没见过刘鸿了，上回见刘鸿还是刚处理完雪灾那会儿，刘鸿还没养好身体，看着有些虚弱，现在却比当初要健康多了，也俊俏多了。
“刘鸿？我险些没能把你认出来，大半年不见，又俊了许多。”
听着贾赦的调侃，刘鸿只是淡淡的笑，“世子过奖了。”
“我这次过来是专程感谢你们兄妹的，多亏你们及时将谢琛的消息告诉我，否则我那大妹妹还真得吃这个闷亏。”
刘鸿笑道，“世子说这些可就折煞我了，年初的时候，若非世子搭救，我们兄妹二人只怕都要命丧黄泉，哪儿还能有今日？只能说是世子自己种善因得善果吧。”
“你倒是会说话。”
贾赦并不意外刘鸿的反应，当初见到刘鸿的时候，这个少年给他的印象便是聪敏、谨慎，且十分的稳重。
也不知是不是年纪轻轻便失去双亲的缘故，刘鸿比寻常同龄的少年要懂事稳重得多。
“我听说你打算明年参加院考？”贾赦话锋一转问道。
刘鸿闻言一愣，“世子怎么知道的？”
“你就住在我的别院里，还住在孔禄的眼皮子底下，我能有什么不知道的？”贾赦好笑的道。
刘鸿恍然，旋即道，“我去年便考过了县试和府试，院试没能赶上，只能等明年，我有信心能考中。”说着，刘鸿突然跪下来对贾赦磕头，“刘鸿得世子大恩，无以为报，今后不论刘鸿能走到哪一步，世子但凡用得着刘鸿，刘鸿义不容辞。”
贾赦没想到刘鸿会突然来这么一出，愣了一下，反应过来忙扶起他，哭笑不得的道，“我哪儿需要你做什么？你只管照顾好你妹子，也不枉我救你们兄妹一场。”
刘鸿愣了愣，笑着没说话。
这位出了名的纨绔世子，便是这么个性子，施恩不图报。
传言中的贾赦嚣张跋扈，乃是京中一霸。而他认识的贾赦，风趣幽默，懂礼守法，还十分有善心。
有时候他都觉得他在外面听说的一些以前有关贾赦的消息是不是被人恶意泼了脏水，否则怎么他认识的世子，跟传言中的世子，差别这么大？完全是不同的两个人。
这大半年来住在别院，刘鸿从孔禄这里听说了不少有关贾赦的消息，对贾赦十分敬佩，有心向贾赦学习。
他听孔禄说，他并不是贾赦救回来的第一个人，在他之前，贾赦还救过五六个人，这些人都没有被贾赦留在身边。
听说，他们其中有些人去参军了，另一些人已经没有了消息，不知近况如何。
刘鸿印象最深的是，有一回孔禄喝多了酒，迷迷糊糊的笑着对他说，“你是世子救回来的人当中，唯一一个想科举入仕的人呢。”
他不知道为什么会对这句话记得如此清楚，但后来听说贾赦完美解决了今年的雪灾，还让许多人都没有被在大雪里冻死饿死，甚至朝廷创办的育婴堂和普济堂都是贾赦的想法。
从那以后他对贾赦的感激之情，便上升到了对偶像的崇拜。
他也想要做贾赦这种对朝廷百姓都有用的人。
贾赦不知道刘鸿心里在想什么，他扶起刘鸿后便进了大堂，忽然想起什么，看着刘鸿，“对了，你妹妹的病好些了吗？若是需要什么补药只管来跟我说。”
“只是小小的风寒罢了，大夫开了药，发了汗，已经好了大半，再养个两三天便能痊愈了，谢世子关心。”
贾赦笑了笑，拍拍刘鸿的肩膀，“你说话还是这么文绉绉的，倒是跟我那二弟有些相像，我想你们两个肯定能合得来，回头我介绍你们认识，你们凑一块儿熏陶熏陶。”
刘鸿微微一愣，接着道，“早就听说荣国府的二爷连过了县试和府试，还真想一见呢。”
贾赦最喜欢刘鸿的一点便是，这孩子从认识他，就一直都是不卑不亢的。
起初不卑不亢，还有些他妹子的原因，强撑着想要为妹妹遮风挡雨，如今却是自己养成了一身气度。
若是大半年前，贾赦并不看好刘鸿考科举，现在却未必了，短短大半年的时间，这个孩子的成长太明显了。
“大爷，我听说谢琛被侯爷赶出侯府了。”孔禄突然道。
贾赦看向孔禄，“怎么回事？”
“昨儿的事儿已经传遍京城了，侯爷顶不住压力要谢琛料理了那丫鬟，谢琛不肯，还拦着下人不许动那丫鬟，听说还伤了好些人，侯爷为此大怒，将谢琛赶了出来，还说，他要是留着那丫鬟，就再也别登侯府的门。”
贾赦闻言沉默了半响，叹道，“我还当这厮是个软弱无能的，没想到他对这个丫鬟倒是有情有义。”
第69章 赦老爷 69
贾赦没在别院逗留太久， 离开前又鼓励了刘鸿一番， 让他努力攻读，将来刘家可要靠他光耀门楣。
送走了贾赦， 孔禄便招了些朋友来别院喝酒，这已经是别院的日常，但凡贾赦没有事儿交代孔禄办，孔禄都会招他的朋友过来一起喝酒，每日别院都十分的热闹。
刘鸿没跟着， 年初的时候父母刚去， 他自己倒是不想寄人篱下， 但妹妹还小，总不能跟着他住街头吧？
但凡孔禄跟人吃酒，他便缩在书房里读书习字。
半个月过去， 京里的议论渐渐歇了， 贾赦虽然没让人盯着谢琛， 但谁让他手下有个消息灵通的孔禄？只要有谢琛的消息， 孔禄便来回他。
贾赦看着面前的孔禄，面无表情，“往后他的事儿不用再来回我了。”
闻言， 孔禄有些不解的道， “大爷， 您就这样放过他了？他在城南弄个小院儿安置了那丫鬟， 可见没把荣国府放在眼里， 否则怎么敢如此明目张胆？”
贾赦咧嘴， 冷冷的道，“我妹妹跟他的婚事已经作罢，从那日起，男女婚嫁各不相干，你少盯着他，他跟咱们家一点关系都没有。”
听了这话，孔禄便知道，贾赦没有赶尽杀绝的意思。
也是，他们家大爷何等胸襟，岂会做出落井下石的举止？
谢琛被赶出侯府，为了那丫鬟还不肯回去，已经是自毁前程，贾赦完全没有必要多此一举的再推一把。
从荣国府回来，孔禄便见刘鸿在院子里背书，不由抽了抽嘴角，“你背书怎么在院子里背？外头风大，你也不怕着了寒？”
“在屋里待久了也不好，出来透透气。”刘鸿听到孔禄的声音，停止背书，扭头笑道。
孔禄失笑摇头，正准备进屋，便见刘鸿朝他走过来，“禄哥刚去了荣国府？”
“是啊，谢琛那厮对那丫鬟还真是不离不弃，都要吃糠咽菜了，还不肯弃了她。”虽然因为立场的原因，他讨厌谢琛让大爷的妹妹没脸，但对谢琛这一点，他倒是挺佩服的，算是个汉子。
刘鸿目光微闪，问道，“恩公的妹妹便那么让他瞧不上？宁愿跟个丫鬟厮守，也不肯娶恩公的妹妹？”
“呵……”孔禄一听便笑了，摇头道，“你这小子还是年轻不知世事啊。”
刘鸿不解的问道，“怎么说？”
“谢琛那厮哪里是不肯娶大爷的妹妹，他是想两头都够着，偏运气不好，被你们兄妹抓到了把柄，否则大爷的妹妹都嫁过去了，这事儿再闹出来，还能让大爷的妹妹回来再挑个人嫁？谁愿意做那活王八？”
刘鸿顿时恍然，他还真没想到这其中的弯弯绕绕，若不是孔禄解释，他还真不知道谢琛如此有心计。
荣国公的长女已经嫁给他为妻，到时候生米煮成熟饭，不吃也得吃了，还能怎么办？顶多恩公将谢琛揍一顿，至于那丫鬟，都有孕三个月了，还能真叫她弄掉？高门大户阴司是很多，但也看重子嗣，没进门的时候你闹出来，这胎肯定保不住，进了门当然是尽力保住自家的子嗣，不管是男是女，将来都是家族的助力。
定城侯府的门第可也不差，庶子配庶女，都已经过了门，你还想怎么着？
“这么说他对那丫鬟也未必是情深义重，只怕还有什么别的内情，让他不能抛下这个丫鬟。”刘鸿若有所思的道。
孔禄闻言一怔，这个他还真没想过，“你的意思是……”
“我觉得，禄哥或许可以去查查那个丫鬟的底细，我总觉得不是普通的丫鬟呢。”刘鸿淡淡的笑道。
这也只是他的直觉，总觉得那个丫鬟怀孕的时间有些太巧，爆出来的时间更巧。
定城侯府跟荣国公府商量婚事，这是四五月间就有了消息的，婚期定在十一月初八，这期间有五六个月的时间筹备婚事，听禄哥说，恩公在两家过六礼前便有言在先，让谢琛不要闹出什么丑事来，刘鸿并不认为谢琛真的敢顶风作案得罪贾赦，迎亲那日，其实他也在宁荣街，将谢琛面对贾赦时的丑态尽收眼底。
怕贾赦怕得都站不起来的人，怎么会敢在贾赦警告过他之后，还敢闹出这种事儿呢？甚至孩子都三个月了，他知道后不想着弄掉，居然还想让那丫鬟生下来，怎么想都觉得解释不通。
思来想去，刘鸿觉得，问题大概出在那个丫鬟身上。
孔禄沉默片刻，看着刘鸿的目光变了，从前他只当这小子是贾赦捡回来当门人培养的，现在却不敢那么肯定了。
“大爷让我不要再盯着谢琛。”孔禄冷不丁道。
刘鸿并不意外，点点头道，“恩公是觉得谢琛已经够惨，不想落井下石吧？”
“不错。”孔禄道。
刘鸿想了想道，“若是那丫鬟真的有问题呢？也许你们觉得谢琛这是在自毁前程，我却不这么认为，谢琛身上是有功名在身的，他如今还不到弱冠之龄，你们怎么能肯定他不会在科举这一条路上出头？”
闻言，孔禄的神情认真了些，深吸一口气道，“你什么时候有这些想法的？”
若是早就有了这种怀疑，为什么不早点说？
“我也是这两天才开始想这些。”刘鸿听出孔禄的话里带了些许质问，面不改色的道。
孔禄微微皱眉，“这两天？”那事儿已经过去了半个月，刘鸿当时没想这么多，这两天怎么突然想这些？
看孔禄的神情，刘鸿便知他不信，无奈的道，“前日我在街上碰见了谢琛，他当时花了不少银子买安胎药，满面笑容的从我身边经过，我瞧着他似乎对现状十分满意的样子，便有些疑惑。但凡男子，谁不想建功立业？他而今为了那丫鬟和丫鬟肚子里的孩子，被侯府净身出户，居然没有半点颓唐之色，这明显不对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