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玉漂亮的脸上露出神秘的笑意,轻轻弯起的唇角看起来有些撒娇的意味:“我还会再来找公主的。”
楚曦还未来得及说什么,谈玉就身形轻巧地自窗子处翻了出去,那抹明丽的红色很快就消失在雪柳莲池纹的黄梨木窗棂处,落入已暮暮沉下来的漫漫夜色里。
楚曦依旧有些不安,伸长脖子朝外看了一眼才稍稍松了口气:“这谈无暇也太放肆了!”
绛莺闻言却愣了一下。
楚曦立马敏锐地觉察到了绛莺的不对来,温言道:“怎么了?”
绛莺只觉得今日公主温柔的不像话,若不是自己一直寸步不离地跟着公主,她真要疑心公主换了个人呢!听到公主这般难得的和气,绛莺慌忙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公主平日里不这么叫谈郎君,奴婢骤然听闻有些反应不及。”
楚曦一窘:“那我平日里叫他什么?”
绛莺有些奇怪地看了楚曦一眼,微微红了脸道:“...叫他阿玉...”
楚曦顿时明白了过来,刚才那少年应该是叫谈玉,字无暇才对。她还自作聪明地从绛莺和那少年的话中以为他叫谈无暇,难怪她觉得这名字取的太过娘气了些。
因为怀安在原书中只是一个不值一提的女配,所以她身边的人和事也没有那么详细。皇宫局大水深,若自己真这样一无所知难免会出事,楚曦这么一想突然牵过绛莺的手,将她拉到床榻上坐下来。
绛莺受宠若惊,涨红了脸道:“公...公主,这不合规矩!”
楚曦却依旧拉着她的手,矫揉造作地扶住脑门,脸上带上了点忧色:“绛莺,实不相瞒,我今儿个午后做了个很长的梦,而且自我惊醒之后,就感觉脑子发沉,很多事都记不清楚了。所以方才连谈郎君的名号都叫差了。”
绛莺闻言大惊,一脸着急地说:“公主,您没事吧,既然这样,方才为何不请太医看一下。”
楚曦却悠悠叹了口气,扶着脑袋一脸痛色:“我今儿个在梦里走了一遭,才觉得过去种种就是荒唐一梦,如今仿若醍醐灌顶幡然醒悟。所以我想,以前那些事记不清就记不清吧,我今后要记住自个的身份,好好做好这大周公主,再也不那么行止无常言行无状了。”
绛莺先是一愣,接着眼底居然飞快地涌出了泪花,倒是把楚曦吓了一跳,这小姑娘...这么激动干嘛?
“公主,你终于想明白了!”绛莺流着泪着反握住楚曦的手,“依照公主这般好学识好相貌,何至于如此被人在背后指指点点!奴婢知晓这俱都是因为崔姑姑仗着公主年纪小,背后挑唆,才让公主这般糊涂的,好在现在没酿成什么大错,还为时未晚!”
好相貌也就算了,好学识...怀安在原书中可是出了名的胸大无脑,不学无术,果然忠仆眼里出夫子...
因为古人对梦一向信服,楚曦故意以此为介想要叫绛莺不起疑心,本以为自个还得多费一番口舌才成,没想到这小姑娘对怀安的话这般深信不疑。
楚曦不由得有些心塞,原主怀安对绛莺可一点都不好,好像书中还提到过绛莺因经常被楚曦甩耳光,导致左耳失聪,再也听不见东西了。可即使这样,绛莺最后还是毫不犹豫地为了怀安去送死,但绛莺死后怀安却没有丝毫内疚心疼。
只是,她却失去了最后一个在她身边真心待她好的人。
至于那个崔姑姑,这个人楚曦也是知道的。崔姑姑自幼便在怀安身边伺候,怀安对其很是依赖。许贵妃虽然也疼爱女儿,可毕竟不能像这姑姑一般常伴怀安身侧,因此怀安对这崔姑姑一向言听计从,深信不疑。
而这崔姑姑呢,本身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不但利用怀安的信任广敛钱财,苛待小宫女,而且还挑唆着怀安做些糊涂事,这样她就能将怀安如牵线木偶一般牢牢握在手里。
后来怀安被当作玩物一般流窜于各路枭雄庸主之手,崔姑姑却早卷了钱财回老家过好日子去了。即便这样,怀安还是一点都不自知,依旧不知珍惜真正对她好的绛莺。楚曦觉得这怀安真是蠢到家了。
虽然原书中并没有详细说这件事,但是依照宫廷里的盘根错节,人心复杂,若说崔姑姑背后没有幕后主使,楚曦可是说什么都不会信的。
不过现在这具身子当家的是她,她可不会做崔姑姑手里的提线木偶。楚曦在心里冷笑一声,拍了拍绛莺的手说:“之前都是我糊涂,不晓得谁才是真正待我好的人,你放心,崔姑姑在我眼皮子底下为非作歹,尽敛钱财,我定不会轻饶了她。”
绛莺却有些迟疑地说:“那崔姑姑毕竟是从小陪着公主长大的,公主若真对她怎样难免落人话柄,只要公主以后不要再听信崔姑姑那些话了就成。”
“我堂堂公主,难道还会怕了她不成?你放心好了,我自有法子。而且她这些年借着我的名号做了多少坏事,我若此时不管,才是后患无穷。”楚曦眼中冷光一闪说道,“她纵然对我有相伴之情,却也没有几分是出于真心的。她蒙骗了我这么些年,光是这一点就足够她死上十回八回的了。”
绛莺如小鸡啄米般狠狠点头,满脸激动地说:“只要公主能想明白便好,看着公主如今这样,奴婢便是死也无憾了!”
“不要说这种不吉利的话,”楚曦动作轻柔地替绛莺撩开一缕落发,“我还指着你好好陪我呢,可不准你出一丁点的事。”
绛莺此时已是感动得什么也说不出来,只顾着拼命点头。
楚曦很自然地言归正传:“不过好些事我一时半会也想不起来,终究是个麻烦,还需得你细细与我说上一番才是。”
【嘀!宿主真是太聪明了!】
系统立马见缝插针地拍马屁。
楚曦在心中白眼一翻,还不是因为你没用!
“那是自然,”绛莺忙说道,“都怪奴婢没照料好公主,才让公主魇着受了惊吓。不过如今公主能这般想,奴婢真是太高兴了。不知公主现在想知道什么呢?”
“我也只是稍微有点发昏,大多数事儿我还是记得的,不过有件事我还真不太清楚。”楚曦微微一笑说,“不如你先跟我说说,崔姑姑这些年,到底背着我做了多少恶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楚曦:妹子太爱我了怎么办。
洛晔:妹子都是你的,你是我的。
楚曦:系统你除了会拍马屁还会干什么?
系统:汪汪!我是曦曦的舔狗!
阿洛幽幽飘过:又是没台词的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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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谢灌溉营养液的小天使:阿雯. 8瓶
鞠躬!
第4章 母妃
第二日楚曦醒来,一眼便看到了倾泻进黄梨木窗子的细碎阳光,香几上的刻花莲纹纹净瓶里插着精心拣择好的海棠花,缕缕香烟自貔貅口中缓缓喷吐,惹得满堂幽香,一室浅醉。
楚曦只愣了一下,便反应过来了自己此时身处何地,系统也满心欢喜地苏醒过来,跟楚曦打招呼。
【早啊,宿主。】
早。
楚曦也淡淡地愉悦回应说。
而此时守在门口的绛莺已经闻声走了进来,一边叫小宫女端着琉璃花瓣纹盆和衣物过来,一边过来伺候着楚曦起身。
楚曦还不太习惯被人伺候,自己下意识地伸手束好了衣带,绛莺见她此举微微有些焦急道:“公主,您是金枝玉叶,这些事怎劳得您动手,交由奴婢来就行了。”
“无妨,现在各处都不安分,我猜离乱世也不远了,我虽有一个公主的身份在这搁着,但保不齐将来要面对什么。”楚曦温言说,“独立一些总归是好的。”
绛莺又不由得崇拜起楚曦来:“公主不但学识渊博且深谋远虑,真令奴婢佩服。”
楚曦略有些尴尬地转过头,她只是剧本玩家提前熟知剧情而已。
绛莺帮楚曦梳了一个留仙髻,又斜斜插上了一枝赤金点翠如意步摇。楚曦身穿团锦琢花圆领短襦配着霓裳月色裙,腕上带了一连串的镶翠金钏,动作间手腕上叮咚清脆作响。
绛莺只觉得公主实在是太美了,因为楚曦现在脾气变温和了,她不由得大着胆子多看了几眼。
楚曦在心里觉得好笑,轻轻拍了拍绛莺的脑袋说:“走,我们先去跟母妃请安。”
许贵妃是这昭阳宫的一宫主位,许贵妃出身显赫,性子也带着些骄纵,不知皇后是有意还是无意,这偌大的昭阳宫里也只有许贵妃一人居住。许贵妃又只有楚曦这么一个女儿,因此怀安和许贵妃在这宫里头的日子还是很顺心无忧的,也正因如此,这怀安也被许贵妃惯得性格坏了些。
许贵妃梳着望仙鬓,身穿红色芙蓉宫装,虽已经三十多岁了,却依旧美艳水润若二十七八一般。
她见楚曦前来还微微有些惊异的样子,还不待楚曦行礼,忽然站起来两步过去将楚曦搂进怀里:“溶溶啊,你怎么来了,是找母妃有什么事情吗?”
楚曦虽早就预料到许贵妃会很宠溺怀安,但没想到这许贵妃还真是个真性情,居然当着这么多宫女太监的面就这般毫不避讳地和女儿亲近。
不过许贵妃的父亲是这朝中的太保,又有着赵国公的爵位,哥哥还做着镇军大将军。许贵妃没有生下皇子,只有楚曦这一个公主承欢膝下,因此也对皇宫的其他人没什么威胁力。
纵然许贵妃平日里行为礼仪都有些不尽人意的地方,但也没人愿意冒着开罪国公府的风险去寻许贵妃的晦气。
楚曦知道平日里怀安最是懒散不过,更不会做起早来向母妃请安这事,而“溶溶”正是楚曦的小名,别的孩子的小名都往贱处好养活了取。可唯独这许贵妃,生怕别人不知自个的女儿纤质若水,柔美婉约。梨花院落溶溶月,柳絮池塘淡淡风,楚曦的名字倒真是合了这好意境。
于是她便笑意盈盈地开口说:“今儿个起的早了些,就寻思着来看看母妃,怎的母妃这话说的,是不乐意女儿前来了吗?”
“怎么会啊,”许贵妃忙将女儿又揽紧了些,“母妃只是心疼你起这般早,我女儿身娇肉贵的,自然得好好养着了。”
许贵妃说罢便拉着楚曦到里间的老檀木美人榻上坐下,还吩咐宫女将点心水果快些端上来。而后许贵妃笑得眼尾弯弯地拉过楚曦地手道:“你跟母妃说实话,你这次前来是不是又看上哪家的郎君了,想要结识一番呢?”
楚曦终于知晓这怀安为何如此无法无天了,有这么个母妃纵着,她不掀翻了天去才怪呢!
“母妃,您怎能这么说呢,以前是溶溶年纪小不懂事,”楚曦故作害臊地说,“此后,女儿决意不这么荒唐了。”
“那又如何,”许贵妃一脸不在意的模样,“只是外头那些人嫉妒我的溶溶聪慧貌美,因此便把你传得这般难听。爱美之心,人皆有之,母妃知道你只是年纪小,心性定不下来,想多认识几个年轻郎君陪你玩玩罢了,又哪有什么歪心思了?”
饶是这个朝代风气比较开放,楚曦听许贵妃这么一说还是心里有些惊讶,不过据原书中的描述,许贵妃和怀安一样都很傻很天真,看怀安更是怎么看怎么都好,更不允许别人说自个的女儿半句不是。看来许贵妃也是将女儿的这种举动当作了小女孩家的玩闹,只要女儿开心就好,至于外头的那些非议更是全然不放在心上。
不过探准了许贵妃的心思楚曦心里也有了底,当即轻轻叹了口气。
许贵妃忙关切地问道:“怎么了溶溶,可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母妃果然是最懂溶溶的心思不过的了,我结识那些年轻郎君确实只是图一时新鲜,毕竟这皇宫里也太闷了些,”楚曦故作苦恼地说,“可母妃懂女儿的心思,旁人却不懂啊,这不,崔姑姑昨日还在宫门下钥之时将一位郎君请到女儿的殿中来。女儿虽荒唐,却也...不至于此啊!”
许贵妃闻言脸色也是微微一变:“怎的竟有此事?”
“是啊,”楚曦又长长叹了口气,“这崔姑姑虽是从小伴我长大的,可这些年愈发地越过我的意思自作主张,您说昨晚要真发生了点什么,女儿便是有十张嘴也说不清呀!”
许贵妃气得一拍面前的小几,站起身来道:“我还道她是个妥帖的,没想到这崔姑姑居然如此胆大妄为,我的溶溶是小女儿家图个新鲜罢了,她这样做究竟揣的是什么居心!”
“莫说母妃了,便是我,也是对崔姑姑深信不疑的,”楚曦一脸惋惜地说,“这次的事,也许只是崔姑姑无意吧,女儿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就只是说与母妃听听罢了。”
许贵妃虽信重崔姑姑,可有时看到楚曦跟崔姑姑比跟她都亲近还是有些心里发酸,可她身为贵妃,又不能时时与女儿待在一处。
听到楚曦这么说她心里更不是滋味,望着女儿白皙精致的侧脸开口说:“溶溶你心地好,我却由不得旁人这般作践我的女儿,母妃知道你和这崔姑姑感情深厚。可她行止如此诡异,指不定受了什么人的挑唆,这事交由母妃就行了,你不必再管。若是她是清清白白也就算了,若是真被我查出什么...”
看着许贵妃脸上露出咬牙切齿的笑意,楚曦只觉得目的达到,心情愉悦,却故作恍然大悟地说:“母妃所言极是,女儿竟没想到这一层!不过女儿还是信重崔姑姑的,相信母妃也查不出什么。”
看着楚曦脸上天真烂漫的笑容许贵妃心中更酸,心道一定要好好查查这崔姑姑,若是胆敢利用她溶溶的信任,她非得将她挫骨扬灰才成!
但许贵妃脸上却笑得柔和,将琉璃盏端到楚曦面前叫她吃芙蓉水晶糕,看着女儿开心的模样,许贵妃突然想到了什么。
“溶溶啊,母妃听说,你将那个西越质子安置到你那了?”
*
西暖阁内满室淡淡的冷香轻轻漂浮,细刻水波游鱼的紫檀木窗子掩得正紧,只隐隐能看到外面郁郁葱葱的绿意。身着柳青色宫装的宫女轻轻持着月白釉绘竹梅纹瓶,小心翼翼地将其放到三弯腿荷花藕节方桌上。
绘枝梅纹瓶里插着刚刚折下的撒金碧桃,娇嫩鲜艳,生意盎然,一下子便点燃了这满堂静寂,将冉冉春意都引了进来。
少年面色几近苍白,坐在床上透过紧闭的紫檀木窗户一动不动地盯着外面,长长的睫毛在模糊的光影下勾出优美的弧线,看起来既脆弱,又透着坚毅。
“行了行了,别看了。”宫女若琴轻轻捅了捅大胆望着洛晔的若漪,“让公主瞧见了,还不得把你的眼珠子给挖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