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娇越听越觉得汗涔涔。她有点不安地挪了挪脚,摆正身体的重心,心虚道:“表哥……你……你怎么知道?”
看到杨禾溪望向俞雅,于娇顺着他目光也看向俞雅,后知后觉想到俞雅的职业以及她神乎其技的医术……不会吧!虽然她小姑子确实刚小产过,但这么看看就知道这还是太神了吧!她颇有点心惊肉跳的。
“你们打的什么主意?”这话是杨禾溪问的。要钱不要命了?
想想,一个偶尔会失控出现过激行为的男人,家财万贯都治不好的病——就算对方家底厚实,但至于把好好一个女孩这辈子都陷进去吗?这样的男人到底能图他什么?还不知道对方到底是什么病,这种病会不会恶化,会不会遗传——对方肯定不会把病历都给你交代清楚,什么都是对方空口白话,这你也敢信?有人被骗婚了,婚后才发现老公有问题,这是运气太差,没办法的事,只能及时止损,但你明知道对方有问题,还赶着趟地踩进坑里,脑子坏了么?
于娇扶着肚子无比尴尬,有点后悔自己为什么要过来了。她哪知道婆婆跟小姑打的什么主意啊!她劝也劝过了,周毅狠话也放过了,可是公公保持沉默,婆婆一门心思觉得这是个天大的馅饼,小姑虽然犹犹豫豫但一来已被对方骗上床、二来还不小心珠胎暗结,智商下降了不止一点点,亲妈在旁不停催促也就狠狠心接受了对方的条件——自己能说个啥?
“表哥你就别管了吧……”于娇低低道,神情绷紧,“……她自己情愿的。”
自己的选择,别人管个屁。那点子可怜巴巴的亲情哪里值得他去做这么吃力不讨好的事?杨禾溪压根就不是想管的架势,人家到订婚宴上才摆给他看,又没寻求过他的意见,他吃饱了撑的才去干预,他只是想不到这个表妹会蠢到这地步。只不过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既是被亲妈坑又是自己愿意的,能说什么?
杨禾溪没再说话。该吃吃,该喝喝,吃完散场,拍拍屁股起身,打了个的跟老婆回家。
*
一个刚出大学校门的女孩,就算有点小心机又值得什么,读书时被管着不让谈恋爱,毕业了又被亲妈催着开始到处相亲——来自母亲的思想还会潜移默化地影响到女儿。
比如说觉得家境是评价一个好对象最重要的标准,只要有钱能提供优越的生活环境其余小问题都是可以被忽略的;比如说一个女人长大后最重要的事就是嫁个好老公生两个孩子,最好要有个男孩,那些不要生小孩的人全是自私没责任心的;再比如说,女孩子总要多学点家务,要会厨艺要会洗衣要勤快点,你不能指望你老公去做这些事,那些跟老公为了谁洗碗吵得死去活来的女人都是脑子有问题的人……那个时候二姑还没胆子想,她女儿后来嫁的老公,不是有点小钱而已,而是家里有工厂有十几套房产住别墅请保姆的富二代!
人家二代瞧着貌似还挺谦逊挺随和,不求门当户对,也不要有多优秀,只要长相秀气性情好,最好不工作在家做全职太太,毕竟忙于工作就难免不顾家,而他们不缺钱就缺一个能照顾儿子照顾家庭的儿媳妇。
介绍人来说的时候只道对方的家境很不错,抱着可有可无的心态让女儿去相亲了,但没想到家境好到这种程度啊!周母几乎是耳提面命地告诫女儿上点心,这么优质的股票不能错过,必须买进!她虽然野心颇大,也没有多少自知之明,但始终有一种小人物的狡黠,于是其实也不报多少希望,只幻想下女儿能绑住对方的心,没准对方就好自家雯雯这一口呢——但着实没想到一来二去,对方直接把女儿骗上了床!
以她的思维都觉得这人的品格不咋的了,不是值得托付终身的人。但毕竟吃亏是吃了,只能一条路走到底,没准对方愿意负责,就这么成了呢。耐着性子等结果,心里的希冀不是全被灭了的,可是没多久周雯雯就哭着回来了,说是被打了。这下周母火冒三丈,女儿不但吃了这样的亏还无缘无故被打——这还得了?!倘若只是被骗上床的亏,还不好怎么说,毕竟对于女孩子来说这种事很难听,实在太损名声,但是家暴这事就没办法了,必须找到男方家要个说法。男方家就说给补偿,但是不能把这事说出去。毕竟传扬出去对两个孩子都不好。
这个补偿还没商量出来,晴天霹雳又来了,周母压根没想到一次中奖,女儿就给怀孕了!眼前放着个刚烤好的山芋,想吃,又怕烫手……有孩子在,没准男方愿意奉子成婚,但是嫁了个家暴男,这纯粹就是把女儿推进火坑的事!而男方家知道这回事后,对方妈当即就大包小包带着礼物上来了,摆出诚恳的架势想跟周家商议婚事。这下端着架子的就成了周母了。既贪图对方的金钱,又觉得男方实在不可托付……然而出乎意料的事又发生了。周雯雯一直提心吊胆,还是去医院询问了一下,因为她不知道自己怀孕,有几天感冒,自己觉得是呼吸道感染就吃了些消炎药,为了把病症压下去她还是一日三餐吃的,医生说药物对胚胎有一定影响,但具体因人而异,致畸只是少数,想要留下的话还是定期做孕检。周雯雯吓都吓死了。
她越想越觉得这孩子绝对是有问题的,不能要。现在刚发现,打掉还没有什么影响,等之后发现孩子不好想打掉,对自己身体的影响就比较大了。她妈是好说歹说让她看看情况再说,她都不愿意——其实也有她怕嫁给家暴男的因素在。女儿打定了主意,这事只得跟男方交代,就算补偿会少那也没办法。哪知男方了解到情况后,很明确地表示了,这个孩子打掉也就算了,亲家还是可以做的,又说她们家儿子只是当时被激怒了,不是暴力倾向——当时两个孩子吵架,周雯雯喊着要分手的行为刺激到了他,才会导致他打了这一巴掌,并不是有家暴的病……这些话事实与否没人介意了,在男方说彩礼给二环一套百平的房子一辆不低于五十万的车再给一百万现金之后,假话也当真了。而且男方说先订婚,彩礼照给,可以立下字据,如果儿子出现家暴行为,周雯雯能无条件解除婚约,彩礼不退还。都这么说了,还能有什么不愿意?那就订婚吧。
对于周母来说,短短一个月心脏起起落落无数次,直到订婚礼圆满结束,这提着的心脏才算是放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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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家的算盘除了她们自己,没人去关注。
俞雅当事时琢磨了一下,等出了门马上就把这事抛到了脑后,本来就不值得浪费自己的脑容量去记住这么些玩意儿。
她这段时间在整理恩师跟自己的病例。挑选疑难杂症跟那些典型案例,打算找人辑录成册,因为母校那边的导师联系她,说是想拿去做教材,这也是造福人的事她无不可,抽空就把这事给做了,如果要出版的话她还得看看这些案例有没有问题——当年两老离世,留给她的最大一笔财富就是这些病例册子,里面甚至很多不少是三四十年前他们夫妻俩走街串巷在民间行诊时记录的病例,保留到现在,纸页已经极脆,字迹斑斑,她得凭记忆将其补全。
俞雅二十多岁的时候已经有了别的老中医五六十岁才有的学识跟经验,靠的就是这些资料。这些年她自己还在不停加上案例,数量就有些大,自己一个人干不完,老杨同志毫不犹豫地拉了些壮丁来帮忙,可怜的学生们刚忙完古建筑的论文跟书籍,又苦逼地赶来分类整理中医病例——很多方子还都是天书——要不是老板给的工资颇丰,实在是坚持不下去。
大早上的到医院,天气已经有些冷了,黄怡起迟了,俞雅收拾好诊室她才匆匆忙忙赶进来。离开诊的时间还有十来分钟,俞雅泡了杯茶,把自己打算当半上午点心的蛋糕拿出来给没吃早饭的黄怡垫垫肚子。黄怡跟她诉苦:“昨个凑八卦凑太迟了,凌晨才回家睡觉,今早就爬不起来了。”
昨个黄怡跑老家去吃饭,正赶上邻居家有人闹事,她捧着饭碗凑热闹跳腾得比谁都热切。
领居家哥哥去年奉子成婚娶了老婆,现在小孩刚满月打算办酒。邻居家妹妹住校高中生,放假回来开开心心看侄子,结果发现了问题,俩单眼皮的哥嫂生了个双眼皮的儿子!如此明显的双眼皮!——毕竟她是知道的,嫂子的双眼皮是割的……她越想越觉得不对。悄悄跟自家妈说了,她妈悄悄地跟儿子说了,儿子没忍住,跟儿媳闹出来了。儿媳不认,儿子又不肯罢休,现在拖着没做亲子鉴定,因为儿媳说,既然不相信她,如果做出来确实是她老公的,她就要离婚。
第116章 妇科圣手10
双眼皮是绝对的显性基因。单眼皮则是隐性基因。
初中生物学遗传的时候就讲到了这个问题。
显性基因对隐形有覆盖作用。一般来说, 父母双方只要有一个是双眼皮,就带了显性基因,孩子有可能是双眼皮也有可能是单眼皮;而父母双方都是单眼皮,都是隐性基因,孩子就必然是单眼皮。那如果俩隐形基因的孩子是双眼皮,这个孩子的血脉来源就存疑了——为什么是“一般来说”, 而不是绝对的说法?因为老有人信誓旦旦, 还有一种可能是“基因突变”。
基因突变这种虚无缥缈的事就不用提了。这问题真的没什么好解释的。生物学是不会出错的。
黄怡灌了一大口温水, 把嘴巴里蛋糕的甜腻味压下去, 跃跃欲试地分析道:“我觉得吧, 亲子鉴定还是有点必要的。你看, 考虑到父母双方可能有内双的可能, 所以咱们仔细来琢磨一下——邻居哥哥我打小看大的,他全家都是单眼皮, 绝不可能有显性基因。邻居嫂子吧, 她爸是单眼皮, 她妈倒是双眼皮, 我们都知道按遗传规律来说双眼皮的隔代遗传是笑话,那么现在已知的信息就是嫂子割过双眼皮——但这不能说明嫂子携带显性基因的概率完全没有, 可能只是重睑术之前,双得不明显呢?或者自己其实是双, 但是自己不知道,看着像单就以为是单……咳咳,不过这点概率完全不足以支持她没有出轨的论断。我还是觉得, 做个亲子鉴定搞得明明白白没什么不好。”
她讲兴奋起来一拍大腿:“如果没出轨,被这么冤枉的确很懊恼,但是老公的怀疑也不是没有道理啊。这跟爱不爱你相不相信你没什么关系。碰到两单成双这么神奇的事,换做别人,谁不想搞搞清楚啊?如果不做鉴定,这事跟个刺一样扎在心上就好了?这日子谁还过得下去!又或者说,还没准能发现是抱错孩子了呢,哈哈。”当然,说报错孩子是调侃。
显性基因也有可能在个体身上出现时,表达得不太明显。也就是说,某人明明携带显性基因,但是双得确实不明显,看起来像是单——很多人就是这样的,单眼皮长着长着,十来岁二十来岁忽然变双眼皮了。
基因这种问题,没人会无聊到闲着没事去查自个儿的基因,都是遇到事才去查。实际上,查查并不麻烦,而亲子鉴定这玩意儿也没有想象中的高大上,甚至还不用亲自前去,联系好寄份检材过去,没多久就能得知结果了。
“你邻家哥肯定会去查。”俞雅笃定道,“要获得孩子的检材太简单了,很可能瞒着妻子偷偷去做。如果鉴定结果是符合,回来做做孙子赔礼道歉,一般人拿拿乔也就选择原谅了,如果不符合,那自然不用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有人会说,这对女方也太不尊重了。但没有更好的解决方式了。
绿帽这种事无论男女皆无法忍受。喜当爹跟喜当妈一样,都是背叛家庭的行为,都该被唾弃惩罚。而因为生育的局限性——孩子妈肯定知道孩子是自己的,孩子爸就不能肯定了,所以有些父亲为了证明孩子确实是自己的,只能求助于科技手段——至于会否影响家庭关系这个毋庸置疑。
出轨的人被怀疑自然心虚。没出轨的人被无端怀疑肯定火冒三丈。不过想想,亲子鉴定还是个好事物。以前没这么个玩意儿,一旦被怀疑就是无解的,就算孩子长得跟爹一模一样,爹心里一旦种下疑难免不会发展成结,现在至少能搞个清清楚楚,还母亲个清白。当然,如果做母亲的被这么冤枉实在难以忍受,日子过不下去了觉得必须离婚,那也是个人的自由。
俞雅跟黄怡没聊下去,到点了得开门坐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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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上门来就诊的病人中,有个全家出动抱着孩子专门跑过来送锦旗的——当然,顺便来看看自己现在的身体素质如何,她倒是不指望着生二胎,就想活得久一点。
太幸福了,每时每刻就都想着,这样的日子要再多一点,再久一点。
这世上有见异思迁忘恩负义卑鄙无耻的渣男,也有情深义重温柔专一顶天立地的好丈夫。这位病人早年遇人不淑命运多舛,受尽了苦楚,但幸运苦尽甘来遇到个专情始终如一的丈夫,遇到一个善良纯朴不计较过往的婆家。
黄怡当时正在做登记,问了姓名有会儿没见回答,抬起头看过去,一眼就望见带着笑立在面前的女人,三十五六岁,身段娇小。愣了愣,再看看她身边抱着孩子的婆婆,手里拿着一麻袋土产的公公,旁边提着婴儿用品纸袋的妈妈,后面是卷着幅锦旗的老公,她愣完忽然就笑了:“哎呀,是你呀!去年没见你来了——我就知道你肯定如愿了——哎呀!恭喜啊,真是恭喜了!”
秦嘉善二嫁在东北,每次来看俞雅的门诊都得打飞的,去年最后一次把脉的时候俞雅就说了,火候差不多,就在近期了,再吃几帖药如果怀上了以后就不用来了。果然就有了!
秦嘉善抿唇笑笑,这样的岁数,怀孕生子之后身材也没见怎么走形,反而更显出珠圆玉润,极好的气色。声音还是细声细气带着笑的:“我带宝宝来跟俞医生道谢……”
一家人进了门,就是好一阵真心实意的谢辞。俞雅好悬才把都要给她跪下磕头的秦妈扶起来,让秦嘉善把她妈搀到一边,又抱了抱宝宝,笑眯眯给这家人道喜。
“真是千恩万谢都不能表达您对我们的恩情——我儿媳的命就是俞医生您给救的,”秦嘉善她婆婆叹口气看了眼自己的儿子,“我儿媳遭了那么多罪,要是真有什么事,就是我儿子下半辈子过不去的坎——您这是救了我们全家啊!”
“不值当,不值当,我只是做了应该做的事。”太热情,人家把自己拔得太高,就差把自己供起来了,饶是俞雅都觉得不好意思。
秦嘉善他公公把厚厚实实的麻袋放在墙角:“您别嫌弃,这都是些自家山头打的山珍野味,今春我们就给攒起来等着给您送来——我们想来想去,您既不收红包又不要礼,总归这些土货也不值钱,也就尝个味——您可千万别再推辞了!”
能不推么?但是几个人又是鞠躬又是道谢硬是求她收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