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斯维加斯的教堂无处不在,在这里结婚,做完登记随便找个有资格的牧师宣誓,再进行认证就可以拿到结婚证书。当然,这证书还得经过各自国籍的领事馆认证才能在本国合法化——这一步倒是没做的。换句话说,当时连身份都是伪造的,更别提什么法律效力了。
于是十六年未见,猛然的这么一个撞面,眼前这个男人开口竟然是用“妻子”作为代指,还没一点调侃的意思——看他神情甚至是无比庄重甚至严肃地认可这件事。然而俞雅丝毫没有感动,反而是浓浓的荒谬与无言……还有点想要给跪的无力。
X的哪有比闯龙潭虎穴决计不成功便成仁的过程中,发现自己的一根金手指就在人老巢杵着还要叫人尴尬的事呢?
……然而并不想要。
但在反驳伊万的话语跟默认之间做了短暂的权衡,她还是憋屈地选择了后者。对伊万的话发难能使自己心情舒畅,但实在不利于她将要做的事,爽是爽了,她的富二代们就得靠自己单枪匹马营救了。指望着从陌生地方陌生势力手中扒拉几个没脑子的蠢货,总是跟黑历史服软更简单,再说,就算这两方最后以火并收场,有大佬顶着她在后头捞人的几率还大点不是吗。
于是几乎在伊万话语落地没多久,屋内屋外所有人还对着她愣神的时候,她已经做出决断,面无表情放下手,走到了伊万的椅子边,毫不客气地在一边的扶手上坐下,一条胳膊从对方后颈上穿过倚靠过去……表现得要多亲密就有多亲密。
然后所有人的视线又顺着她移动的方向落在了伊万的身上。
俞雅并不敢叫伊万的名字,她怕那是他给她的假名,在场气氛的剑拔弩张她有感觉,但在不了解准确情况的前提下她只能充分发挥自己的演技:“亲爱的~”
她纤长的手指放在他的脸上,俯身凑到他耳边,脸上笑盈盈内心MMP,语气轻柔但又是场内所有人都听得到的声音:“你知道吗,我有几只愚蠢的小羊羔走失了~”
伊万用一只手托着自己的脑袋,即使一个女人把整个身体靠上来也岿然不动。他拥有无与伦比的美貌,但阴郁与憎厌也同样充斥着他的气质,俞雅记忆中的伊万甚至冷漠到带有某些神经质的疯癫——他斜眼看着她,在短暂的停顿之后——这死男人伸手就摸了摸她的胸。
要有多强的意志力,才能在这猝不及防的动作下强忍着不立即弹跳起来?
对方理所当然的模样就好像自己干的是最寻常不过的事了。他身后的人神情更为热烈,但看向她的眼睛全然都是好奇,显然不知道自家老大为什么会莫名其妙多出个妻子——就连对面与门口紧张到汗毛倒竖的几个人,眼神都有不同程度的放松与愉悦。
只有俞雅知道这厮是在摸她藏在胸口的枪!
没等她作出应该表现出来的应对,那只摸了她胸的手已经下滑,揽住她的腰直接把她带到了腿上——气氛更为缓和,旁边那些人咧嘴笑起来几乎要放声大笑了——对于这些黑势力渣滓来说,女人是紧张刺激的生活不可或缺的调剂,顶尖的美人不需要亲自上手,事实上看着别人动手一样能获得快感,当然,大佬的妻子这种操作,表面上的尊敬都是要有的,但意淫无罪不是么?
“要死的还是活的?”伊万漫不经心地说。
感受到那手已经放在腿根绑着的匕首上的俞雅,露出个再虚情假意不过的笑容。
第125章 心理专家03
俞雅努力拿自己是鹌鹑这句话来催眠自己, 艰难摆平躁动的心思坐在黑历史的腿上,默等他交涉的结果。
伊万依旧是那副丧到不行的死人脸,极其颓丧与阴郁的气质却偏偏不曾减退他半分的魅力,浅金色头发映衬的颜貌还是俊美到难以言喻。当然,搂着美人并不能叫他脸部的轮廓稍稍缓和一些,那睨着看人的眼神还是一如既往的冰凉又无聊。
“所以, 听到了吗?”他话音微微上翘, 能把短促拗口的卷舌音说得充满嘲讽也真是一种本事了, 语气说是在与人商议还不如说是在下通牒, “我还要那几只小羊羔。”
刚才还轻松一些的气氛陡然就又紧张起来。因为主位后头一个大汉愤怒地就差蹦起来:“开什么玩笑?!”他被他的同伴死死拉住了胳膊, 但一脸的怒容还是蓬勃到像是要凝成实质掉落下来, “道上规矩, 被冒犯者有绝对的处置权!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必须付出代价!”
伊万嗤笑一声,慢条斯理道:“谁拳头大谁有处置权——这才是规矩。”声音中那种讥讽简直就是明晃晃的靶子, “你们的冲突我没兴趣, 我只要他们的人, 活的。”
这下连主位上那位都按捺不住了, 氛围一下子从山雨欲来上升到了剑拔弩张。没等冲突爆发,对方有个理智线还没崩断的人立马出来打圆场了:“等等!这件事跟我们的谈判没有干系!我们可以稍后再商议……”
伊万抚摸着怀中人流畅的腰线似笑非笑:“我妻子对我的请求自然是第一位的, 我想得到的利益反倒是次要——要是这件事没办法达成,那谈判也就没必要了, 是不是?”
他回眸看了俞雅一眼,眼神中并没有什么情绪……奇怪就在这里,俞雅跟读心术一样百试百准的阅读人的能力, 碰到这个人就跟失效了似的,愣是窥探不出任何有价值的事物——这个男人的心大概就如同石块一般吧,毫无生机,没有感性。
但他爱美人不爱江山的昏庸帝王相都摆出来了,那俞雅自然就露出了祸国殃民的绝世妖姬笑,很是捧场:“那当然啦。”
俞雅在心里暗骂这个贱人。其实完全是在拿自己当借口是吧。
伊万身上是窥探不出什么,但环顾场内人物,结合已知情报,她已经能把大致的状况都分析得井井有条。
酒吧一方出现叛徒,其手上必定有能威胁到原老板的事物,这才导致原老板不肯放过。这种威胁可能是会导致极大损失的把柄,也可能是某种未知的巨大的利益。而这叛徒对伊万一方投诚,大概是牺牲一部分利益作为交换来让伊万出面帮自己摆平这件事。伊万决定蹚这趟浑水,前来谈判一来是以自身实力作为威慑,二来明摆着空手套白狼分一杯羹——毕竟,这里面是叛徒主动投诚,还是无奈被胁迫,显然不得而知了。
俞雅对伊万的了解其实不深。
拉斯维加斯的短暂相遇只让伊万的影子成为她不想去回忆的一部分,而未让她将其透彻理解。以她当时青涩的眼光,能看出伊万表面上清凌凌的水潭底下深不见底,但毕竟萍水相逢游戏人间,又不是非查户口般追根究底。然后没想到,这男人有一天变成个你认知中的黑洞,你屡试不爽的能力在他身上毫无作用。
当年的伊万,大概是所有女孩都想要的情人。容貌无可挑剔,性情进退有度,彬彬有礼,尊重女性,冷漠而又热情,理智而又狂野,当他注视着你时是真真切切地将你容纳入自己的眼眸,有且仅有你,仿佛这世上的其他人都不存在一般的专注与钟情——但那是十几年前的旧事了,漫长的时间会改变一个人的性情,就俞雅自己来说,她都不能说现在的自己与当年的自己是一样的,再说,当年她自己就藏着不少,她如何能保证别人就是干干净净明明白白的?
当她看到伊万坐在这个房间的椅子上时,就已经推翻了过去对他的一切印象。于是她就像是头一回见这个男人一样,分析推论伊万……薛特,这样危险的人,以前她是碰都不碰的!
俞雅觉得那叛徒简直蠢到家了。不管是不是被迫,将自己置于三方谈判之下就是最糟糕的一种境地,三方中他是最弱的,手里捏着筹码有时候不是护身符,而是叫人恨不得杀之而后快的催命符!而且那么重要的谈判他竟然不出场?全权委托伊万?他怎么能保证伊万不卖他?与虎谋皮能有什么好下场?
身体紧贴,她再清楚不过这个男人是全然的放松姿态,浑身上下没有一条肌肉是因为这种对峙的状态而紧绷的,甚至身上坐个女人跟压下一团空气没什么两样。游刃有余,手到擒来。极端的自信囊括着对局势全权的掌控,跟俞雅正好相反。她是因为对人的勘破了解所以由此而生自信,而伊万是因为自信所以才坚定没人能脱出自己的掌控。
俞雅很有理由相信这厮本来就不指望着今晚这所谓的谈判出什么结果。不管是来验证那位叛徒手中的筹码是否具有价值,还是从对方口中试探有关于这一切的情报,与其说是只看重眼前利益不管不顾就敢来分蛋糕,不如说是图谋极大。
——别让他抓住机会,否则你迟早失去主导权。
骨子里都是无聊与憎厌的男人,疯起来是常人难以想象的。三分敢押注,五分敢搏命,很久很久隔世以前她似乎也有这样狠戾放肆的时候,但那是因为自己输得起,不怕输,伊万为什么敢?估计是被幸运女神宠坏了。这男人运气之甚当年她就挺惊叹的。
哪怕自己不出现,伊万肯定也会找借口搅乱目前的对话趋势。自己的出场反倒给了他一个轻松拿来当挡箭牌的筏子。
算计得无比清楚,但俞雅还是一声不吭乖乖做花瓶。
密切围观事态发展,她也不怕伊万光耍嘴皮子不出力,毕竟捞几个人而已,就目前对方如此谨慎忌惮他的样子,这件事对他来说举手之劳。之后怎么脱身之后再说。再不济还有自己亲爹。虽然说至今仍对自己的父亲生理性排斥,但她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势力是自己最好的保护伞。
默默看着两方剑拔弩张。伊万的嘲讽式语气效果表竿见影,气氛刺激得就差拔枪干上了,一堆叽里呱啦的俄语对骂起来漫天飞的全是卷舌音。虽说俞雅实在不认为会真打起来,但火并什么的幻想一下又没事。不过意外发生的时候她还是被吓了一跳。
门被人猛地推开——因为力道极大且太过于突然,显然是有突发情况——于是几乎是在门开的瞬间,房间中除了伊万跟俞雅之外的所有人都掏出了枪正对着门口。
越过伊万手下壮硕的身形,俞雅看到闯进来的正是之前被她挟持的大汉。来人表情慌张又纠结,开门看到满房间的枪时都没惊讶,偏偏全身上下都写满了束手无策——事实上以他的素养,就算枪顶着脑门也不应该是这副不专业的模样,但问题就是这么奇怪。
“不好了——”这人张大嘴巴刚说了个词,还没想到接下去怎么汇报,他房间内的同伙已经急切地问:“什么不好了?莫塔杨!发生了什么?”
莫塔杨哭笑不得:“瓦耶莎!那疯女人带着武器冲进来!指明了要找老大!”
“谁?”场中人都无比惊讶。
“瓦耶莎!”他无奈道,“佩图霍夫将军的独女瓦耶莎!”
“什么?那个疯女人?!”
一个军队高官的女儿混到让黑势力都闻风丧胆束手无策的地步那也真是够了。
房间内部开始骚乱起来。被瓦耶莎找上门的一方七嘴八舌开始商量对策,很明显那所谓的“老大”并不是主位上的人,换而言之今天谈判的主导者或许并没有全部的决定权,是叛徒的重要性没有那么大不需要老板亲自出面,还是说出于某种安全方面的需要,老板本人并不方便前来?就连伊万这一方也颇有些动静。显然瓦耶莎的名头传播甚广,连外来会念经的和尚也对之颇为忌惮。
谈判进行不下去了……对方关于伊万提出的要求也就不了了之打算糊弄过去了。主位上的人丝毫没有歉意地道了声歉就已经起身匆匆往外赶,俞雅甚至听到门外走廊上有人在嚷嚷“那个疯女人是真的会无差别开枪的”……
本来这时候俞雅就应该趁乱浑水摸鱼去,但她持观望的保留态度。
不仅仅是因为她对伊万报以极大的信心,而且还由于这个忽然冒出来的叫“瓦耶莎”的人,她有很大的怀疑正是跑车上那位……嗯,人家忽然跑过来趟这个浑水为了什么,就有点不言而喻了……俞雅全然无所谓。达成目的是最重要的,她都不计较跟黑历史老情人逢场作戏虚情假意了,哪里会介意跟个小女孩虚与委蛇?
只不过她刚有点想起身的意思,环绕在腰间的手臂就忽然收紧了。俞雅低头看了眼,伊万另一只手托着下巴,表情毫无变化,刻意拖慢的腔调说不出什么意味:“她为你而来?”
浑身上下的气质都与危险无关的男人。可他的危险在你根本无法预料他的动作,他的心思。前脚看到俞雅,后脚撞上瓦耶莎,他几乎想都不想就将两者联系在了一起。
然而俞雅压根就不怕他。
见过这货青涩颓废疯疯癫癫的模样,就算如今成了个强大又厌世甚至无法无天的大佬,也没法叫她产生任何恐惧心理。
俞雅笑吟吟:“那又如何?”
伊万注视着她的笑容,眼中的神色终于有了细微变动,像是在回忆在对比,然后就有一种莫名的感慨:“愿意匍匐在你脚下的人,永远都有那么多。”
他当然知道瓦耶莎是谁,所以知道她的行为意味着什么。她大概只是觉得好玩,仗着自己背景深厚任意妄为。而且孤身一人带着武器闯上来算是什么威胁?她就是找个借口让阿纳罗夫卖她或者她父亲的脸而已。瓦耶莎显然不觉得自己的举动有什么不妥当,也不觉得自己想做的事有什么难度,否则拉下脸回去一求助,此刻出面的就该是她父亲的副官了。
阿纳罗夫会卖她父亲面子吗?还真会。毕竟她们要的又不是什么重要人物。
只不过瓦耶莎跟俞雅有多少交情,这个就存疑了。瓦耶莎一向疯疯癫癫的,做事只凭自己喜好。而俞雅的魅力从来又是不分老少,男女通吃。
听完这句感慨,她的眼角上翘露出个颇带愉悦性的笑容,然后一把就捏住了对方的下巴——伊万顺其自然全然放松的姿态,说明他对她毫无戒备,但信任两个字是绝对不会出现在伊万的词典里的,至于他为什么表现出如此模样,是她也无法解释的问题——俞雅以极慢的速度凑近,并没有犹豫,只是以这种压迫感来作为衡量对方心理的工具,然后轻轻地吻了吻对方的嘴角。
近距离看,这种难以用语言去描述的俊美能越发得叫人头晕目眩。
“总有人愿意为我付出生命~”俞雅的话语有与这个男人如出一辙的腔调与尾音,虽然很不好意思,但伊万还真是她俄语的初学老师,“但我喜欢的,我还是愿意自己亲手去取~”
话语中隐隐的强势与掠夺是身为猎手的姿态。
捧着送到你面前的,总是不会让人太过珍惜。命运把旧情人相遇这种戏码放上来,不是说只有旧情复燃这个套路的,也有可能是反目成仇。俞雅对自己的眼光一向自信,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又或者说未来,她是不介意再玩一遭你情我愿,但是丑话说在前头,比起被动接受的感情,她或许更喜欢主动出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