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对世界抱有恶意[快穿]——长空无双
时间:2019-06-25 10:19:19

  她对别人的苦楚没有挖掘的欲望。虽然她知道这个男人大概是被抑郁所缚才脱离原有的一切,甘愿流浪的。他死气沉沉,心里没有希望,会控制不住自残,不在乎自己的生活,仅仅是维持着“活着”本身的状态而已。
  两个人并肩坐在椅子上,安静地抽光了烟盒里剩下的大半盒烟。
  抽到最后一根烟的时候,俞雅被尼古丁呛了一下,几乎呛出眼泪。她把最后一个烟屁股丢进烟盒捏扁,捡起打火机塞回自己的口袋,站起身拍拍衣服,邀请道:“走吧,我请你晚餐。”
  流浪汉先生明显犹豫了下,但大概是俞雅的姿态太过于坦然,他也就默不作声地站起来,跟上了她的步伐。
  明亮温暖的客厅,似乎将外界的寒冷与北风尽数隔绝,墙壁上的电视液晶屏声影晃动,一只本来在看电视的大狗从沙发上跳下来,歪着头打量着他。
  恍如隔世。
  在一份满满铺着煎蛋与肉饼的意大利面放在自己面前时,实际上已经饥肠辘辘一整天的人并没有很快拿起餐盘狼吞虎咽,他只是抬起头,注视着那个态度平静到近乎理所应当的人,终于没忍住心里的困惑:“您……总是这样善意地相信别人吗?”
  他坐在那里,表情木然而冷漠:“我并不是个好人。”
  “无所谓。”俞雅一手端着咖啡杯,一手抚摸柯西的脑袋,头也不抬。
 
 
第153章 哲学教授03
  “无所谓, 我并不在意别人对我怀抱着的是善意还是恶意。”俞雅以指做梳给柯西顺毛,慢条斯理,轻描淡写,“大概是因为……我能在别人伤害我之前先伤害到别人?”
  她语气平和,说到这里似乎有些不确定,但也只是微微扯了扯嘴角, 毫无意味地笑笑:“我觉得你需要帮助, 所以我帮助了你, 这不是件很自然的事?”
  流浪汉先生安静地坐了一会儿, 大概是觉得这个理由毫无说服力, 但也没有想要反驳的想法, 所以在短暂的停顿之后, 默默拿起叉子埋头用餐——看得出来他有不错的餐桌礼仪,这是一种几乎浸淬入骨子的习惯, 即使饥肠辘辘, 也不会丢失的风度。
  俞雅没怎么观察对方, 不过对信息的收集归纳与思考判断也早已是种本能。眼睛看到的的相貌, 耳朵听到的声音,鼻子嗅到的气息, 或许仅仅只有寥寥几眼,但是所有信息组合成的模样依旧在脑海中构架出完整的轮廓。
  高大粗犷又极度消瘦的男人, 颓废,厌世,抑郁, 无望。曾受到过严苛又良好的教育,也曾获得过常人欣羡的成功,但命运给予他难以脱解的灾厄,他被打倒,疯狂,绝望,最终抛弃良好的家境,舍却了旧有的一切,流离失所,无路可走。
  他虽然说他并不是好人,但他骨子里仍然是规律与秩序,他并不愿意伤害别人。不沉溺于酒精亦或是毒品,却也回避着所有的社交。恐惧着死亡,害怕坠入地狱,但又无力求生,胸腔中毫无生活的勇气,仅仅只能维持着活着本身的状态,行尸走肉。
  俞雅放下咖啡杯时,已经有了足够的理由下达判断。
  PTSD,创伤后应激障碍,以及深度抑郁。两者症状重叠且共病,难治。
  猜测应该是持续性发生的不幸事件,甚至可能是同一类型的不幸,只有长期的往复的近乎于宿命的绝望,否则不足以击溃一个成熟的理智的成功者。
  幸运的是他的人格问题表现得并不严重。他依然有着极为良好的行为规范,有条件之下的卫生,适当的礼貌,不错的餐桌礼仪……这些都是身体的本能,而他并未试图去改变它们。绝大多数情况下他都是沉默又理智的,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清楚自己这样做的后果,他只是生病了,他没法控制自己。
  所以药物治疗应该基本遵从PTSD,心理干预除了专门的PTSD治疗系统之外,也应把人格重塑当做一个长期目标来进行。
  俞雅脑海里连处方都开好了,忽然回过神来,哑然失笑,这并不是她的病人啊。
  她离开那个行业已经很久,大概是因为她自己身上的症状不断加深,她一直不自觉地用曾经所学试图治愈自己,以至于过去的职业习惯还是如此鲜明。
  用完餐,她倒掉食物残渣,然后把餐盘放进自动洗碗机,洗了手擦干出门,那位流浪汉先生仍保持着方才的姿势,一动不动地看着电视。沙发另一边蹲着柯西——巨大的苏牧犬占据了沙发的大半空间,但那位先生并不介意缩在角落一个狭窄的位置。
  一人一狗维持着类似的神情,严肃地盯着正在放映的扫地机器人广告,就好像那是什么很重要的东西。
  俞雅想了想,还是上楼去取了些对症药,然后拐道书房,将药方写下来,抽出一本书,将药方夹在书页里。将药、书与一些面包都放进油纸袋里,准备送给对方。
  她下楼的时候那位先生正准备走——他的手已经放在了门把手上,即将开门离去——然后似乎是警觉般猛地一愣,回过头来,看到另一侧的俞雅。
  俞雅抱着纸袋安静地凝望着他:“你可以在客厅留到明天太阳升起后。”
  流浪汉先生整个人都缩在那件宽大破旧的大衣里,并未做声,帽子遮住了半张脸孔,只能勉强分辨出那面上并没有什么表情,只有平板到毫无波动的麻木。
  俞雅又看了他一眼,没有出言劝告。就算是这样寒冷的天气,流浪惯了的人,经验丰富,总会知道哪里可以遮风避寒寄放自己的身躯,他不愿意留在这里,也总有自己的去处。只不过掂掂手里的袋子,还是走上前把它递上去。
  “请你收下,希望能帮助到你。”她微笑道,“并不是拯救,只是无聊的善心发作。”
  如她所料,因为这一句话,对方短暂的犹豫之后,还是伸出手接过了纸袋。
  她看着他拉开门走出去,离开庭院,就像一团被夜晚吞没的阴影,最终消失在茫茫的黑夜中。顺手撸了把柯西柔软顺长的毛发,回过去坐在沙发上,陪她的狗看完乱七八糟广告之后的一整集奇妙动物。
  因为毫无求生的意志,没有任何生活的希望,对自我与这世界充满厌弃,所以接受别人纯粹的善意就变成一种难以忍受的行为。不过庆幸他还知道自己得活着,负罪惩罚式地活着,还不至于过分偏执。
  房间里安静得很,就算灯火通明,声音热闹,还有只会给自己配音的大狗,一切都还是单调无聊又死寂。她陷在沙发柔软的靠背里,努力回想昨晚上那些深暗又沉重的梦,想不起梦境中出现了什么,却只有回忆这个本能,让她能舒缓几分填在胸口的压抑。
  这个年代,到处都是陷在固有怪圈里无法挣脱的人。
  普通人循环着工作与生活,病人循环着过往的噩梦,医生循环着各种各样的怪圈,世界越是忙碌个不停,孤独就像是影子一样侵蚀着人的灵魂。
  心灵得病的人到处都有,俞雅的职业习惯让她的五感就像是雷达一样,永远在滴滴作响。每个人心里都藏着阴翳,每个人眼底都空洞而落寞。就连柯西都不是永远快乐的。
  她如今身处的国家对心理疾病格外看淡。人们都说,抑郁就像是心灵的感冒,是谁都会得的一种病。这个国家的人热爱抑郁药就像是她的母国人热爱感冒药一样,他们将抗抑郁药作为一种常备药塞满了家里的药箱。
  俞雅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
  电视没有点播一直呈静止状态,柯西会按遥控器,但它喜欢光影跟声音,它不可能将电视关上。她醒来的时候身上盖着毯子,毯子边缘布满牙印,显然是柯西为她扯到身上的,环顾了一圈,并没有狗影,她把毯子搭在沙发靠背上,起身往外走,看到她的狗前肢贴着玻璃门,半只狗都贴着窗兴奋地看着外面。注意到她来,扭过头开心地叫了两声。
  ——下雪了。
  雪积得并不厚,但是入目已经是一片白色。
  俞雅为柯西拉开门,柯西脑袋探出去,对着门外汪汪地大叫了好几声,很兴奋,但是并没有窜出去,只是活蹦乱跳地在门廊里开回跳跃地打着转,把大半的兴奋发泄完之后,又跑回来,就这么半趴在在门口,半个身子放进温暖的室内,脑袋枕着前肢懒洋洋看着雪。
  俞雅弯腰不轻不重地在它脑袋上拍了一下,好笑道:“就这么怕冷?这么厚的毛难道是装饰用的吗?”
  柯西小声地呜呜了两下。
  俞雅去倒狗粮,端到它面前这老大爷才勉为其难抬起脑袋吃饭。
  她懒得做早餐,倒了杯牛奶简单加热了一下,就着两片吐司就算吃完了,收拾了东西准备去社区大学上课。
  莉莲还在医院,她出门时还想着要去探望一下,不知道情况如何。
  撑着伞走到庭院,对门的恩利斯太太正跟大儿子告别,眼尖看到她,立刻喊:“简!”
  俞雅抬起头,那位太太冲她挥手:“早安啊简!你要去上班吗?天气这么糟糕,让艾力克载你到大学吧!今天下午博朗太太组织了教会慈善活动,你要一起参加吗?”
  小伙子摇下车窗,探出脑袋,冲她露出一个充满活力的笑容,满口的白牙齿。
  俞雅走过去:“那就麻烦你了艾力克。”收伞对恩利斯太太道,“下午我要去医院看莉莲,时间早我就到教会看看——莫妮,记得帮我喂柯西。”
  “哦,可怜的莉莲,真希望上帝保佑她。”恩利斯太太情绪一下子低落下来,但马上又听到后一句话,“没问题,交给我吧!”
  艾力克关上车窗发动了车子,透过车内后视镜看她,开心道:“早安,简!”
  俞雅抬头看了他一眼:“又在打什么坏主意?”
  “哦不,简!你一定有读心术!”艾力克拍着方向盘很夸张地叫道,“你到底是怎么钻进我的脑子的?”
  “所以?”俞雅不置可否道。
  “马上就要圣诞舞会了,简,我想邀请你做我的舞伴!”
  “请允许我郑重拒绝。”她毫不客气道,“赶紧去找个同龄的女孩子谈恋爱,青春可爱的那种女孩,艾力克。”
  “但我喜欢成熟性感的!”艾力克又偷看了一眼后视镜。
  少年,你的思想越来越危险了。俞雅平静道:“那就去找个成熟性感的同、龄女朋友,男孩。”她的咬字清晰,重音明显,尤其是最后那个称呼,简直是把居高临下的俯视感表现得淋漓尽致。
  所有男人都喜欢貌美的女人,外表足够美艳大部分男人都可以完全不介意年龄。标准的感官动物。俞雅很清楚,艾力克并不是说有什么恋母癖恋姐癖,他对于年纪比自己大的女人并没有特殊爱好,只不过年少未定性的时候就对她这一类型有了强烈的好感,因为得不到所以耿耿于怀,仅仅而已。
  “简~”艾力克趴在方向盘上哀嚎。
  俞雅没有丝毫心软:“听着,男孩,再骚扰我,我就不得不向你母亲求助了,知道吗?”
  然后最大的可能就是他被揍得个半死。恩利斯太太是重来不在乎什么教育学心理学的,她那么多孩子全是粗糙而野蛮地养育。儿子那么大已经不适宜打屁股这种惩罚方式的概念——完全不会出现在她的世界里,她甚至不在乎当着外人的面扒下儿子的裤子痛打。
  这招屡试不爽。
  艾力克显然又被戳中痛穴,面色一变,表情十分严肃:“我什么也没说——哦!我们到了!女士请下车!”
  俞雅与年轻人道别,撑着伞走进大学,走过一片白茫茫的雪,心里也是一片白茫茫的。
 
 
第154章 哲学教授04
  有时候, 俞雅也会想,为什么是我呢?
  这个世界上有很多的人,她所遇到的只是很少的一部分,可大概是命运总有冥冥中的法则,相同特质的人更容易遇到彼此,于是她所遇到的人中又有一大半都存在着同一种病。
  而每一个她所遇到的病人, 顶着张茫然无措的脸留存于世, 心里都在悲泣, 世界那么大, 有那么多的人, 为什么, 偏偏是我呢?
  那个行走在马路上无缘无故被车撞到的, 可以是任何人,为什么偏偏会是自己呢?那个安分生活却莫名其妙害上绝症的, 可以是任何人, 为什么偏偏会是自己呢?那个失去最重要的人孤零零被留下的, 可以是任何人, 为什么偏偏要是自己呢?
  这世界上千千万万的人都有幸福,为什么唯独我不幸呢?
  莉莲的母亲莫埃斯太太在病房门口默默流泪, 那颗疲惫又煎熬的心一直在茫然困顿的也是同样的问题——‘为什么要是莉莲呢?为什么遭受厄运的要是自己的女儿呢?’
  打了镇静的女孩儿此刻没有知觉地躺在病床上,苍白的脸庞格外秀气, 被子掩盖下的躯体更是娇小而瘦弱,完全看不出她发病时的狰狞可怖难以控制的模样。
  莫埃斯太太在门口小声地对着俞雅哭诉:“我知道……其实我知道,她、她在偷偷扔药……她骗我说她吃了, 我……没办法去拆穿她……我以为,我以为她已经好了,七个月没有发病了啊!她看上去那么乖巧、懂事,就像普通孩子一样!那些药、药的副作用很大!我以为,我以为,少吃一点……也没关系吧……她甚至接受了格瓦跟孩子!她喜欢孩子们!我以为这一回我们一定能组成个幸福的家庭,也能弥补她过去的创伤,我以为这次一定能的……”
  她流着眼泪,有些语无伦次:“我不知道到底是怎么了——一切都发生得那么突然!等我反应过来——她、她已经从阳台跳了下去!!”
  莫埃斯太太的神情几乎可以说是绝望了:“她无法控制自己,莉莲——我的孩子!我知道她并不是想用这样的方式来表达什么,她只是没办法控制自己……是我想得太天真了,我不应该奢求一个完整家庭的,她没办法、没办法走出自己的阴影啊……”
  俞雅站在门口,很长的时间没有动作。
  所以造成现在的状况,也有各方面的原因。外在刺激,情绪失控,失去药物控制的躁狂发作,莉莲的精神疾病呈现出多种名目的共病,对于一个如此年青的孩子而言或许难以想象,但对于曾长期处在堪称噩梦的情节下的她来说……还能选择努力坚强地活下去,确实是件了不起的事了。
  莉莲曾经有个幸福的家庭——如果算上一个潜藏着魔鬼面貌的家庭成员的话——大概可以说是一种幸福的“假象”了。莫埃斯先生有一个肥沃富饶的大农场,莫埃斯太太是个勤奋的家庭主妇,她生了一子一女,长子比女儿大五岁。家庭和睦,即便忙碌,却从来没有什么争端——如果继续发展的话,那么虽然平凡普通,也不失为恬淡自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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