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人生那么短,多过点奢侈潇洒的日子不好吗?陷在那样的家庭里,柴米油盐家长里短就是她想要的吗?婆媳关系,夫妻关系,还有个小孩整天哭哭啼啼叽叽喳喳,那样有什么好?”任子哲抽抽鼻子,“现在是看着好,谁知道那男人心里是不是真没芥蒂了,到时候夫妻吵架翻旧账她要怎么办?我又不是不承担……”
“这些都是人家去考虑的了,没你什么事。”姜文昊平静道。
“你个没良心的!安慰一下能死的啊!”任子哲眼泪哗地流下来,“我是真喜欢她啊……”
他愤怒地抬起头想质问一下这货为什么说话那么恨,然后看到对方眼圈里闪烁的泪光——姜文昊垂着眼睛在那抽烟,表情冷漠,生硬如一尊石像,可是眼睛里有泪。
任子哲呆呆看着,心里头那些不甘与愤懑好像转眼间消散了,只留下情绪真空后那种全身无力的软弱:“昊子……你……还在想她?”
“没人给我忘记她的机会。”
姜文昊咬着烟头,伸手翻起只空杯又开了瓶酒,眉眼是一个讥讽的角度:“我知道她走了,回不去了,没可能了,可我过的越不如意,就越想到从前。”
年青时的感情本就炽热如同火灼,现在火熄灭了只残余满胸膛灰烬,越是寒如冰窖越是对比起过往的热烈奔放。那道影子本就刻骨铭心,就算再艰难地想要忘记,都在现实的逼迫中反作用一般地透彻入灵魂。
任子哲张了张口,又什么话都说不出来。能说的早就已经说光了,对于这么个顽固的家伙来说大概也跟耳边风也差不多。一对难兄难弟。
于是举起酒瓶,跟他碰了碰杯。
“最近还是不好吗?”任子哲问。
“更不好了。”姜文昊嘴角有抹恐怖的笑,“呵,我爸拿我的职务威胁我跟白凝好好相处。要不是姑姑姑父正好过来,姑父说了两句,当时估计能打起来。”
任子哲瞪大眼睛,有些不可思议:“开什么玩笑!”
姜氏名义上还是姜父所有,但是大部分的经营权已经在姜文昊手上了,应得的他绝不会让出去,更别提是为了那么可笑的理由。
姜文昊心平气和道:“随他们怎么闹吧,反正到手的姜氏我是绝不会丢出去的。否则当时我就离家出走了,又哪里会结这个婚。”他有自信在任何地方都能活下去,都能创立下自己的事业。然而为了亲情所做的任何妥协,结果全变成家人刺伤他的利刃……爷爷脑血栓偏瘫躺医院扑腾不出什么幺蛾子了,他就是有点怀疑白凝到底给他家人吃了什么迷魂药,能把他爸他妈这么拉拢到她身边。他妈还说他变了,真正改变的到底是谁?
任子哲一想,相较于悲催的发小,自己着实要幸运太多了,不就是失个恋么——算了还是喝酒吧。
……于是等他回过神的时候,发现姜文昊已经倒那了。
吓了一跳,看一眼满座位的各式空瓶。他知道自己酒量有限,喝一口哀怨个几秒,思维倒还是有点清晰的,姜文昊直接一杯一杯来者不拒……到最后发泄的到底是谁?
任子哲头脑发胀地在那坐了会儿,掏出自个儿手机翻了半天,眼睛在白凝的号码上看了一眼就划过,现在还觉得这女人是好相与的他就是脑残了,最后还是按了姜文昊司机。他一边想着反正现在单身一会儿去找个漂亮妞,一边等人来接他小伙伴。
司机很快就到了,但是一看到他背后跟着的女人,差点瞳孔都放大。
卧槽,白凝也跟着来了?!又看一眼人事不省的姜文昊,还想说让司机把这货搬到他私人公寓里去的任子哲都惊呆了——他他他不会害了小伙伴吧!
*
白凝搅着手指站在床边看着自己的丈夫。
被酒水沾湿的衣物已经换了,身上也已经清理干净……偏着脑袋睡得毫无知觉的时候面容不再是往常冷硬如冰霜的模样,眉宇也没有褶皱,本就是极为年轻俊挺的五官安详而宁静。
她见过很多他温和无害的时候,但这样的表情从来就不是面对她的。姜文昊这几年一直很用心做慈善。在贫穷的山区建学校建屋舍建基础设施,资助很多孩子上学,为患上重病的人捐赠医药费,甚至定期拨一大笔钱支持某些研究绝症的项目——他对着那些人的时候,总是那么善意又温和的。
他其实也是很喜欢孩子的吧……那些他抱着孤儿病儿时开怀大笑的照片,身上像是笼罩着无穷无尽的光环,如果……如果是她的孩子……
白凝在静静看了他很久以后,试探地拍了拍他:“文昊?”
心脏在砰砰直跳,她手足无措,口干舌燥,大脑皮层每一个细胞都在叫嚣着这是个好机会不能错过,但是身体又不自觉带出一阵紧张的鸡皮疙瘩,连手指都在颤抖,好不容易按捺下羞耻之心又推了推他:“文昊?”
这么一推仿佛打开了什么机关,姜文昊忽然挺身仰起脖子直接吐了起来。白凝被吓了一跳,控制不住后退了步才看到床底已经铺开一片狼藉。
姜文昊吐完后,斜倒在床头,眼睛半睁,表情木然。
白凝看看他又看看满地的秽物,捡走脏污的拖鞋丢掉,咬着牙去把保姆刚刚收拾好的清扫工具拿出来,弯腰清理地面。好不容易把地拖干净,见到姜文昊还是靠坐在那里,但眼神中并没有什么焦距。
小心翼翼拿手掌在他眼前晃了晃,姜文昊循着闪烁的光影,僵硬地转过一个角度,漆黑的眼睛直勾勾望着前方。
白凝鼓足勇气又轻轻唤了声:“文昊?”
姜文昊没有反应,他只是那么茫然又呆滞地看着前方,定定看着,仿佛那里有着极其吸引他的东西。
白凝咬着牙伸手去摸他的脸,指尖才刚触碰到那冰凉的肌肤,忽然一股大力撇过来,整只胳膊都被用力挥开——姜文昊依然没有清醒,但就是本能地在抗拒她。
白凝怔了怔,不信邪,一把按住他的肩想要靠近,又被毫不犹豫推开。
这回踉跄了一下才稳住身形,再抬起头,那个人似乎倦极,就这么靠在床头闭眼睡过去了。白凝看着看着,慢慢后退了一步,忽然蹲下来,捂着脸流下了眼泪。
*
白英杰约了姜文昊。
安静的茶室,轻袅的檀香与绿茶的气味萦绕在屋内,却完全无法将他纠缠错杂的思维给整理出头绪。他的大脑发胀,甚至胀得生疼,回想起妹妹在他面前埋头痛哭的模样,心都会忍不住会抽搐——他从一开始就不赞同妹妹跟姜家的婚事,但她着了魔地非要嫁给姜文昊他也无能为力,既然选择嫁了那就得去承担所有后果,现在哭成那般地步,本来总归是得恨恨道声活该,可那是他的亲妹妹啊,双胞胎的亲妹妹啊……他怎么忍心责骂她?
姜文昊推门进来,视线慢慢环顾一圈,走到他面前盘腿坐下。
白英杰看到对面的人平静的表情,那双眼睛像是完全看穿他心思一般漂浮着淡淡的的讥讽,只觉得被狠狠扇了一巴掌般无地自容。
大概再大打出手狠狠打上一架,哪怕是输了被揍,也比这么坐着无言以对要好很多。白英杰深深吸了口气,语气颓丧:“姜文昊……”
不爱就是不爱,再怎样也是不爱——那两年,姜文昊拒婚时就是那么明明白白跟他道清的。一遍又一遍,毫无余地,没有反转的机会——他是用全身心在抗拒这门亲事。为了妹妹,跟他打过架也发过狠,喝过酒也谈过心,无可否认,他是欣赏这个人的,姜文昊这样的人怎能不叫人喜欢?他不是故弄玄虚欲擒故纵,而是光明磊落真真切切地表达了自己的拒绝。
别人不知道半年多年那场婚礼的真相,他却是再清楚不过的。姜爷爷为什么发难逼着姜文昊成婚?并不是姜爷爷知道觉得时日无多非看着孙子成家不可,而是他妹妹亲自跑到姜爷爷的病房中求来的!
他跟他妹妹也吵过,跟她说这样算计来抢夺来的婚姻是没有好下场的,姜文昊根本就不会爱她。他妹妹却铁了心地认为既然姜文昊现在是单身,那么她努力争取所爱又有什么不对。压根就说服不了她,最后也只能无奈地听之任之。
可他也想不到,才半年多白凝就浮躁成那样。
“无论如何……你们也结婚了……”白英杰干巴巴道,他的手握成拳又松开,紧抓住裤子又放开,“都这么绑在一起了,为什么就不能好好相处?”
姜文昊看着茶几上的茶器与花插,眼神毫不掩饰厌恶与排斥:“她又想要什么?”
他的语气简直是轻描淡写:“她要结的婚,我结了。她要住进我家里,她住了。抬头低头都躲不过,睁眼闭眼能见着人,还不够吗?”
白英杰死死咬住牙关:“可你没有以一个丈夫的身份对待她!”
姜文昊冷笑:“你来教我怎么做你妹妹的丈夫?”他的眼瞳中毫无情感,“一步又想再进一步,得寸进尺,贪婪的欲望永远得不到满足——我凭什么配合?凭什么迁就?”
“就凭她已经写在你的户口本上!”白英杰再心虚都要被他的语气激怒了,“那是你应尽的义务!”
“我如若不履行,那又如何?”姜文昊腰身挺直,一动不动,“我求她留下了吗?她随时可以把自己的名字挪出去。”
“你明知道要是她会甘心她就不会千方百计嫁给你了!”
姜文昊没有任何温度地注视着他:“所以呢?”他平静道,嘴角讽刺,语气却一丝波动都没有,“关我什么事?”
白英杰死死攒着拳头。胸腔中填满了怒气,极想要爆发但到底是慢慢泄了。不知道是替谁感到悲哀得好,只觉得看什么都不顺眼,看什么都刺痛眼睛。
“姜文昊,你行行好……”很想起身走人,但想到妹妹痛哭流涕的模样,白英杰还是不忍,就算是跟这个人低头他也认了,“好歹已经是你的妻子,你就可怜可怜她……”
姜文昊眼角的嘲讽几乎能满溢出来凝成实质,好半天才冷冷重复:“所以,她又想要什么?”
白英杰深吸了一口气,自己也觉得难以启齿,但是妹妹……没敢抬头看他眼睛:“一个孩子……至少给她个孩子。”
姜文昊冷然的一声笑刺得白英杰浑身上下都生疼。
女人的野心就像是燎原的火,就算最初看起来是星星般一点点的光亮,只要给它时间,马上就会蔓延成无穷无尽的火原。
白凝大概从来就不知道什么叫做羞耻之心。就像一个无知无觉的小孩一样,根本都不知道自己提出的要求会多么叫人为难——或者她以为,只要是她想要的,所有人都得无条件送到她的手上?
最可怕的是,她从来不会当面在他眼前提出自己的要求,而是通过各种手段叫别人心甘情愿帮助自己以达成目的。白家惯出了如此惹人厌恶的女人,然后把他当成了垃圾接收站?
数日之后,姜文昊直接把律师与生育中介带到了白凝面前,一纸委托书直接砸下去。
“人工授精或者试管婴儿,你可以自己选。”
白凝脸上瞬间苍白难看起来的表情让姜文昊觉得一种从未有过的快感。
她怎么会以为他会跟她上床?他难道不会嫌恶心吗?
第67章 单身博士06
任子哲得知消息之后有点怀疑人生。他给姜文昊打电话的时候, 因为极度的心虚都控制不住声调打着颤了:“昊子你疯了吗?你特么居然让白凝有了小孩!”
他总觉得这锅是自己的——那天酒吧灌醉了姜文昊,然后又眼睁睁看着白凝把哥们给带了回去……不会就是那晚叫白凝趁机得了手吧?这些日子来一直坐立不安,旁推侧击没得到答案,好不容易把这事给忘在脑后,忽然传出了白凝怀孕的消息,可算是吓破胆, 头皮都差点炸裂了。
“医院做出来的。”姜文昊语气平静毫无波动, “人工授精。”
任子哲沉默了一下, 又沉默了一下, 连庆幸都来不及, 猛然咆哮:“不还是一个样么!管她小孩是什么出来的, 有你的血缘总是个事实——那就是你的孩子!你跟白凝的孩子!”他越想越觉得这不像是自己小伙伴会干出来的事, 语气显得格外震惊与不可思议,“你不是最讨厌和白凝扯上关系吗?为什么答应留这么个扯不断丢不掉的祸患?又有人逼你了?”
“什么时候没被逼?”姜文昊的椅子转了个角度, 面对着办公室的落地窗, 他看着远处层层叠叠的高楼与灰蒙蒙的天空, “白凝烦透了, 我爸妈也叫我烦透了,这些人都叫我烦透了, 能得到点清静,就算给白凝个自以为是的希望又有何不可?”
任子哲使劲抓着自己的头发:“可那是个孩子啊!你的孩子啊!如果孩子出生, 你当真能做到无动于衷?白凝打的注意,不正是叫你看在孩子的份上对她心软吗?”他纠结得整张脸都皱在了一起,忧心忡忡, “昊子,真不是我说,父母天性啊,就算现在表现得再怎么冷酷,我都不相信你面对着孩子时能生硬得起来,你可别真着了白凝的套!”
他当初怎么会觉得白凝这种人温柔体贴又痴情呢?换位思考,这种所谓的“情深”要是被施加在他身上,吓都要吓死了。这种手段,这种心机,谁被她看上简直能倒八辈子血霉。
“我知道,”姜文昊依然轻描淡写的,“没关系。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那就不是他所期待的孩子,同等的,他也不会给予任何关切,没有希望,又何来失望?丈夫这个角色本就是被强行套上的,再被强套个父亲角色也无所谓了。
任子哲在线路那头吞了点口水,思绪纠缠来纠缠去还是没个头,只是被自己的脑补吓到,有点颤颤巍巍道:“我说,昊子,到底孩子还是无辜的啊……”他的三观岌岌可危,只觉得哪都不对,“本来被他妈当做是工具出生已经够可悲了……”
“那跟我有什么关系?”姜文昊凉凉道,“我无辜不无辜?为什么没人来可怜一下我?”
越是习惯了负责任越是扛得起的人,在作出这种决定之前绝对比任子哲这类人会想得多,也要更决绝:“不过就是提供了一个精子而已,决定给他生命的又不是我,我要承担什么后果?物质方面姜家能少了吃还是少了穿?精神方面有姜家白家那么多人——跟我有什么关系?别跟我来说孩子的成长少不了父亲这个角色,天底下那么多男人,白凝完全可以给他另外找个父亲,血缘对我来说什么都不是,我吝啬于付出我的感情这是我自己的事,谁来别想在我面前逼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