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深渊的Ta——九十九六七
时间:2019-06-25 10:25:23

  “好。”尤雪悠应。
  “婚礼的时候,我会以他的朋友的姐姐的身份出席的。”吕佳音笃定道。
  尤雪悠猛地抬起头,看着吕佳音,吕佳音也正看着她。
  床上的女孩眼圈微红,眼底写满了落寞,可却努力堆起满脸的笑容:“祝你们……幸福,真的,希望你们能够幸福。”
  “谢谢你的祝福。”尤雪悠慌慌张站起来,对吕佳音深鞠一躬。
  离开病房后,尤雪悠莫名觉得心底一直刺刺的感觉柔顺了许多。
  天喻的前女友,比想象中要温柔善良的多,也是个聪明懂事的人,一眼就看明白了自己的来意,没有丝毫要为难自己的意思。
  希望她的善良是发自真心的,也不会变心,那就好了。
  等尤雪悠离开,坐在走廊上一直用报纸挡着脸的朱媛才缓缓放下报纸并摘了草帽,看向尤雪悠刚才进入的病房门口的门牌,念道:“吕……佳音?”
  她掏出手机给陈月洲发微信:[吕佳音是谁?别说不知道,不知道就去问。]
  正在花园里浇花的陈月洲淡定答:[赵天喻前女友。]
  朱媛看到回复后顿时额头青筋暴起:“这个人渣,自己的前女友自己不解决,居然逼得雪悠不得不出面,我就说吧,我就说男人都是这种狗样子,雪悠就是太善良了,才被这种狗男人牵着鼻子走……”
  朱媛正打算继续给陈月洲发短信,一通电话接入,来电人备注姓名是:母畜生。
  朱媛顿时脸上的表情扭曲到了一起,她忿忿接听:“我是不是警告你白天不要打电话?我很忙,懂不懂?”
  “我管你忙不忙?家里没尿袋了,我得照顾你爸,你买点尿袋回来。”对面是个女人极其悠闲的声音。
  “你他妈不会叫跑腿?”
  “你给我钱啊?我没钱。”女人冷漠地笑,“一个小时内你要是不给我买尿袋回来或者打钱过来,我就把你爸抬到小区里面,说你虐待老人。”
  说完,女人直接挂了电话。
  听着对面的断线音,朱媛下意识想砸了手中的手机,但她还是咬紧牙关控制住了自己,匆匆下楼来到停车场,开着自己的小熊猫离开医院。
  在高架上绕了五十分钟,她途径一家医药用品店买了所谓的“尿袋”,小车最终在一栋几乎没什么人烟的小高层前停下。
  这里是位于五环边的北川综合医科大学的新家属院,地理位置偏僻,地价便宜,所以每户房子面积大,都是小三室,建筑面积不含公摊百平米左右。
  一些想要大房子却没有几年工作经验的年轻导师分不到三环附近家属院的大房子,就选择了这边新家属院的大房子,朱媛也是其中之一。
  迅速乘电梯上楼,用钥匙开门后,扑鼻而来的是满房子的烟味,一个看起来五十岁左右的女人正翘着二郎腿一边看电视一边抽烟,朱媛顿时上前一把夺下香烟并大声骂道:“王曦元你他妈的臭婆娘谁允许你在家里抽烟了!”
  被称作王曦元的女人瞪了眼朱媛:“我乐意,你爸让我抽了,怎么,你去法院告我抽烟啊?”
  朱媛一听,摔了手中的“尿袋”,一脚踹开左侧卧室的大门,房间内的床上躺着个颤巍巍的老男人,她对着男人怒吼道:“你们两个,在我家,这是我家,房产证是我的名字,这是我当副教授学校分给我的房子,你们凭什么霸占我的地盘还这么嚣张!”
  男人只是白了眼朱媛,一句话没说。
  朱媛知道自己说什么也没用,于是狠狠地甩上了卧室的门,转身就打算走人,女人却叫住了她:“我们没钱吃饭了。”
  朱媛停下了脚步:“我前不久给过你们钱。”
  “你爸身体不好,我得给他多补补。”女人翻着白眼并伸出了手。
  “你他妈少抽点烟就不至于没钱。”朱媛转身刚准备伸手拿茶几上的烟灰缸,就听女人大叫了起来——
  “副教授打人啦!副教授打人啦!副教授欺负自己中风瘫痪的爹!还打人啦!”
  朱媛一听,顿时冷笑一声。
  这幅情景,他们家每天都要上演差不多一两次,她已经习惯了,连发火的冲动都没有。
  她打开包,从里面抽了两张粉红色的票子丢在沙发上:“别再问我要钱了,我没那么多钱。”
  “我听说你开始带研究生了?我认识的人说了,找个有钱男学生,又有年轻男孩子伺候,又有钱花,你们这群教书的有的是办法来钱。”女人笑盈盈地抓起钞票道。
  “别把高知分子都想象的和你们这群人渣一样无赖。”朱媛狠狠瞪了眼女人,转身离开了家,下楼回到自己的熊猫上,开车前往学校,思绪无意识地拉向远方——
  两岁那年,父亲和初恋出轨,在自己五岁之前都没回过家;
  八岁那年,父亲辗转在初恋和家庭之间,把所有的钱都花在了自己心爱的女人身上,和母亲如同陌生人;
  十四岁那年,父亲卖了单位分的房子,和初恋在合肥置办了一家烟酒摊,让母亲出去租房;
  十六岁那年,父亲的烟酒摊亏损倒闭,找母亲要钱,母亲不给,两人第一次大打出手;
  十八岁那年,她用刀架在自己脖子上威胁母亲,母亲终于下定决心和这个与初恋天天出轨的父亲恩断义绝;
  二十五岁那年,自己成为北川师范大学导师,她畜生一样的父亲中风了,还瘫了,她觉得上天终于开了眼,让这个杀千刀的男人后半生都要在疾病和疼痛中度过;
  二十六岁那年,瘫痪状态的父亲拿到了残疾证,以“不赡养”为由将她告上了法庭,要求她每个月支付8000元的赡养费;
  二十七岁那年,母亲因为心梗过世。
  二十八岁那年,法院要求她每个月支付父亲3000元赡养费,并要求她为父亲提供住址;
  三十岁那年,父亲住进了她的新房,并在半年后将初恋接了进来,理由是“自己残疾需要人照顾”,并声称“如果不让她住进来,你找个人照顾我,或者你辞职照顾我,我现在生活不能自理”;
  三十一岁那年,她向法院求助,法官私下很无奈地对她说:“如果不花钱请保姆照顾他,他是个无赖,万一出什么是他会害了你的前程;如果你花钱请保姆照顾他,北川保姆费用一个月六七千,你得每个月在他身上耗费一万块钱,不值得。你就让那个女的照顾着,他也挺不过几年了,等他死了,那个女的就没有理由待在你们家,赶走就是了。”
  她:“……”
  三十二岁,她明白了——
  这个世界上,没有一样东西是平等的。
  一个没有抚养过她一天的父亲,居然有脸将她告上法庭让她赡养。
  好恨。
  好孤独。
  好想妈妈。
  朱媛深吸一口气,打开广播听起了音乐。
  年轻的时候哭了太多次,如今的自己已经不知道悲伤是什么滋味,只有暴躁和愤怒还留在心中。
  她真想把这个世界上所有的男人都杀光,让他们死绝,最好人类繁衍的时候不要再出现这个性别,反正如今的科学研究表明女人的身体已经能够提取精,女人和女人能够生女儿繁育人类的未来。
  等车子驶入学校的地下车库,朱媛休息了会儿,给陈月洲又发了条微信:[长痛不如短痛,不如我们设个套吧?]
  另一边还在浇花的陈月洲:“……”
  总感觉,这个任务做完之后,自己可能会被赵天喻活剥了……
 
 
第244章 129
  挂了朱媛的电话, 陈月洲感觉自己整个人都不好了。
  他搬了把椅子,在外面的小花园里坐了好一会儿,直到太阳下山,才懊恼地丢了花洒回到房子里,赵可正在一楼客厅玩《beat saber》,感受到有人从身旁经过, 摘了眼镜转头看了眼, 只见陈月洲正灰溜溜地上楼, 他道:“怎么了?”
  陈月洲回头看了眼赵可, 正打算说“没事”, 但话到口边, 想起了两人如今的距离感, 一股惋惜感涌上心头,于是张了张嘴:“有点纠结的事……”
  赵可没说话, 等着陈月洲后话。
  “那个……”陈月洲走到赵可身边坐下, “我不是加试也合格了吗?但是, 我们导师……”
  赵可闻声卸除了身上的装备, 关了显示器去厨房取了两杯冰镇RIO,递给陈月洲一瓶, 坐下听他说话。
  “我们导师她让我……”陈月洲斟酌着用词,一脸尴尬, “我们导师让我……嗯……你确定我说了你不会说出去?”
  赵可闻声露出有些微妙的表情,他应了声:“不会说。”
  陈月洲这才道:“我们老师让我拆散赵天喻和尤雪悠,不然她不会接纳我的。”
  赵可举杯刚打算喝RIO的动作僵在了空中, 一脸莫名其妙地转过头:“和他们两个有什么关系?”
  “我导师你见过的,就是上次那个……”陈月洲想了想,“还记得吗,就是去你堂祖父家里那次,有个女的把尤雪悠接走了……”
  “朱媛?”赵可脱口而出。
  “你认识啊?”陈月洲有些小震惊。
  “认识。”赵可顿时露出有些无奈的表情,“她是我哥的大学老师,我哥那时候天天都生她的气,她那张脸我见过很多次,不过她没见过我。”
  “你堂哥的老师?”陈月洲更加震惊了。
  “恩,对。”赵可点头,“那个朱媛整个人就是一大写的悲剧,堂哥就是知道她悲剧,所以她在课堂上再怎么欺负男生,别的男生私下会说她一些很难听的话,堂哥都忍了,也最多是偶尔抱怨一下,不带脏字的。”
  “悲剧?”
  “她妈死了,她爸残疾。”赵可道,“她爸没养过她,结果她爸老了,把她告上了法庭,要她出赡养费,她还得养把她妈气死的她爸。”
  陈月洲一听,顿时了然。
  说到这里,赵可回头看了眼陈月洲,下意识问:“等你父母从监狱里面出来的时候,他们差不多也到了需要人养的年纪,监狱里面日子不好过,说不定还落下病根,他们也没有退休金、积蓄和医保自力更生,如果他们告你,要求你支付赡养费,你要怎么办?”
  陈月洲一怔。
  赵可嘴里居然会蹦出“退休金”、“积蓄”和“医保”这种词?
  这家伙最近经历了什么?
  怎么忽然想这么远了?
  不过,陈月洲并没有怕,而是面带嘲讽地笑了:“他们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孩子,他们还有他们的儿子啊?他们千辛万苦卖了我、逼我结婚、逼我问男方要彩礼、逼我给他们家弄这个搞那个……不就是为了培养儿子吗?既然儿子能替他们家传宗接代、养来防老和光宗耀祖,我‘区区’女儿而已,他们自己都说了‘嫁出去就是泼出去的水’,我多软弱,哪儿来的钱养他们啊?”
  赵可顿时惋惜地看着陈月洲:“你法盲吗?”
  陈月洲:“……”
  被文盲嘲笑法盲,感觉差极了。
  陈月洲不由地正经了些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这是法律规定,就算你觉得父母没养你,父母老了告你,你也得给钱,可是,朱媛是独生子女而且她爸和外面的女人没孩子,对吧?”
  赵可想了想:“好像吧。”
  “对啊,法院也知道这个老王八蛋没养她啊?但是没办法啊,你总不能让这个残疾人露宿街头死在马路上吧?这不符合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啊?”陈月洲摊手,“法院去查户口,做调查,发现这个老王八蛋就一个孩子,就这一个孩子有赡养义务,那只能把担子给这个孩子了呗?朱媛又是个副教授,体面工作,光脚不怕穿鞋的,那老王八蛋赖上了呗?”
  陈月洲道:“但是,如果我消失得无影无踪呢?如果家里不止一个孩子呢?法院虽然在和稀泥,但大多数人也是有点人情的,我们家‘拿女儿养儿子’一看就看出来了,真要是走到法庭那一步,就算我爸妈俩残了……还有他们千辛万苦养大的儿子啊?”
  赵可眯起眼睛看着陈月洲。
  陈月洲道:“也许那时候我混得不怎么样,我甚至都离开北川了,你告我让我赡养,那你首先得找到我,对吧?又也许那时三个孩子里面就我一个人混得好,陈悦豪还是那副废物一样的德行,那我和大姐出赡养费,他负责照顾父母也行啊?”
  “你没有考虑过费用吗?”
  陈月洲笑了:“赡养费是根据一大堆费用参考出来的,朱媛是合肥人,合肥是省会城市,费用计算起步就比我们那种穷乡僻壤高,但如果是我们家乡呢?每个月给他们1000元,都够他们吃好喝好了,再加上还得我们几个平摊,我能摊多少钱?麻烦就麻烦在他们万一残了还得有人照顾,可是肯定不是我照顾。”
  赵可:“万一法院让你回去照顾呢?”
  陈月洲笑了:“我是硕士研究生,等他们出狱告我的时候我已经是博士研究生。科学强则国强,你知道国家每年投资科研型人才要花多少钱吗?国家投资我,不是让我去服务家庭的,而是让我服务国家的!真走到了法庭上,法庭首先是国家的法庭,相比陈悦豪那种废物回收利用,怎么可能让我回去照顾?”
  赵可露出诧异的表情:“你好像很早之前就想过这个问题,回答几乎不带考虑的……”
  陈月洲:“……”
  被猜中了。
  其实吧,很早之前,自己就考虑过赡养父母的问题。
  他是家里惟一的儿子,上面有四个姐姐,姐姐们讨厌他、讨厌这个家、讨厌这个从出生就对她们不友好的环境,所以她们拼命地逃,回过神时,常伴父母身边的就只有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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