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自深渊的Ta——九十九六七
时间:2019-06-25 10:25:23

  说完的瞬间,陈月洲就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于是补充了句:“等他死后,我们两个人还有未来,但是,他不死,什么都没有……”
  陈月洲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就像你曾经对我说,你想要我,也想要真相,现在的我也是这样,我想要你,还想要任……还想要他死……”
  到最后,陈月洲沉默了,萎靡不振地抓着被子的一角。
  其实他又头晕了,但是为了能够实施这次计划,他不能再让端琰看出来他日渐虚弱的身体情况。
  听到陈月洲这样的回答,端琰的情绪也很低迷。
  情侣之间一旦出现过原则性的问题,即使和好后平时表面上开开心心的,可是一旦到了吵架的时候,这些问题就会像定时的炸弹一样横在面前。
  端琰走到病床前面,蹲下身子,抓住陈月洲的一只手仰头,有些无力:“我知道我以前做了什么,但是拜托你,就这一次,听我的话吧。”
  他的声音像是恳求:“如果连你也死了,我真的没有办法想象。”
  前十五年的人生纽带,在外婆去世、教授夫妇离世、梁帆回国继承家业和哥哥姐姐们另谋天地后逐渐消失;
  后十二年的人生纽带,在吕佳音自杀、父母自尽后逐渐断裂……如果最后一根也断掉了,他要怎么办才好?
  陈月洲还想说什么,可看到端琰脸上几乎要濒临崩溃的表情时,还是选择了沉默。
  医生给陈月洲开的药物有助于睡眠,没一会儿,他就睡着了。
  这一晚,在药物的帮助下,他睡得还算踏实。
  第二天一早睁眼,陈月洲发现身边多了个小姑娘,对方一见他醒来忙道:“你……你好……我叫孙晓敏,我是端琰先生给你雇的护工,今天正式来上班,合同早上已经签过了。”
  “我又没残……”陈月洲嘴上碎碎念着,心里倒是觉得无所谓了。
  他推了被子想下床去厕所,却发现了一样刺眼的东西——
  镣铐。
  那玩意一头铐在自己的脚脖子上,另一头铐在床尾一样重物上,仔细一看,似乎是健身房的健身道具,上面还写着50KG的字样。
  镣铐之间的铁链长度不足一米,上面的锁居然是B级机械芯。
  也就是说,利用传统的撬锁道具是没什么用的,必须找开锁师傅才能打开。
  陈月洲顿时就上了火:“这个家伙!这个家伙!我又不是犯人!这也太过分了吧!”
  说着,他转头看向护工:“给我打外面小广告上面的开锁电话。”
  “这……这不行……”孙晓敏慌忙摇摇头,“端先生说了,如果你要离开,或者找人开锁,就让我给他打电话……”
  陈月洲一见行不通,去找自己的手机:“你就睁只眼闭只眼一次,我给你发红包……”
  “这也不行。”孙晓敏再次摇头,“端先生已经料到你会这么做了,你的钱包手机都被他拿走了,只让我把这个交给你……”
  说着,递给陈月洲一台差不多二十年前的诺基亚非智能机,还是黑白屏的。
  里面电话卡也是全新的,联系人就端琰一个。
  陈月洲:“……”
  草,真够绝的。
  这家伙脑回路是不是有问题?正常夫妻丈夫对妻子控制度到这样,早就法庭见了好吗?
  “医生看到我的脚铐难道都不管不顾吗?我要做检查怎么办?我上厕所怎么办?”陈月洲怒火中烧。
  “端先生告知了医生你有要逃跑的趋向,特殊时期得特殊对待,医生也管不着,再说了,检查的时候或者上厕所的时候,五十公斤的铁块用板车推着不就好了?”孙晓敏认认真真回答。
  “哦……”陈月洲顿时眯起眼,抓住了关键字:板车。
  对啊,自己怎么没想到啊。
  一百斤的东西抱着走路不大可能,但是放在板车之类的东西上不就得了?
  于是,他假装妥协,泄气似的躺在床上,用遥控板打开电视,看起了《动物世界》。
  而孙晓敏则在旁边安安静静地织毛衣。
  陈月洲扫了眼她:“这什么天气你织什么毛衣啊?不热吗?”
  “现在开始织,洗两遍,秋天穿身上就舒服了。”孙晓敏答着,“买的哪有织的舒服呢……”
  陈月洲翻了翻白眼,没继续说话。
  嗯,专门用来织毛衣的机械比不上你们这种非专业的手工,牛逼了!
  看了会儿电视,陈月洲觉得无聊,又无所事事,索性趴在那里看孙晓敏织毛衣。
  过了会儿,他觉得自己也会织了,于是对孙晓敏道:“给我点毛线,我帮你。”
  孙晓敏一听,想了下,拿出一件旧毛衣交给陈月洲:“这样吧,我们两个合力拆了这件旧的,你拿旧的线织,织一条围巾,我帮你起针脚。”
  于是,陈月洲就眼睁睁看着孙晓敏将毛衣翘起一个角,然后在不断地拉扯中,旧毛衣就像多米诺骨牌一样接二连三地被解体,直到最后化为一堆毛线,被孙晓敏卷成一个毛线球。
  陈月洲在孙晓敏的帮助下,也开始织毛衣。
  织着织着,他突然就明白门口纳凉的那些老太太为什么喜欢织点东西了——
  闲啊!太闲了!
  就像闲的时候抖腿和无聊的时候嗑瓜子一样,一旦习惯了织毛衣的动作,其实压根不用费脑子,只需要手指灵活地动着,过一会儿就会织出好大一片杰作,生活中还用得上。
  看着密密麻麻整齐的一排排针工,其实……还挺有成就感的。
  可是,这份成就感很快就被脑内蹿出的大量记忆碎片所冲击——
  同样是在一家医院里,白色为主色调的病房,八人床的房间,床号22-34-8,上方写着南城区第一人民医院的字样,床上坐着面色苍白的男人。
  女孩拿着毛线交给床上病恹恹的他,对方模仿着女孩的动作,缓慢地织着,不一会儿后,便熟练了针织的动作。
  床上的男人看着女孩浅笑:“没想到,自己亲手创造东西,其实还挺有成就感的。”
  ……
  陈月洲顿时丢了手中的毛线痛苦地抱住头。
  为什么自己织过毛衣?
  为什么自己会对女洲说这些话?
  自己当初到底是怎么死的?
  到底是怎么回事?
  好想知道真相,想要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你……你怎么了……”孙晓敏见陈月洲捂着头□□,慌忙起身打算去找医生,可陈月洲及时拉住了她,“帮我个忙,找一条毛巾弄湿给我……”
  “你身体……”
  “我没关系……这是常有的……相信我……如果好不了……你再找医生……”陈月洲催促。
  孙晓敏一听,觉得方案可行,于是转身打开卫生间的门,拧开水龙头后抓了架子上一条毛巾弄湿。
  陈月洲趁势朝卫生间里面瞧着——
  在门后方,有一辆小板车。
  他顿时安心了。
  九九综合医院是九九集团旗下众多医院中的一家医院,正儿八经的私立医院,相比公立医院的便宜便利,更注重的是客户体验和保护隐私,病房只有单人间和双人间两种。
  但这家综合医院定位方向又是服务于“想要提高住院待遇但是又不会太贵”的稍有闲钱的一般老百姓,所以配置讲究精致而又不奢侈,单人病房尺寸都不大,卧室和卫生间的迷你型配置合起来只有十平米,哪儿藏了什么大件东西应该一眼就能看到。
  可就在刚才孙晓敏说了板车之后,他四周看了看,似乎没有板车之类的东西。
  自己身体情况严肃,不可能等需要做检查的时候才去租借板车,按道理来说房间里一定有放板车的地方,可万一端琰想太多真把板车存放在其他地方就不好了。
  如今看到了板车,陈月洲长舒一口气。
  虽然拖着一百斤的东西走是一件很累人的事情,但是如果仅仅是从床上走到卫生间,他还是可以的,现在只需要将孙晓敏支开就行了。
  于是他道:“小敏,我想吃饭了,你能给我去食堂买一份八宝粥吗?”
  孙晓敏已经洗好了毛巾出来,交给陈月洲,然后点头应着:“好啊。”
  说着,她将卫生间的门用钥匙反锁,然后扭头离开病房。
  陈月洲:“……”
  我可去你妈的。
  厕所都反锁,这哪里是请的护工啊,这分明是请了个监工!
  孙晓敏走后,陈月洲慢慢爬下床,抱起那百斤的铁疙瘩放在地上,拖着向前走。
  刚走到门口,就看到一个手脚都在颤抖的老大爷被几个人扶着进了隔壁病房,坐过的轮椅还在门外无人问津。
  说时迟那时快,陈月洲俯身抱起铁疙瘩,一个百米冲刺坐在了轮椅上,火速将铁块放在自己背后之后,摁下轮椅上的开启按钮就划着轮子头也不回地逃离了现场。
  因为医院里坐轮椅的病人很多,也没人关注陈月洲,直到乘坐电梯到了一楼的出入口时,问题再一次出现了。
  这里出入要严格的登记制度。
  探病进入住院部要电联病人获取同意书,难进来好出去;病人在没有出院证明的情况下暂时离开住院部要家属陪同并签署知情同意书,难出去好进来。
  陈月洲顿时纠结了。
  就在这时,隔壁的电梯门打开了,下来一个和陈月洲这幅皮囊年纪相仿的男生,对方步履轻盈,玩着手机,也没穿病号服,显然是个家属,而且很闲。
  陈月洲灵机一动,匆匆滑动轮椅拦在对方面前:“小哥哥,帮我个忙好不好?”
  男生闻声,抬眼看了眼陈月洲。
  是个白白嫩嫩还有点可爱的小姑娘,嗯,被这样妹子搭讪,还挺开心的。
  “我想去花园逛逛,可是我家人一直不来,你能不能冒充一下我家人?”陈月洲道,“就冒充一下下,推我出门就好了,不会有事的。”
  男生想了一下,看陈月洲挺健康的,而且这栋楼住的也都不是什么传染病,接触一下也无所谓,于是应着:“也行吧。”
  “那好那好,我的家属叫端琰,信息是……”陈月洲大概说了一下端琰的个人信息。
  就这样,男生在冒充家属做过登记之后,成功将陈月洲推出了大门。
  这下,陈月洲算是自由了,他趁着轮椅还有电,火速滑动着出门,来到附近一家锁店。
  因为身上没钱,他直接摘了和端琰的结婚戒指放在桌子上:“老板,这个压在你这里,这是我结婚戒指,你帮我开锁,我明天把钱还给你。”
  老板看了眼陈月洲那张人畜无害的脸,又看了眼她身上的病号服,再看了眼她背后的巨物,顿时露出了异样的目光。
  电视剧里说,穿着病号服还戴着脚铐的,那……那都是被羁押出门就医的犯人啊!
  看她样子弱弱小小的,也不像是十恶不赦的家伙,怎么就带着这么大的大家伙呢?
  她附近又没有人看守,莫非是逃犯?
  出于为了安全和避免打草惊蛇的考虑,老板佯装同意替陈月洲开锁,下一秒就给老婆发微信,让她报警。
  于是,锁还没开完,陈月洲就被警察围住了。
  一圈盘问结束,嫌疑便解除了。
  毕竟送罪犯就医谁送私立医院啊,一般去的都是公立部队医院。
  不过警察倒是很在意是谁给陈月洲的安的脚铐,再三询问他具体情况,陈月洲一番解释,警察才大概明白了状况,见陈月洲不愿意报警,也不强求。
  于是,在警察的陪同下,老板解开了陈月洲脚上的镣铐,陈月洲将戒指这次抵押给了其中一个警察,希望他先帮自己垫付了开锁费。
  警察也不好收别人的结婚戒指,就干脆收了那一百斤重的大铁块和镣铐,登记了陈月洲的身份信息、手机号码和住址后就放他离开。
  终于把脚上的负担去除了,陈月洲又向警察借了500块钱的现金,去隔壁的迪卡侬给自己买了套最便宜的运动衣,然后火速来到公交车站,上下打量着站牌,最终找到了一辆通往南城区的车。
  路上,他撑着脑袋看着窗外的风景,夏日的太阳火辣辣的,刺目的光直射在他的脸上他也毫无感觉,大脑仿佛一片空白,什么都不想思考。
  在连续换了三辆公交车后,他总算来到了记忆的碎片中所谓的南城区第一人民医院。
  这栋医院虽然名字很是气派,但是规模不大,就一栋摩天大厦,12楼以上都是住院部,没有九九综合医院那样相对森严的管理机制。
  陈月洲看了路牌,确定了肿瘤外科的住院部在22楼,再回忆起之前看到的床号22-34-8,就大概明白了这串号码的意思:22楼,34房间,8号床。
  他乘坐电梯一路上楼,青灰色电梯门打开的一瞬间,冷色调的灯,一望无际的白色长廊,病痛的□□声……这里所有的一切都让他觉得无比压抑。
  肿瘤外科的住院部,是一个充斥着颓废和绝望的地方。
  患有良性肿瘤的患者一般不会住院太久,手术后没几天就能出院;而患有恶性肿瘤的患者……可能从住进医院的那天起,到死都离不开这个地方了。
  陈月洲快步穿过走廊,终于找到了回忆中的病床。
  这里已经住了新的病人,是个看起来身高约摸一米八的中年男人。
  他正盖着被子在睡觉,面色苍白,双唇一点血色都没有,满是死皮,仿佛随时都要炸裂一般。
  他露在外面的手臂和小腿瘦的仿佛只有皮包骨,床头挂着的病历上他的体重一栏赫然写着37千克。
  就在这时,有护士走了进来:“请问你找谁?”
  陈月洲一听,转过头道:“我想找一个病人,出去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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