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两个字她措辞得故意,笑得似朵花,
阿金打足的腹稿,临到头依旧难以出口,叹气:“妹子啊——”
“是他又残忍地赶我走吗?”
阿金被她又快又准的猜测堵了话。
商津将多余的果汁放进冰箱里,浑不在意笑,挟裹几分娇俏:“哎呀,济哥哥每次只会拿赶人来威胁我,最后不还是在金哥你的劝说下舍不得?这回金哥你一定会继续帮我求情对不对?要不我们明天再说?你看现在时间这么晚了,就算赶我走,我也没地方去。总不会要我一个女人三更半夜睡大街吧?”
阿金捂了捂后颈,迟疑:“妹子啊——”
“那就睡大街。”语声淡冷如珠玉相撞,由二楼传出。
商津忙探头又仰脸。
浦开济站在扶拦前,居高临下落目光,竟叫人瞧出两分神佛睥睨蝼蚁众生的云泥之别感。
有意思。商津肆意打量他,天生微翘的嘴角弧度进一步张扬,语音则兜满与神情不同步的委屈:“不就亲了你一口,而且只是脸颊,又不是嘴,你怎么这么小气?那好,公平起见,一报还一报,我让你亲回去不就好了?”
越作越死啊她。阿金默默退出战场。既然浦开济御驾亲征,大概没有他这个马前卒什么事。
念头才冒出,便听浦开济唤他的名字,说:“她如果不走,你去帮她收拾行李,抬出去。”
阿金推托:“浦哥,这……不太好吧?我一个大男人哪里方便动女人的行李。”
浦开济眉眼不惊,语气也仍维持平淡,丢出的话却如惊雷:“那你和她一起走。”
“浦哥!”阿金愕然。
浦开济一如既往进屋、关门二连熟练动作。
“欸欸欸欸!你等等!我们再谈一谈!我跟你道歉好不好?你不要连金哥都责怪!”商津噔噔噔跑上楼,敲他的门,“浦开济!你出来啊!浦开济!你听见没有?”
“商妹子,”阿金跟上来,阻拦她,“走,收拾东西去吧。”
见他表情认真,商津也不再闹了:“好。”
她的行李主要是她的衣服和化妆品,装箱的速度很快,主要商津现在没想故意拖延,因为以目前的情况,即便她再摔断腿,也不可能博得可怜。
阿金没有赶她出门就不管她,带她在附近找了家小旅店:“今晚你先住,明天我们再商量你接下来的去处。放心吧,金哥会帮你一起处理好。”
“还有,”他掏出一本护照和一个信封,“这是你押在我这里的证件,和你在我那里租房时付的押金,我退给你。”
商津接走护照,推回信封:“金哥,我住了大半个月,押金抵房租,当初说好了。这段时间我一直白吃白喝,买的很多东西也赊你的账,应该是我需要还你钱。”
阿金再将信封塞进她手心:“你就继续欠着我,以后方便了再还,现在这点留着先傍身。”
商津看他一眼,未再推托:“谢谢你金哥。”
出门遇贵人。她的好运气大概攒在一次爆发在阿金这里。
阿金松口气:“行,那你休息,我们明天再见。”
“好的金哥。”
阿金顿一顿,追加道:“妹子啊,你千万不要觉得浦哥没人情味,他——”
“我有多喜欢他,金哥你不全看得清清楚楚?他非要赶我出去,只会让我更喜欢他。”商津眼波盈仄,闪光一般亮晶晶,“你回去记得向他转达我的原话哈!”
原本略显沉重的气氛一下被她驱散,阿金哭笑不得。
待人离开,商津关上房门,后脊背抵着门,两个肩膀耷拉,微微昂首,天花板上的灯光将她收敛所有表情后的厌世脸照得愈发颓丧。
静默站立片刻,她走到床边,腿脚也不弯,直接将自己整个人直挺挺面朝下地摔进柔软的被子里。
—
翌日清晨,阿金正在和Aom解释商津为什么不在时,浦开济起床下楼来。
“浦哥,早。”
“早。”浦开济似乎并没有留意到他问候中的无精打采,径直进卫生间洗漱。
日子突然回到半个多月前如湖水般的平静,两人各自沉默地吃早饭,阿金却总感觉缺了点什么,浑身不痛快。
在他反复数次朝浦开济投注目光后,浦开济主动问:“想说什么?”
临到嘴边,阿金打消向他汇报如今商津住处的念头,换话询:“东边的屋子,还要不要继续挂出去租?”
“不要了。”
“好。不租那我也省事,就先不收拾了。”阿金心底留着些念想,兴许商津有机会再住回来……?
“随便你。”浦开济无所谓的样子。
厨房里是Aom洗菜的水声,间接充当了隔绝声音的屏障。
“我们这一遭还是白忙活了。”阿金低声。当初之所以将东边的空房间出租,可不是真为了那一丢丢房租。
浦开济眼皮撩起一下,转开话:“你等下再去采购点东西。”
谈及正事,阿金正色,利索应好。
当然,他没忘记自己和商津还有约,饭后给商津发了消息。
—
旅店的床比二手旧货店的出租屋舒服得不止一丁半点,商津睡得又香又甜,根本舍不得起来,但因为还有事情要做,所以夜里调好的闹钟在十点钟准时将她叫醒。
手机里躺着来自阿金的消息,说他临时有事要晚些时候才能来找她。
商津回了“好”,然后点开浦开济的号码,编辑一段肉麻兮兮的文字:“因为不在一个屋檐下,没办法当面和你道‘早安’,所以今天用文字补给你,并附赠我的早安吻,还没刷过牙、保留最原始清新味道的那种呀。”
猜测他收到极大可能直接拉黑她,商津的心情颇为愉悦,干劲十足去洗漱,将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准备去二手旧货店——真是越来越具挑战性,她如今杠定了浦开济,不成功睡到他一亲芳泽,她不会罢休。
大概因为阿金不在,所以今天店里没开门做生意。商津绕去侧门,用阿金还没从她这里收回的钥匙径自开门进去。
一楼最里面那个房间如常挂有“禁止喧哗”四个字,明显浦开济又在里面——这是他的习惯,只要他人进去,就会顺手挂上,以区别总是关闭的房间里是不是有人。
自化学土味情话之后,浦开济和阿金都没再否认她对他们工作领域的猜测,所以如今商津基本能判断,浦开济这神神秘秘不让人窥伺的地盘,十有八|九是类似私人实验室的存在。
虽然明知里头什么动静都穿不出来,商津还是将耳朵贴到门上凝听片刻。旋即她到处转一圈,确认阿金这会儿的确不在,她发消息提醒阿金等下不要白跑一趟去旅店找她。
冰箱里有份封存的多出来的早餐,商津料想一定是Aom不知道她半夜被扫地出门所以仍然按照平时的数量准备。既然本就是给她的,秉着不浪费的原则,商津决定将它吃掉,搭配她昨晚买回来但浦开济并未领情的果汁。
期间商津相当期待浦开济如果突然从实验室出来冷不防看到她这么个惊喜会作何反应,可惜直至她吃完,四下里也静悄悄。
夜里走得匆忙,二楼阳台还有几件她忘记的衣服,商津走上去收走。阿金给浦开济新买的洗衣机里有洗好的浦开济的衣服,商津欣然当一回田螺姑娘,顺便帮忙晾晒。
待她离开阳台要下楼梯的时候,意外发现,素来严实的浦开济的卧室房门今天不仅没有锁,还留有一条缝。
一目了然,“素来严实”主要针对她住进来之后,如今她已离开,浦开济自然放松警惕无需再防贼一般防她,所以回归只有他和阿金两个人生活的初始状态。商津眼尾微微勾起,无声弯唇,久久停留在浦开济这卧室门口。
她脑子里天人交战,考虑究竟要不要未经同意擅入他的私人空间。惹浦开济生气倒是其次——她什么时候怕过招浦开济不喜?——她只是过不太去自己心里那条其实并不怎么高但终究还是存在的道德线……
而老天爷似乎非常照顾她,愿意在她攻略浦开济的道路上助一把力,从她方才忘记关上门的阳台上送进来一阵风,恰恰将浦开济卧室房门的缝吹开一些。
一下子,根本不用商津亲自动手,只需往门内稍稍探个脑袋,屋里的布局便大半展现她跟前。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整面墙的元素周期表,不同的色块框里是代表各个化学元素的字母和其相对应的小字中文,视线多停留几秒都觉得头晕眼花,回忆起曾经尚未愉快地投入文科怀抱前遭受数理化围攻的痛苦。
商津挪开眼,紧接着注意到的是元素周期表上方的空调。虽然早些时候她就从外机和每回经过房门口时门缝散出来的些许凉意知道浦开济屋里装有唯一的空调,但当下她亲眼所见,依旧控制不住一股羡慕嫉妒恨油然生出——行吧,清醒一点,自己只是租金廉价的房客,电风扇管吹够,而他是房东中房东,怎么舒服都不为过。
眼珠子继续东溜西窜,商津一一掠过写满方程式的大白板、高大的书架、整洁的书桌、平整的床——家居倒并非全新成套的,明显也由二手旧货仓库里的东西拼拼凑凑,除了大白板——她的目光便再折返大白板,欣赏他的字。
未及对其做出评价,她又被大白板旁边衣柜镶嵌的一面镜子吸引。
准确来讲是镜子里照出的她此时视线盲区所放的东西。
突如其来一只手揪住她的后颈衣领将她整个人拎开,商津跌撞向扶拦。
半敞开的房门嘭地被用力关上。
商津站定,从容迎对浦开济。
浦开济仍旧和平常给她的感觉一样,仿若戴了一张假人皮,很难让人在他脸上找出大弧度的表情。不过当下根本不用通过他的表情也能判断他生气了。
商津的关注点则完全不在他是否生气。
她着迷般沉陷进他极黑的瞳仁里。
那明锐锋利的深处,清清楚楚镌刻着“厌恶”两个大字。
第13章
多浓烈的情绪。
比起他淡淡冷冷以对强太多。
相当荣幸自己能被他从“不喜欢”晋升为“厌恶”, 成功在他心里占据更大面积和分量的位置。
她真是爱死他现在这个样子了。
早知道她不仅看, 还应该走进他房间乱翻。
商津笑容摇曳,吟吟问:“你走路怎么没有声音的?”
“出去。”浦开济清淡丢出话。
商津主动拉近和他之间的距离,解释说:“我和金哥约好了, 我在这里等金哥。”
“出去。”浦开济重复,口吻和刚刚毫无差别,倒没因为她的靠近而后退。
商津抬起咸猪手要往他胸口放。
手腕猛地被浦开济扣住往后折。
商津痛得嘶嘶吸气, 怀里抱着的衣服全掉地上。但她仍竭力维持笑意,戏谑:“你不让我碰你, 是为了主动碰我?那你直接和我说就好了, 我保证站着不动任由你摸。不止可以摸我的手, 哪里都可以。”
浦开济松开她,第三次说:“出去。”
商津揉着手腕,懒懒鼻音:“我就要在这里等金哥, 你不乐意的话, 可以亲自动手,把我抱出去,或者扛我出去,两种姿势都可以,我都喜欢。”
说着她故意朝他舒展两只手臂, 再次企图投入他的怀抱。
无赖招数果然叫他没辙,浦开济回应的方式是千古不变的“眼不见为净”,商津又被他关门带动的空气扇了一脸风。
不过这阻止不了商津死皮白赖地用声音给自己找存在感。
“不就是你的‘闺房’嘛,让我参观一下你又不会死。反正我刚刚该看的都看到了, 你也不用关门了,放我进去和你一起吹空调吧。”
“……”
商津席地而坐,背靠他的房门,低头用手机搜索网络上的些许讯息,嘴皮子没停:“我的手很疼啊,你是不是该出来帮我呼呼?”说完她自己都忍不住笑场。
“……”
商津盯着手机屏幕,快速浏览“最年轻”“科学”“天才”等频繁出现的词句,停留在“爆炸”“死亡”等零星字眼上,微微皱眉,话音依旧带笑:“你要不要考虑再让我住回来啊?我一个女人住在外面很不安全的,昨晚晚上我害怕得都不敢睡觉。我住回来可以每天在你面前晃荡让你养养眼,还能给你讲情话,调剂你无聊又单调的生活。”
“……”
商津的视线仍不离手机,端着下巴面露些许沉思,笑意则是表情不匹配的愈发浓:“济哥哥,你要是真的讨厌我,建议你改变现在对待我的态度,否则只会激起我对你更加浓郁的兴趣。”
“……”
商津想,她如果是浦开济,这个时候多半戴起耳机听音乐,或许戴上耳塞,屏蔽她的声音。但无聊也是无聊,没其他事情可做,她继续自说自话。
“你的皮肤比看上去要好,我昨天亲上去的口感很不错。什么时候让我试试你的嘴唇?其实现在大家思想都这么开放,你别太古板嘛,把我扫地出门其实违反了你们的出租合同,你该赔付违约金。”
“你来这里几年了?对附近的旅游景点熟悉吗?改天我们一起出去约会吧?我很会谈恋爱的。你确定不试一试?”
“……”
房间里,浦开济浏览完书页。
门外源源不断的噪音已消失近十分钟。
他别了书签,放下书,打开门准备出去。
一团人影猛地倒进来,后脑勺在地面磕出不小的声响。
商津瞬间疼醒,没想到一睁眼就看到浦开济。她索性不起来了,就这么仰面躺在地上冲他笑:“你怎么又比进门前更帅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