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晓东本来没打算接话,发现商津停留在那张雨中少女背影的作品上时,他跟到她身后:“联系不到你,所以没经过你的同意,先展出来了。如果你不喜欢,我现在帮你撤下来。”
商津特地找到摄影师署名一栏,确认除了宋晓东,还有商沛的名字,她笑:“没关系,展就展吧。虽然我姐的技术稚嫩了点,但我这个模特非常棒。”
她鲜活的表情和厚脸皮的自夸让宋晓东忍俊不禁。
“当然还有晓冬哥你指导得好。”商津故意在最后才补上他。
宋晓东笑而不语,和她一起立于照片前,隔绝场馆里其他观展人的声音,久久安静。
他想,商津此时此刻一定和他一样,在回忆商沛。
十年前,他是个刚进大学任教的老师,开了门艺术鉴赏的公共课,认识了那年正值花样年纪的女学生商沛。商沛对摄影非常感兴趣,想发展业余爱好,经常向他请教,次数多了,时间久了,两人渐渐生出情愫。还在上中学的商津作为商沛拍摄人物时的专用模特,基本见证了他和商沛之间的始终。
这张照片,是商沛第一次全程接受他指导完成的那批作品里,她自己最满意的。那天商津淋了很久的雨,当天晚上还发烧生病了,为此商沛一直很愧疚,更加珍视这张照片。
“她如果还活着,会有更好的作品。”宋晓东呢喃。
商津侧目注视他,另起话题:“很高兴看到你一直在继续自己的生活,没有因为我姐姐的死停滞不前。”
深知她是真心,而非反讽,宋晓东眼波闪动:“妹妹,你也要过好你的生活。”
“干嘛这么煽情。”商津拧眉,旋即朝他舒展手臂,微微歪着脑袋问,“我能抱你一下吗?”
宋晓东主动朝她拥过来。
商津用力拍拍他的背:“应该没办法给你发请柬,你懂得,我奶奶她不会想看到你。所以之后再单独请你和巧巧姐。”
松开他后,她甩头发潇潇洒洒走人。
迈出展览馆时,商津瞥一眼身后的保镖,吟吟提醒:“大哥,千万记得不要遗漏了我又来见晓冬哥哥的事情汇报给奶奶呀,尤其得着重描述,我和晓冬哥哥当众搂搂抱抱。”
保镖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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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专属自己私人空间的公寓,商津万分珍惜和床的亲密接触,尤其想到马上又要和它分别至少一个月,她索性将接下来的一天全耗在暖和地被子里。
翌日,商津拖拖拉拉地临时整行李,保镖大哥则在行车过程中以速度弥补回被她浪费的时间,及时赶到机场和老太太汇合。
商曦月和丁远声亲自来送机。
凌绵也在,但也带着行李箱。之前可没说这趟行程里有她,但商津不是很意外,多半是临时软磨硬泡说动老太太。
便见凌绵高高兴兴来挽她的手臂:“妹妹表妹,我们又能作伴了。怕你不太了解姥姥的一些生活习惯,所以大家昨天商量让我也跟去。这样姥姥在平城能住得舒坦些,你到时候也不用分心照顾姥姥,专注和表妹夫培养感情~”
“那就太好了绵绵姐。”完全不做作,商津对这样的安排打心眼认同,否则要她单独和老太太成天小眼对小眼,光想象那个画面就浑身难受,而且她确实伺候不来老太太。恐怕老太太也考虑到自己会不舒服,所以不介意多带一个。
丁远声单独把商津叫到一旁,叮嘱她到了平城要乖乖听老太太的安排,不要公然忤逆老太太:“……到时候你一个人,也没人能帮你说两句,完全捞不到好处。”
难道不在平城,就能有人帮她?就能捞到好处?到底只是腹诽,商津选择接受丁远声的好意:“嗯,谢谢爸,我知道了。”
丁远声凝注她,眉宇间结出一层复杂之色,他看一眼不远处的老太太,复收回视线,摸着商津的头发,低语:“其实,你如果就这么嫁出去,也挺好的。温家那孩子好像还不错,在他们家是受宠的小儿子,你和他好好处,他要是会爱护你,你能少受很多委屈。”
虽然不认同他的说法,但他为她考虑的心意昭然。商津心口和喉间发堵,眼里一瞬滚烫。她突然想到自己很久没抱过他,当即拥入他怀里,平复着情绪,也与他低语:“爸,一味退让永远无法根本解决问题。”
丁远声听出点味儿,口吻担忧:“妹妹,你是不是要做什么?”
商津松开他,咧嘴,露出编贝般的牙齿:“你要不先担心,我这么差劲,到了平城是不是很快会被退货。”
商曦月在这时走过来。
丁远声让出单独的时间给她们母女俩,在商津看来其实完全没必要,果不其然如她所料,商曦月只是拿了张卡给商津:“在平城如果缺什么,自己买。”
商津没接:“不用。我自己挣的够我自己开销。”
“我知道。”商曦月依旧往她手里塞,“你的钱,花的每一笔你奶奶都了如指掌。”
商津心间微动,有些古怪地盯商曦月。她自然知道,即便自己尽量不用商家的钱,老太太也对她财务情况有所掌握,否则她跑去东南亚期间不会有意识地回避一些事情,虽然最后她还是因为刷卡被找到,但在此之前她成功隐匿一段时间,已经是她不小的成就。商曦月现在说一句,为了嘲笑她吗?
“准备登机了。”商曦月提醒,公事公办口吻。
“妈,”商津软软唤她,“你不要总忘记去娄老师的工作室。这个月你好像还没到她那里坐一坐。”
商曦月略略颔首:“嗯。”
十五分钟后,商津跟着老太太和凌绵在两位保镖大哥的陪同下由贵宾通道登机。
第一次被老太太带着出行,商津见识到豪华商务座的排面,除了他们没其他人,座位能根据个人需求调整为床,还是可以隔为单人私密空间的那种。
凌绵特地告诉商津,这其实是温家为他们安排的。
商津给出符合情境的反应:“我未来婆家真体面,绵绵姐你以后一定要嫁个能提供专机服务的老公,最好家里出行的日常交通工具是塔克的~”
彼时商津面前的电视正在播放迪拜有人开坦克逛商场,所以显得她的话丁点不夸张,不能让贫穷限制了她们对富裕的想象。
伺候老太太的事情,自有凌绵操持,商津将飞机上提供的饮料和食物品尝一通,舒舒服服睡了一觉,下飞机时,欣赏到平城乌金西沉的景色,忽然又想起浦开济。
她没忘记,五年前那起爆炸事故发生在平城,那位去世的院士,若网络上的资料显示无误,便是平城人。至于浦开济和阿金,她倒不曾问阿金确认过老家在哪儿。但不管怎样,他们都曾在平城生活过。
商津特地拍照留念,兀自发笑。她这算不算“我来到你的城市,走过你来时的路”?
“妹妹表妹,快跟上,不要走丢啦!”前头的凌绵朝她招手。
“来了。”商津瞥一眼专门被指派跟在她身边寸步不离的彪形大哥。这要走丢,还真很有难度。
另外一位保镖去帮忙拿行李时却出了点状况,丢了凌绵的一只行李袋。话说这趟出行,商津和老太太都轻装上阵,反而凌绵一大一小两只行李箱,外加一只行李袋。
一行人被迫耽误时间。
商津等得百无聊赖,和老太太打招呼说去买水喝,因为有保镖随身,所以老太太没有不允许。
好不容易找到个自动贩卖机,却已经走来临近接机口的地方,商津不乐意回头找她们,交待保镖大哥负责联系人,她避开人流,捡个清净的大柱子靠着,玩手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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边检通道,阿金的行李里有东西需要单独报关,所以浦开济先从自助通道过关,约好在过关口出去的大堂汇合。
国内到达和国际到达的口子在这个位置是交叉的,来来往往的人特别多,浦开济确实太久没回国,忽略了细节,担心一会儿阿金不好找,另外找了个人流量少的地方,靠着柱子给阿金发短信,告知他具体方位。
不多时,嘈杂的人声中,一把轻轻哼曲儿的女人嗓音,带点沙哑,似有若无飘进浦开济的耳朵里。
虽然浦开济没上心,他也不了解音乐,但记忆力比较强的大脑自动帮他识别出断断续续的调子,他曾经听过一回,就是在Memory,商津的演唱。
紧接着大脑又自动帮他反应,这音色其实有些熟悉,商津因为很喜欢回声的感觉,所以每次使用卫生间,都会哼歌。
意识到这点时,浦开济微不可察皱一下眉,侧耳,找到声源处,就在自己此时所站的柱子的后方。
他定片刻,最终举步,绕过去。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这一章我明明白白写出“入赘”两个字,应该不会还有人不清楚为什么一个叫“奶奶”一个叫“姥姥”了吧?我很无奈呀,也没觉得自己哪里写得高深晦涩了,但每次有人在我认为根本不会出现问题的地方说看不懂,会让我反复怀疑自己的语言表述能力很差吗?反正……我不承认……
阅读愉快,记得按爪呀,晚安,明天继续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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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浦哥!”阿金赶了出来。
浦开济因他这一叫唤本能回身。
“司机路上堵车, 刚到机场,我就要他不要上来了, 在九号停车库等我们, 我们快走吧浦哥!”阿金一手拖行李, 告知浦开济后继续和电话那头的人沟通车子在停车库内的具体方位。
浦开济往前再走几步,探身观望, 并未在大圆柱的这背面找着方才哼歌的声源, 便折返,与阿金汇合, 偕同往外走, 没想到会在接机口碰到温家的人。
温家二叔温见源, 过去因为各种原因经常碰到面,两年前浦开济离开平城的时候, 温见源闻讯特地来找过他, 不过浦开济避而不见。
温见源明显也意外,难掩神情。
察觉他似乎有前来打招呼的样子,浦开济加快速度,绕开他们一行人, 和阿金乘升降电梯下到停车库。
顺利坐上车后,阿金才放一嘴话:“真倒霉, 怎么刚回来就撞到温家。也不知道什么大人物, 需要温见源亲自接机。”
浦开济未置一词。
不瞬徐羚来电话:“怎样?接上你们没有?”
“接上了接上了!”阿金凑到浦开济的手机旁嚷,遭到徐羚的嫌弃,“就你话多, 我又没问你?”
阿金被怼得委屈:“羚姑你怎么——”
“诶诶诶,谁是‘姑’?”徐羚抗议。
她素来不服老,最不乐意他们这些孩子往她名字后边加“姨”或者“姑”之类的字眼,阿金只得遂她的心意,改口重新喊“羚姐”。
“这才乖~”徐羚欣慰,交待道,“司机会先送你们回家,你们休息休息,我剩下点事情忙完再通知司机带你们到吃饭的地方,好好给你们接风洗尘。”
“不用这样羚姑。”
对于浦开济称呼她“姑”,徐羚却没咆哮,只道:“阿金期间还回来过两次,你是整整在外头呆了两年,大家都很想你,这接风宴用不用办不是我一个人说的算,你不去也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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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在电话里没同意商津先出去等,于是商津只能跟着保镖回里头,凌绵走来和她讲话时,她才将耳机从耳朵里取下来,问:“表姐你说什么?”
凌绵重复道:“我说你未婚夫家在平城真不简单,我和地勤交涉半天还不如温家的人打个电话进来处理来得效率高。”
“这样吗?”商津端下巴,“不知道温家还有没有其他合适的未婚男人。绵绵姐你如果能和我一起嫁来平城,我们俩还能作伴。”
“你打趣我呢。”凌绵嗔着戳她的脑门,“你也学我妈,间接催我的婚吗?”
商津咯咯笑:“好好,我不打趣。我确实没资格催,表姐夫的标准肯定高着,不仅奶奶这里得过关,凌家也要严格把关,绵绵姐你到时候别挑花了眼。”
凌绵挠她的痒:“还说不打趣?越讲越没法听了~”
两人看似和乐地打闹成一团,老太太一个眼神扫过来时,凌绵率先整面色,小跑回去陪老太太。
商津独自坐着,尝试在手机上搜一搜平城温家。
挺低调的一家子,家庭成员没什么曝光度,主要出现新闻的是他们家的公司灵德科技。高科技企业,致力于研发和生产化学试剂及相关产品,虽是老牌公司,但最近五年才发展速度惊人,一跃成为行业内的龙|头,得益于其专业且极富创造力的研发基地。
见关联新闻里出现五年前的爆炸事故,商津好奇点进去,意外发现,这研发基地的前身是五年前那个爆炸事故的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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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羚三年前和前夫离婚,一双儿女儿子跟了前夫女儿跟了她,女儿在国外上学,徐羚常年独居,直接安排了浦开济和阿金住她家里,以方便照应,否则浦开济自己那处房子空置太久,没人气。
当年爆炸事故后,头一年浦开济基本长驻医院,第二年起至前往东南亚前,一直就住徐羚家休养,加之他因为和徐望鹤的师徒关系与徐家本就熟悉,所以对于浦开济来讲,这和回家无异,只不过徐羚换了套更大的房子。
阿金洗漱出来时,浦开济人在楼下倒水喝,阿金正好有事找他:“浦哥,真的不用去趟S市确认商妹子的平安吗?”
浦开济放下水杯,一贯地淡淡冷冷:“她不是没事?”
回国之前,郎开涤已根据商津的护照查到,她失踪当天就有回国的入境记录,到S市的航班,证件号也显示她的户籍地在S市。
“万一是别人盗用她的护照呢?”阿金摸摸脖子,“她没打招呼就离开,也没给我们发个消息什么的,我实在不安心。商妹子好像不是这种无情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