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晗叹息一声:“咱们是差不多的年纪, 我从记事起,一直都是你贴身伺候的。外人看着是主仆,内里我拿你是当自家姐妹的。五百两银子有价, 但情义无价……你又何必放在心上。”
“你的银子好好收着。大不了,等你出嫁时,份子钱我不出了。”
“少夫人……”
巧玲没想到顾晗会提她的亲事,一时之间,很是窘迫。
顾晗搀扶巧玲起身,想她轻松一点,便换了话题:“你不是去回事处拿月例银子吗?”
巧玲“嗯”了一声, 从怀里拿出一包银子, 递给顾晗:“都在这里了。”
顾晗翻着看了几眼, 取出自己的一份,让小丫头去唤梁嚒嚒过来,给丫头、婆子们按例都分了。大家辛辛苦苦地忙乎一个月,盼的不就是银子吗?拿了该得的,干起活来才会更有劲。
桂花苑里。
张居思正在和王氏哭诉:“母亲,三嫂嫂她欺负我,您可一定要为女儿做主。”
王氏搂着女孩儿的背,小声哄她:“你好好和母亲说一说,她做了什么?”女孩儿梨花带雨的,她心疼的很。
“……三嫂嫂,她把外祖母送给我的簪子,给了秋阑阁的一个丫头……她看不上我还就罢了,现在连外祖母都不放过。”张居思更伤心了:“母亲,您说,她是不是很过分?”
“嗯?”
女孩儿说话太快,王氏都没有听明白,她看了看跟在女孩儿身边的两个大丫头,任意一指,“……究竟是怎么回事?”
夏蕊屈身行礼,有头有尾地说了事情的整个经过,还把五百两银票拿给王氏看。
“胡闹!”
王氏训斥女孩儿:“你婚事在即,何苦为了一根簪子去和丫头们置气。这要是传出去对你的名声有多不好,你想过没有吗?他们会说你苛责下人……你觉得受了委屈,觉得心里不满,可以过来找母亲说话。想料理一个丫头,什么手段使不得,非要你大明大亮地闹起来,能得到什么好处呢?”她原来只以为女孩儿单纯,没有心眼儿,这会子倒突然意识到女孩儿是真的不够聪明。
张居思想不通母亲为什么会责怪她,迷茫地:“母亲,我……女儿难道做错了?”
王氏揉揉女孩儿的头发,语重心长:“是的。你不该在这个节骨眼上和顾晗起冲突,她是个聪明人,要是因为这一宗事起了坏你亲事的心怎么办?”她叹气:“你和潘公子虽说是过了明路,口头定下了。但媒人一日没有上门提亲,一切就都是不稳定的。你父亲和二哥也说,潘家是个值得托付的好人家……你的性子更要学着收敛,做人家媳妇儿和在家做女孩儿是两回事。不是你想做什么便能做什么的。”
张居思自己想了一会儿,“母亲,不会的。”她抬眼去看王氏:“潘公子喜欢的是我本人,我也喜欢他……要是为着别人一两句的言语而变了自己的心,这样的喜欢,女儿不要也罢。”
“傻孩子。”王氏看着女孩儿的模样,直摇头:“你怎么如此天真?你和潘公子两情心悦是一件事。你嫁到潘家做儿媳妇又是另外一件事。潘公子前途光明,潘夫人不会任由他娶一个名声不好的女子……她喜欢你,也正是因为你具备大家闺秀的优点。”
张居思一时没有吭声,她在想母亲的话。母亲都是为她好,她是知道的。
天色慢慢地黑了。
王氏不忍心/逼/女孩儿太狠,“雨下的紧,路不好走……你先回月襴堂吧,母亲说的话,你好好地想想。”
张居思“嗯”了一声,起身给王氏行了礼,挑帘子退了出去。
许嚒嚒去送她,回来和王氏说:“四小姐还小呢,您对她太严厉了。老奴看她挺难过的……”
“都要嫁人了,还这般的不懂事。”王氏起身走去了槅窗边,透过雨帘,看到女孩儿快走出桂花苑的大门了,“我目前对她严厉一些,等她嫁去了潘家,就能少受些苦。”潘夫人是个慈善的,但妯娌们相处呢……做母亲的,总想的多。
可怜天下父母心。谁不盼望自己的儿女一生顺遂,福寿绵长?
等女孩儿的背影不见了,王氏和许嚒嚒说道:“你去找几匹上好的绸缎,几件首饰……亲自去秋阑阁跑一趟。就说思姐儿不懂事,给顾晗添麻烦了。”
许嚒嚒不理解,“夫人?”好端端的,给三少夫人这些做什么。
“按我说的做就行了。”
王氏摆摆手,去了罗汉床上躺着。希望顾晗看在这些东西的份上,不要和女孩儿一般见识。
许嚒嚒这才回转身,下去准备。
顾晗是和张居龄吃晚膳的时候,许嚒嚒过去的……她没有愣很久就收下了。王氏给的,不要白不要。
张居龄还在东次间坐着吃饭,顾晗进去给他添了一碗乳鸽汤。
“不年不节的,母亲怎会想起送你东西了?”张居龄问道。
顾晗想了想,就把下午的事情和他说了,又问:“夫君,母亲她是不是在替四妹妹向我道歉?”
张居龄拿着勺子的手一顿:“给了你就收下。别的都不用管。”张居思的胆儿真是越来越肥了,可惜他也百事缠/身……等忙过这一阵,再着手收拾她。让她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连背地里说一句闲话都不允许。
“我记下了。”
顾晗笑着说:“乳鸽汤是我亲自守着熬制的,好喝吗?”
张居龄却摆摆手,“你过来我身边。”
顾晗不知道他要做什么,就起身走了过去。
张居龄长臂一揽,轻易地抱妻子坐到自己腿上,舀了一勺乳鸽汤亲自喂她:“好喝吗?”
不是她问他的吗?怎么他又问她了?顾晗总不能说自己熬制的不好喝吧,就点点头。
张居龄又舀了一勺自己喝了,也笑着说:“我也觉得味道甚美。”
顾晗的小脸“腾”一下红了,“你,你……”你了半天,也说不出个所以然。感觉张居龄做官做的,越发无赖了。
席间,伺候的丫头低下头去,只当看不到。
张居龄却一直搂着她没有松手。
外面的雨下的更大了,黄豆大的雨珠落在地上,砸出一个个小水坑。
严良是在书房见的李荣。
“严大人。”李荣拱手行礼,他穿着青绿锦绣服,腰间挎着细长的弯刀。
“……坐吧。”
严良大手一挥,让小厮给他倒了热茶。
“严大人,属下是趁蒋大人吃饭的间隙才出来的,时间紧,就不坐了……您有什么事情只管问。”
严良理解地点头,开门见山:“你上午让纪师爷给我传的话,我都知道了,只是不太懂其中的含义。”
李荣笑了笑:“凌王爷深夜去见了圣上,而后我们锦衣卫就去了杨府。”
严良一惊:“你是说,杨思远是凌王爷说通圣上缉/拿的?”
李荣看他一眼,“不是我说的。我是听锦衣卫里一个兄弟说的。他哥哥在宮里做内监,伺候圣上笔墨的,圣上有什么消息给蒋大人,都是他在中间传递。”
严良半响没说话。他在想朱高知这么做是什么意思?自己都向他表明过心迹,若有将来,情愿扶持他为新帝。够忠心了吧?
而他呢,密谋杨思远这样大的事情竟然都不说一声……怪不得李荣让他小心朱高知了。
生为皇家人,其居心叵测可见一斑。
“严大人,我该走了。”
李荣观察着外面的雨势。
“好,路上小心。”
严良让纪师爷给他拿了二千两银票,说道:“留着疏通上下级之间的关系用。”
李荣也没有谦虚,收了银票,很快消失在雨海里。在锦衣卫里混,手头阔绰就能多打听些消息。
“大人,凌王爷此人……不可信。”
纪师爷给严亮满上热茶:“心太狠。”
严良许久才“嗯”了一声,希望他知道的还不算太晚。
第163章 (一更)
又过了两天, 是例行的朝廷休沐日。
宛平杨家。
杨若在书房里查阅原绍鸿的口供, 共六份,是他被扣.押在刑部后,陆陆续续审的。
杨若逐字逐句的反复研看,试图从其中发现一些和父亲相关蛛丝马迹,结果却失望透顶。什么都没有。
伺候他的大丫头明晓倒了盏热茶:“少爷,奴婢泡了您最喜欢的茉莉花茶……”
杨若摆摆手,话都懒得说。
“您好歹喝一口。”
明晓劝道:“您的精神都不好了……再这样熬下去,身子骨会吃不消的。”少爷为了老爷的事情整日东奔西跑,几乎是不眠不休。她们做奴婢的看着都心疼。
“你出去吧。”
杨若端起来盏碗抿了一口, 示意自己喝过了,说道:“我心里烦躁, 不要进来打扰。”
明晓屈身应“是”, 挑起书房的细布帘, 退了出去。
来请杨若的杨夫人大丫头眀画来了观月阁, 和明晓说了几句话, 才开口:“少爷, 四小姐和四姑爷来了, 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良久。
书房里传来了回复:“你先回去吧,和母亲说一声, 我马上到。”
顾景文和杨真也是得了消息赶过来拜望母亲的, 本来前两天就想回家里看看, 但武氏的咳疾犯了……杨真作为当家主母, 一时半会地走不开, 就耽误了两天。
“母亲,父亲他怎么样了?”
杨真拿着锦帕擦眼泪:“往日里我回来,咱们门口总是停的大车小辆,门庭若市的。今儿倒是冷清的很。”
杨夫人的眼圈也是一红,心酸道:“月溪多番辗转打听,都不得信……”她唉声叹气:“世人都是拜高踩低的,别说旁人了,你父亲一出事,族里的这些亲人们也都尽可能地和咱们划清界限。我到现在也没有别的要求了,只祈祷你们的父亲能安生地活着。”
“母亲,您放心。”顾景文出言安慰:“天佑善人,父亲定会平安的。”
“四姐姐,四姐夫。”
杨若走进屋里,拱了拱手:“晖哥儿和暇姐儿怎么没和你们一起过来?”
“晖哥儿在学堂读书……”杨真解释道:“暇姐儿的祖母给她请了位女红师傅,先磨练磨练性子。”
杨若点点头,坐在顾景文的对面,问道:“姐夫,顾尚书今日休息吗?”
“是的。”
顾景文回答:“……我出门前还去给他请安。”
杨若“嗯”了一声,“我下午想去找顾尚书咨询些事情。”
顾景文笑道:“好。”说着话,从怀里拿出一个信封递给杨若:“你拿着用。”
“这是?”
杨若用手一捏,就知道是银票。这种厚度,数额肯定是不少。他还给顾景文:“姐夫,我不能收。”顾景文做的生意都是顾家的产业,月月都要交帐的,突然少了大量的银钱,不用查都能发觉出不对。
“想什么呢?”
顾景文捏了一颗樱桃放进嘴里:“银钱是我和你四姐……我们攢下的……我是个商人,也帮不上什么忙,唯有银钱还有些。”
“月溪,你姐夫说的对。你就收下吧,要不,我心里更难受。”杨真哭的眼睛都肿了。
小丫头端了糕点和切好的果子上来,杨夫人招呼着众人吃。
听杨真这样说,杨若才把信封揣在了怀里。
正说着话,嫁去保定府的二小姐杨悦也回来了,她是杨夫人嫡出的,在家里做姑娘时受尽了宠爱……母女俩一见面触景生情,抱头痛哭。
杨悦嫁人后,一直没有生下儿子,日子过的不顺当。她这次也是独自坐马车往返京都的……
“二姐姐。”
杨若倒了盏热茶递给她:“你好容易归家一次,和母亲说说话吧,别招她伤心。”
杨悦接了热茶,扶母亲坐在圈椅上:“母亲,女儿住家里一段时间,好好地陪陪您。”
“好孩子……”
杨夫人知道女孩儿的情况,尽管心里担忧,当着一屋子的人,却也没法问。
杨悦坐去了杨真旁边:“四妹妹,别来无恙。”
“托二姐姐的福,一切都好。”
杨家的女孩儿都是在杨夫人身边养大的,即使有嫡庶之分,但彼此之间的感情还不错。
有俩个女儿开解杨夫人,她的心情好了很多,张罗着让小厨房做午膳,还亲自点了几道女儿们爱吃的菜。
女眷在厅堂里坐着说话,杨若和顾景文不好一直待着,便挑帘子出来,上了转角游廊。
“月溪,我想起一件事……”
顾景文看着杨若。
“什么?”
“我记得父亲有一个谋士姓离,你当时怀疑他背板父亲时,父亲还不相信,问你如何知晓?”顾景文继续说道:“你说是一个朋友指点的,最后真的查出来他和永康侯府有勾.结,也免去了杨家一场灾难……”
杨若盯着他。
“我要说的是,对于父亲而言……与其毫无头绪的乱撞,不如你再去请教一下那位朋友,或许他有好主意也说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