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晗一愣,注视着张居龄温和的眉眼,突然明白了他的意图。她不由得眼眶一红:“……我这就去小厨房。”他是害怕自己难过吧。
张居龄笑着应“好。”
等顾晗走了,宋严便一层层揭开了白色麻布。巴掌长的伤口,血肉模糊的……都能隐约看到里面的白骨。
宋严抬眼去看神色还很自若的张居龄,叹一口气:“年轻人啊。”他让丫头找了烈酒过来,给张居龄来回冲洗几次伤处,又倒上伤药。
由于伤口比较大,宋严还用肠线给他缝合了几针。然后帮他处理了其他部位的伤处。
整个过程中,张居龄只是咬紧牙关,一声都没有吭,任由宋严动作。
张修得了小厮的信,和张居安一起也过来秋阑阁看望张居龄。
张修一进门就开始骂儿子胆大,吐沫星子横飞……张居安拉都拉不住。张居龄安静地听着,一句话都没有反驳,只是时不时地看看院里。父亲虽然是骂他,但言辞里的担心还是有的。
祖父还没有放下他杀了张居宁的事情吗?怎地都不来看看他。
张修骂的口干舌燥,见儿子一副虚心听教的模样,心里的怒气消了不少。他看了眼灯漏,站起身,语气严肃:“我要去衙门了,你在家好好养伤……”
张居安也站起来,“放心,我会给你请伤假的。”他看着张居龄笑:“父亲他是太担心你了。”
“我知道。”
张居龄笑了笑,道了声“二哥,多谢你。”
差不多辰时了,阳光照着快开败的桂花瓣,像是涂了很多圈金色的光环。一闪一闪的,晃人的眼睛。
次日。
圣旨昭告天下——严良、朱高知、周瑞等谋逆不成,押入刑部大牢,一月后问斩。不涉及株连。
贤贵妃因教子不严又着实不知其因,经皇上允许,打入冷宫终身,非死不得出。
其党羽、以及部下等,参与献计者,一月后皆问斩。不知情者且继续效忠朝廷,死罪可免,活罪难饶,均受二十廷杖,罚俸三年。
农历八月三十,朱佑妄崩逝,传位于皇长子朱高栋。改年号弘治。
农历九月初十,是朱高栋上位后的第一个早朝。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他第一道圣旨就宣张居龄为兵部尚书,加持东阁大学士,同时填了周瑞和杨思远的空白。
兵部尚书管理所有的武官,其权利之大。按照大明律规定,武官不管是升迁还是边疆其军需粮草等需要供给,都得经过兵部的首肯。恩.宠之深可见一斑。张居龄而立之年还未到,就一跃成为了朝廷新贵。
张家因着张居龄的缘故,也挤进了京都高门世家的行列。谁见到他都要尊称一声张阁老。地位直追首辅罗友成。由此一来,潘家更看重张居思了,彩礼送进张家的同时,礼金也由原来定的五百两足足翻了一倍。
罗友成是原来的文华殿大学士,是朱佑妄为朱高栋请的授课师傅。
第188章
农历九月又是俗称的菊月,正是菊花盛开的时节, 一团团、一簇簇的, 傲霜怒放, 五彩缤纷。
这日, 天气晴朗。
顾晗吃过早膳后, 扶着桃红的手去桂花苑给王氏请安,随便也问一问冬雪、冬平俩丫头的事情。
她到的时候,宁氏领着春哥儿、张居思、张灵、张绿都在, 大家正坐在一起说话, 看样子心情都不错,脸上还带着笑容。
“我正想你呢, 你就过来了。”
王氏放下手里的盏碗,看向顾晗:“老三家的, 来,坐母亲身边。”她摆手让右下首的女孩儿站在来:“你三嫂嫂怀着身孕呢, 赶紧起来让个座。”
张居思看着虽然不大情愿,但还是笑盈盈地:“三嫂嫂, 过来呀。”
顾晗却觉得怪怪的,王氏和张居思从来没有对自己这样客气过!她笑了笑, 挨着王氏左手边的宁氏坐下了, “四妹妹再过几日就要出嫁了,应该和母亲多亲近亲近。”王氏右下首第一的位置一贯都是张居思的。
她今日要真是坐下了, 不合规矩是一, 又不知道被张居思怎样记恨呢。
王氏笑着称赞:“你的心思最是好的, 都是为别人着想。”说话间,又教训张居思:“你总是一副小孩子脾性,长不大似的……应该多向你三嫂嫂学学,等嫁去潘家了,我也就放心了。”
“母亲谬赞了,四妹妹冰雪聪明……”顾晗刚喝的一口茶差点要喷出来,“潘夫人那么喜欢她,四妹妹只要安心做自己就可以了。”
张居思抿了抿嘴唇,想起母亲昨晚嘱咐她的话,笑着应道:“母亲,您放心,女儿都记下了。”
王氏满意地看着女孩儿,让她也坐下说话。如今张居龄是皇上的近臣,身边的大红人,她们是惹不起了……她以前还真是被鹰啄了眼,竟然没看出来一个庶三子竟有位列九卿的能耐。就连安哥儿新升的正六品主事,听说还是皇上看在张居龄面子上封的。丈夫也对她耳提面命的,让她多照顾些三房。整个张家的气运,现如今都在张居龄一人身上了。
她无论心里怎样不满,却也真正的明白,不能再对张居龄夫妻不好了。儿子和女孩儿的前程都要靠着人家呢。看看潘家送过来的彩礼和礼金,比着前些日子递过来的彩礼单子上写的足足添了一倍不止,还不是看着张家出了一位阁老的缘故。就连娘家的兄弟、嫂嫂们来府里给女孩儿送添箱礼,也是对她极尽恭维的……这可是多少年都没有过的了。
王氏又不傻,自然知道是怎么回事。
“潘家是言情书网,都是通情达理的人,四妹妹嫁过去,就是享福的。”宁氏更是讨巧:“母亲不必忧虑。”
锦上添花的话谁都愿意听,王氏心里更是畅快了,嘴角止不住地翘起来。说起来,她最满意的,还是女孩儿的婚事。家世好,女婿又争气,再没有比这更合适的了。
众人又说了一会闲话,顾晗便开口:“母亲,儿媳妇有一件事想征求下您的意见……”
“你说。”
“冬雪和冬平二位姑娘到了该放出府的年纪,儿媳妇想着她们毕竟是从您屋里出来的……”
顾晗的话还没有说完,王氏便大气地摆手打断了,“你这孩子就是客气,她们现在是你的丫头,不必来问我,你说如何就如何……”
顾晗笑着应“是”。
王氏喝了一口热茶,感慨道:“看着你们一个个成家立业的,母亲心里是真欣慰,但是我一年比一年老了,以后的日子,还得靠你们小一辈的支撑。”她顿了顿,看着顾晗,话里有话:“你们都是一家人,再怎样闹,总比外人亲近些,要学着相互帮衬。龄哥儿有本事,家里这一大摊子都要指着他呢。”
“媳妇儿/女儿谨准母亲教诲。”
众人皆站起身。
“好孩子们,都坐下,都坐下……”王氏笑道:“母亲知道你们孝顺。”
顾晗却恍然大悟,怪不得王氏对她如此好,原来是因为张居龄啊。
权/利……果然是能征/服任何人的东西。
从桂花苑出来后,顾晗在后花园略逛了逛,就回了秋阑阁。她顶着个大肚子走路,腰酸的很。
刚坐到香妃长榻上歇一口气,梁嚒嚒便拿了一封信挑帘子进来了,“少夫人,巧珍姑娘来信了。”
“巧珍的?”
梁嚒嚒点点头,递给她。
顾晗接了信,除去漆封,认真地看了一遍,笑着说道:“巧珍有喜了,在罗家过的也不错。”
第189章
“巧珍姐姐是个有福气的。”
桃红给顾晗倒了盏红枣熟水,说道:“少夫人, 您嘴唇都干了, 喝一口润润吧。”
顾晗放下信, 端着盏碗抿了几口, 说道:“我最近也不知道是怎么了, 嗓子眼就是感觉渴的厉害,喝多少茶水好像都不管用。”
梁嚒嚒偏头打量顾晗的脸色,有些担忧:“少夫人, 您不会是得风寒了吧?”
“我不觉得头疼也没有头晕, 应该没事吧……”顾晗把盏碗递给桃红:“再给我倒一盏红枣熟水。”
桃红答应一声,拎了茶壶过来。
梁嚒嚒顺着顾晗的话又说道:“您怀着孩子呢, 身子矜贵,还是要多注意些才好。”
顾晗想了一会, 认为梁嚒嚒说的有道理,便看向她:“你抽个时间去南锣胡同, 请宋大夫来府里一趟。”
梁嚒嚒应“是”,屈了屈身, 退了出去。
到了晚上,张居龄回来时, 顾晗和他说了这件事。
她接过丈夫手中的六梁朝冠, 他如今是朝廷正二品官员了,不仅朝冠由三梁的换成了六梁的, 官服也由原来的青袍绣白鹇补子换成了绯袍绣锦鸡的。
有一次, 她送了一盆大红菊花去闻香居, 便看到院子里站了许多眼生的护卫……后来,又发现张家的护卫也添了很多。特别是闻香居和秋阑阁的。前世,张居龄当上阁老后,貌似也是这样的。
可能是,官做的越大,就越需要保护吧。也有可能是官做的太大了,招惹的仇家就更多了。这两种可能性,不管是哪一种,顾晗其实都不太喜欢,她向往的是寻常普通的生活。夫妻和睦,相夫教子,不愁衣食就满足了。
平平淡淡的日子才最真实。
她向往的只是心愿、愿望而已。张居龄胸怀大志,心系天下……她不会让他为了自己做出什么选择的,爱一个人就是要陪着他做他喜欢的事情。他一路走来,到如今的地位谈何容易?午门一战,性命都差点儿没有了……她不能那样自私。
“宋大夫怎么说?”
张居龄换上家常穿的月牙白直缀。
“没事。”
顾晗把他的朝服挂到衣架上,“也没有说什么,也许是火气比较大吧。大概和换季有关系。”
张居龄从顾晗的背后搂住她,双手轻轻地覆盖在她肚子上,问道:“需要吃泻/火的药吗?”
他的声音很低缓,热气吹到顾晗的耳垂处,她身子软了一半:“……不用。”
“那,需要我亲身上场吗?”
“什么?”
顾晗一时间没有弄懂他的意思。
张居龄温柔地笑了,却拉着她的手向下……如铁.杵一样坚.硬又火热。
顾晗瞬间就红了脸,转头去瞪他:“……”这样的动作,简直是耍流氓了。
“我想你了。”
累似于喃喃的低语,却让顾晗舍不得拒绝他。俩人也确实很久没有情.事了。
他想她,她也想他。
顾晗想了一会,在张居龄的怀里调转一下身,和其面对面,双手捧上他的脸,掂起脚尖去吻他颜色极淡的薄唇。一下又一下,像小狗碰到喜爱的食物,舍不得一口吃掉一样。
张居龄的眼睛都红了,很快含.住妻子的唇瓣,模糊道:“晗儿……”他正当壮年,如何能面对深爱女人的撩.拨而无动于衷。
外间伺候的桃红隐约听到内室的动静,红着脸摆摆手,和其他人一起退去院里,顺手把门和槅窗也关上了。
桃绿在游廊的美人靠上坐着打络子,几个小丫头围着看,“嘻嘻哈哈”地笑闹、玩耍。
桃红走了过去,训诫道:“你们几个的声音都小一点,打扰到主子了可不好……”这些小丫头们刚留头,是府里的大管事新买进来的,每房都去挑了。正是教规矩的时候,马虎不得。
“是,桃红姐姐。”
小丫头们见少夫人身边的一等大丫头说话了,皆屈身行礼,十分恭顺:“奴婢们记住了。”
桃绿却拉着桃红的手过来看,笑道:“好姐姐,我这里有几个现成的,柳叶、梅花、方胜……这三个你有看上的没有,留着装香坠儿也是好的。”
桃红摇摇头,“我用不到……”她瞅着丝线的色调配的是极好的,黑色配大红,葱绿配柳.黄,做工也精致,倒是难得的。
她问道:“好端端的,怎地打了如此多,你是擅长做络子的……用一条再打不好吗?白白地放着,旧了又不好看。”
桃绿的手顿了一下,过了会儿,才说:“巧玲姐姐最喜欢络子,此刻多打几条,等夫人什么时候回去了,我就能送给她了。”
桃红一愣,知道她是想巧玲了,便欠身坐在了她身旁,安慰道:“巧玲姐姐是跟着伺候咱们二夫人的,少夫人又写了书信过去……一准儿过的很好,你也别太担心。”
桃绿“嗯”了一声,手指翻飞间,又打成了一件一炷香。
树鸣从前院过来找张居龄,走到秋阑阁门口时,发现门是关着的。他怔了一下,随即就看到了桃红,笑着走过来,“桃红姑娘,我有事情找三少爷,烦扰你通报一声。”
桃红瞄了眼内室的方向,淡定地拒绝:“你等一会吧,三少爷现在有事。”
树鸣陪着笑:“……我这是急事。”
“三少爷的事更急。”
树鸣噎了一下,站在原地不吭声了。
半个时辰之后,正房的门从内自外打开了。桃红率先走了进去。桃绿把手里的丝线和络子递给一旁的小丫头,也跟了过去。
顾晗正坐在梳妆台前挽头发,张居龄则端着盏碗斜倚着高几旁边喝茶。
“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顾晗赌气背对着张居龄,天知道怎还有那样的姿势……舒服是舒服,但是也太羞耻了。
他跪着,却把她的一只腿扛在了肩上……
张居龄把盏碗的茶水一饮而尽,递给了进来的桃绿,笑着亲了亲妻子的额头:“当然是晗儿长得好看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