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嚒嚒见王氏沉默不语,说道:“夫人,您让喜儿姑娘去三房跑一趟是对的,也向三少爷表明咱们的立场……三少爷今时不同往日了,咱们暗地里防着他调查他,估计他也和咱们一样呢。不然也不会和您说那样的话……他也是在威胁您呢。”
王氏的声音拔高:“我难道还怕他?”
“您当然是不怕的。”许嚒嚒帮王氏绾了牡丹髻,戴上赤金双鸾点玉珠钗,说道:“但是,你不得为二少爷、四小姐想一想吗?咱们还怀疑是三少爷害了大少爷……”
“是了。”王氏从杌子上站起身,“我就是怕张居龄再动了害安哥儿和思姐儿的念头,才让喜儿去三房呢……他敢害了宁哥儿,我和三房就没完,须从长计议。他们两口子住在府里,我就不信,一点点错处都找不到?再者,我也想通了,就是因为我不用照料顾晗,她真的出了事才和我没有关系呢。”她笑起来,问许嚒嚒:“嚒嚒,你说对不对?”
许嚒嚒想了想,屈身给王氏行礼:“夫人高见。”
等吃了早膳,宁氏、张居思等人便来给王氏请安了。
王氏的表现和平时没有什么区别,先是和大孙子春哥儿玩耍了一会儿,然后才和张居思说话。
“思姐儿,你可有好好地跟着王师傅学女红?” 她在绣灵坊给女孩儿请了一位女红师傅,主攻湘绣的,在京都小有名气,大名王琴汀。
“母亲放心,女儿一直都是认认真真地学……还要给您绣件博古图呢。”张居思娇笑着开口。
“好孩子,有志气。母亲等着你。”王氏一脸的慈爱。
张居思和王氏撒娇说了会儿话,才察觉到顾晗不在,她说怎么感觉有些不大对劲,像是少了什么……她问道:“母亲,三嫂嫂今儿怎么没有过来?”
女孩儿一提起顾晗,王氏的心情就不好了,和张居思也是和宁氏说道:“老三媳妇有了身孕,她身子单薄,以后就专注在秋阑阁养胎,不用来桂花苑给我请安了……你们也别过去打扰她。”
张居思眨眨眼,去拉王氏的手,“母亲,三嫂嫂好容易有了身孕,女儿想去看看她。”
“思姐儿!”
王氏瞪了她一眼,“不许去。”她养的女孩儿她最是了解,是个活泼单纯的,被老三两口子卖了估计还给人家数钱呢。
宁氏抱着自己的儿子,喂他吃冬瓜糖,闻言看了母女俩一眼,又低头继续喂儿子。顾氏有喜,看母亲话里话外的意思,倒不像是欢喜的……
张居思无缘无故地被母亲瞪,不解又委屈:“母亲,三嫂嫂她……”
她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王氏打断了,严厉地:“……行了,管人家做什么,顾好自己就不错了。”她喊张居思的乳母安嚒嚒,吩咐道:“拉你们四小姐下去。”
安嚒嚒屈身行礼,和夏蕊、夏兰一起,半劝半哄地和张居思退下了。
王氏看着女孩的身影走远了,才叹了口气,和大儿媳妇宁氏说道:“思姐儿不懂事,你做大嫂的以后就得多教着她点……毕竟,宁哥儿就她一个嫡亲的妹妹。”
王氏说话了,宁氏就算心里不情愿,一般也都是虚心听教的,“媳妇儿知道了。”
王氏看着大儿媳妇妇低眉顺眼的样子,还有一旁依偎着她的春哥儿,语气柔和下来:“母亲得了两盒春茶——茉莉香片。你拿回去喝吧。”
“媳妇儿喝的少,母亲自己留着……”宁氏拒绝了。
“都是老婆子了,喝不喝的也没有什么关系,你还年轻,而且母亲知道你喜欢喝这个……让你留着喝就留着喝。”王氏摆手让许嬷嬷去库房取。
宁氏起身行礼:“谢过母亲。”
春哥儿也能听懂话了,有模有样地跟着宁氏说道:“谢谢祖母。”小奶音讨喜的很。
王氏笑起来:“你个小鬼精灵。”一屋子站着伺候的丫头、婆子们也跟着笑。
秋阑阁里。
顾晗正坐在香妃长榻上看花样本子,是关于绣小孩子肚兜和鞋面的。张居龄站在一旁和她说话。
“夫君,你觉得福寿双全好看还是福至心灵好看?”
张居龄看了看蝙蝠一、寿桃一、古钱二,然后又去看一个蝙蝠、一个寿桃、一个灵芝……他看不出有哪里好看的,但妻子的眼神殷切,又不能直说,就笑了笑,问道:“你和我说一说,都有什么寓意?”
“蝙蝠代表的是幸福,寿桃是长寿的意思,古钱当然就是钱、富有。所以就是期待幸福、长寿和富有。”顾晗侃侃而谈,自从她得知自己怀了孩子后,整个人都神采奕奕的,精神头比任何时候都要好。
张居龄看妻子的眼睛闪亮亮的,禁不住亲了她左脸颊一口,问道:“另一个呢?”
顾晗放下本子,伸手搂上了张居龄的腰身,仰着头看他:“蝙蝠和寿桃都表达的是一样的,就灵芝用了它的灵字,说是幸福的到来使人变得聪明灵秀。”
张居龄轻轻地摸着妻子的头发,十分的宠溺:“你怎么知道的这样多?”
得状元郎如此的夸奖,顾晗脸一红,起身要躲,却被张居龄按在了怀里,逗她:“问一句,就要跑吗?”
“……妾身才不跑呢。”
顾晗小嘴一撅,却不回答张居龄的问题,只问他:“夫君……你看哪个花样子更好看一些?”
“听你讲过后,我倒认为都好看。”张居龄低头去亲顾晗的红唇,辗转缠绵了好一会儿才放开,说道:“晗儿,要不,这两个你都绣吧……只一条,不能累着了。”
屋里站着伺候的几个大丫头早低下头去,个个羞的脸都红了。
“好的……”顾晗抚着胸口喘气,平息了会,才开口:“我虽然身子不好,但绣个肚兜却是累不住的。”
“那就好。”
门外传来小丫头的通禀,说是树鸣有事情求见三少爷。
张居龄顿了顿,和顾晗说道:“……你先歇着,我去去就回。”
顾晗“嗯”了一声,拿了花样本子往下翻着继续看。
张居龄去外面和树鸣说了几句话,很快就回来了,去净房换了圆领衽青袍、中间绣了鹭鸶的补子出来,“杨若在前院等着我呢,裕王府摆了宴席,王爷邀我去赴宴。”
六品文官的补子中间都绣的是鹭鸶。
“裕王府?”顾晗一愣,她没有记错的话,裕王府的王爷是朱高栋,后来的隆庆帝。
“是。”张居龄见妻子神色有异,问她:“怎么了?”
“……没有。”顾晗笑了笑,说道:“你赶紧去吧,别让王爷久等了。”属于张居龄的康庄大道已经展开了。前世他就是进了翰林院两年后才在裕王府给朱高栋当了侍讲侍读,也由此认识了大量的对他仕途相关的人,为他进内阁打下了坚实的基础。
这一世,她当然希望张居龄更顺利。
第115章
张居龄、杨若一到裕王府, 就被守门的小厮领着去了正厅。
当今圣上有四位皇子。属意的也较出色的就是裕王爷朱高栋、凌王爷朱高知。是圣上亲封的俩位亲王。裕王爷朱高栋——是当今圣上与已逝皇后的嫡长子。凌王爷朱高知则是近年来宠眷不衰贤贵妃的儿子。
朱高栋才气一般,性子却罕见的稳重、识大局,都是皇族中的异类了。再加上他的嫡亲舅舅是手握兵权的镇北大将军秦庆云……有这些硬性的因素在。所以,和满腹经纶、七窍玲珑的皇三子朱高知比,优势反而更大一些。即便本朝的太子有立贤高于立嫡的说法, 朱高栋也将会是太子的不二人选。
但是, 军权高于皇权的道理最懂的莫不过于正当权的圣上, 也正因为如此吧,要立谁为太子的决心才迟迟未下。在他的理念里, 老朱家的江山可以超越所有……
“夙之,凌王爷也来赴宴了, 他和裕王爷一向是面和心不和的……”杨若和张居龄边走路边小声说话,“今儿来的大多是皇家贵胄和有实权的朝中要员, 像定远侯府的大世子王致远, 永康侯府的小侯爷徐沛, 内阁首辅严良,礼部尚书黄珂,榜眼徐明, 探花林海荣, 我父亲,你祖父顾临等……”他说到顾临时,脑子里又浮现出顾晗清丽的容颜, 笑起来略微羞涩……桃花眸一暗, 真想给自己一个大耳刮子。她已经嫁人了, 又是好友的妻子,怎容他一直念念不忘?
但是,人本身就是矛盾和奇怪的综合体物种。你越压制着自己不去想什么,去忘记什么……心中的情绪反而会更热烈,记忆也更清晰。
“嗯?”
张居龄抬眼去看杨若。他为什么说了一半又停下了。
“大致就这么多吧。”杨若扭过头,表情有些生硬:“这些人里面分为三派,裕王爷,凌王爷和中间派。中间派又称为保皇派,就是只忠于圣上的。你是新晋状元郎,又初入官场,我和你多说几句……待会进去后,肯定有很多人会和你搭腔,你回话时心里多少也能有个谱。”
难得他如此地帮自己,张居龄对着杨若拱手:“多谢你的提点,我都记下了。”杨若家世好,从小又天资卓越,一路顺风顺水地,就养成了他真性情、洒脱不羁的性子。
“和我还客气?”
杨若笑了笑,去揽张居龄的肩膀。
张居龄看了看他的手臂,径直往前走,第一次没有弹开。
裕王府作为准太子的府邸,装饰自然是华丽、精致,极具皇家气派。其间,亭台轩榭、楼阁交错,建筑布局分为东、中、西三路,每路都是按照由南至北的中轴线安置了多进的四合院。
红墙,绿琉璃瓦。
富贵、威严。
裕王是在中路的韵阳殿摆的宴席,院内多植松柏,苍翠挺拔、高大参天。颇有静穆之感。
张居龄和杨若到了韵阳殿,找位置坐下。
天色渐晚,各路人员也陆陆续续地来了,宴席之处热闹非凡。烛火闪耀,丝竹之音,觥筹交错。各色系鲜花簇拥。再有穿梭在周围清秀妙龄的侍女……场景真可谓阔绰豪奢。
王致远进来后,和熟人打过招呼,便坐在了杨若的旁边。
“世子爷,你可是来晚了?”杨若晃了晃手里的酒杯,和王致远说道:“怎么没有见到二世子?”
“提他做什么。”王致远想起王致名一副不着调的样子就生气,满了一杯酒和杨若、张居龄碰了一下,喝个精光,“裕王爷作为东道主还没有到,我也不算晚。”
“这确实是的。”杨若哈哈大笑:“你说的对。”
顾临是和黄珂一起过来的,坐去了裕王右下首指定的位置。
菜一个接一个地往上端,张居龄握着酒杯观察此次的来宾。主位上的位置空着,不用想是裕王爷的。右下首的位置差不多坐满了。而左下首紧挨着裕王爷的却空着两个位置,其中有一个必定是凌王爷朱高知的,那另外一个呢?他看了一圈,发现严良还没有到。以严良如今在朝中的地位,居凌王爷之下的位置非他莫属。
“……你看什么呢?”杨若咬了一口椒盐雪花酥,唇齿留香:“还别说,裕王府的甜点做的真不错。”
“没看什么。”张居龄回了杨若,把面前的苹果塔也端给他,“你吃吧。”
“谢谢状元郎。”
杨若盯着由蜂蜜淋过的苹果薄片,桃花眸弯成了月牙。
榜眼徐明、探花林海荣也过来和张居龄打招呼。三人参加恩荣宴的时候坐在一个桌上吃过饭。
张居龄就笑了笑,客气地言谈了几句。
都是正当年纪的翩翩男儿,新科状元、榜眼、探花他们仨站在一起,笑吟吟的,俨然一道好风景。很多人都探过头看。
张居龄倒无所谓,被看的多了,也习惯了。徐明又小些,才满十七岁,圆圆的娃娃脸很快就臊红了。
杨若看了一眼徐明,总觉得他很熟悉,却又实在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问道:“徐榜眼,你祖籍哪里的?”
作为三元及第的杨若,他在读书人眼里几乎是神话一样的存在。徐明见问到自己,说话都开始结巴了:“在下……在下来自江南……”
“啊。”杨若没有想到他会有这么大的反应,可能是自己问的太直接了,吓到别人了……他咳嗽一声,说道:“没事没事。”徐明是江南人,他却是土生土长的京都人氏,除了跟着父亲去过一次荆州……大概是认错人了。
“没有,没有……”徐明连连摆手,激动的都不知道要说什么话了。
探花林海荣安慰一般拍拍徐明的肩膀。他在三人之中最年长,都三十岁有余了。身材魁梧,留着一脸的络腮胡子。活脱脱的武将外貌,却写了一手好文章。他见了杨若也激动,却不像徐明一样失态。
等徐明的小插曲过去,殿外就传来了尖细地宣声:“裕王爷驾到。”
正在喝酒的众人放下酒杯,纷纷起身行礼。
裕王爷由凌王爷、严良等围拥着过来了,摆手笑道:“诸位免礼,都入坐吧。”
众人应“是”,等他入座后才坐下。凌王爷和严良果然坐在了左下首空白的位置上。
张居龄的星眸眯了眯,才低头喝了一口酒,却听到裕王爷的声音:“今年的状元、榜眼、探花在哪里?”恩荣宴当天,他有事情缺席了,还没有和三人说过话。
张居龄顿了顿,起身和徐明、林海荣上前,跪地给裕王爷请安。
“你们都起来。” 朱高栋打量了三人一会儿,微笑着开口,“……来了裕王府就别拘束。”他国字脸,长相端正,些微发福的身材让他本人看起来格外的亲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