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唉。”宋长征拍了拍宋明友的肩膀，身为生产队队长宋长征虽然平日里在公事上十分严厉，但是下工之后和社员们的关系却是十分不错的，要不然这队长也不会轮到他宋长珍来担当，“明友啊，这话我也不骗你……楚家这些年发生的事情咱们村里知道的人也很多……可这年头清光都难断家务事。我一个生产队队长平日里在队里抓工作才是我的本职……跑去对楚家的家务说三道四，也着实不太妥当。”
宋长征叹了口气，他当的是生产队队长，又不是什么国家主席，旁人的家事，他哪好掺和呢？
这次若不是楚家实在是太过分了，完全不顾楚越的死活，他也不会跟着宋明友走这一趟。
当年楚义辉在整个生产队人缘很好，和宋长征也是不错的好友，因此这些年如果有机会，在不影响其他人的情况下，宋长征也会不动声色的稍稍帮帮楚越那孩子。
“队长，我也知道你的难处……这次如果不是楚家，实在是太过分了，我也不会特地麻烦队长一起过来。”别看宋明友长得高大魁梧，性格有点刚，然而该软的时候，他还是会拐弯说话。
宋明友这么一说，宋长征心里顿时更加舒坦了几分，他笑着说道：“待会我一定会尽力劝解楚家两老的……”
这年头傻子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
有很多人家庭没钱治病，直接活生生烧死的，或者是烧傻的也有不少。只不过这些孩子很多都被人直接丢弃在山林里，再也没有任何回来的机会。因此无论是宋青青还是隔壁队里被关在猪圈的老李家大闺女，虽说各有各的不幸，但从某个方面而言，却又都是幸运的。
宋青青吭哧吭哧地迈着短腿，不停跟在父亲两人身后，丝毫没有半点想要插嘴遮掩的意思。
……
卫生所很快就出现在了三人的面前，一进门三人便看到了此事宋家女人声泪俱下，表示家里穷完全没办法送楚越去医院的事情。
这年头没办法送人去医院的病人有很多，围观的群众虽然同情，但是却也没办法直接掏出几块钱给这孩子去县医院治病。
楚老太太以及胡俊兰两人声泪俱下，泪如雨滴，全然一副好奶奶好婶婶的模样。
不知内情的围观群众见状只觉得这一家说到底还是因为穷，才会让这心疼自家孙子侄子的两个女人，没办法送这孩子去县医院看病。
周围人群一阵阵嘀嘀咕咕，甚至有人感动得想要从衣兜里拿出两毛钱，让老太太回家买点肉给楚越这孩子补补。
然而就在此时。
宋长征连带着宋明友两人气势汹汹的走进卫生所里道：“楚老太太，我之前听说您不打算送楚越去医院看病，总觉得这中间有什么误会，所以特地过来瞧一瞧……可是现在看起来似乎并不是这样的。”
宋长征的声音极度具有穿透性。
楚老太太和胡俊兰两人顿时忐忑的相互对望一眼，有些不知所措的看向宋长征，老太太冲着宋长征干笑道，脸上的泪水令老太太看着有些滑稽。
“队，队长……你们咋来了？……”胡俊兰有些忐忑的擦了擦脸上的汗水，总觉得似乎有什么即将脱离自己的掌控。
宋长征板着脸，见到胡俊兰几人此时忐忑的模样，心中更加恼火的说道：“我咋来了？我当然是因为听见有人跟我说，你们待会不打算送楚越这孩子去县医院，所以才会特地赶来，送这孩子去医院的！”
“这……”
宋长征势汹汹的模样，立马让楚老太太吓得往后一缩脖子，然而嘴上却格外坚持的说道：“队长啊，我们家实在没钱送这孩子去县医院。这孩子送去县医院，随随便便医药费就得好几块，咱们楚家哪有那么多的钱给这孩子治病？平时在家我们吃的都是红薯饭，哪能一下子拿这么多钱出来？”
“老太太，您不能因为仗着自己年纪大，就随便瞎说……前些年楚义辉的抚恤金，无论是部队还是公社都给了不少，为的就是让您能够好好的照顾楚越这孩子……可是现在楚越生了重病，你们竟然都不愿意花上几块钱带着孩子去县医院看病！万一这孩子回头就像毛大夫说的那样，烧坏脑子了，那该怎么办？”
宋明友是个当父亲的，一见到旁人如此对待楚越，立即想到了宋青青三个孩子，脸色难看的说道：“烧坏脑子那可就是一辈子的事情！老太太你们难道真打算让楚老大那一支就这么断绝在这里吗？可是你们百年过后，又该如何面对此时呆在地里的楚义辉？他以前为了楚家付出了那么多，可是到头来最后就连他的儿子生病都没办法去医院治疗，那他该有多么心寒？”
宋明友提到楚义辉，老太太和老爷子两人的神色全都不由自主的缓和了几分，看向楚越的目光也不在那么坚定……
宋明友眼前一亮，以为这件事情就要成功。
第35章 送去医院
眼见着楚老太太和楚老爷子两人神色和缓, 宋明友双眼一亮, 以为自己的劝诫即将成功。
父母终究还是爱孩子的，楚义辉虽说已经死了这么多年, 但他这些年来在楚老爷子和楚老太太心目当中依旧还是有很高的地位。
楚越身为楚义辉唯一的独苗苗, 怎么说也不应该沦落到看病都不给治病的境地。
然而，眼看着楚家两老神色和缓，似乎有所松动, 旁边的胡俊兰却在此时焦急开口道：“老爷子老太太, 咱们家哪有那么多的钱拿去给这孩子看病？咱们在卫生所里住院就得花上好几块，现在大林他们两兄弟年纪也大了……马上也要先看人家了，到时候家里还得起房子，置办家具，咱们家哪有这么多的钱啊？”
“我知道楚越这孩子是大伯唯一的独苗苗, 可是老太太你们也得替大林他们两兄弟着想啊！都怪我和孩子他爹只是地里刨食的，没什么大出息，没办法给大林他们两兄弟赚那么多的钱……呜呜呜……”胡俊兰说着便抱着旁边的楚美林呜呜的哭噎起来，那模样看着好不可怜。
刚刚还有所动摇的楚家两老一听见胡俊兰这话, 原本动摇的心，顿时又再次坚定了起来。
楚越再怎么样也比不上日日陪伴在他们身旁的楚大林两兄弟。
楚越是楚义辉唯一的儿子不错, 可也正是因为他所以才克死了自家儿子！之后没多久儿媳妇也被这小子给克死了。
楚老太太握紧双拳，心中暗惊，这次他们全家人进医院，该不会也是被这小子给克的吧？！
越是这么想，心中越是震惊, 老太太就觉得这越有可能。
她们昨天上山采摘的那些蘑菇全都她们挑选过的，这些年从来没吃到过什么毒蘑菇，可是昨天却莫名其妙的发生了全家蘑菇中毒的事情……
楚老太太想了想，一咬牙道：“队长啊！我们家的确没钱……这孩子治不了，我们也没钱治……老大家当年寄回来的工资和抚恤金，家里早就用完了，我们家现在实在没钱。”
这些年他们收留了楚越，已是仁至义尽。再怎么样也不能让这灾星害了她剩下的两个孙子！打定主意，老太太的心肠坚硬起来。
“楚老太太，楚家若实在没钱，可以先从队里的账上支……到时候年底再扣工分也一样。”宋长征黑着脸狠狠的瞪了胡俊兰一眼，“楚越这孩子再怎么样也得送医院去瞧瞧。旁的不说，这孩子是烈士遗属，若是他在咱们村子生病，治都不治就丢着，你让旁人如何看待咱们村子的？一荣俱荣，一损俱损……难不成你们想让老楚家的名声越传越难听吗？等再过几年好姑娘哪里敢嫁给大林他们两兄弟？”
“这，这怎么还扯到大林他们两兄弟身上去了？……”楚老太太面露迟疑，可是仔细一想的确又是怎么一回事。
“你们楚家一直都没分，楚越这孩子也一直跟你们住在一起，他和楚大林两兄弟自然关系颇为紧密……回头楚越这孩子万一烧成了傻子，还有谁敢嫁给楚大林两兄弟？”宋明友站在一旁帮声道：“等将来几个孩子长大了，难道还要两个嫂子来照顾一个傻子小叔吗？”
旁边的胡俊兰一手抱着楚美林，一手恨不得直接将那偷偷跑去找宋队长的宋青青直接抓过来一口咬死。
她脸色难看，焦急不已，若不是这个死丫头多事去找了队长他们，自家几人又怎么会被逼到这种地步？她知道队长和宋明友两人说的那番话没错，可是这些算什么？她早就想要了一切应对的法子。
只要他们从卫生所里离开后，将楚越那小子打包带回柴房，管他是死是活？！
扣工分这话轻松，可是真要扣工分还债，她们一家明年还吃什么？！难不成得挖野菜饿死？！
只要回到家里，将门一关，就算将来楚越真烧成了傻子，回头只要夜里将人往山上一丢，谁还知道谁是谁？他们后山这边可是有狼群的！一个傻子死了也就死了！
然而偏偏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胡俊兰再怎么样也不可能直接说出这种话。甚至不敢将这点心思透露出半分，否则被人指指点点还是小事，说不准就得被人拖上台天天□□！草菅人命可不是什么小事，哪怕胡俊兰没读过什么书，也知道这肯定是要命的事情。
这年代偷个钱都得被打得半死，更别提将人直接丢进山里喂狼，还被发现了！弄不好那绝对是要吃枪子的！
不过……
宋明友的话下意识提醒了胡俊兰，她眼中精光一闪，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伸手挽了挽耳边的鬓发，这次抬起头来看向宋长征时，已然没了之前的焦急，反而格外镇定道：“队长，您说是……还是治病要紧，没钱了可以先从队里账上支，回头再刻工分补上就是了。”
“嗯……”宋长征点点头，脸上表情微微一松。然而胡俊兰下一句话，却又一次让宋长征神色微凝，目光黑沉，眉头紧锁。
“宋队长有所不知，其实咱们老楚家十几年前就已经私底下分家了、老大一家分出去，老太太和老爷子跟咱们家过。当年大伯在部队里时每个月寄回来的都是给两老的孝敬钱……之后大伯出事，大嫂出事。咱们家也是见楚越这孩子年纪太小，一个人住着不方便，所以才将这孩子接到家里跟着一起住。”胡俊兰声音温和，可说出来的话，却让整个卫生所里的人下意识面面相觑。
“这次队长竟然问起这件事，我们也实在不好隐瞒，刚好趁着这次机会，队长不如就在村里给咱们家重新登记一下吧。”胡俊兰的声音慢条斯理。
楚老太太眼前一亮，连忙点头应和道：“对对！就是这样。咱们家十几年前就分家了，只不过前些年一直怕麻烦，总忘了和队长说这件事。这次和队长说起，回头队长若是要扣工分，那就直接扣楚越这孩子一个人的吧……反正也是他去看病！”
分家好，分家好！分了家以后，这爱管闲事的宋长征爱送这扫把星去哪个医院？就送他去哪个医院！反正毛大夫都说了送去县医院也不一定能够治得好，回头烧成傻子肯定还得拖累他们家，倒不如趁着现在直接分出去更合适！
楚家这边几人嘴上全都说着他们十几年前就分家了，可宋长征身为宋家村的大队长，却是半点也不相信的，他都在这位置上干了十几年了，以前可从来没听说过老楚家分家的事情！
宋长征气的额头上青筋突突直跳，锐利的目光紧紧的盯在楚老爷子身上，等着最后的回答，“楚老爷子，今天我就在这里问你一句。你们老楚家十几年前就分了家的事情，是真的吗？”
“是。”楚老爷子叹了口气，抬头看了一眼此时满脸潮红，两眼紧闭，时不时抽搐两下的楚越，点头应道。
“好！既然这样，那我回头就将这孩子单独从你们家划分出来。”宋长征道：“只盼着楚老爷子你以后可千万别后悔！”
……
宋长征两人于楚家的对峙，看的宋青青两眼放光。
之前她跑去田间地头找宋明友时，便和宋爸爸特地说起了这件事情，并且特地让宋明友当着楚家众人的面提起分家这件事。
如果在别的时候，让队长或者其他人，甚至楚越自己提分家，很显然不太合适。
甚至就连楚家两老也不会同意。
石林县这边和其他地方的风俗不一样。
这边的百姓们在绝大多数的情况下，只要是还能过下去，就绝对不能在父母还活着的时候喊分家。否则儿孙将会被人指指点点，说不孝顺。
因此，哪怕明明上面规定了每户能够养两只鸡，分家之后家里多出一户，可以多养两只鸡。但村里这片地方也没什么人会这么干。
哪怕是十几年前，最为艰难困苦的时候，被迫分家。等那三年一过，村里绝大多数的人却也再次合拢回归一家。
好在这次运气不错，自己的计划很成功。
就眼前这种情况看来，旁人即便是指指点点，说三道四，那也是冲着楚家几人去的，不会再来找楚越的麻烦。
“唉……就是不知道，我这么做楚越会不会很伤心？”宋青青蹙了蹙眉，有些纠结的挠挠脸颊，心底暗自思忖。
楚越那孩子这么善良温柔，说不定对楚家其他人还是很留恋的，万一她好心办了坏事，那该怎么办？可是……楚家那狼窝，实在不适合回去啊。
当初中，反派黑化可不仅仅只是因为宋夏，还有很一部分楚家的成分，甚至到了后期等到楚越有了能力之后，楚家人也一个个倒了大霉。
这么一寻思，宋青青的心情顿时好了不少。
呃……反正都要反目成仇的，晚痛不如早痛，早点解决早点好。
腐肉终究是要被割掉的！
…………
既然楚家坚持十几年前，他们就已经分了家。
宋长征也没了其他办法，只不过对楚家一行人的印象不免又差了几分，哪怕是说话温和，平日里从不和其他人起真土的胡俊兰，宋长征也是没给半分好脸色。
宋长征和宋明友两人商量了一下，又和毛大夫讨论了一下楚越的病情，打定主意就要送楚越去县医院。
其他的事情都以后再说，现在最重要的还是人命！他们绝对不能让楚越这孩子在这里出事！
一想到当初楚义辉在整个公社时候风光无量的模样，甚至以为曾在战场上立下赫赫战功，部队的表彰都传到了公社村里来的事情，再看看眼前楚越这孩子凄惨可怜的模样，真真是无限唏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