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嫂子说这个话纯粹是就事论事，可张媳妇听了却是跟戳心窝子似的，脸上白得跟什么似的，眼泪更是直打转，惹得路过的人都忍不住扭头来看赵橙她们，就好像她们四个人围着张媳妇是在欺负她一个人。
刘嫂子脸色也不好了，当即就拉着叶嫂子往旁边走，“时间也不早了，我们还要去买东西，我家可没婆婆做饭带娃，家里一大堆活儿等着我回去干呢！”
叶嫂子早就不想等了，一听当然是点头附和。
彭婶子犹豫着想要说句什么，赵橙状似无意地跟身边田嫂子说到：“刚才我过来的时候看了一眼别人店里的钟，现在大概已经十一点了，再晚一点市场里的摊位怕是就要收摊了。”
市场里摆摊早，收摊也早，大概十一点多就会陆陆续续收摊了，只有住在镇上的摊主才会摆久一点。
田嫂子一听也急了，顾不得“讨伐”张媳妇，连忙拉着赵橙追着刘大姐她们一起走。
都这样了，彭婶子一听赵橙的话也挨不住，看了张媳妇一眼就转身快手快脚地跟上了，“哎田家媳妇，等等我！咱们一会儿一起去二癞子媳妇那里秤盐巴，多点人买她还愿意多送一撮！”
张媳妇看没人等她，气得咬唇抹眼泪，可也没办法，迟疑片刻还是转身背上胡豆去找之前问过的一家收粮食的老板那里把胡豆给卖了。
反正之前彭婶子说了她会愿意作证，回去婆婆问起来她就让婆婆去找彭婶子刘大姐赵橙她们。
想到赵橙才刚嫁过来两天居然就能捏着现钱轻轻松松走二十多里路上街买东西，张媳妇又忍不住咬唇。
垂眸看着老板给的那点零碎钱，张媳妇数钱的手指头顿了顿，而后动作自然地从里面摸出五角钱弯腰塞进脚下布鞋地垫子下面藏好。
今天一共才卖了六块多钱，藏多了会应付不过去。
想着这次藏私房钱有人帮她说话，张媳妇心情轻松了不少，抬步小跑着往市场那边去，她也要买盐，彭婶子说人多点能多得点盐，到时候婆婆一上手发现盐多一点，她还能从这里再瞒五分一角钱也说不准。
赵橙她们在菜市场秤盐那里被张媳妇追上来，除了彭婶子问了一句，便是田嫂子都没说什么，张媳妇也没在意，脸色如常地跟大家一起买了东西，然后一起赶路回家。
来的时候赵橙还能勉强跟大家说说话，回去的路上就真的一点都不想开口，浑身从上到下从里到外，从精神到躯体，只有三种感觉：累、饿、痛！
腿脚重得每抬起一步靠的都是毅力，肚子里饿得翻天倒海的，要不是有张媳妇她们几个跟在一起，赵橙这会儿都要克制不住偷吃买给大顺二顺的饼干糖块了。
同时脚底也火烧火燎的疼，估计是走得磨出泡了，两边肩膀也疼，赵橙再怎么扯背篓带子也没用，最后只能用手掌心扯着带子垫在肩膀背带之间，感觉稍微好一点。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磨出茧子，赵橙迫不及待地想要拥有属于自己的老茧，一点都不在乎会不会太粗糙太没女人味了。
早上六点不到就出门，等到历经千幸万苦终于赶回家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两点多了，太阳最毒辣的时候赵橙她们都没休息一下。
等远远看见村口的时候赵橙心里激动得差点以为自己完成了二万五千里长征，“终于到了！”
这么来回折腾一上午，便是田嫂子她们这样的老手此时也是松了口气，纷纷露出笑脸来。
也就彭婶子稍微轻松一点，这会儿还能笑着说一句：“是啊，出去一趟不容易，咱赶紧各回各家，谁家不是一堆事要忙呢？”
田嫂子附和一声，大家笑了几声，心情松快了，一个个又闲聊了几句，等到走到最后，就只剩下田嫂子跟赵橙了。
“赵妹子，你先回去把菜地翻出来，晚上收了工我就给把种子送过来！”
田嫂子的家就在赵橙他们对门，中间隔着两块水田。赵橙笑着摆手，“那哪能让嫂子你跑一趟？到时候我让大顺过来拿就成了。”
“那也行，要不然一会儿你到家了就让大顺过来拿吧。”
田嫂子突然站住了脚，左右前后看了看，然后压低了声音跟赵橙说：“妹子，嫂子看你性子是个直的，我就多一句嘴，你家建成在外面肯定没养家，他那性子我也算是从小看到大的，绝对不是那样的人，顶多就是粗心大意了些。”
“以后你男人回来了你可千万别相信这个事就跟他闹，两口子心平气和好好说道说道，这日子啊都是要两个人往中间使劲儿才能过舒坦的！”
这话可算是掏心窝子的贴心话了，赵橙虽然根本就没准备跟林建成闹，也没准备跟他使劲儿过日子，可听了这些话还是很感动的。
她能感觉到田嫂子是为了她好，赵橙笑着点头应了，“嫂子是个好人，这些话我都记住了，谢谢嫂子。”
说不定以后她突然遇见一个人就想要结婚了呢，这些经营婚姻的说法是不分知识阶层的，都是女人们从生活里一点点感悟来的。
田嫂子见赵橙没生气反而笑盈盈地看着她说感谢她的话，心里也是暖呼呼的，越发觉得林建成娶的这个新媳妇是个好相处的。
在田坎边跟田嫂子分了道，赵橙加快脚步往家里赶。这里走过去就只有两条田坎，拐过中间的一排桑树就能看见修在高处的石头茅草房。
赵橙刚拐过最后一棵桑树，那石头房下面的坡道上就有个小孩儿站了起来，兴高采烈地冲了下来，一路冲到了赵橙面前才喘着气笑出一口白牙：“你回来了！”
赵橙早就看见是林大顺了，又往他背后看了看，没看见林二顺，不由问他：“是啊，我不是说过差不多这个点就能回来嘛。你弟弟呢？”
林大顺心情很激动，可又不知道怎么发泄出来，只能抓耳挠腮眼珠子围着背篓直转，嘴上还答着话，“二顺吃了饭就睡着了，我今天没带他出去玩！”
早上赵橙出门的时候交代过让他别带着弟弟到处乱跑，所以这是在邀功呢。
赵橙笑着抬手摸了摸他脑袋算是赞扬，要她嘴上说出来可就难为情了，因此赵橙转而说起自己给他们买了好吃的，“不过现在别声张，一会儿到屋里了我再拿出来。”
赵橙小时候也是在农村里生活的，也不知道是不是农村里生活节奏太缓慢新鲜事又太少，七大姑八大姨的一个个闲得没事干，谁家赶集买了些什么东西都能被她们拿出来念叨碎嘴。
若是谁家赶集买了零食啊肉之类的，还要被人说成“好吃嘴”，总之多与己无关多好的事到了她们嘴里都能变成不好的。
林大顺果然很激动，不过还是乖乖没囔囔出来。
田坎不宽，左右两边都是关了水翻了泥的田，林大顺走在赵橙前面，往前跑一段路就站着等赵橙，汇合了他又往前跑。
这么折腾着终于回了院子进了屋，赵橙迫不及待地把肩膀上的背篓放到地上，林大顺眼巴巴站在旁边，也没像村里其他孩子那样敢直接爬上去翻背篓。
到底知道她不是亲妈，赵橙看得心头一软，也顾不得歇气儿，弯腰从背篓里把饼干跟糖块翻出来，“呐，给你们买的，不能一次吃完，饼干上午跟下午中间的时候可以吃一两个，糖块每次吃的时候得给我打个报告说一声。”
两兄弟年龄都不大，一个是即将换牙一个是牙齿刚长齐没多久，糖吃多了以后一口牙齿可就难看了。
饼干不是以后那种包装在小包装袋里那种，而是一块块luo露着的，有最受小孩子欢迎的夹心饼干。
不过夹心饼干很压秤，赵橙也没舍得多捡这种，另外捡了撒白糖的大圆脆饼跟长条的芝麻脆饼，挺大一袋的，花了赵橙一块钱。
要是让别人看了去，少不得要骂一句败家娘们儿。
糖赵橙就只买了五毛钱的，白色/粉粉的薄荷糖被切成一块块小方块，赵橙看得也想吃，干脆解开袋子捏出一块，先塞给林大顺，然后自己也往嘴里塞一块。
“等会儿二顺起来了就拿一块给他，咱们这一份可是提前吃了，到时候你别吵着也要。”
林大顺原本拿着糖还舍不得吃，看赵橙干脆利落地塞进嘴里，自己也跟着学。
糖块一到嘴里，一股带着清凉感的甜味儿就弥散开来，林大顺吃得高兴，后妈交代的话也完全没意见，“嗯嗯”地点头。
其实每次他爸回来也会买饼干糖块给他们吃，甚至偶尔还会拿些稀罕物，可这次是爸不在家他第一次吃到糖，林大顺说不出来，可就是觉得这糖吃起来就不一样，不止嘴里甜，心里也甜滋滋的。
补充点糖水下肚，赵橙感觉整个灵魂都要升华了，长叹一口气，忍不住念叨：“你们这边赶一次集太费劲了，累得我在路上都想直接搭个棚子安家落户算了。”
林大顺顺嘴道，“袄子山赶集不是更远吗？”
这个问题问到赵橙了，赵橙想了想，笑了：“那我咋知道，我以前都没去赶过。”
林大顺觉得后妈挺可怜的，他至少小时候还被爸爸扛着去过一次，虽然他啥也记不住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时候最讨厌的就是村里两个妇女，我们赶集就算没跟她们走一路，但凡是碰上了她们上来就翻我妈背篓看我们买了什么东西，看完了当时不说，回头就说些闲话，很烦人。
所以有时候看看见里面总写农村老乡全部都是热情好客淳朴简单什么的，心里感想挺复杂的，当然，这种写法好像近两年渐渐没有了，以前挺多的，好像一说起农村人就是热情好客淳朴简单，跟打标签似的。
虽然我自己就是农村人，可我自己反而不大赞成，村里的人其实真的花样百出心思复杂，当然，也不否认有真善良淳朴的，咳，虽然这种老乡一般都是比较吃亏的那种
第15章
说起袄子山赵橙就想到上户口的事，顿时想叹气。
不过再麻烦也必须得上，赵橙让自己暂且先甭想这些，反正这事儿肯定是能办好的，现在当务之急自然是好好准备一顿晚饭！
林大顺看到后妈拎出来放在桌子上的肉眼睛都要冒光了，边捏着糖块儿伸着舌头一口一口地添边站在旁边看赵橙切肉。
“你要吃就把糖放嘴里吃好噶？这样舔着吃脏得很，糖水化到手上舔不干净还浪费！”
赵橙看了林大顺好几眼，看他添得糖都化了还不塞嘴里，她当然知道小孩子为什么喜欢这样吃糖，毕竟她自己小时候也干过这种事。
可长大以后的赵橙也知道，这样明显是不聪明的，于是很严肃地教育林大顺这样吃糖并不会吃得慢，反而吃得很浪费。
听后妈说这样吃到嘴里的糖反而会少很多，林大顺连忙把糖块全塞嘴里，手指头也吮了个干干净净，要是单单说脏，林大顺肯定不会这么听话。
五块二毛钱的肥肉，也算是花大价钱买回来的了，虽然拢共也才四斤。
想着花掉的钱，赵橙切起肉来格外细致，一点舍不得用力过度，免得把肉给切进桌子缝里——是的，穷困如林大顺家，是没有菜板的。
切肉倒还好，那两根棒子骨要是搁在桌子上砸，赵橙怕骨头没砸开反而先把桌子给砸开了。
所以切好肉以后赵橙就把桌子搬去外面用泡开的皂荚液洗刷了一遍，顺便把门口一块应该是搬来刷洗衣服顺带磨刀的大石头也刷洗干净，然后拿了棒子骨放在上面，赵橙蹲那儿用刀背使劲砸。
屋外哐哐铛铛的声音很快就把林二顺给吵醒了，睁开眼没看见熟悉的人，林二顺一边揉着眼睛坐起来一边扁嘴喊着“锅锅”。
赵橙耳朵尖，林二顺刚出声她就听到了，手上砸骨头的动作没停，喊林大顺去屋里看看弟弟。
骨头砸得比较碎，赵橙准备下午提前就把骨头给炖上，晚上就用骨头汤煮稀饭，到时候撒点盐再拌点毛毛菜进去烫熟，想起来赵橙就想流口水。
“哎对了大顺，等会儿天要黑的时候你去对面你田婶子那里拿菜种子，上午赶集的时候我跟她说好了。”
忙活完肉跟骨头，揭开锅盖把里面林大顺特意给她留的一碗稀饭舀起来将就着三两口喝了，赵橙洗了锅开始煮油，点火的时候刚好想起这个事儿，就跟林大顺说了。
虽然田嫂子说了回来那会儿就可以让家里孩子去拿，可赵橙以己度人，刚走了一上午的路，回家好不容易可以歇歇脚，哪里有心情再去找菜种。
反正她也不急着用，下午还得去翻菜地，翻好了还得浇浇水透一晚上，傍晚的时候去拿刚好合适。
熬猪油一个可以直接煎，一个则是掺水煮，平时炒菜的时候顺手炼肥肉里的油当然随便煎一煎就好，可正儿八经熬猪油的时候最好还是提前放水再放肥肉或板油下去煮，这样煮出来的油又白又嫩。
熬油的全过程林大顺跟林二顺都蹲在门槛上眼巴巴地守着，就着锅里冒出来的香气一点一点啃着一块撒了白糖的大圆脆饼。
赵橙看得心软，揭开锅盖用铲子压了压出油出得差不多开始变黄的肉片，然后叫林大顺去拿两个碗来，“我给你们俩一人捡三块油渣，吃完了就只能晚饭再吃了啊，不准再馋嘴了！”
林大顺一点没觉得三片太少，也没觉得后妈语气太凶，反而十分惊喜地一跃而起，跑到屋里拿了两个粗瓷碗出来，捧着送到了赵橙眼前，一双眼睛斜着直往油锅里瞅——虽然吃不到，可看看也好啊。
赵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用筷子捡了三块放进一只碗了，朝上面抖了点盐，另一只碗也照常如此。
林大顺把一只碗塞进弟弟怀里，自己捧着碗伸手捏住一块被炸得卷起来的微黄油炸呼呼吹了两口，感觉不烫手了连忙往嘴里一塞，皮脆肉酥，带着咸味，顿时感觉好吃得想跳到天上去！
林二顺也是吃得小嘴巴巴的，吃了一块认真把手指上的油都舔干净了才继续吃下一块。
碗虽大，可里面却只装了少得可怜的三块而已，一眨眼就能吃完。
林大顺年纪大些，也知道好吃的东西舍不得一口气全吃完了，吃得只剩下一块的时候林大顺犹豫了好几下，拿不定主意是现在就吃光还是留着一会儿再吃。
无意间抬眼看见站在灶台前已经抱着个西瓜大小的陶罐开始往里面装油的后妈，林大顺定定地想了想，捏起最后一块油渣跑过去踮着脚要往后妈嘴里送，“还有最后一块，给你吃吧！”
赵橙还挺意外的，诧异地停下动作扭头看他，林大顺把油渣又往她脸上怼近了一点，看起来坚决得很，其实满眼肉疼。
赵橙笑了笑，也没拒绝，反问他：“给我吃了我也不会补偿你一块，你真想好了要给我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