淮瑾仙君亦怔了许久,才将自己的手递过去,道:“来吧。”
“嗯!”
瑶兮忙将手放到他的掌心,随他向前走去。
经过一个下午,仙宅变得更为华盛喜庆了。天色已晚,整个仙居事先挂上的花灯尽数亮起,将整个府邸照得如宴会一般灯火通明,艳丽的火焰在精致的花灯罩内跳动,印出精巧可爱的花形影子。
师父甚至备下了喜联、红烛,洒了花生、桂圆、莲子,还设了点心。
瑶兮越是在这种氛围下,越是脑袋晕晕的,觉得竟像是她是两情相悦、认认真真地与师父完婚的婚礼一般。
瑶兮握着师父的手,踩着一地的花瓣被他牵到庭院的空旷之处,两人跪在这里,并肩对着今夜皎白的明月拜了天地,行了夫妻礼。
这样一来,无论他们这场婚事是不是原是为了他们在瑶兮腹中的孩子、两人是不是貌合神离、决定是不是仓促,婚姻关系都已经宣告礼成于天地,再无周旋更改的余地。
瑶兮行完最后一礼,维持着跪的姿态从地上起身,看着空中悠然月色,忽然恍惚。
她偏过头去看身侧清冷但出奇俊美的师父的脸。
他们两个事实上是假夫妻,可是仪式却是真的。
以后除了他们自己两个知情人,从外人到天道,都会当他们是夫妇。
瑶兮终于忍不住茫然地道:“师父,这样的仪式会不会太隆重了?”
“大婚此生唯有一回,即便是做样子,也没有随便一说。”
师父淡淡地道。
淮瑾仙君侧过脸,望向她。
瑶兮一惊,不知是不是今晚的月光令她眼花了,她竟觉得师父那双冰眸此时注视着她的目光好似格外温柔。
瑶兮下意识地想揉眼睛,但下一瞬,淮瑾仙君从袖中取出什么东西,打断了她的端详。他面无表情地抬手拨开她鬓边的乌发,替她簪在头上。
瑶兮伸手一摸,感觉出应当是一支步摇。
“准备得匆忙,这是……赠你的礼物。”
淮瑾仙君简单地解释了这么一句,便移开目光。
“过来喝合卺酒吧。”
瑶兮这时才想起仪式原来还没有完成,合卺酒还没有喝。
淮瑾仙君早已在一旁备下了仙酒,一壶白瓷仙酒还有两个小酒盏。
瑶兮凑上前去,接过师父递给她的小酒盏,师父微微俯身,靠近与她交臂。两个人靠得如此之近,让瑶兮还未饮酒,脸上就浮上了微熏的红晕。
淮瑾仙君马上就将自己杯中的酒引了,瑶兮也想喝自己的,但还不等她嘴唇沾到杯边,淮瑾仙君凑近将她的酒盏截过,说:“你有孕在身,仙酒少喝为好。”
说着,他将瑶兮的酒盏也凑到自己嘴边,一饮而尽。
“啊。”
瑶兮被仙君提及身孕的事,微红了脸。
这么说起来,她刚同师父从闭关之地出来的时候,不知道自己有孕,还醉过一场,虽说仙酒不比凡酒,对身体不会有影响,但的确还是不碰得好。
她看着淮瑾仙君将杯中酒喝下,但神情仍是清明,丝毫没有醉意。
瑶兮歉意地说:“对不起,师父……”
“无妨。”
淮瑾仙君顿了顿,又说:“兮儿,日后在外人面前,你莫要再唤我师父了。淮瑾仙君这个称呼也不要再提,我们是离开遥剑仙居隐居在此,此处没有淮瑾仙君。”
瑶兮一愣,道理她都明白,忙点点头。
但她又不解地问:“那我以后叫你什么呢?”
对方略一思索,回答道:“直呼连瑾,亦或是唤夫君吧。”
“夫、夫君!”
瑶兮一惊,连忙试了试。
连瑾从她口中听到这两个字,似也一顿,许久,方才应道:“嗯。”
她又试道:“连瑾!”
连瑾照旧应道:“嗯。”
瑶兮明明一滴酒都没沾,此时却感到脸上滚烫。她有嗅到师父身上淡淡的仙酒气息,或许是因此醉了。
她又扯着师父的袖子,撒娇似的一连喊了好几回,美其名曰多练几次赶紧习惯一下,师父今日大约有这个理由在,也没有拒绝她,一一应了。
有师父这般纵容,瑶兮脑袋晕得愈发厉害,感觉今日不是在做梦,就是她掉进了蜜罐,瑶兮一直嗅他身上的仙酒气息,让自己晕得更厉害点,甚至想找个机会打着胆子滚进他怀里。
这时夜渐渐深了,月亮已升到当空。
婚礼仪式已经结束了。
淮瑾仙君低头看着不知是真的嗅多了酒气熏醉还是太晚困了、迷迷糊糊趴在他肩膀上的瑶兮,扶了她一把,清声道:“夜已晚了,礼已成,今日就到这里吧。你回去睡觉,我也回去了。”
淮瑾仙君礼貌地起身,准备独自离开。
瑶兮感受到师父话语的生疏和客气。
瑶兮知道师父在她睡醒之后,就在她的屋中点了红烛、换了锦被,贴上了新的窗花和红喜字,这些都是为了让婚礼的气氛更为完整,但瑶兮听了忽然急了,她壮起胆子趁师父刚转身的功夫,从身后一把抱住他的腰,将身体贴上去,脸靠在他背上,着急地问:“结束了?婚礼这样就完了?”
淮瑾仙君道:“嗯。”
瑶兮问:“洞房呢?!”
师父:“……”
瑶兮委屈地道:“师父你不要骗我,我知道你们神仙成婚拜完天地以后还有洞房的。不是你说大婚此生唯有一次的吗,怎么能才只有一半?难不成新婚之夜我要一个人冷冰冰地在客房里睡?”
瑶兮感到师父一顿,他没有说话,似是犹豫。
瑶兮话里一下就带了哭腔,折腾道:“我想要完整的新婚之夜,洞房也要!一生唯有一次的大婚,我不想留有遗憾,不想一个人在新婚之夜独守空房,差这么一点,就不是全套了……”
瑶兮本来就是在任性撒娇的,说得可怜兮兮的,可眼泪压根没往下掉。
她其实没指望师父真的会答应,只是想试试看的。
这时,她感到被她用力抱着的师父在她面前转过身来。
瑶兮雾眼朦胧地抬眼看他,去扯师父的衣襟,想再卖卖可怜。
然而下一瞬,她感到自己身下一轻,师父起身弯下腰,将她直接抱了起来!
“呜!”
瑶兮失去平衡地一呼,赶紧伏在师父胸前。两人都穿着喜服,她感到自己今日分外夸张华丽的裙摆垂了下去,小腿和肩都被师父托着,他们靠得如此之近。
她揪住师父的衣襟,缩好窝到他胸口。
师父将她抱回了自己的房间,小心翼翼地放到床上。
在住到这个宅邸以后,瑶兮还是第一次有机会来师父的住处,她这才发现原来不止是她的房间,师父在自己的房间里也贴了许多喜气的红窗花和双喜字、点了红烛,床上铺了龙凤被,处处都是新婚的气息。
一层层的床帐幽深而暧昧,师父撩开层层纱帐,方才将她放到床榻内侧。
这个姿态非常亲密,他的胳膊从她身侧撑起的时候,瑶兮甚至能听到师父在她耳畔擦过的呼吸声。
瑶兮的心跳这时才真情实感地狂跳了起来,她如愿进了师父的房间,可是感到师父放好她要起身,仍不太安心,连忙一把扯住他的袖子,急道:“不许走!”
“嗯。”
连瑾应了一声。
他直起身子,然后站在床边,缓缓脱去了外衣。
第二十六章
脱掉外衫之后, 师父只着上身的衬衣, 更显得直肩窄腰、身材修直。
他慢慢走近,然后俯身上了床。
瑶兮看得紧张, 师父弯腰前倾时落在她身上的影子让她有点不安。
然而正当瑶兮犹豫着要不要自己也把外衫脱了的时候, 就见师父坐在她面前, 安静地望了她片刻, 然后理整齐衣服, 平平整整地躺下来, 正好躺在床的外侧边沿、离她最远的位置上。
他说:“睡吧, 今晚我会一直留在这里。”
“……噢。”
瑶兮本来心里七上八下的, 看着他真的上床来心跳都快停了。此时她望着自己与师父之间足有几寸远的距离,一时也不知道该失望还是该安心。
师父素来清冷,在仪表上亦十分考究, 就连睡觉的时候都一丝不苟。他只脱了一件外衫, 剩下的衣衫穿在身上, 都像熨过一般平直。
连瑾本来并未想和瑶兮一同睡的,因此房间中只留了一床喜被, 他自己未盖, 直接躺下闭目凝神, 便是将被子留给瑶兮。
洞房花烛的红烛不能熄灭,要为守花烛, 屋内还有烛光摇曳, 但在重重花帐之下, 床榻之上仍是幽暗。
连瑾躺了一会儿, 便感到身边有人在动,瑶兮像是嘿咻嘿咻地铺开了被子。
紧接着,他便感到身上一暖,锦被盖到身上的同时,温暖的女孩子也一并滚到他怀里。
瑶兮将自己身上的外衣也脱了,熟练地钻进了被子,滚到他身边,将脑袋靠在他肩膀上,手抱住他的腰,说:“那我要睡在这里。”
连瑾:“……”
瑶兮理由充分地道:“今晚是洞房花烛夜呀,肯定没有夫妻是互相躺平了睡的,我也要抱着睡。”
说完,她将自己的脑袋塞在师父颈窝间,用力在里面蹭了蹭,想找个足够舒适的位置。
就在瑶兮使劲找位置的时候,她听到自己头顶的仙君轻轻一叹。
师父翻了个身,侧过身来,将动来动去的瑶兮拥入怀中。
“啊。”
瑶兮被淮瑾仙君侧身抱住,忽然就不敢动了。
她睁大眼睛,头枕在师父的一臂上,双手缩在师父胸前,吃惊地望着他。
连瑾轻声问道:“满意了?”
“满、满意了!”
连瑾说:“那睡觉。”
连瑾安静地合上眼皮。
瑶兮早在师父真的动手抱她的时候就呆住了,此时竟愣愣地凝视着师父近在咫尺的修长睫毛,半天没有回过神。
师父此刻离她这般近,他将她拥在胸前。瑶兮能够隔着薄薄的衣物感受到他的体温,能嗅到师父身上清淡的仙酒气,还有他衣服上雅致考究的熏香气息。
这是她在凡间最努力撒娇的时候都没能得到的待遇。
那个时候,无论她在师父面前表现得怎么可爱,师父都只是冷淡地看着她,既不说话,也不会像其他人那样过来摸摸她。
现在他们成亲了。
师父抱着她睡了。
原来……原来成功是这么容易的事吗?
早知道这么简单的话,她在凡间时就不该当狐狸,应该立刻变成人身,然后找个月黑风高的夜晚把他睡了的!
赚了!这一波赚了!
以后还要多找理由让师父抱抱她!让他来给她蹭蹭!强行逼他履行夫妻义务!
尽管师父是因为她有孕才和她成亲,可是仔细一想,师父以后也没办法再和其他人成亲了,只要她好好努力的话,说不定迟早也能让师父喜欢上她,迟早能拿到心的!
这一回,是她赢了!
瑶兮惊喜地睁大了眼,胜利来得太突然,望着师父静默的睡颜,她又是懊悔又是兴奋,早知道何必耽误这一百多年,激动得恨不得在床上打滚。过了好久,她才心满意足地往师父下巴底下蹭蹭,找了个暖和位置亲热地窝在里面。她本身也有些累了,没多久便舒服地睡着。
然而在瑶兮发出平稳的呼吸声后,纱帐之下,一动不动的淮瑾仙君睁开了幽深的眸子。
怀中的女孩子散发着甜美的香气,毫无戒备地蜷缩在他胸口、柔软的身体贴着他,连瑾根本没有可能睡着。
他幽幽地注视着瑶兮,端详她精致的五官。
这张面容,与他一百多年前在凡间初见她时的样子,一一重合。
他明明对她怀有难以启齿的念头,明明对她抱了作为师父以外的别的不能为外人道的心思,却借怀孕为契机、用瑶兮想生下这个两人都意料之外来的孩子为借口,就此提议让瑶兮和他成婚,就连连瑾自己都觉得不是君子之举。
可是他们毕竟成婚了。
手段不够光明磊落,可是这一回,是他赢了。
连瑾望着埋头在他胸前沉睡的瑶兮,略微紧了紧拳头,沉沉地想到。
连瑾安静地凝视了她许久,过了一会儿,抬手轻轻拨弄了一下她落下的碎发,这才跟着闭上眼睛。
……
“听说剑修仙境的淮瑾仙君,前些日子,忽然带着他的小徒弟跑啦!”
清晨,仙雾朦朦,晨气尚未驱散,山海仙境早起的居民们凑巧聚在一起,互相打了个招呼,便同寻常一般聊起天来。待其中一个人提着摘菜的篮子提起此事,大家俱是吃惊不已,唏嘘起来。
淮瑾仙君是什么人?
即便都是在仙界,神仙的品阶也是有不同的,最多的是寻常小仙,生活在仙境中如常人一般,只负责些杂事,仙力也有限,颇有人间烟火气;厉害的是四海龙王、各境之主那般有名有姓的大仙,仙力高强,极有声望。而淮瑾仙君那般的,便是赫赫有名、受人尊敬的仙君上仙。
他相貌清俊出众,气质出尘,修为高不可测,在凡间仙界也都完成过许多常人难以想象的不朽功绩,不止在剑修仙境中是人人皆知的仙君,在其他仙境中,也是无人没有听说过他的名号,对住在山海仙境、连上九重天都费劲的寻常仙境居民来说,淮瑾仙君简直是传说一般的人物。他的八卦,自然也都是在和其他人谈天时才会惊异谈起的。
“淮瑾仙君那般传闻中十分清傲的人,竟也会突然带弟子跑了的吗!”
另一人护着手中的孩子惊讶地说道,她脚边还有两只半大的毛茸茸的孩子在玩闹地跑来跑去。
“可是淮瑾仙君,为什么要忽然离开剑修仙境呢?还有,既然说是跑,为什么还要带着徒弟?”
一人摇头道:“不大清楚。我也是听住在剑修仙境的亲戚来信说的,遥剑仙居对与此有关的事情三缄其口,大家都弄不清楚,跑也只是误传出来的一种说法,好像实际上是淮瑾仙君带着弟子去游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