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你对书塾是不是有什么误解？”
明佑用一种诡异的眼神看着瑶兮师姐，短短几句话的功夫, 她已经往明佑的小包里塞了好几个颜色花哨的布球藤球、木头关节人偶、小陀螺之类的东西, 毛笔孤零零地放了一支, 纸墨也不知道有没有放进去，偏生瑶兮师姐完全没有觉得不对的样子。
“啊。”
瑶兮察觉到明佑的视线，这才歪了歪脑袋，雪白的耳朵歪向一边。
她看着才只有自己腰那么高的明佑, 不解地说：“你这个年纪去书塾不就是去玩的吗？你要学东西的话，师父已经答应教你学剑了呀，仙宅里的藏书也随便你看。黑熊仙也说啦，书塾很轻松的，我和你一样大的时候，一直都是在玩的。”
“师姐，你七八岁的时候，还生活在妖窟吧？”
明佑别扭地将脸皱了起来，走上前去，将瑶兮放进去的玩具一样一样往外拿，一边拿一边道：“这个，这个，这些都不需要的，我再带几支笔和一叠宣纸就好了，别的都不用。”
瑶兮在旁边担心地说：“可是，要是其他人都在玩的话，你一个坐在屋内孤单了怎么办？”
“我与他们本就抱负不同，只是仙君觉得这般对我有益我才去做了罢了，即使其他人都排挤我也没关系，我知道我在做对的事情。”
明佑骄傲地抬起下巴，很成熟地说道。
但他迎上瑶兮师姐担忧的目光，又局促地僵住一瞬，最后拳头不知怎么的一紧，想想好歹是瑶兮师姐一片好意，还是挣扎地将手中握的最后一个小玩意默默地放了回去，安抚她似的道：“……实在不行的话，我带这一个好了。”
“嗯！”
瑶兮的耳朵这才竖了起来，高兴地点了下头，接着又关心问：“你自己去可以吗？要不要我送你呀？”
“我自己就行了，从遥剑仙居到这里我也是一个人来的。”
明佑沉稳地说道，一边说，他一边将小包挎到了身上。
只是往屋外走的时候，不满八岁的明佑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望着那满桌子不知打哪儿来的玩具，老气横秋地道：“师姐，你已经一百多岁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一样。”
说完，明佑就自顾自地走了。
留下瑶兮愣在原地，不管她平时怎么和师父撒娇，被一个七岁的小孩这么说，还是让瑶兮不禁红了脸。
她歪着脑袋回想了一下自己这个年纪的时候是什么样的。
过去的记忆太久远了，脑海中的印象有些模糊。
瑶兮还记得他们也是有学堂，年长的狐狸会给他们讲简单的术法、教他们书写，有时候在凡间混得好的哥哥姐姐们会给他们总结勾引凡人或者别的在人间生活的方法，但瑶兮那个时候从来没有好好听过，不是趴在垫子上睡觉就是自己玩小球，有时候还会翘课偷偷溜去玩。
她那个时候作为年幼的小妖狐，想得少生活又开心，说话做事从来没有考虑过以后。
无论是剑术、修为，还是为人处世的道德感，全部都是被师父带上仙界以后，由师父教她的。
瑶兮想得入神，她隐约觉得这个时期还发生过什么事，但想了好一会儿也没想起来，索性作罢，欢欢喜喜地变回狐狸，打算出去晒晒太阳的同时，还顺便叼走了拿来给明佑的一个球。
……
另一边，明佑不久就到了书塾。
他在瑶兮面前表现得还算镇定，但到底心智还没有成人那么成熟，忽然坐到那么多同龄的幼年仙人中间，明佑始终有几分怪异的不安。
书塾的先生简单地介绍了明佑这个中途加入的半路学生，因今日不教仙术，他便拿出了书，摇摇晃晃地开始念叨。
不少弟子听得昏昏欲睡。
这些内容对明佑来说实在太过简单了，他自幼好学，对自己要求又高，这些断断续续给小仙讲的东西他三四岁就全都能倒背如流。他拧着脸肃然地盯着书，不得不说，在这种其他人都已经彼此认识、唯有他是新来的的环境中，明佑有点忐忑。
到底还是少年，明佑再怎么早熟，对这些生活在别的仙境中、和他年纪相仿的孩子还是有些好奇的，并非想他们划清界限。当然，他也不觉得瑶兮师姐的方法会有用，要交朋友的话，当然还是靠修为学识上的彼此切磋……
这个时候，明佑忽然感觉有人在看他，他一转过头，就看到坐在旁边的一个小黑熊仙垂涎三尺地盯着他的小挎包。
明佑的挎包是放在身侧的，刚才那好书后没有完全包好，隐约露出里面的部分东西。
小黑熊仙见明佑发现了自己，也怪不好意思的，但还是憨厚地问：“那、那是什么？”
“这个？”
明佑回头瞥了眼，见先生没有管他们的意思，这才狐疑地将小黑熊一直盯着的那个东西取了出来。
那是他为了不辜负瑶兮师姐一番心意，唯一留着的一个玩具，一只灵巧的木陀螺。
明佑见小黑熊一见他拿出来就眼巴巴地盯着，想了想，递给他道：“送你？”
“不不不，这怎么行呢。”
小黑熊慌张道。
明佑说：“家里一定要让我带罢了，我自己并不怎么喜欢。”
小黑熊羡慕地说：“你爹娘对你真好。”
明佑：“……”
不过小黑熊还是很眼馋想玩的样子，他挠了挠头皮，试探地扭捏说：“要是你不介意的话，要不一会儿下课，我们一起玩吧？”
……
明佑这天回家的时间，比预计得晚了小半个时辰。
书塾只在上午授课，隔三差五还休息。
瑶兮差不多到了午时就在院子里一边晒太阳一边等他，过了散学时间许久才看到小龙太子回来，而且和想象中不同，小龙太子居然是满头大汗的，素来干干净净的衣服头发也有点乱了，还沾了灰尘。
他步履匆匆地回来，看到瑶兮师姐居然在等他，当即脸上一烫。
瑶兮兴奋地问：“书塾怎么样？”
明佑窘迫地躲开她的目光，慌乱道：“还、还可以。”
他一顿，又补充说：“我交到朋友了。”
说完，他又困惑地看了眼满眼欢乐的瑶兮，抿着唇吞吞吐吐地道：“多亏……多亏师姐的陀螺。”
“对吧！对吧！”
瑶兮十分活泼地摇起了尾巴，显然很为明佑高兴。
明佑用刮目相看的目光深深地看了瑶兮一眼。
他答应和黑熊仙一起玩以后，黑熊仙在征得他的同意后，很快叫来了其他一群小同窗，在他们的热情介绍下，明佑马上就认识了书塾内的所有人，并且散学后还一起一路玩了回来，他快速融入了其中，比想象得要快许多。
明佑当然清楚要有真正的朋友，还是要靠日后的来往相处，但这回打开局面的速度远远出乎他的意料。
瑶兮师姐搞不好不止是在剑术上，而且在与人相处的方面，也比他以为的有办法。
明佑惊异尊敬地看了瑶兮好几眼，这时他的脸已经红得不行了，忙埋下头，匆匆道：“师姐，那我回去温习了。”
“去吧！厨间有吃的东西呢！”
瑶兮倒是没觉得哪里不对的，反而对明佑看她忽然敬佩不已的眼神有点奇怪。
不过她也未在意，继续欣喜地自己玩。
从这日以后，明佑又一连去书塾去了好几天。
明佑虽然还是会在不去书塾的时候拼命温书或者练剑，但除了第一日以外，瑶兮也没见他再抱怨书塾的课业太简单或者玩具没必要什么的了，而且明佑有时候面色红润，看起来还挺期待的。
日子过得飞快。
瑶兮见明佑适应新的生活，心中为他高兴的同时，也安心了下来。
这一天，明佑照例一大早外出去书塾。
今日不用练剑，明佑走后，瑶兮没什么事做，便将垫子拖到院子里阳光充裕的地方，舒服地松了松毛，躺下来眯着眼睛晒太阳。
瑶兮现在也完全习惯了在山海仙境的日子，除去和师父练剑之外，她自己的兴趣爱好也没怎么变，还是喜欢晒太阳睡午觉，并且已经在新的仙宅里找到好多个舒适的位置。
不过瑶兮现在肚子里有小狐狸，她不敢和以前一样肆无忌惮地趴着睡了，更喜欢侧着用尾巴裹住自己，团成一个毛球。
这日，瑶兮刚刚躺下，还没等睡着，她忽然感到自己肚子里的小家伙，微微动了一下！
作者有话要说： 毛球宝宝：蹦蹦！(*ω＼*)m
第四十一章
刚感觉到动静的时候, 瑶兮懵了一瞬。
“嗷！”
紧接着，她立即从垫子上蹦飞了起来！
瑶兮惊喜极了。
她早就从月红夫人那里听说过小宝宝长到一定大小以后会有胎动，能够从肚子里感觉到它的存在，但怀孕这么久以来, 瑶兮还是第一次真的感受到。
这种赶紧简直难以言喻的奇妙，让人不敢相信。
瑶兮惊讶地睁大了眼睛, 望着自己的肚子。
只有刚刚这一点点动静, 瑶兮还不是很确定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她赶紧又在软垫上欢乐地蹦跶了好几下, 想让小狐狸再动动。
大约是感受到娘亲活泼欢愉的氛围, 肚子里的小毛球刚刚能动弹，心情也很欢快，果然不久又欣喜地动了一下！
“嗷呜！”
这下可把瑶兮振奋坏了, 一下子蹦得老高！瑶兮新奇得要命，整只狐狸无比欢脱, 情绪高昂地使劲在垫子上蹦来蹦去, 肚子里的小毛球也很配合, 不时这里碰碰, 那里动动。这个时候，瑶兮猛地想起了什么！她激动地耳朵一竖，掉头就往师父所在的书房冲去！
师父最近在书房里待的时间很长，除却练剑和晚上休息，剩下的时间几乎都待在书房中，算下来的话, 他每日在书房中的时间起码比以前长了一个半时辰。
不过瑶兮此时兴冲冲地跑过去，也没注意师父在里面做什么，她扑上去就兴奋地狂挠了一阵门，一边挠一边欢叫道：“师父！师父！”
连瑾原正在书房内画瑶兮，他这双手本是执剑的，冷厉有余，但难以把握为瑶兮作画的灵韵，连瑾画了许多，总还是觉得欠了几分火候，不免皱起眉间。他听到瑶兮在外头闹腾的声音，方才错愕地一顿，慌忙将满屋子的废稿收了起来，挥袖开门。
“嗷嗷！师父！”
瑶兮一等门开就一路冲了进来，活跃地动来动去。
“师父，小狐狸会动了嗷！”
连瑾望着瑶兮璀璨的眼眸，怔了刹那，才意识到她说的竟是她腹中的孩子会动了。
饶是瑶兮怀孕已有数月，连瑾听到这样的话，也不由瞬间呆滞，漆黑的瞳孔有一瞬间的微缩，他缓缓地移目，出神地望着瑶兮的腹部。
“师父！师父你也快摸摸看！”
瑶兮自己对小毛球有动静了是很欢喜的，眼神尾巴和肢体动作每一处都毫无保留地展露出对孩子成长的欣喜，她在连瑾面前蹦跳了好一会儿，也不等他反应，不由分说便自行化成了人身，熟练地往连瑾怀中一挤，把自己塞到他怀里，背靠连瑾的胸膛坐好。
仙界在室外虽也有石凳石椅之类的物件，但在室内大多是遵循传统席地而坐，瑶兮很轻松就将自己挤了进去。
连瑾未意料到她这样的举动，不免僵了一下，黑眸轻移，静静地看向瑶兮，她的脑袋就搁在连瑾的下巴底下，连瑾微微侧头，便能看到她精巧的侧脸。
然而瑶兮对师父的目光浑然不觉，她捉起师父的手，绕过腰侧，期待地放在自己的小腹上。
连瑾搂住她的腰，视线微闪，回过神，这才收回思绪，专心将注意力放在她的腹部。
瑶兮放轻了声音道：“就是像这样，它刚才动了好几下呢！”
连瑾听瑶兮这么一说，不免亦感到紧张，从鼻腔中压低声音应道：“嗯。”
两个人屏息凝神地等待着。
一刻钟。
两刻钟。
不知多少时间过去了，瑶兮腹中没有一点动静。
瑶兮：“……”
连瑾：“……”
瑶兮没想到之前还很活泼的小狐狸这会儿一动不动了，她略觉尴尬，站起来就要往外走道：“我出去打两个滚试试！”
“算了！”
连瑾眼看着瑶兮真的要往外跑，连忙拉住她的手腕将她拽回怀中，轻轻叹了口气。
连瑾眼睑微垂，要说他心中完全不失望自是不太可能，只是小孩子现在不愿意动也没有办法。
连瑾面上沉然，他道：“不必这么麻烦了。现在月份尚小，本来就不会活动太多，我等等也无妨，日后总还会有机会的。”
瑶兮忽然被连瑾抓回怀中，她自己钻进来的时候不觉得，现在被师父拉着抱住，竟忽然有点紧张得心跳加速。她感到师父的气息完全笼罩在她身侧，将她包裹在其中，让人有种安心又措手不及的安全感。
连瑾话说得沉静，但瑶兮没有让师父感觉到小毛球的动静，终究有点不甘心。她觉得小狐狸有点像是感受到母亲以外的人所在，偏偏师父的仙气还如此冷锐而强大，它戒备地团起来了。
瑶兮明知可能不大有用，但还是放轻了声音，温柔地对着肚子安慰道：“你不用害怕，再动动嘛，这个是爹呀。”
连瑾低头看着瑶兮的动作，听到她用“爹”这个字眼来和腹中的孩子说话时，动作不由一顿，但瑶兮似乎没有在意这一点，依旧为难地注视着肚子。
同一时间，不知道是不是瑶兮的安抚真的起了作用，两个人各自出神的时候，瑶兮腹中的小狐狸，竟真像是试探地伸了小爪子一般，轻微地动了一下。
“——！”
连瑾一惊，猛然回过神来。
瑶兮亦雀跃不已，高兴道：“师父你看，动了呢！”
“……嗯。”
连瑾很难形容这一刻的心情，素来静如止水的深眸也不禁略微睁大，眼神中有了明显的动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