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可能不着急?张茉莉害怕的,到底还是发生了。
接生婆是村里的赵姨,赵姨接生过不少孩子,泥娃米糊都是她接生的,很有经验,等到了家里一看苗红红,连连摇头:“我接生不了,摸着胎位不太正,送医院吧。”
柴凤芹被虎子妈喊了回来,急的直跺脚:“这可咋整?离公社医院老远呢。”张茉莉这时候反而冷静下来:“妈,我去大队里接板车,把二嫂用板车推到医院吧,别犹豫了!”
家里的男人都不在,这时候只能依靠婆媳两个,苗红红直喊疼,张茉莉去大队借了板车,几个人用力把苗红红抬了上去,张茉莉很庆幸自己力气大,不然这板车换成一般的女人,怎么推得动?
生孩子的包裹早就准备好了,柴凤芹挎着,张茉莉推着板车,两个人急忙往医院里奔。
大队里的曹干事也过来帮忙,板车一个人推太累了,曹干事和张茉莉换着推。
张茉莉擦擦汗,休息的功夫问柴凤芹:“妈,二嫂会没事吧?”
柴凤芹再有经验,现在也打不了包票,她和吴敏生孩子都顺顺利利的,没出什么岔子,到了老二媳妇这,接生婆接生不了,她自己阵脚也乱了。
第39章 黑娃
张茉莉从没这么紧张过!二嫂的这一胎, 她看的无比重要。
一路上张茉莉唠唠叨叨, 苗红红本来就疼, 她声音有点虚:“茉莉, 你别说话了, 你一说话我就心慌。”
张茉莉使劲点点头, 前言不搭后语:“二嫂, 我以后再也不和你吵架了。”
苗红红:“……”
到了医院,苗红红被推进了产房,也不知道得花多少钱, 张茉莉把所有的钱都带上了,柴凤芹也是,曹干事回村了, 他说去通知江家人这里的情况, 柴凤芹和曹干事客套了几句,人一走, 柴凤芹瘫在了长椅上, 拍着张茉莉的手说道:“我这一辈子也没做过什么亏心事, 希望能保佑你二嫂平平安安的。”
张茉莉心里七上八下的:“妈, 万一二嫂不顺, 你不会怪我吧。”
“这傻孩子, 怪你干什么?如果不是你在家,你二嫂生了都没人发现。”
苗红红被推进去三小时都没出来,张茉莉在外面都能听到苗红红的惨叫, 她忍不住打个冷颤, 生孩子实在太可怕了。
在张茉莉的记忆里,她印象最深刻的,是郭槐花生葱慧,那时候她已经大了,当时郭槐花生孩子并没有费多大劲,接生婆进去,俩三小时就听到了婴儿的啼哭声,生孩子后的一个星期,郭槐花就下地干活了,张茉莉从来不知道,原来生孩子也会这么难。
怪不得大队的人说,女人生孩子就像是在鬼门关走了一圈。
公社里医院的条件不太好,但即便这样,来医院生孩子的也不多,农村人没进医院的观念,大部分就在家接生了。
空气里都飘着消毒水的味道,张茉莉坐在长椅上,身后的白墙面直往下掉墙皮,张茉莉抖抖衣服,她一抬眼,看见了江文恒。
江文恒是和江文义一起来的,江文义跑着进来,问道:“妈,红红咋样了?”
“进产房了,还没出来。”
江文义听见了苗红红凄惨的叫声:“妈,我想进去看看。”
柴凤芹连忙抱住了儿子:“产房不许人进,你安心在外面等着。”
柴凤芹回头和张茉莉说道:“茉莉,这半天你也累了,先回家歇着吧,这里有我和文义。”
张茉莉摇摇头:“妈,我不累,我想在这等着二嫂。”
江文义有点惭愧:“茉莉,你二嫂平时……”
张茉莉打断了他的话:“我二嫂是个好人,她就是刀子嘴,我都知道。”
江文恒半晌没说话,就挨着张茉莉坐下了,张茉莉确实累了,就这么靠着江文恒睡着了,江文恒推推她:“茉莉,你先和我回家。”
“我不回,我想等二嫂出来。”
江文恒皱皱眉,拦腰把她抱了起来,这下张茉莉彻底醒了,红着脸捶打他,让江文恒放她下来。走廊里来来往往的人,谁都往这看,江文恒可真不要脸。
“那你回不回家?”
“我回,行了吧!”张茉莉拿他没办法。
就算是回了家,张茉莉的心思也都放在苗红红身上,这一世,二嫂的孩子,应该能平安出生吧。
苗红红他们一夜都没回家,江家的煤油灯一直亮着,江有福蹲在门口抽旱烟,家里人谁也没吃晚饭。
吴敏也没了教育儿子的心思,和张茉莉说道:“咋就提前了呢?早知道这样,我就不出门了。”
“大嫂出不出门,二嫂的孩子该生也得生。”
张茉莉挂心了一晚上,江文恒也注意到了她的反常:“茉莉,你放心吧,二嫂没事的。”
“文恒,万一,我说万一二嫂有什么事,你不会怪我吧?”
“和你无关,为什么要怪你?别胡思乱想了。”
张茉莉想,她一定是逃不过前世了,一切都好好的,苗红红难产了,就在只有他们两个在家的时候!
张茉莉没吃东西,江文恒给她热了几个玉米馍馍,一琢磨又给她煮了一个鸡蛋,面对着红壳的大鸡蛋,张茉莉也没提起吃饭的欲望,她往前推推鸡蛋:“现在不想吃。”
江文恒也不知道怎么劝她,剥好鸡蛋一整个塞到了她的嘴里,张茉莉呜呜两声,只好把鸡蛋咽下,张茉莉瞪着他:“我的嘴哪有那里大!”
江文恒把鸡蛋皮拢到一起:“我上次可瞧见了,拳头那么大的窝窝头,你一口就吃完了。”
张茉莉心虚的低头:“我才没有。”
江文恒铺好被子,现在天气还是冷的,他脱衣服进去暖了被窝,才招呼张茉莉进去:“茉莉,我想和你说说话。”
“你要说啥?”
江文恒想了想,问道:“茉莉,你想去城里住吗?”
张茉莉暂时忘记了二嫂,认真的思考起来,先是点点头,随后又摇摇头,她的举动令江文恒感到不解,这是什么意思?
张茉莉解释道:“能去城里,肯定有供应有粮票,比现在吃的好,但再一想,就不能经常看见家里人了,再者我农活干习惯了,进城能做啥?”
张茉莉这样干模棱两可的回答,江文恒一时间语塞:“那你是想去还是不想去?”
“你去我就去!”
江文恒松了一口气:“我明白了。”
今天的江文恒科真奇怪!去不去城里又不是让他们能决定的。
苗红红是凌晨生下的孩子,她这一胎生的艰难,生完以后自己就睡着了,好在没有什么危险,当天下午就从公社医院回了家。
苗红红这一胎是儿子,她自己松了一口气,柴凤芹倒是没在乎,家里孩子多,孙子孙女都一样。
苗红红气色不好,回家后她和吴敏张茉莉抱怨:“我娘家嫂子整天挤兑我,不就是仗着自己头胎生了个儿子吗?现在我也生儿子了,看她以后还怎么炫耀。”
吴敏哭笑不得:“红红,感情你这儿子,就是为你大嫂生的啊?”
苗红红亲了襁褓里的儿子一口:“她也配?我千辛万苦生的儿子,以后可得使劲疼,大嫂,当妈了,我才能理解你对泥娃和米糊的心,这孩子,就是当妈的身上的一块肉。”
苗红红转头和张茉莉说:“张茉莉同志,昨天真是谢谢你了,推着我去公社医院。”
苗红红突然严肃起来,还不挤兑人了,张茉莉反而不适应:“二嫂,你咋不挤兑我了?”
苗红红翻了一个白眼:“好话还不爱听,和富农家的小姐就是没办法说话。”
张茉莉一乐:“这才像二嫂。”
苗红红刚生了孩子,屋里的炕烧了不少火,坐上去跟坐炭盆里一样,屋里的窗户关的严严实实的,现在不能通风,必须得注意,苗红红头上裹着一块方巾,眼里满是疲惫,眼角确是笑着的。
笸箩里装着满满的瓜子,江文义知道媳妇喜欢吃瓜子,特地给她买来了一袋子。苗红红现在满眼都是儿子,哪里还有心思吃瓜子?
这两天家里的人络绎不绝,都是来道喜的,都是乡里乡亲,难免要来贺一贺,张茉莉是江家的媳妇,跟着忙前忙后,还总被亲切的询问,什么时候也怀一个。
张茉莉怅然,以前不觉得,看到二嫂生了儿子,她在松口气的同时,也觉得很羡慕,小婴儿挺可爱的,吐吐泡泡,没事嚎两声,小胖手一挥,张茉莉的心都化了。
晚上的时候张茉莉搂着江文恒,语气里满是羡慕:“文恒,我也想生个孩子。”
“哪有女同志这么不矜持的。”江文恒翻过身去。
张茉莉掐掐他:“我就是想生孩子,怎么了!”
江文恒唉了一声:“那只有我努努力了。”
张茉莉红着脸说道:“一会儿你帮我垫上枕头。”
第二天早上,江文恒从炕头把避孕产品都翻了出来,他攥着呆了片刻,把它们扔进了柜子的最深处,恐怕有一段时间,用不上它们了。
江家时隔好几年才添丁进口,家里喜气洋洋,比过年还高兴,过年的鞭炮还剩下一挂,江文义跑到门口噼里啪啦的放完了,对门的李大妈出来说道:“文义,可真是恭喜啦,我这几天忙还没去看看,赶明儿得去看看你大儿子。”
江文义嘿嘿一乐:“随时来都行。”
李大妈的孙子现在已经半岁多了,她每天逗逗孙子,日子过得也快活,张茉莉出院子,看见李大妈在门口又缩了回来,李大妈人挺好,就是太热心肠,她可受不了她的盘问。
孩子一个月内得上户口,取名的时候,全家可犯了愁,叫啥名字一直没敲定,江有福取了个名字,叫江卫民,苗红红明里不敢说,暗地里和柴凤芹提,说这名字大队里一喊,得有七八个人应声,一点也不好听。
柴凤芹也觉得名字一般,家里也只有她能和江有福反驳两句,趁着晚上洗脚的功夫,柴凤芹和江有福商量:“要不给孙子换个名字?”
江有福眼睛一瞪:“换啥换?这名字多好听!保卫人民,意头好!我取的名字哪个不好听了?”
柴凤芹没做声,心里盘算,是好听,家里三个儿子的名字都不错,文财,文义,文恒,可全是她公公取的,大孙子的名字是当家的取的,叫江国民,也不知道他咋想的,国民国民,这不成了怀念国民党吗?是要犯大错的,好在文恒第一个反应过来,一家人出了一身冷汗,把名字改成了江展民。
二孙子的名字,说啥不能让江有福取了!
柴凤芹琢磨了一会儿,说道:“老三有文化,取名肯定好听,老二两口子也想让老三帮忙取一个,你上次取名差点犯错误,这次就……”
“哼,去找老三吧,高中生可了不得。”
“不是你平时夸儿子学历高的时候了?就是一个名字,谁取不行?”
江有福摆摆手:“就交给老三吧,让两兄弟名字排着就行,以后茉莉生了孩子,也得排着取名。”
就这样,江文恒翻了两天字典,给侄子取名“江展丰”,小名是苗红红取的,贱名好养活,孩子生下来黑不溜秋的,就叫黑娃。
第40章 平反
黑娃满月的时候, 大队里的亲戚朋友都来看望孩子, 现在别说生孩子, 就算是结婚, 也不操办酒席了, 目前大家日子过的紧巴, 凑不上那么多食材。
生孩子结婚, 自家人围一桌吃顿饭,就算是操办了。
按理说,孩子满月得多煮点红鸡蛋, 可家里的鸡是有数的,鸡蛋还留着卖钱呢,谁家也没那么多的鸡蛋去分, 柴凤芹咬咬牙, 一下子才煮了十个红鸡蛋。
来看孩子的一人一波又一波,张茉莉冲了一大壶白糖水, 谁来了就给端一碗, 苗红红娘家的亲戚说是明天过来, 张茉莉琢磨着, 他们一来, 又要鸡飞狗跳了。
郭槐花和齐芳是一起过来的, 大家都是一个村住着,来来往往也方便,生孩子随礼给的也不多, 基本上都是三毛五毛钱。
说起来还是农村的条件不好, 十年前,基本也是这么个价格,这些年一直也没涨,随礼就是礼尚往来,早晚得送回去,给多少都一样。
张茉莉听章小青说,城里手笔大,她百货商场的同事结婚,随礼最少也要一块钱起步,一般都给两块钱。
两块钱,张茉莉咂舌,让她掏,她可掏不出来,领工资的人就是有钱。
苗红红过年的时候买了棉布,柴凤芹老两口的布票也给黑娃预备着呢,有布料做身衣裳。
每家孩子的衣服都是大的穿完小的穿,吴敏把泥娃、米糊穿过的小衣裳都拿给了苗红红,穿的旧了打了补丁,孩子淘气,有的地方也洗不干净,可这个年代,孩子有件衣服穿,能蔽体就很不错了,要求不高。
米糊特别开心,她以前是家里最小的孩子,现在有个奶娃娃整天哭哭啼啼的,小手黑黑的,很好玩。
泥娃看着妹妹一脸嫌弃:“都好几岁的孩子了,又不是没见过小婴儿,你小时候也这么烦人,还老踢我呢。”
米糊不相信她哥的话:“咱妈说我可乖了。”
米糊一有时间就往苗红红屋里跑,不光是她自己去,还得拉着张茉莉:“三婶,小堂弟可好玩了,胳膊软软的像棉花一样。”
张茉莉没办法,只好每次都跟着她去。
米糊往炕上一趴,能一个小时盯着黑娃不动地方。
苗红红坐月子哪里也去不了,张茉莉过去她这屋,两个人唠唠嗑,也能有点意思。
这几天江文恒经常不在家,一大早就出去了,到了很晚才回来,他和这个人话少,心里的想法不愿意告诉别人,张茉莉也懒得问。
快到了春忙的季节,山上的地软了,开山的工作也越来越多,可江文恒好像不太上心。
后来张茉莉实在忍不住了:“文恒,开山的活不能耽误,不然蒋叔找别人代替你咋办?”
江文恒心思漂移,张茉莉的话他没听清,一抬头一脸茫然,张茉莉跺跺脚,和他说话可真费劲,索性去了正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