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红瓷瓶……本来是打算留给帛尧的……
绣玥心下有些愧疚,眼下,也只能先救皇上,对不起他了。
“小姐!”宝燕惊了一声:“这上面说,皇上后背砸中的伤口都开始变黑腐烂了?就连伺候他的宫人,身上都开始出现了黑色的於痕?”
那样,岂不就是传染病了吗?
“小姐,鄂啰哩传递来的消息可靠吗?这其中会不会有诈?”
绣玥叹口气,“如今这形势,若鄂啰哩聪明,他便应该躲开这是非远远的,他日若生变故,鄂啰哩是总管大太监,传递消息岂非对他的处境十分不利?且我如今身在瓮中,他也实在没必要再踩一脚了。”
“那纸条上说得若是真的,简直荒唐!她们为了要害小姐,竟敢不惜弑君?”
绣玥将红瓷瓶收进衣裳里,她转过身,对宝燕摇摇头:“不会。皇后娘娘深爱皇上,跟皇上有十余载夫妻之情,諴妃即便为了对付我,她如今年逾四十,只有一个女儿,靠着皇上皇后这棵大树才能在后宫呼风唤雨、横行无忌,她若谋害了皇上,新君登位,她也不会比现在的地位更高了,对她对皇后来说,都实在是弊大于利。她们也不会这么蠢。”
“你也看到这纸上写的字了,皇上的病会传染,如今储秀宫和景仁宫也被迫离开了养心殿,若是她们做的,怎会将自己置于如此被动之境地。”
“此事太过蹊跷,皇上现在的病况,八成不会是皇后和諴妃做的。”
“不是她们?”“那还会是谁?难道是那个一直隐藏在后宫的白莲教的奸细?”
绣玥摇摇头,低头惆怅了一声:“我也说不准。”“现在最要紧的,是要救皇上。”
“小姐,咱们都自身难保了,怎么救皇上呀?你没瞧见吗,鄂啰哩给小姐通风报信,那最后一句说,两宫要来取你的命啊!”
“为今之计,小姐还是快服下蓝瓶中的假死丹,出宫逃命才是上策!”
“不行!”绣玥道:“我若逃出宫去,那皇上怎么办?”
“小姐,你就听我的罢!”宝燕咬咬牙,“你把保命丹交给我!我答应你,就算拼了这条命,我也想办法给皇上服下去,成吗?”
“你的命就不是命了吗?你一个宫女身份,想要接近皇上身边,岂非难如登天?”
“况且事关大清皇帝安危,此事并无完全把握,十分凶险,我不想再牵连任何人的性命进去。”
宝燕还想苦口婆心地劝她,却被绣玥拦了下来。
她对宝燕赧然地笑笑,声音变得轻了些,“还有,宝燕。”“我这辈子,再也不会丢下皇上了。”
她自己的夫君,她自己家的事,还是让她自己亲自来承担罢。
这是她嫁给爱新觉罗颙琰,身为他的妻妾,应该担负起的责任。
“你们要做什么?”
“等一等,你们不能就这样往里闯,这究竟是要做什么呀?”
隔着门,外面忽然响起了好大的嘈杂声,绣玥与宝燕相互对视了一下,宝燕先道:“是木槿和柔杏的声音?”
话音未落,柔杏先撞进来,紧接着木槿进入房内飞快地将门拴上。不待她们两个详细解释,门外便啪啪地响起大力的砸门声,“如贵人,奴才奉皇后娘娘懿旨,带如贵人到慎刑司去问话,快出来!”
瞧瞧,连两个小宫女都知道,他们这次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根本没有嘴上说得那么简单。
两个小宫女都看出来的恶意,想必已经快要溢出来了罢。
这样的阵仗,宝燕在房内不满地斥一声:“这哪里是要问话,简直是要杀人呀?”
“如贵人,皇后娘娘懿旨,你也敢违抗吗?”
“快点出来!”
门外响起了重重的一声撞-击。
“小姐,来者不善,看来鄂啰哩所言非虚,她们是想要趁着皇上病中,先下手处置了小姐!”
宝燕哼了一声,“真可笑,想是皇上想不到罢,他眼中贤良淑德的皇后,寄予厚望的諴妃,在他病入膏肓的时候,竟然还有心思来想着除掉小姐!”
绣玥轻叹一声,“可是一味躲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啊。门迟早有被攻破的时候。”
“所以,小姐,你还是……”宝燕说着,目光落在那个蓝瓷瓶上。当着柔杏和木槿的面,有些话她只能点到即止。
绣玥还是坚持地摇摇头。皇上还没有确保安然无恙,她决不逃出去。
门外叮叮咣咣的刺耳的撞门声,忽然弱了下去。</p>
第101章
“好像是小禄子的声音?”木槿猫着腰在房内悄悄道。
“小禄子?他不要命了吗?”绣玥急道:“快叫他回去!”
隔着门板,小禄子的声音已从外面幽幽响起,似是平静无波的水面起了一点涟漪。
“二位公公,多年不见,如今都已是今非昔比了。”
说话间,他走至门的正中央,整个人挡在门前,面对着眼前诸人,无一丝退让之意。
“禄公公?”其中一个领头太监的声音先响起。“怎么如今你在延禧宫混差事?”
另一个太监显然没有这么多的耐心:“不管你混什么差事,咱家今日奉了皇后娘娘懿旨前来,你休要阻挠,快些让开!否则别怪咱们不顾忌昔日情面!”
说着挥挥手,身后窜上前几个小太监,手里滑出半截勒人的绳子来,威胁地抻了抻。
“这不是你一个太监能管的事,要命的,就快让开!”
面对着这架势,小禄子不紧不慢地低下头,淡淡道了一声,“刘公公、邓公公,当初你们两个进宫,家里一贫如洗,求我之时,我没收过你们一文钱。我落魄时,你们忘恩负义,我没有找过你们,质问一句话。如今,也该把曾经欠我的人情还给我了,不是么。”
他怅然低笑了一声,“不然,就算我瞎了眼,你们要进这道门,总要先取我的命。”
绣玥靠着门板,听着外面的动静,她一点一点滑坐到地上,眼圈缓缓红了,“想不到小禄子他……”
她当初也只是收留他而已,算不上什么大恩德的,不值得他为自己做到此地步。
“小姐,”宝燕在身后拉着她的衣角,压低声音,“你可千万别冲动呀,小禄子千辛万苦在外面周旋,才换得了这一点僵持的时间,小姐若一出去,那些人立刻便会红了眼,所有的功夫就都白费了!”
绣玥麻木地点着头,她怎会看不出,小禄子他这是在尽量拖延时间。
那刘姓的太监有点拿不定主意,做阉人么,他可以做到无耻,也可以忘恩负义,可小禄子是从他们进宫的时候起照顾他们的人,杀了恩人就另当别论了。
“刘公公,”姓邓的太监压低声音劝道:“咱们都是断子绝孙的人了,你我混到今日在内务府由头有脸的地位,宫里想要成事,还讲什么良心。”
刘公公听了这话,转头对着邓太监道:“邓公公说的是呀!那就劳烦您来动手罢,咱家稍后负责冲进房间去了结如贵人!”
经他这么一说,那邓公公也犹豫了。
沉默了一会儿,邓太监先道,“好你个小禄子,你身为奴才,敢公然忤逆皇后娘娘懿旨,待咱家去储秀宫回禀皇后娘娘,看皇后娘娘怎么处置你们!”
说着,他给刘公公打了个眼色。
刘公公即刻会意,便顺势道:“小瞿子,你去!去禀告皇后娘娘延禧宫的事儿!”
那小瞿子身材肥壮,原本是防着贵人钮祜禄氏挣扎,才找了几个身材强壮的小太监,可若是跑腿的差事,便要笨拙许多。
明眼人都看得出,两个太监这是有意放水。
“快去罢!”邓公公跟着道:“去了皇后娘娘那儿,再去一趟諴妃娘娘的景仁宫,务必把话说全了回来!”
“还去什么景仁宫啊?”一个浑厚的女音带着笑声冷冷传来,“吩咐你们这点儿差事都办不牢靠,真是一群没用的废物。”
一群太监循声望去,待到看清为首的锦衣华服的女子,刘太监和邓太监首先大惊失色,慌忙掉头跪了下去:“奴才,奴才叩见諴妃娘娘!给諴妃娘娘请安!”
“哎,”諴妃低头拿出金丝手绢,自顾悠悠叹了一声气,“本宫就知道如贵人一向狡猾多端,她这差事断不会如此轻易了结,果然呢不出所料,一点惊喜都没有。”
忍釉上前指着跪在地上磕头的二人斥道:“不中用的奴才,这点儿事都办不好,还安什么安哪!”
“你们几个,还不动手!去把如贵人押出来!”
小禄子抽出袖中藏的匕首,明晃晃的刀锋对着众人,“谁敢上来?”
“大胆奴才!”忍釉忙上前一步护住諴妃,她指着小禄子骂道:“你一个奴才,竟敢在宫中私自携带凶器,足见如贵人她包藏祸心,带煞气入宫将皇上害到如此地步!”
她对身后的奴才挥挥手,“你们还不动手,先杀了这个奴才,进去拿下如贵人!”
小禄子的匕首举起来,“谁上来,谁就死!”
上前的几个小太监有些犹豫,他们不是侍卫,手中最多只有个拂尘而已,那小禄子却分明是红了眼的,虽然寡不敌众,他最后定然要被制住,可中间却要无端牺牲掉他们数条人命呀!
这犯得着吗?
几个奴才犹犹豫豫,始终迟疑着逡巡不前。
“諴妃娘娘,这……”
諴妃白了他们一眼,太监就是太监,没种的家伙。瞧瞧人家如贵人养的奴才,人比人可真是气死人呢。
“如贵人。”她朝着门内道一声:“让这个奴才再拖延时间,也不过就是这样而已,早一刻,晚一刻的事,你又是何必想不开呢。”
“娘娘,”忍釉小声着耳语道:“不如将驻守在附近的侍卫调来一波,乱刀砍死个拦路的狗奴才。”
諴妃摇摇头,算计着道:“那样一来,死伤过多,这事情闹大了,便要棘手了。”
“去,”她给忍釉一个眼色,“取些石灰过来。”
忍釉目光一亮,“娘娘高明!”
说着她睨了一眼那个小禄子,“等着,有你这个奴才好受的!”
諴妃又对景徐道:“去储秀宫请皇后娘娘速来一趟。”
“嗻。”景徐应一声,很快出去了。
一刻钟的功夫,忍釉带着几个奴才端着盆石灰走进来,朝着小禄子道:“再问你一次,你到底让不让开?”
小禄子知道今日性命难保了,他默默转身,向门里的方向瞧了一眼,可惜……
他转回目光,摇摇头,“不让。”
“好,好!让你不见棺材不掉泪!”
忍釉方要支使身后的奴才动手,却听“呯”地一声,绣玥拉开门,她抢到小禄子前面,瞧这对面一片剑拔弩张的阵势,再瞧那一盆石灰粉,对諴妃道:“諴妃娘娘,嫔妾出来了,有什么吩咐,请娘娘对着嫔妾一个人来。”
“小主!你——”
“你回去。”绣玥将他向后推了一下。
諴妃冷笑着道,“如贵人,你如今的架子越发大了,连皇后娘娘的懿旨,连本宫亲自来,都请不动你的大驾呢。”
“諴妃娘娘”,绣玥屈下身,“嫔妾无罪,不知犯了何等过错,要无故被押入慎刑司问话。”
“嫔妾虽然身份卑微,却是皇上的妃嫔,不能无端接受如此对待。”
“无故?无端?”諴妃意外地笑了两声,“你犯了何等过错?呵呵呵,江山社稷,几乎都快毁在了你的手里!你还敢大言不惭,问自己犯下何等过错!”
她变脸比翻书还快,狠下声:“给本宫拿下她!”
“嫔妾无罪!”绣玥辩驳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嫔妾恕不能从命!”
“皇后娘娘都下了懿旨,你们还跟她啰嗦个什么!”忍釉道:“还不押走!”
说着,数个小太监冲上前来,便要对绣玥动手。
宝燕见状,紧着对绣玥道:“来不及了小姐,快服下丹药啊!”
可是,绣玥为难着,皇上他如今还危在旦夕呀!
已有两个小太监扯住绣玥的衣袖,意欲将她制住,宝燕见状,也顾不得旁的了,眼下她要冷静,为今之计,便是先保住自己,然后趁夜毒杀慎刑司的宫人,再找后路!
只能如此了……
“本宫在此,谁要,谁要动我延禧宫的人……”
逊嫔惨白着脸色,由忍釉和李官女子搀扶着,从后寝殿正殿的方向走过来,她说话间,还喘着粗气:“諴妃,本宫才是延禧宫女的主位,你,你没有资格从我延禧宫将人押走。”
西岚快一步走上前,拍开其中一个押着绣玥的太监,“都让开!”
绣玥被松开,担忧地望向逊嫔,自那一日回宫娘娘便一病不起,若非皇上最后回心转意,赏赐了丹药,现在恐怕人连床都起不来身了。
明知是以卵击石,她苦劝道:“娘娘,您这又是何苦呢,别为嫔妾伤了身子,您快回罢!”
“呦,”諴妃转着金丝手绢,笑道:“逊嫔,是本宫对你关心得不够,许久未曾派人来训-诫于你,竟让你越发的不知尊卑,不懂规矩!”
“本宫是妃!你不过是个嫔位!你敢忤逆本宫?”
“纵然你是妃位,本宫才是这延禧宫的主位,本宫就是不让你带如贵人走,你又如何?今日谁要带走如贵人,等我沈佳银秋咽气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