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忍不住暗暗瞪了逊嫔一眼,她自己沦落延禧宫,就这么瞧不得别人好?
逊嫔连累了别人这么久,她就没一点愧疚之心吗?即便是为着人家被她拖累受罪这么久的份上,也该帮人家说句话,助她挪出延禧宫这个火坑呀。
偏偏兰贵人心里焦急,却又张不开口。
皇上是为着逊嫔养病的事儿,才问这么一句。难道要她承认自己整日不安分?那就得不偿失了呀。
兰贵人在心底止不住咒怨着逊嫔,千载难逢的一个机会,就这么眼睁睁在眼前溜走了!
“皇上,”兰贵人终究不死心,她小声试探着开口,艰难道“皇上……为了逊嫔娘娘养病,嫔妾甘愿搬出延禧宫,迁到启祥宫、翊坤宫、永和宫、钟粹宫任何宫殿,只要为了娘娘好,嫔妾都心甘情愿。”
逊嫔娘娘面上没有任何波动,李官女子不敢有表情,西岚在逊嫔身后倒是抿嘴笑了笑。
兰贵人把自己说得这样大公无私,话里话外还不忘带上中意的几个宫殿,真是什么便宜都被她占尽了。
就连颙琰身后的常永贵听到这话,也是眼皮暗暗朝兰贵人翻了翻。</p>
第107章
后宫妇人的小心思,颙琰懒得理,他显得意兴阑珊:“这些事儿让逊嫔去回禀皇后就是了,不必跟朕多说。”
“是”兰贵人蔫了下来,皇上这样的旨意,那这事还如何能成。
皇上捻了捻手串上的碧玺珠子,沉吟着道:“朕记得,你宫里不只这两个人罢。怎么就她们两个随你出来接驾?”
“这”逊嫔脸色变了变,斟酌着刚要开口,兰贵人在一侧先回话道:“回皇上,延禧宫西偏殿还有位如贵人,今夜未来给逊嫔娘娘请安,听说是一早睡下了,嫔妾都是按时按规矩给逊嫔娘娘请安的,所以有幸第一时间赶来迎接皇上的圣驾。”
李官女子听了这话,兰贵人分明是要将绣玥置于极为不利之地。她咬着嘴唇,先去看逊嫔娘娘,若逊嫔娘娘能解释一句便好,她实在不敢得罪兰贵人。若逊嫔娘娘要旁观,即便为了恩义,她也得在皇上面前给如贵人说一句话呀。
想着想着,一想到要在皇上面前争辩说上一句话,李官女子的身子就开始如筛糠般抖个不停,嘴唇咬得发紫破了都没发觉。
“皇上,”逊嫔道,“如贵人今日不舒服,嫔妾免了她的请安,让她回偏殿歇着了。没能迎接皇上的圣驾,是她的不是,嫔妾身为延禧宫主位,愿代她接受惩罚,请皇上宽恕如贵人这回罢。”
皇上哼了一声,一脸不信逊嫔的话:“逊嫔!你也不必对宫里的人过多包庇!朕虽然少来后宫,什么人什么德行,朕心里一清二楚!如贵人之前给皇后请安迟来,朕就罚过她,现在窝在延禧宫里,想必更加的肆无忌惮!”
“常永贵!”
不待逊嫔说什么,皇上已先冷了辞色,他原本就压抑着滔天怒火:“你去!传如贵人到这来见驾!有任何延误,便即刻将人关进慎刑司发落!”
眼瞧着常永贵“嗻”一声出去了,逊嫔也不敢再多言,李官女子坐在凳子上听到这话,她不知内里的前因后果,吓得脸色煞白,这回不好了,这回是真的要不好了
气氛冷了下来,凝滞得令人压抑。整个寝殿里,也就兰贵人私下里心情还不错。
钮祜禄绣玥,这回她终于能亲眼得见她是如何到大霉的。一来给自己出了这口闷气!二来明天刚好可以用这个由头去永和宫请安,莹嫔娘娘定然愿意听她讲一讲今晚上延禧宫发生的所见所闻。
这几天是阴霾天,白天赶时间为了帛尧的药方给宝燕打下手,绣玥睡得比平常还沉,前几天接连应付一连番的惊心动魄,她这几天都在补眠,休养生息。
可这天晚上,她翻来覆去的辗转难眠,也不知是怎么了,枕头是最爱的荞麦壳,被子是大豆混着棉花混纺的,褥子也很软,就是好像忘记了什么事情,难以入眠。
刚刚好像外面还起了好大一阵喧哗。延禧宫地处偏僻,向来夜深人静,绣玥皱着眉翻了个身,许是兰贵人又在作妖罢。
真吵呀。
她刚想要继续睡,西偏殿外响起一阵蹬蹬蹬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接着便是宝燕直接匆匆进门来,“小姐,小姐,快起来!皇上身边的常永贵公公来了,说是皇上在逊嫔娘娘的寝殿,宣小姐过去呢!”
皇上来了?绣玥翻开被子坐起来,半梦半醒瞪着宝燕,皇上来延禧宫做什么?还是这个时辰来,事先并没有人来延禧宫通传呀?
她伸手拢了拢头发,迷迷糊糊间,完全不记得自己在养心殿答应了什么话,“人都去了逊嫔娘娘那边吗?”
“是啊,小姐,皇上来的时候,兰贵人和李官女子正陪着逊嫔说话,正好都赶上了,一齐接的驾。”
“皇上似乎是不高兴了,责备小姐没去接驾,御前失了礼数。”
绣玥翻了翻眼皮,延禧宫三个妃嫔侍奉着他,还不满意呀!
向来皇上去后宫哪一宫坐坐,看望正殿的娘娘,那偏殿就该识趣懂得避忌,瞧哪个偏殿的嫔妃,正殿也没有凑上去的道理。
怎么她就成了御前失礼了呢?
得了,绣玥想,皇上心,海底针。他是皇上,他说什么就是什么。
她瞧瞧自己身上穿着的寝衣,还有镜子里睡眼惺忪的脸,这个样子,皇上还传召她做什么,哪里还能见人呀。
叹了一口气,绣玥唤道:“宝燕,快给我更衣梳妆罢。”
“来不及了小姐!”
宝燕一脸的焦急,“常公公说,皇上的旨意是即刻就要见你,耽误不得,否则立刻抓了小姐进慎刑司严办!”
绣玥斜着头讶异瞧了她一眼,这么严重?
皇上难不成又有什么不顺心的事儿了?否则怎会大晚上的来找她的晦气。
糟了!她忽然想起来,她说过,要去养心殿给皇上请安的!
绣玥一下子精神了不少,她将那么多的珍宝古玩打包回了延禧宫,却将答应的事忘了个一干二净!皇上准保是来算账来了。
“快让柔杏给我打盆水擦擦脸,还有木槿把我那件外衣找出来披上,你给我拿镜子来,我要梳头,快去快去。”
梳头也只是梳了个最简单的高髻,连簪子都没插,将脸擦干净了,里面的寝衣都没来得及换,她披上那件浅碧色的外衣便出了西偏殿的门。
但毕竟到逊嫔娘娘正殿寝殿的时候,也过了半柱香的时辰。
绣玥匆匆忙忙走到御前请安道:“皇上吉祥。”
殿中的几个人瞧着她这身打扮,都露出了异样的颜色。
兰贵人最先开心,逊嫔和李官女子都忍不住为她捏了把汗。如贵人可能还不知道,皇上生气了,怎么还这样有失体统哪。
皇上瞧着她的样子,本就不悦的脸色更冷了几分:“混账!你这是什么样子来见驾!”
一见她就火大,他是打着来瞧逊嫔的幌子来延禧宫,若非当着这几个人的面,绣玥放他鸽子的事,他一定要好好的教训她!
绣玥心里暗暗直叫苦,皇上为了找她的晦气,事先不通传,大晚上的突袭延禧宫,把她从入睡的佳境拉扯出来,稍有延误还要关进慎刑司,她能不是这副德行吗?
“回皇上,嫔妾听闻皇上驾临延禧宫,一心急于见驾,又怕皇上久等,是以简单拾掇了一下就赶来了。”
颙琰睨着她漠然不语。
绣玥又哀求道:“皇上,嫔妾匆匆忙忙的,为了赶来见驾,差点梳子把手都给划破了。”说着她就将自己的手一个劲举到前面去,努力给他看。
兰贵人好信,她伸长了脖子瞧了一下绣玥比比划划的手指,根本就是梳头的时候不小心刮了一下,连皮都没擦破,她却在这叫惨。
皇上大约是被她烦到了,瞧着她的伤口皱眉道:“得了,平身罢。”
“谢皇上。”
绣玥起身,想了想,看着皇上的脸色道:“皇上责备的极是,嫔妾即便急于见皇上,这副样子也确实不妥,不如嫔妾先回偏殿梳了妆再过来。”
她这就是想托词先走。
也不怪绣玥,她现在头有十斤重,大冷的天从被窝里被提溜出来,整个人昏昏沉沉,简直是酷刑折磨。
皇上冷笑一声,“你这副样子,梳了妆又能好看到哪去?朕看都看过了你这德行,现在补妆有什么用!”
“坐下!”
绣玥心中暗暗叫苦连天,面上勉强挤出笑道:“嫔妾谢皇上圣恩。”
她说罢,转身瞧了瞧,兰贵人在皇上下方,李官女子在逊嫔下方,她现在脑中混沌一片,再胡言乱语什么,实在不想坐在前头,便悄悄坐到了李氏右后方。
让李氏稍稍挡住了一些。
兰贵人瞧着绣玥坐得那个位置,心里才舒服了点,算她还识相。
她便不理会绣玥,转回去向皇上殷勤着道:“皇上,说起梳妆打扮,嫔妾倒是有那么一点儿心得,皇上瞧嫔妾的脸色娇嫩,可就是用了花瓣和露水精心调和的胭脂呢,凑近了闻,还有若隐若现的香气,两相得宜。还有,皇上看嫔妾手上抹的胭脂……”
殿里仍然是兰贵人喋喋不休的催眠音,偶尔逊嫔娘娘也会说几句,李官女子也壮着胆子试着开了回口。
颙琰在上方坐着也是煎熬,这殿里的人召来了,仿佛跟没来没什么两样,连贴心话都说不上。
“逊嫔。”皇上突然吩咐道:“朕瞧着你宫里的钮祜禄氏不太—安分,她若言行无状,不利于你修养,便挪出延禧宫去罢!你的意思呢?”
“这……”
逊嫔也不知这样对绣玥是好还是不好,延禧宫偏远冷僻,挪出去固然好,可她如今只是贵人的位分,不知会挪进哪个宫殿的偏殿,若遇上个不好相与的主位,可要吃苦头,外加绣玥若是以不安分的罪名挪了出去,也有损她的名声啊。
逊嫔思忖了一番,拿不定主意,不由向绣玥看了看。
“回皇上,如贵人她一向侍奉嫔妾勤谨,吵不到嫔妾养病,嫔妾倒还挺喜欢如贵人。”
“只是延禧宫的西偏殿阴冷潮湿,从前都是不住人的,从前内务府委屈了如贵人,如今挪宫的事儿,还是问如贵人自己的意思罢。”
听到这,兰贵人简直不能更气了。
挪出延禧宫这样的好事,偏偏又是砸在了钮祜禄绣玥的头上!逊嫔好不偏心!
逊嫔说完,便去瞧着绣玥。绣玥听到逊嫔娘娘的话,娘娘这是前路后路都帮着她想周全了。
她当即起身回道:“回皇上,嫔妾也愿意跟着逊嫔娘娘住,西偏殿虽然阴冷潮湿,但不及娘娘对嫔妾的情谊厚重。”
在延禧宫里住,做什么去哪,可都自由自在多了,逊嫔娘娘好相与,连约束也比别的宫殿少很多,绣玥才不愿意搬走。
颙琰没好气地睨了她一眼,不上道就是不上道。扶不上墙的烂泥。</p>
第108章
兰贵人见状,她心里生怕事情有转圜,忙新起了一个话头,赶紧将这茬话题岔了过去。
“皇上,延禧宫偏远,嫔妾还是去永和宫给莹嫔娘娘请安时才听说,皇上前几日病了,嫔妾急得不得了,恨不得日日夜夜给皇上诵经祈福,今日见皇上的气色,果真是好多了呢。”
“这想必就是上天听到了嫔妾的祈求,被嫔妾为皇上的一片心意感动了啊。”
她说得出,逊嫔和李官女子在一旁听着都替她臊得慌。
她们两个一个染病在身,一个苦于身份卑微,虽然都有苦衷,可到底都是皇上重病之时未曾到场,事后哪里有脸再说这些,遮掩尚且来不及,皇上何等英明睿智,兰贵人却是聪明反被聪明误而不自知。
这厢绣玥坐回原位,仍觉得浑身发冷,不由拢了拢外衣,环抱着自己。
坐了一会儿,她眼皮实在沉得厉害,一直在打架,头也越来越沉,强撑了一会儿,后来渐渐开始一下接一下地点头打瞌睡。
兰贵人还在说着便宜话来邀功,突然发现皇上的眼神变了。
顺着皇上的目光望去,她转过头,看到了隐在角落里默默打瞌睡的钮祜禄绣玥。
皇上在此,她竟然生了困意?
兰贵人惊得连高兴都浑忘了,这个钮祜禄绣玥,御前如此无状,胆大包天,简直不要命了!
逊嫔也瞧到了,她想要张口,被皇上伸手拦阻了。
颙琰从上方起身,来到浑然不觉的绣玥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
压抑了七天的怒气,再加上她这副敷衍的德行,他沉下目光,高高扬起了手。
李氏胆子最小,眼见着绣玥要挨巴掌,她吓得躲开跪在了地上。
“啪”地一声,绣玥身侧桌边上的茶杯被挥飞了出去,撞碎在地上。
耳边这一声响动,绣玥意识回来了不少,她半睁开眼睛,见到皇上正在面前居高临下,龙颜不悦地瞧着她。
她看看站在自己面前的皇上,又瞧瞧自己。
想起来了,这会儿应该是在养心殿被罚抄书,抄书抄的眼泪纵横,经常是皇上批完了折子,就发现她已经睡了过去。
偶尔皇上会发点善心可怜她,将她提溜回养心殿后寝殿。
皇上现在是批完折子了罢,她怎么想不起来,自己的书抄到哪了?她抄到那一页了?怎么都记不起来了?
算了,绣玥头昏沉沉的,反正皇上不是答应了要替她抄么。
“皇上,”绣玥一手扯着他腰间系的那些坠子,“这些书好像抄不完了,皇上。今个是要先用晚膳,还是皇上想先午睡?”
颙琰的眉头皱得更深了,她这是胡说梦话?
“皇上,皇上。”绣玥又在扯他腰间挂的那几个坠子,被他“啪”地一手拍开,若是扯坏了,被后宫知道了去,又不知会惹出多大的风波,到时候还不是要他去费心周转摆平。
“常永贵。”他吩咐了一声。
“皇上。”常永贵赶忙凑上前来,静听着吩咐。
“朕今晚歇在西偏殿,去备着。”
听到这话,兰贵人脸色变了,从座位上直接站了起来。
“嗻。”常永贵回了话,瞧着皇上身侧的钮祜禄绣玥,欲言又止道:“皇上,要不要给如贵人用点冷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