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那么吵,都是在劝皇上立即赐死我罢。”
她朝宝燕笑了一声,“皇上的旨意下来了吗。”
就在前一刻,皇上还在这间房间内替她抄书,言笑晏晏,他还在苦思冥想,明天要换什么借口将她召进养心殿去,不再受皇后的管制。
皇上得知真相,应该恨毒了她罢。
“小姐,现在事情还没有明朗之前,你怎么能先自暴自弃呢?后宫的人都想让你死,咱们怎么能如了她们的愿?”
“可是……只要我想到皇上听到这件事时的样子,我就很怕见到他,见到他失望的脸。”绣玥捂住脸,“我又能怎么样呢。”
“皇上这辈子应该都不会想要再见到我了。”
宝燕心一横,面对着绣玥盘坐在地上:“要不然,你就推到我身上!是我暗中在汤药中动了手脚,小姐完全不知情!”
“你疯了?”绣玥抬起脸,狠狠地推她:“你是不是疯了!”
“皇上未必会处死我,但要换做是你,你必死无疑!况且你是我的贴身侍女,我这样说,后宫难保不会之一,到时候你只会白白牺牲一条命,这样的话不许再说!”
“那咱们还能怎么办呀小姐!这药渣我每一次都处理的十分小心,尤其防着那个贱人,我可以确定,东偏殿的人绝对不可能拿到避子汤药的药渣,没道理的,兰贵人她绝不可能发现药渣!”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相较于宝燕的纠结,绣玥现在无心这些,她整个人在地上涣散着,“也许你还是小瞧了她。”
“如贵人接旨——”
几个御前太监从门外闯了进来,鄂啰哩为首,他站定,对绣玥道:“皇上有令,自即日起如贵人钮祜禄氏禁足永寿宫偏殿,宫内众人一律发落辛者库,封闭宫门,等候发落。”
说罢,他声音和缓了些,上前一步,“小主,皇上还留着您的命,已实属不易,小主还是快些想办法自救罢。”
他挥挥手,“押走。”
“小姐!”宝燕想上前,被另外几个太监制住,“将她和永寿宫余下的宫人押到辛者库去!”
“公公,”绣玥急了,“她们都是无辜的,她们对此事都不知情的公公,请您在皇上面前求求情,不要牵连无辜。”
“小主,眼下她们被打发到辛者库服苦役,而非关进慎刑司,您就该感谢圣上宽宏之恩哪,若还要去求,圣上动了怒,怕是要葬送了她们的性命啊!”
“小姐!”宝燕被押着走远了几步,她挣扎着回头,“做几日的苦役没什么大不了,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要保住你自己!”
“皇上!”
“禁足永寿宫,这不是便宜了如贵人吗?她犯下这样大的罪行,若轻易饶过,日后宫中谁还会将后宫规矩放在心上?”
“如贵人犯下此等罪行,为祸宫中,谋算皇嗣,危害江山社稷,皇上应该尽快下旨将其赐死啊皇上!”
“若您不想亲自下令,皇后娘娘是后宫之主,由皇后娘娘的处置也可呀皇上。”
皇后伴在身侧,諴妃在一旁站着,瞧瞧下边叽叽喳喳劝谏的嫔妃,她无声地笑了笑,出声道:“皇上,其实也未必一定要赐死如贵人,将她废为庶人、驱逐出宫也是一样的,皇上宅心仁厚,后宫跟皇上皇后一心,也别成天喊着打打杀杀的。”
听到这话,皇后瞧了諴妃一眼,她这一步,退到了皇上心坎上。
“皇上,臣妾也觉得,如贵人伴您三载,即便她犯了大错,臣妾也不忍心要了她的性命。不如,赶出宫去,让她在佛寺过完下半辈子罢。”
諴妃和皇后都先后开了口,下方的妃嫔们自然改换了口风,一致劝道:“皇后娘娘、諴妃娘娘所言极是。”
淳嫔至此时此刻,才敢小心出了一声,“皇上,如贵人可能也有她的苦衷……还请皇上开恩。”
她说出这句,紧接着便遭受了殿内很多白眼。
不论殿内的人如何开口,皇上始终静静不置一词。
事实摆在眼前,容不得她辩驳,容不得他不信。
前一刻,他还在想着破格将她晋升嫔位,让她在后宫的日子过得舒服些,想一想,他扔下养心殿的政事,牺牲午睡的时辰给她偷偷抄录的书卷,多么愚蠢和可笑。
“皇上期间一语不发……”回宫的路上,兰贵人心里有些没底,她在轿撵下方跟着一路走着,“娘娘,您现在能够理解嫔妾为何隐忍了三年,如今就算有諴妃娘娘和您在背后给嫔妾撑腰,看圣上的意思,想要动如贵人也是难啊……”
华妃在轿撵上闭着双目,“想不到铁证如山,到了这个地步,皇上还是不忍心,看来,是本宫过于小瞧了这个贱人。”
能将帛尧迷到死心塌地的地步,钮祜禄绣玥果然有些手腕。
皇上不近女色,她从来没见皇上对一个女人这样。
宫中子嗣单薄,连子嗣之事都不能撼动钮祜禄绣玥。
华妃的面色阴冷了一分,“皇上不忍心杀她,说不定她自己就想不开了呢。”
“怎么会!”兰贵人的头摇的像拨浪鼓,“别人不知道钮祜禄绣玥,嫔妾我还不知道么,她会想不开,她——”
她忽然噤声,忍不住去瞧华妃狠厉的面庞。
华妃的笑容如同黑夜中盛放的曼珠沙华,她一手支着身子,从轿撵上倾下身,凑近兰贵人:“好好想想,如贵人有畏罪自戕的那一日,就是你封嫔的良辰吉日。”
兰贵人怔住,停下了脚步。轿撵依旧前行,渐渐被无边的黑夜隔断。
“巧儿,你听到了吗?我要升嫔位了!我是兰嫔!我就快是兰嫔了!阿玛和额娘在家乡若是知道她们的女儿被封为内廷主位,他们一定会开心得不得了!我额娘也可以封诰,我终于扬眉吐气了!”
“逊嫔算什么!如贵人又算什么!我快是兰嫔了!我是兰嫔!”
她推了巧儿一下,“你还愣着做什么,快给我行大礼呀,我是兰嫔娘娘!”
“小主,”巧儿拼命地求她压低声音,“您在永和门外头,这样喊会被华妃娘娘听见的呀。”
“怕什么,”兰贵人拉过她,“就是华妃娘娘的意思,听见了又怎么样,你家小主就快是嫔位了!”
巧儿懊恼着,“小主,哪儿有那么容易呀,那华妃娘娘,”她小心地捂住嘴:“可是让您去杀人呀!那可是人命呀!”
“对对,”兰贵人笑着道:“你快去想法弄些□□,没有□□就老鼠药!还有绳子,不管什么都弄过来,”她显得异常亢奋,“还有人,娘娘不是说过,从前跟着简嫔的宫女,有两个是她的陪嫁丫鬟,如今都在辛者库,她们恨毒了钮祜禄绣玥,你传本宫的意思,她们定然愿意相帮。”
“娘娘娘娘,”大黑天说着这些事,巧儿有点害怕,“娘娘咱们还是回后殿偏殿去说罢,别在门口这逗留了,小心隔墙有耳。”
“怕什么!”兰贵人说着有些异常亢奋,她在黑夜中用右手比划了两下,“这宫里什么时候不死人啊?就像这样,一把匕首,刺进去,再□□,本宫的嫔位就到手了。”
“再说,若杀得是旁人也便罢了,要杀的是钮祜禄绣玥,本宫高兴还来不及呢。”
她说完,转过身,踏进了永和宫内。一个黑影如幽灵般出现在面前,在兰贵人没有反应过来的一瞬间,匕首完全没入了她的腹部。
那人出手很利索,拔出刀,闪身消失在了门口。
留下兰贵人倒在黑暗中的血泊里。
巧儿睁大了眼睛,足足半柱香的时辰,没有喊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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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6章
等到永和宫的宫人通知华妃赶来的时候,巧儿还站在那个位置,像一个木雕,双手紧紧捂住口。
“娘娘……”
兰贵人俯卧在地上,捂着腹部,“娘娘救我…...快救嫔妾…..”
“放肆!”华妃厉声道:“什么人敢这样大胆放肆,竟敢在永和宫内杀死本宫的人?给本宫去查!查出来本宫请皇后娘娘旨意,将其碎尸万段!”
“娘娘…..”兰贵人的腹部被她用力捂住,还在汩汩流着血,她用尽力气,虚弱了一声,“嫔妾瞧见了,是一个模样清秀的太监——好像……”
“混账!皇宫是什么地方?内侍敢私藏匕首,罪不容诛,他敢……”华妃的声音忽然弱了下去。
她的脸色变得古怪,下意识地回头瞧了瞧身后的小勇子,询问之意甚浓。
小勇子有些难以开口,他瞧了瞧兰贵人和她的侍女,凑近华妃耳边,极轻的声音:“小帛爷夜里是来过,大约……”
“华妃娘娘,您先救救嫔妾,先救救嫔妾……嫔妾若侥幸不死,还要为您鞍前马后,去对付钮祜禄绣玥,对了,嫔妾想起来了,那个太监他——”
‘好似与钮祜禄绣玥来往甚密’几个字没待说出口,华妃忽然掏出一方白帕,轻轻蹲下身掩住兰贵人的口鼻。
兰贵人睁大了眼睛,想要挣扎,全身的血液仿似凝固了一般,根本使不上一丝力气扳开华妃的手。
“别紧张,很快会好的。”华妃轻轻劝哄着。“本宫在这里,本宫来为你做主。剩下的事儿,你就别操心了。”
整个过程持续不过半柱香的时辰,巧儿始终像个木雕一样瞪大了眼睛一动不动在原地。
直到她的主子仰面在地上死不瞑目。
“娘娘……”小勇子跟上前,“兰贵人她到底是个后宫妃嫔呀,这不明不白地死在永和宫里,恐怕不能轻易遮掩过去。”
“皇上皇后那里也过不了关啊。”
华妃没说话,她向着里侧走了几步,招了招手。小勇子便老实地跟过去几步。
“神武门多的是諴妃娘娘的人,你去将这儿的事禀报諴妃娘娘,用不着多言,諴妃娘娘自会帮着善后。将兰贵人偷偷运出宫外的乱葬岗埋了。给神武门的一个侍卫几千两银子让他消失,对外,就宣称兰贵人和一个侍卫私奔了,懂了么。”
“可是……”
“不用可是,皇后那边,你只要提一句帛尧,她自然会劝得动皇后娘娘,将兰贵人进宫的存档涂抹干净,自今日起,后宫里从来就没有兰贵人这个人,以后的清宫档案上,也绝不会留下她一笔痕迹。”
“至于皇上,皇上虽然恨极了钮祜禄绣玥,可心里更恼怒于兰贵人的告发,兰贵人在皇上面前本就不的脸,皇上怎会顾及她的死活?
兰贵人同侍卫私奔的事儿,就让皇后娘娘拨出一批人去查,查个三年五载,皇上哪儿还记得这个人。”
“去罢!”
这样短的时间里,华妃娘娘竟想得如此周详,小勇子也跟着舒了口气,他“嗻”一声,方要转身领差事,却又被华妃叫住。
“记住,有些事儿,宁可牵扯到本宫身上,也绝不能牵连出……他一分。”
“娘娘放心,奴才明白!”
华妃的目光,从小勇子身上转到呆如木鸡的巧儿身上,随后转过身,由侍女扶着向宫殿内走去。
兰贵人所有的痕迹都会被抹去。
连同活着的人也不例外。
月亮躲进云层,紫禁城渐渐沉寂在一片茫茫黑夜之中。
偌大的永寿宫里,如今只关着绣玥孤零零的一个人,房间四周都被挡得严严实实,不漏进来一缕光线。
门打开的时候,她瞧见鱼贯而入的一排宫人,下意识从伏着的桌边站起身,心里隐隐有些不安。
直到人群分散开,那抹明黄色的身影走进来,门再度关上。
见到他,她的眼神由惊惧惶恐,变成了闪躲不安。
皇上的面上瞧不出喜怒,他没有开口,只是直视着在桌边拘谨无措的绣玥,一步步走近她。
就在兰贵人告发她的前一刻,两个人还在喁喁细语,憧憬着等到从储秀宫出去,在养心殿里的幸福光景。
如今两两相对,却像噩梦一般让她想要逃避。
他走近了,绣玥被皇上眼神中的凌厉吓得退了一步。上一次他见到这个眼神,还是处置内务府总管姚胜的时候。
“皇……”
“你不配叫朕!”
他一手抓住绣玥的胳膊,“你是一个彻头彻尾没良心的贱-人!朕将你从答应的位份一步步提拔成为常在贵人,枉朕还想着给你嫔位的位分!赐你独自住在永寿宫!朕这样一心待你,你回报给朕的是什么!”
“你就是这样欺骗朕的一片真心!你便是这般嫌弃朕,不要生朕的孩子?朕今日就成全你!”
“皇上!您容嫔妾解释,嫔妾真的是——”
绣玥话还没说完,便被压着跪了下去,一个小太监弯腰将早已备好的恭一碗浓黑的汤药递上去,皇上取过,盯着她,“你不是想喝么,朕让你一次喝个够,你这辈子都别再妄想怀上子嗣!”
“皇上,皇、、”
绣玥的脸被捏着,大口大口的药汁灌进她嘴里,顺着嘴角留下来,她拼命地摇头,一碗药洒了大半。
皇上收回手,重新居高临下地俯视着她,冷道:“端下一碗上来。让如贵人喝个够。”
半个时辰后,房门被重新合上,仍旧只有绣玥一个人倒在地上,分不清脸上残留的是药汁还是什么。
她开始笑,笑自己,种什么因,得什么果,原也是她活该。
房门重新吱呀一声被打开一条小缝,进来的是鄂啰哩。
绣玥恍惚着目光,费力瞧着他,“鄂公公……是不是皇上他决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