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宴见她乖巧茫然的样子,心里觉得软软的,不舍地收回手,若无其事道:“树叶落在你头上了。”声音难得地带了些愉悦,唇角还勾着,和以往冷清的模样不同。
她信了,美色当前,只懵懵地点头:“啊?谢,谢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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伙计搬完东西,擦了擦汗,抱着换下来的东西往库房去:“唐姑娘,叶家小娘子在铺里,说来找你的。”
唐念锦点点头,“我先去铺子里看看,”她起身先走,留下陆宴慢慢站起身。
伙计走到陆宴身旁时停着打了声招呼:“少东家午好。”
陆宴看着她的背影,吩咐道:“下次沈盛再来,拦着点。”
伙计不解:“拦沈盛?这,这怎么拦?”
陆宴瞥了他一眼:“就说他要找的人不在。”
又低头想了想,一字一顿地补充道:“不管找谁,都说不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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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念锦回头看他,少年站在院里,风轻云暖,抬眸凝目,好看地像画一样。
她忽然觉得这样的日子也挺好。视线转而落在院角的老树上,枝干光秃蜿蜒。
嗯……哪,哪来的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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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决定要接下这门生意,便不能坐着等人下套,陆宴去调查下单子的人的背景,顺便也要清查一个各个庄的情况,以往是没空没时间来查,现在既然要对付陈财,有些人和情况就不能视而不见。否则届时要被人从背后捅一把刀子,可就危险了。
唐念锦正好和叶令荨在铺子里聊天,殷小尚说这几日彭城难得聚集了这么多的同行,他去熟络熟络,日后总会派得上用场。铺子里的伙计在干活,唐念锦也只用看铺。叶令荨才走完一趟镖回来,又想看着沈盛,这几日没有运镖,也陪着唐念锦在这儿看铺。
她见叶令荨这姑娘单纯,也劝告她几句:“今后行事,可千万不能被人轻易挑拨。”
叶令荨抱着她的手臂撒娇:“唐姐姐放心吧,我长了教训。若不是邱姚,我也不会那么容易就相信了陆兴察。没想到她也是个嚼舌根,乱说话的人,我早不和她玩儿了。对了,今日听说沈盛来了铺子里,他来做什么啊?”
唐念锦无奈道:“我就知道你无事不登门,他是来问画的事情。”
叶令荨失望道:“原本以为我来的快,就能赶上见他一面。你是不知道,沈盛这几日铺子也不开了,整日闭门谢客,说在研究什么什么山,什么石头,反正我是不懂。”
唐念锦将之前问沈盛的话和叶令荨说了一遍:“我看他眼里只有画,你若是要坚持,怕是难得回应。”
谁想叶令荨却是毫不气馁:“他喜欢的是画,又不是人,这不是好消息吗?他若是有了喜欢的人,那我可不一定能抢得到他身边的位置。但既然没人,就说明我还有机会。人一辈子要喜欢多少东西,他喜欢画,那就让他多画画,我只要他分一点点喜欢给我就是了。”
又道:“我常跟着他,只让他看到我的好,他便能知道,身边的女子哪有我这般体贴会为人着想的。但凡是个男子,成家是必然的,身边有个人照顾着,他也能专心做自己的事不是?”
唐念锦原本见她冲动,还以为是个小女儿一时新奇,来了劲。没想到叶令荨在感情上还看的透彻,祈朝不比她原本来的世界,这里的女子难得像叶令荨一般敢爱敢恨,即便做错了事,也敢于承认。
她便笑道:“那我就祝你早日抱得美人归。”
叶令荨双颊微红:“沈公子,的确算是美人。”又抬头忽然道:“你们家陆宴不也是美人吗?你们什么时候成亲啊?”
第36章 怀抱
唐念锦愣了愣:“我, 陆宴, 成亲?”
叶令荨见她疑惑样子, 眨了眨眼:“你们不是早就在一起了吗?”
“你误会了。”唐念锦笑了, “我和他只是朋友, 陆宴的确长得好看, 家里也有钱,方方面面都很好。可你再瞧瞧我, 一个和家里闹翻了的, 无权无势又无财的小姑娘, 就连饭碗都是别人给的。”
叶令荨摇摇头,“唐姐姐,我可不觉得, 你人又好, 又聪明。自打你来了之后, 陆家的生意好了不知道多少。你和陆宴的事彭城都传开了,你要是不喜欢他, 怎么会事事替他着想?陆家的事, 你比谁都上心。他们说你是为了陆家的钱, 我可不这么觉得!那些嚼舌根的人, 我都替你骂了一顿,谁在背后说我唐姐姐的坏话,我就打谁!”
唐念锦安慰她:“但凡是日子过得比别人好,出了风头的,哪个不受人在背后议论?你越生气, 他们反而越来劲。”
叶令荨点点头,又趴在桌面上问她:“你真不喜欢陆宴?”
唐念锦想了想,“我不知道。”
“不知道?”叶令荨不解:“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就是不喜欢,你仔细想想,见到他有没有动心的感觉?”
“嗯……”她咬了咬唇,眼中有些迷茫:“他长得好看,我也喜欢看他的模样。他不开心,我便希望他能过得好,希望他能高高兴兴的,可这些也不是因为我心悦他。”
叶令荨也晕了:“你这可太复杂了。我觉得吧,你若是不明白自己的心思,那多半就是你不够喜欢他!”
唐念锦点点头:“你说的有些道理。”话音未落,她就感觉身后一阵寒意。
本能地回头一看,正撞进陆宴寒冰似的眸子里。
“你不是回庄子上去了吗?”被话题当事人撞见的感觉不太好,她说话的底气莫名虚了些。
陆宴声音有些哑,“那边传来消息,对方要提前商谈,今晚在酒楼设宴。”
唐念锦看着他:“你不是要带我去把?”
陆宴没说话,但她也看出了他的意思。便起身道:“殷小尚不在,铺子里总要有人看店。”
叶令荨自告奋勇:“唐姐姐,你放心去吧!我替你看会!”
唐念锦还想说什么,却被陆宴一把捉住了左手,拉着出了铺子。直到门口才放开她,他懒懒地抬了抬眼,低声道:“走吧。”
她揉了揉手腕,不知道他早先的好心情去了哪,陆宴的性子果然阴晴不定,想要改变他的生活态度,自己真得多操些心。
先前那个搬送货物的伙计在门口得了唐念锦几句吩咐,见她走了,正要进门去。却被自家少东家拦了拦。
陆宴看着里面正好奇看货的叶令荨,道:“下次除了沈盛,叶家的人再来,也拦着。”
——
彭城繁盛,旅店众多,这几日也都爆满无房,大型酒楼只有一两家,其他都是酒铺酒摊。来往的商贾行人,都在小店里打发时日,吃食喝酒。
能在酒楼谈生意的,都是北地有名的商户。
这次给陆家下单子的是陈州来的,在慈州以南是专做北地与中原这条商路生意的弘泰商号。
酒楼二楼雅间。
徐业坐在椅子上,打量了一番四周,赞叹道:“彭城不愧是有名的商城,这地方还真不错。”
“在如何,也不过是间小小酒楼罢了,和你的生意比起来,呵呵。”陈财让人上了一桌菜:“今晚可就全靠你了,只要能成功吞掉陆家,咱们说好的东西,我一分也不会少你。”
徐业体肥圆脸,一双豆眼笑眯眯的:“若你说的没错,以我开的量,陆家没有库存只能现产,必然是没办法在约定的日子交货的,他们又不是傻子,如何会答应?”
陈财嘿嘿一笑:“这就不用你操心了。”他早就安排好了,如今甲庄的账房应了他的事,说是其他庄子的账也能搞定。陆宴自然是不会接交不了的单,但账房做了手脚之后,给他看的原料和产率都是“能接”的,面对如此大的利润,陆宴必然会上钩。
为了防止他起疑心,陈财便事先躲在隔壁的房间。等了约莫一个时辰,听见外面的人走了,他才回到房里,见酒桌上只剩徐业一人,便连忙问他:“如何?他们签了吗?”
徐业像他扬了扬手里的契约:“本来以为陆宴会慎重考虑几日,没想到今日他就迫不及待把单子签了。果然是年轻没经验的,自家有几斤几两都不知,呵呵!我看你们还是太高看他了。”
陈财心下一喜:“你放心,即便是陆家所有的窑口同时开工,也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内交齐货,单子上的赔偿金额,足够拖垮陆家!”
徐业又问他:“即便是到时陆家交不了货,还不了债,你也不能保证我们一定能吃下陆家。”
陈财摆摆手:“你放心,我啊,上面有人,到时动动手脚,绝对没问题!今天陆宴不就真的上钩了吗?你相信我。”
徐业眼底闪过一丝算计,面上仍然笑着,和陈财客套了几句,送他出门后,有个人影才从房里暗处走了出来。
徐业回头恭敬道:“蒋师父。”
蒋千斤点点头,声音沙哑:“陆宴这小子,这么容易上套,我总觉得有些问题。不过陈财这个人心思也深,他背后的靠山无非就是自己的亲戚陈进,如今的彭城主簿罢了。”
徐业笑了:“前面的路让他替咱们铺好,届时一石二鸟,一网打尽。我们南北商路一旦联通,今后定然能更进一步。”
——
唐念锦从酒楼出来时,一直憋着的笑终于忍不住了。
陆宴看她笑的可爱,也不自觉勾了唇角。
“这一单若是做成了,你一定得好好奖励我!”唐念锦一想到即将进袋子的银钱,心情也愉快起来,声音清脆上扬:“首先,要好好放几日假,开春了,我听说山上的山花全开了,一定很好看。”
“然后我们再好好吃一顿,我在彭城见过好多好吃的,可惜之前没钱,现在好了,可以想要什么买什么!陈财不知道咱们得窑形改造过,这一批货完全能接下来,到时候哭的就不知道是谁了!”她越说越开心,眼里的光也亮了起来。
陆宴跟在她身后半步,只是静静看着她,眼里盛满了自己都未曾发觉的温柔。
唐念锦忽然回头:“陆宴,等我们赚了钱,你想做什么啊?”她只觉得今夜的他有些不同,但那种感情太过缥缈,只在心里划过一丝涟漪。
一定是因为月光太柔,少年太美。
所以才让她觉得,眼前这幕格外美好。
她转过身来看他,本就是倒着行步,这一愣神,便不小心绊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的瞬间,跌入一个微暖的怀抱。
陆宴右手拉着她,左手环在腰上。唐念锦站稳之后,才感觉自己被他的气息和淡淡墨香包围。他的手掌很大,和以往的冰冷触感不同,这一次,腰间和手腕上的触感灼热得令人无法忽视。
唐念锦的脸腾地就红了。好像听见叶令荨在问她:“你喜不喜欢陆宴呀?”
而他的声音从头上传来,气息灼热,嗓音低哑:“小心些。”
第37章 抓贼
彭城的夜与京城不同, 月色静谧, 空气里也是冬日的清凉。
她觉得自己的脸有些发烫, 站稳之后陆宴便放开她, 轻轻退了半步。唐念锦不敢看他, 说了声谢谢, 声音小的像蚊子。
低头转身向前走,不敢去看他的眼睛, 心跳还是怦怦的, 双手捂着脸颊。
真的好烫。
陆宴低头看看了手掌, 弯唇抬眸,跟了上去。
陆家铺子关门的时间原本很早,但这几日不同寻常, 彭城人多, 生意也更好, 因此虽然已是夜间,仍然还未关门。快到十字街口, 两人遇到了回来的殷小尚, 唐念锦便把签了一个大单子的事情告诉了他。
殷小尚一拍大腿, 道:“太巧了!今日我在外面呆了那么久, 就是因为遇到了一个原料供应的商帮。他们原本从西边山岭里运送出来大量的瓷土,但却被原本的下家爽了约,如今对方人也找不到,估计是背了债跑了。东西运出来了,货量大, 一时找不到能全收的商家,如今正在发愁呢!”
唐念锦眼前一亮:“正好这批货,弘泰商号的单子用得上。那家商帮你盯着点,若是没问题,就把他们手里的瓷土全都收了。除此之外还有别的吗?”
三人一路走,一路说,那商帮手里除了大量瓷土之外,还有许多松木。殷小尚拍着胸脯说没问题,过几日他便去和对方好好谈谈。定了这件事,殷小尚又把近日打探来的情况与二人细细说了。
百瓷展是北地三年举办一次的盛会,除去北方的各大家族、商家会参与以外,还有京城的皇家会派人参加,若不出意外,这次来的就是温王。在百瓷展上献宝比拼是惯例,往日里籍籍无名的商家,只要能在百瓷展上出出风头,便不用愁往后的订单来源。甚至有人从濒临破产到一夜暴富,滞销的商品也能瞬间定空。拔得头筹的,还能获得朝廷在北地的支持。
“我看了看,这一次的劲敌有五家,定州蒋家不必说,他们早有进入南方的意思,此次大会更是铆足了劲。除此之外,还有东边刑州越家,东南常丰商帮,西南安越商帮,以及刚发展起来,听闻以奇巧机关之法出名的白山柳家。”殷小尚把自己打听来的消息一一说了,唐念锦虽然知道这次陆宴准备的白瓷不凡,但事无绝对,还是得对竞争对手多加留意。
“温王还没回来?”陆宴问他。
“没呢,好几日都没消息。听闻定州地动,难民朝慈州涌来,官府忙于应对。恐怕百瓷展一事要推迟一段日子。”殷小尚摇摇头,“具体时间未定,但我估摸着大概要一个月后吧。彭城的酒肆又要大赚一笔咯。”
到了陆家铺子门前,却听见里面叶令荨怒骂的声音。
“好你个小贼,陆家的东西你也碰?翻墙倒柜,鬼鬼祟祟,盗人财物。看我不把你送到官府,让你好好尝尝牢狱的滋味!”
伴随着她怒骂声的是一阵阵熟悉的惨叫。
唐念锦加快脚步,进去之后才发现地上绑着一个熟人,满脸青肿,地上还有颗碎牙。那人正咿咿呀呀地叫唤,又不断求饶,显然是被打的狠了。
叶令荨见她回来,连忙应了过来:“唐姐姐,可不能绕了他!把他送去官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