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叶明寒喝了几口水，本来想溜了，但是脑海里忽然闪过的念头，却让他又重新坐了下来。
“柳姨，我能不能问您一件事？”
“你说。”
“就是……迟芮小时候是不是生过大病？”
第62章
叶明寒的问题让柳曼织怔了怔， 芮芮小时候有没有生过大病……？
“为什么这么问？”她疑惑地望着他。
叶明寒没有隐瞒， 轻声说道：“我想您应该还没有忘记，迟芮小时候到我家寄住的事吧？”
“嗯， 我记得。”柳曼织点了点头，“是她四五岁的时候。”
想到这点， 她的眼底闪过几分感伤。
那样深刻的记忆， 她怎么会忘记呢？
她记得那一年， 她跟迟召黎打离婚官司， 实在分不出精力照顾女儿，于是在闺蜜安欣的主动要求下， 她将年幼的女儿寄养在她的家中， 直到半年后才去接人。
如果不是这段经历， 这次女儿因为学籍问题回宣城， 她也不会再次麻烦安欣了。
“可是迟芮完全忘记了。”
叶明寒紧抿着唇， 眉头深深地皱了起来，“虽然也有可能是年纪太小不记事，但我还是想跟您确认一下。”
柳曼织不由一怔， “她完全忘记了？”
“是的。”叶明寒的神色有些晦暗， 可以看得出来，这件事对他造成了不小的打击。
“所以我在想，是不是因为她小时候出过什么意外……”
柳曼织的眼神闪烁着。
她大概知道他指的“意外”是什么， 但这却是她第一次听说， 女儿有可能失去幼年记忆的事。
她不免想起， 自她离婚后带着芮芮到南城， 迟召黎第一次来探望她时，被女儿叫“叔叔”的情景。
因为这些年，迟召黎时不时提起这件事，对她颇为埋怨，所以她印象深刻。
难道这会是女儿失忆的缘故？
“芮芮现在的身体并没有问题，她很健康。”
想了想，柳曼织说道，“只是小时候的一部分记忆缺失而已，这很重要吗？”
如果女儿是真的失去了关于她父亲的幼年记忆，她倒觉得挺欣慰的……
叶明寒一顿，从柳曼织的神色中，他明显能察觉到，迟芮或许小时候真的发生了什么。
“柳姨，这对我很重要。”
他凝望着柳曼织，眼中满是真诚，“请您告诉我可以吗？”
柳曼织拧了拧秀眉，望着叶明寒诚挚的眼神，她迟疑了片刻，最后还是点了点头。
其实她并不是很想回忆，那对一个母亲来说是十分痛苦的一件事，但以两个孩子目前的关系，她又觉得，或许告诉叶明寒也没有什么不好。
“没错，芮芮小时候的确曾经大病了一场……”柳曼织陷入了回忆之中。
***
“妈妈，我们什么时候回来啊？”
小迟芮趴在车窗上，看着那座生活了半年的庄园越来越远，直至消失在视野之中，她才回过头来，望着身旁的女人问道。
小女孩刚刚哭过的眼睛，有些微微红肿。
柳曼织摸了摸她头顶的软发，说道：“才刚见到妈妈，就想着走了？”
“没有啊。”小迟芮摇了摇头，双手抱着她妈妈的胳膊撒娇道，“妈妈也留下来住嘛，姨姨家的房子好大的，妈妈可以睡我的房间。”
反正她可以跟寒哥哥一起睡。
柳曼织不由失笑，“那终究不是我们家啊。”
“那我们让爸爸把姨姨隔壁家的房子买下来，不就可以做邻居了吗？”
小女孩的语气里带着天真和憧憬，她没有注意到，她妈妈的神色晦暗了下来。
“芮芮，妈妈有一件事想对你说……”柳曼织迟疑着道。
“什么事呀？”小迟芮望着她。
看着女儿可爱单纯的模样，柳曼织咬了咬唇，终究有些说不出口。
“芮芮，我们今天晚上就要离开宣城了。”她选择换一种委婉的方式。
“离开？去哪里呀？”
“去妈妈的家乡，那里很美，有山有水，你一定会喜欢那里的。”
望着她的神色，小迟芮似乎察觉到了什么，她小心翼翼问道：“那我们以后还回来吗？”
柳曼织一顿，她望着窗外飞逝的街道，带着几分伤感道：“可能不回来了吧。”
如果可以的话，她不想再踏足这片土地了。
小迟芮眨了眨眼，有些难过，“那我以后不是再也见不到姨姨和寒哥哥了？”
“他们会来看你的……”
“真的吗？寒哥哥和姨姨真的会来看我吗……”
柳曼织叹了口气，将又开始掉眼泪的女儿拥进了怀里，抚摸着她的秀发，眉宇间带着几分愁绪。
她该怎么跟女儿开口，她和迟召黎已经离婚的事呢？
直到回到住处，柳曼织也没能将离婚的事说出口。
只是等开门进了屋，她却见到了一位不速之客。
“爸爸！”
见到坐在沙发上的男人，小迟芮低落的情绪终于得到了安慰，她开心地朝着迟召黎跑了过去。
年轻的迟召黎，是个不折不扣的豪门贵公子，长得英俊潇洒，性格也温柔和善。
在小迟芮的心底，比起更爱管束她的柳曼织，她其实喜欢父亲要多一点。
然而今天，一向和蔼可亲的爸爸，却没有弯腰来抱她。
在看到她时，虽然动容了一下，但当柳曼织靠近后，他又变得冷漠起来。
“你怎么会在这里？”柳曼织冷着脸。
“这是我的房子，我为什么不能来？”迟召黎皱眉，看了眼柳曼织收拾好的行李，“你真的要带女儿去南城？”
“与你无关。”柳曼织将小迟芮拉到了身边。
迟召黎不由咬牙，“你别忘了，就算你争得了抚养权，芮芮也是我的女儿！”
“呵，原来你还记得啊。”
“柳曼织！”迟召黎的脸色很是难看，“你一定要这样尖酸刻薄吗？但凡你有一点女人该有的样子，我们就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
柳曼织差点没忍住跟他吵起来，但顾忌到女儿在场，她只好忍住。
“行了，我一直都是这个样子，你喜欢有女人味的，就去找姓蓝的吧。”
“我跟你说过多少次了，我跟美静不是你想的那样！她被她前夫打成重伤，又无亲无故的，只能来投靠我，你为什么一定要恶毒地赶她们母女走呢？”
这个问题两人已经吵过许多次，柳曼织不想再跟他浪费时间。
“你收不收留她们，已经跟我没关系了。”
柳曼织冷漠地道，“这栋房子要到明天才正式属于你，请你从我的房子离开。”
两人离婚，这栋房子判给了她。
因为要回南城了，她索性将房子卖了，也好彻底断了念想，谁知最后兜兜转转还是被迟召黎给买了回去。
不过她也不在意，反正今晚，她和女儿就要永远离开这个是非之地了。
“爸爸……妈妈……”
小迟芮被柳曼织护在身边，她看着两个大人吵架的样子，有些被吓到了。
“你们说的是什么意思啊……”她怎么听不懂呢？
“什么意思？”
迟召黎已经被柳曼织气红了眼，这些日子因为离婚的事而焦头烂额的他，面对女儿的问题，他想也不想地道：“意思就是说，我和你妈离婚了，我不要你们了！”
“迟召黎，你在跟女儿胡说八道什么？！”从刚刚起一直很冷漠的柳曼织，此刻终于变了脸色。
看到勃然色变的柳曼织，迟召黎像是终于抓住了她的软肋，心底一直被压制的怒火一下子得到了发泄。
虽然看到女儿瞬间苍白的小脸，他感觉心尖有些发疼，但这份疼，却抵不过终于压了柳曼织一头所带来的快感。
“没错，柳曼织，是我迟召黎不要你！将来后悔的人，一定会是你！”
他气势汹汹地说完，忽然手机震动了起来。
他便一边接一边头也不回地离开了，电话里隐约能听到一道温柔的女声。
柳曼织站在原地，瞪着前夫离开的背影，良久她才闭上了眼睛，有两行清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了下来。
她当初大概是瞎了眼，才会爱上这样的男人吧……
过了好一会，她才用手背擦干眼泪，也将心头翻涌的所有情绪都压了下去。
她还有女儿要照顾，她还有很多事情要做，不能再为那个混蛋浪费生命了。
想到女儿，她才慌忙想起要跟她解释，只是一低头，身边哪里还有女儿的身影？
“芮芮……芮芮！”她失声尖叫了起来。
小迟芮跟在她爸爸身后跑出了家门。
她不相信，最爱的爸爸怎么会不要她和妈妈了呢？他肯定是骗她的，他们只是吵架了，很快就会和好的……
她要去找爸爸问清楚……
她迈着一双小短腿，自然跑不过迟召黎。
来到家门口，远远看到男人走到一辆车旁，她刚想大声喊他，却看到车门打了开来，一对母女从车上走了出来。
“爸爸～抱～”
看到迟召黎，被母亲抱在怀里的小女孩顿时张开了手，冲着他笑嘻嘻地要抱抱。
迟召黎的神色缓和了下来，他将那个小女孩抱在怀里，然后和那个女人一起上了车。
小迟芮白着一张脸，愣愣地看着他们的车扬长而去，却没有阻止。
不一会，柳曼织便像疯了一般从房子里跑出来。
看到女儿安然站在门口，她心下一松，连忙冲过去一把抱住她。
小女孩待在她怀里，怔怔地抬头望着她，泪珠大颗大颗地从她的眼睛里掉落下来。
“妈妈，爸爸好像真的不要我们了……”
柳曼织永远记得，女儿当时那个绝望又痛苦的表情，这也是她永远无法原谅迟召黎的原因。
那天晚上，她就带着女儿搭飞机回了南城老家。
一路上女儿都不吵不闹，只是也彻底没了笑容，整个人呆呆的，跟她说话也不应，然后在她没注意的时候，躲在一边偷偷掉眼泪。
她看着心疼，却也束手无策，然而最让她绝望的，是她们到南城的那天晚上，女儿就发起了高烧……
第63章
柳曼织永远记得那个让人绝望的夜晚。
当她好不容易带着女儿到了南城的家， 刚安顿下来准备做饭时，却发现女儿浑身滚烫， 躺在沙发上不省人事， 怎么叫她都不应，只低低地说着胡话。
那一刻， 她的心简直慌乱到了极点。
她顾不上其他，急急忙忙抱着女儿赶去最近的医院。
她孤身一人， 南城已经没了亲戚朋友， 当她抱着女儿在医院急诊室外等着时， 望着空荡寂静的走廊， 没有人知道她内心有多绝望。
小迟芮的高烧持续了三天，纵使柳曼织再要强， 不吃不喝， 衣不解带地照顾女儿，最后也差一点撑不下去。
最后还是护士看出了她的不对劲，给她买了吃的， 又让她挂了瓶葡萄糖， 这才没有病倒过去。
那三天， 对柳曼织来说是如此的漫长而痛苦， 以至于过去许多年， 她都不想再回忆起。
“好在，芮芮最后还是撑了过来。”
客厅里， 柳曼织幽幽地说道。
她省略了迟召黎的那部分， 只跟叶明寒说起女儿重病的事情。
“烧退了以后， 芮芮很快就恢复了健康，虽然身子骨比以前弱了许多，到了冬天总是手脚冰凉，但是并没有出现别的毛病。”
“只是我不知道，她竟然会把那之前的事给忘了。”
现在回想起来，女儿病好后，确实有段时间比较沉默，但当时的她没有多想，只以为是因为她和迟召黎离婚，给孩子造成了很大伤害。
叶明寒放在身边的手，已经捏成了拳头。
“您当时，有没有联系我妈？”过了会，他才艰难地开口问道。
柳曼织皱眉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
“应该没有。”
“为什么？”叶明寒的声音低沉了许多。
如果她当时联系了他们，如果他当时知道，小丫头病得那么严重，他就不会一直怄气，一直被动地等着。
一等，就等了这么多年……
柳曼织苦笑了一下，“哎，大概是我太要强了吧……”
现在想想，当时确实太年轻，有些事情明明可以采取更温和的办法，只是她咽不下那口气，所以一直强撑着，到头来伤人伤己。
叶明寒沉默着没有接话，他何尝不是太骄傲？
因为挽留被拒绝，就记了那么多年，明明一直念着，却因为她没有回来，甚至连个电话也没有，所以记恨着，不肯主动去找她。
却不知道，原来小丫头出了那么大的事，他甚至有可能差一点点就失去她了……
明明是在冬天，叶明寒却感觉后背出了一身汗，他现在想想，只觉得一阵阵的后怕。
原来在他不知道的时候，他可能永远也见不到他的小芮了……
“阿寒。”柳曼织望着他，“我可以这样叫你吧。”
叶明寒回过神来，抬眸望着她，点了点头。
“嗯，刚刚你的问题我已经回答了，那现在换我来问你了。”柳曼织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