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元:……
他目光不由透出了几分惊讶,暗自思量是不是昨夜没睡好,刚刚听错了。
然而三天过去,皇帝陛下对一心先生已经没了一开始的那份新鲜劲,况且人都被他骗到手了,还怕他跑了不成?
因此皇帝陛下也懒得再在封元面前演戏了,他下了车后,转身牵了爱妃下来。两人高高兴兴地走进了酒楼。
他们来时,为了寻找一心,一路上都没敢耽搁,就连用饭,也是停下来做好后,拿上马车吃的。
现在有了一心先生这个谋士,姚燕燕和陛下顿时觉得身上一轻,仿佛治理好国家的重担全都甩到了一心头上。骗到了一心,就相当于陈国少了一条胳膊,齐国多了一条大腿。陛下和爱妃再也不用担心三年后会亡国了!
普通百姓大多一辈子都困守在一个地方,鲜少有离开家乡的。这镇子里的人也极少有外出的,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附近的村镇,因此在见到这百来人的车队后,都极为惊奇,乖乖,这车队主人是什么来头,镇上的官老爷出门都没这么大排场。
尤其在瞧见车上下来一对衣着华贵的男女后,围观的众人更是看直了眼睛。那年轻男子生得极为俊美,那女子虽然戴了面纱,但是光是露出来的眉眼和那身段,就能将这阵子上最美的姑娘给比下去。
一个卖货郎挑着担子从旁边走过,刚好看到了那两人的相貌,呆呆地站住了,“这……这是仙人下凡了?”
在场有不少人发出了这样的感叹。酒楼的掌柜算是个有眼界的,他看了一眼那对男女的相貌气度与穿着,再看一眼那些护卫,便知这绝对是从京中来的贵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立刻便放下算盘迎了上去。又道:“客人可要包场?小的立刻就让伙计将人都请出去,为客人腾出地方来。”
皇帝陛下还是第一次来这种酒楼,他看了看楼上楼下的食客,只觉得新奇极了,只不过他的爱妃怎么能跟这么多人坐在一处用饭?刚要开口包场,就被爱妃用胳膊轻轻捅了一下。皇帝陛下立刻改口,“不必了,多开几个包……”
又被爱妃捅了一下,皇帝陛下立刻又开口,“不必了,在大堂找个地方,能坐下就行。”
酒楼掌柜本来都打算报上包厢名了,听见眼前这两位贵人竟然愿意留在大堂和那些平头百姓坐一起,顿时惊诧地张了张嘴,差点问出声来。
下一刻,他连忙道:“好嘞,客人们这边请。”陈统领让那些侍卫自个儿找地方坐,自己则带着几个人跟在陛下、娘娘和一心先生身后。
这年头,能上酒楼吃饭的,就算是坐在大堂中,在这镇子里也算是颇有些身家的。
其中就有一些正在高谈阔论的书生,他们只顾着争论,竟没发现一群与这镇子格格不入的人走了进来。
姚燕燕三人听了一会儿,就发现他们谈论的是今年大齐出的新政。
其中一条便是陛下要建行宫,国库缺钱了,因此百姓的赋税要增加三成,还要多征三万劳役。
姚燕燕发现听见这些议论的封元露出若有所思之色,怕他误会,便小声道:“陛下为了寻找先生,过了年便出宫了,从未颁布过这样的政令。”
皇帝陛下也道:“不错,朕之前想建个园子,章老头都不答应,他怎么可能那么大方给朕建行宫?”
封元:……
他越发疑惑起来,陛下怎么跟变了个人似的?
他又看了一眼坐在陛下身边一脸温柔的姚燕燕,心道:还好,贵妃娘娘还是那个贵妃娘娘,没有突然变一个人。
正在这时,有人忽然起身喊道:“兰家的人出来了,要买的赶紧啊!”
酒楼中各种动静顿时一滞,跟着便有许多人结账冲出了酒楼。也不知是真去买东西还是看热闹去。
姚燕燕十分好奇。
陛下看爱妃盯着那些人看,便让陈统领去打探消息。
陈统领去了一会儿,很快就又回来了。说是镇上原本的知县兰大人犯了罪,如今兰大人被斩首,全家被贬为奴籍。一家人正被拉出来拍卖呢,谁要是出价高,说不定就能买下兰家相貌最出色的那对双胞胎。
皇帝陛下听了,并不怎么感兴趣。
只有姚燕燕对姓兰还长得好的人起了兴趣,就问道:“那对双胞胎叫什么名字?”
这个陈统领倒是不太清楚,犹豫道:“是一男一女,男的好像叫兰……兰什么征。”
“兰梦征。”皇帝陛下忽然道。
陈统领惊讶道:“就是这个名字。陛下怎么知道?”
陛下怎么知道?陛下曾经还梦见自己被兰梦征带着大军砍死了!
他和爱妃对视一眼,两人齐齐起身,拉着手就往那最热闹的地方赶。
他们到时,兰家全家十几人正被绑着手,用绳子窜成一串,拉到镇子中央人最多的地方。
男女老少都有,个个头上插了根草,其中有一对相貌相似,面色憔悴的少年男女,应该就是陈统领口中那对双胞胎。
姚燕燕和陛下到时,百姓已经挤了一层又一层。陈统领提着刀,带着十几个护卫强势开道,将挡在陛下和娘娘面前的人都赶到了两边,硬生生弄出一条宽敞的通道来。
周围百姓暗暗骂了句仗势欺人,却不敢上前。
姚燕燕和陛下刚刚走到近前,就听见百姓中有人高声喊道:“兰家人通敌卖国,一家子全是祸害!打死他们!”
那个原本沉默阴郁地站在家人身边的少年,听了这话,却忽然抬起头来,像是头被激怒的小兽,红着眼吼道:“我们没有卖国!是狗皇帝嫉贤妒能,是他指使人陷害我们!”
姚燕燕本来还觉得他可怜,正站在陛下身边娇滴滴地说那孩子可怜要不咱们做好事买下来吧!就听见他竟这么说,顿时脸色一变,柳眉倒竖,怒气上涌,冲过去一脚将那少年踢翻在地,横眉怒目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诋毁陛下!”
封元:……
他看着温柔贤淑的贵妃娘娘也跟着变了个人,觉得世界都奇幻了,还是说……他其实是在做梦,只是这梦也太长了,怎么还没醒?
第44章
姚燕燕一句话说完, 叉腰立在那里瞪了少年好几眼后, 才感觉到不对劲。
周围原本很喧闹, 叫卖声、看热闹的声音、群情激奋说要打死兰家人的声音全都混在一起。可是这会儿,四周突然静得落针可闻, 若不是姚燕燕还能听见几声鸟鸣犬叫,她几乎要以为自己忽然失聪了。
她眼珠子转了转,忽然感觉到了不对劲, 一转身,就见周围人全都在看着她,连那个站在旁边叫卖的衙役也瞪着眼睛盯着她, 仿佛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东西。
姚燕燕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自己冲动之下做了什么事情,不由心虚地朝着陛下望去。
陛下站在一群护卫中间, 他现在的表情就跟当初看到姚燕燕踢翻屏风一样幻灭。
皇帝陛下看着那一身胭脂色衣裳、妩媚动人的爱妃, 晃了晃脑袋, 想把刚刚看到她抬脚踢翻那少年的一幕甩出去,可是他越这么想, 就越发现那画面牢牢扎根在他脑子里, 还时不时闪现一下。
皇帝陛下也开始怀疑自己在做梦了。
他一步步走过去,张了张嘴, 正不知道该说什么好, 忽然看见爱妃嘤咛一声, 身子晃了晃,就要倒下去。
皇帝陛下吓了一跳,赶紧伸手过去, 紧接着,爱妃软软的身子就落入了自己怀里。
姚燕燕倒在陛下怀里,娇滴滴道:“夫君~~那个奴隶居然敢说皇帝陛下的坏话,陛下那般英明睿智、俊美潇洒,他居然敢在大庭广众下诋毁陛下,实在是该打!”
皇帝陛下被夸得飘飘然,点头道:“燕燕说得不错,我大齐皇帝英明神武,哪里是他一个奴隶能诽谤的!”
听了这自吹自擂的话,陈统领习以为常,封先生一脸恍惚,那趴在地上的少年阴沉着脸啐了一口。
但这丝毫没有影响到姚燕燕和陛下两人。
姚燕燕靠在陛下怀里,抬起脚,稍稍提起一点裙子,露出胭脂色裙摆下一双白色绣花鞋,那鞋子绣纹精美,鞋头上缀着的几颗珍珠在阳光下莹润生光,那名想要上前赶人的衙役被这价值不菲的绣花鞋震慑,默默又后退了两步。
姚燕燕示意陛下看自己的脚,娇声道:“夫君~~妾身方才气坏了,所以冲动之下就轻轻踢了他一脚,谁知这人竟如此弱不禁风,竟就倒地上了,妾身的脚好疼啊~~”
皇帝陛下立刻把刚才那事忘了,只顾心疼地去摸爱妃的小脚,叹道:“哎,我方才应该拉住你的,燕燕如此温柔娇弱,这脚碰到那臭男人身上,一定疼得厉害吧!待会儿我背你回去。”哎,朕怎么就忘了呢,爱妃的弱点是朕啊!见到有人当众辱骂朕,爱妃肯定会受不了的,爱妃气愤之下控制不住踢那人一脚,也实属情有可原啊!
姚燕燕听了这话,眨眨眼睛,娇滴滴道:“夫君,你对人家真好~~”
皇帝陛下握住爱妃小手,感叹道:“燕燕如此温柔良善弱质纤纤,我不对你好,又该对谁好呢?”
温柔良善弱质纤纤?不是脾气暴躁矫揉造作?
围观众人只觉得要么是自己瞎了,要么是自己在做梦。
而那两人还在你侬我侬情意绵绵,仿佛不知道这是在大庭广众之下,仿佛没看见那些围观之人的脸色。
这时候,终于有人打破安静了,那被姚燕燕踢得趴在地上的少年愤愤不平道:“我可没说错!狗皇帝就是……呜呜……”他还没说完,就被旁边的少女捂住了嘴,那少女和他生得有七八分相像,只是面庞轮廓更加柔和些。
她紧紧捂着弟弟的嘴,面上满是害怕,对着两人祈求道:“两位贵人大人有大量,我弟弟年纪小不懂事胡说八道,求你们不要怪罪他!我愿意做牛做马给你们赔礼道歉。”
听了这话,姚燕燕和陛下还没说话,那站在一旁的衙役先呆不住了,斥道:“你一个贱奴,自个儿的命都在知县大人手上,给谁当牛做马?”
被这么一斥,那少女呆了一下,随即红了眼眶,只好松开弟弟的嘴给两人磕头,稚嫩的额头在粗糙的地面上用力地一下又一下磕碰,没过一会儿就磕破了皮流出血来。“我给两位贵人磕头,求你们不要为难我弟弟,他什么都不懂,他瞎说的。”
那少年挣扎着从地上爬起来,见自己的姐姐给他们磕头,眼眶也跟着红了,扯着她起来,“姐,你不要跪他们!咱们做人要有骨气。”
陈统领这时走上前来,对那少年冷冷道:“律法第十八条第二列,对皇室出言不逊者,轻则凌迟处死,重则株连九族……你一个人死了无所谓,难道还要连累你姐姐和这些家人跟着丧命。”
少年不怕死,与其作为奴隶被肆意买卖羞辱,倒不如死了一了百了,死前还可以痛骂狗皇帝一顿出口恶气。可是他没想到后果如此严重,竟还会牵连到家人,听了这话,他的神色就僵住了。
兰家人的双手都被绳子捆着,那少女听到陈统领说的律法,又是着急又是害怕,她抬脚去踢那少年,“弟弟,你快给两位贵人赔礼道歉!快告诉他们你是无心的!”
“无心的?”姚燕燕冷眼看着,忽然道:“那我一刀杀了你弟弟,然后再跟你说我是无心的同你道歉,你敢不敢原谅我?”
见那少女呆住,姚燕燕扭头对陛下道:“夫君,你看看他们,瞧着也就比咱俩小一两岁,都要到成亲的年纪了,居然还把自己当无知孩童。”
皇帝陛下点头,附和道:“像这种人,就该好好处罚,决不能放过。”
这兰家人都是罪犯,被朝廷贬入奴籍的,一生不得赎身,是一辈子都要为奴为婢赎清罪过的。兰知县定罪后,这兰家人就被关入大牢,直到兰知县问斩后才拖出来贩卖。这对双胞胎相貌出色,卖给人做娈宠还能换不少钱呢,更何况这衙役可是得了交代的,哪里敢让这少年被人以一个对皇室不敬的罪名人杀了?
衙役几步上前,立刻掏鞭子狠狠抽了那少年几下,将那少年打倒在地后还不肯放手,又抽了好几鞭子,那带着倒刺的鞭子抽在人身上,能将血肉也勾出来。
更何况那少年只穿着单薄的囚服,没一会儿就被打得鲜血淋漓,而周围还有许多百姓在喊着兰家通敌卖国,打死活该。
那少年的姐姐也不敢阻拦,只泪流满面地避开了视线。
姚燕燕和皇帝陛下站在旁边看着,那衙役每抽一鞭子,两人的眼皮就控制不住跳动一下,每抽一鞭子,两人的眼皮就控制不住跳动一下,跳到后来,姚燕燕的手都有点抖了,她捅了捅陛下的胳膊,小声道:“陛下,看起来好残忍啊!”
皇帝陛下也点头,“爱妃,朕看这就算了吧,瞧着好疼啊!”
姚燕燕:“可是陛下,他刚才骂你啊!”
“是哦。”皇帝陛下看了眼那少年,小声道:“算了吧,朕被骂一句也不痛不痒的。这还是个孩子呢!”
姚燕燕:……
可是陛下,你也只比他大一两岁啊!
她给陈统领使了个眼色。陈统领点了点头,提高声音道:“此人辱骂当今天子,罪该万死,但念其年幼,再打五十……啊!”话未说完,他屁股就挨了一脚。
皇帝陛下淡定地收回脚,说道:“念其年幼无知,就算了吧!”
那衙役也担心把这少年打坏,卖不上好价钱。听到这这明显出身不凡的贵人这样说,当即停了鞭子,骂道:“瞧见没有,贵人大人大量放过你,还不快起来谢恩。”
现如今的社会等级制度十分森严,屋子不能乱盖,衣裳更不能乱穿,有些衣裳的制式和颜色只有身居高位的贵人才配穿着。
这两位贵人身上衣裳样式华丽、颜色鲜艳,连脚上一双鞋也抵得上寻常百姓一家一年的开销,又带了那么多高大健壮的护卫,肯定是京城里出来的贵人。是万万不能得罪的。
这衙役还担心那两位贵人不依不饶要将人打死,现在听见人肯高抬贵手,自然是高兴。
可那少年已经被打得晕了过去,怎么可能起来谢恩,只有那少女和她身后的兰家人跪下来给两人磕头。
姚燕燕却倚靠在陛下怀里,声音娇滴滴,说出口的话听起来却恶毒无比,“夫君,别说他不是个孩子,就算真是个孩子也不该出言不逊,依妾身看,不如将他们一家全买下,带回去天天折磨,也好为当今陛下出一口恶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