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名大臣道:“陛下有所不知,齐国南地已连续两年大旱,今年好不容易下了雨,却引发了洪涝,听说前几个月还出了瘟疫……齐国这些年灾害连连,依臣看,齐国气数已尽,就算是有破车那等利器,也再无回天之力。”
*****
齐国这边的确发了洪涝,但事实上并没有陈国人推测的那样严重。原因不过是,占了重生便利的皇帝陛下提前派人去了记忆中发生洪灾的地方,提前筑堤分流防洪,虽然因为时间太短,工事没有完全建成,的确有一些地方被洪流淹没,好在提前将住在低处的百姓送到了高地,又送去粮食安抚民心,并没有引发多大的动乱。
“陈国肯定想不到,朕与爱妃是重生的,提前派人将百姓救了出来,虽然有不少地方的确被淹了,但是损失并没有预想中那么严重。”
皇帝陛下将收到的消息告诉姚燕燕的时候,她正坐在飞鸾宫里上下晃动宫人做出来的摇篮,这摇篮做的别致,上面还挂了许多色彩艳丽的小物件,她一件件地摸过去,心里喜欢得不行。
听到陛下说的这话,她转头问道:“消息可靠吗?不会有人中饱私囊吧!毕竟送过去的钱粮那么多。”那都是用来安置百姓的,那么多钱粮,一层层送下去,不知道有多少人从中贪污。姚燕燕记得前世南地平洲和玉州那边也爆发了洪涝,当时因为没有事先准备,死了不少人,后来那两个州活下来的百姓大多落草为寇,组成了匪军,洗劫了好几座城池。用脚指头想也知道,如果那些钱粮有送到百姓们手里,他们怎么可能会犯上作乱?
皇帝陛下也知道爱妃的意思,他握住爱妃的手安抚道:“你放心,监察司和暗部的人都不是摆设,他们会替朕看着的。你现在月份越发大了,每天好吃好睡养宝宝就行,不用操心那些事,都交给朕就行了。”
姚燕燕现在的肚子已经六个多月了,腹部凸得像是在衣服里塞了个小球,整个人也圆润了一圈,再也不复当初弱柳扶风的纤细身段。
她抬头看着陛下越发成熟的面庞,轻轻摸了摸他眼下的一点青黑色,心疼道:“你也不要太累了,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
“诶?有吗?”皇帝陛下四处看了看,几步走到梳妆台前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忽然新奇道:“爱妃你瞧,朕现在的眼睛,像不像你说过的那个烟熏妆啊?”
“噗呲”,姚燕燕没想到陛下会想到烟熏妆去,忍不住噗呲一下笑了出来。
正在这时,高公公在外边提醒道:“陛下,时候到了,该去校场了。”
皇帝陛下这才想起来,兰梦征带着的龙卫军已经训练得差不多了,就等着他去阅兵,这是正事,不能耽误,只想想到他才刚刚从御书房来到飞鸾宫,屁股还没坐热乎呢就又要和爱妃分开了,不免有些不舍,他叹道:“快活的日子总是如此短暂。”
姚燕燕见陛下以一副极其认真的样子说起这话,忍不住又笑了出来,却见陛下双手捧住她的脸,轻轻在她额上亲了一下,又低头摸了摸她的肚子,说道:“朕要干活去了,宝宝你要听娘亲的话,和你娘一起乖乖等朕回来。”
姚燕燕仰头看他,“陛下,宝宝说他听到了。”
送走了陛下,姚燕燕就打算去园子里走走,太医都说了,多走动走动,孩子出生后才能更康健。
不过她刚刚被青壶扶着下了阶梯,就瞧见周晚香的身影出现在了门口。周晚香是周修仪的本名。
她和李数成婚不久,李数就被派到南地协助筑堤工事,周晚香没有跟着丈夫一起走,而是留在京中继续为姚燕燕打理香膏生意,她这次过来,除了亲自送账册过来,还带来了一样新品。
“娘娘您看。”周晚香打开了一只琉璃瓶,倒了一小滴放在掌心。
姚燕燕看了一眼,迟疑道:“这是精油?”
周修仪点头,说道:“咱们齐国靠海,近来不是开通了了一条通商的航道么?就有一些外国商人用精油和咱们换丝绸。”
姚燕燕现在是个实用主义,闻言便摇头道:“拿丝绸跟他们换精油不划算,应该换粮食的。”其他人不清楚,可是她和陛下是重生的,清楚如果按照前世的轨迹,最迟明年,陈国就会举兵攻城,就算这一世他们用“破车”迷惑住了他们,也不代表陈国会放下吞并齐国的野心,他们现在最大的目标,就是多赚钱、广积粮、筑高墙。做不了最强大的,也别让人一攻就破啊!
周晚香轻声道:“可这精油,在吴国能卖出一瓶一百两银子的高价。”
姚燕燕现在安心养胎,关注外事就少了,听到精油这么贵,顿时惊讶地睁大了眼睛,随即她就明白了周晚香的意思,“你是想试着制出香油?”
周晚香点头,说道:“店里头只有香膏香粉,可供客人选择的实在太少了,我想试试调制精油。”
姚燕燕点头,表示同意了,她道:“我会给你调人选,接下来你就安心调制精油,缺什么就跟我说。至于店铺的事,就交给梦诗打理吧!”
周修仪她们出嫁以后,宫里剩下那六名不愿意出宫的,姚燕燕就把她们指派到各个地方办差去了,有的管理桑园,有的去织造局帮忙,总之不会让人闲下来胡思乱想。
送走周晚香后,姚燕燕睡了一会儿,醒来对着镜子瞧见自己脸庞浮肿、身子也胖了一圈儿的样子,沉沉叹息了一声。
青壶跟在她身边久了,对她也有所了解,便笑道:“奴婢瞧着,娘娘比先前更美了。”她这话倒不是在恭维,在青壶眼里,现在富态了一圈的姚燕燕确实比原先好看,她觉得原先的娘娘太瘦了。
但姚燕燕不这么觉得,怀孕头一个月时,她还每天把自己打理得漂漂亮亮的,但是自从太医说了那些脂粉香膏对孕妇不太好后,她就吓得赶紧停了。如今孩子快七个月了,她胖了一大圈,还不能用胭脂水粉装饰容颜,每天一看到镜子或者水面中自己的模样,姚燕燕就恨不得这是一场梦。
唉!陛下嘴上不提,说不定心里已经开始嫌弃我了。
也不知是不是怀孕的缘故,姚燕燕近来老爱多思多虑,她拍了拍自个儿的脑袋,等到了晚膳时分,见陛下还没回来,怕饿着了宝宝,就自己先用了晚膳,接着洗漱过后,又困得睡了过去。
这一觉睡到了半夜,姚燕燕隐约觉得双腿有点酸胀的痛感,连想要动一动都累得很。她模模糊糊想要睁开眼,忽然感到有一双大手按在了自己的腿上,从她觉得酸胀的地方一次次按捏过去,力度正好,舒服得她差一点又睡过去了。她想起来,自己的腿酸了好多天了,还总爱在半夜发作,但是每一次她在梦中呢喃两句,双腿酸胀的感觉就慢慢没了,原来是有人一直在给自己按摩吗?
她强令自己睁开困倦的眼睛,借着微弱的烛光,果然看见陛下坐在她旁边,弯腰低头给她按摩双腿,那认认真真、一丝不苟的模样,看得姚燕燕有种想要落泪的感动。
皇帝陛下一边按,一边瞅着爱妃胖了不止一圈的双腿,嘀咕了一句,“爱妃这腿看着,怎么越来越像猪蹄……”
姚燕燕:……
猪蹄猪蹄!你才是猪蹄!
本来想要开口和陛下温存两句的姚燕燕索性闭紧了嘴巴,微眯着双眼,理所当然地享受着陛下的服侍。
也不知道陛下给她按了多久,就在姚燕燕忍不住又要睡过去的时候,忽然听到外头传来晨鼓敲响的动静,片刻后,高公公在帐子外小声道:“陛下,该上早朝了!”
“又这么快,朕才睡了两个时辰……”嘀嘀咕咕一句,皇帝陛下给爱妃拉下裤子盖好被子,然后就打着哈欠洗漱上朝去了。
第115章
卯时二刻, 天光刚刚从云层后透出, 一名衣着富贵、膀大腰圆的老者, 就坐着马车来到芜城的碧水阁前,他刚刚被仆从扶着从车上下来, 就觉得眼前一黑,因为碧水阁前,竟然已经排上了长龙, 他定睛一看,那排在前头的几个,可不就是昔日常与他结伴觅食的老饕?
老者抬头看了眼天色, 这会儿天才蒙蒙亮呢,他以为自己来的够早了, 却没想到竟有人比他还早。
眼见得街道尽头又传来车轮滚动的声音, 老者连忙叫小厮先去占个位, 自己则几步走到排在前头的那三人面前,不满道:“约好的卯时一同来, 你们几位却提前来占位, 不厚道吧!”
排在前面的三人与这老者年岁相近,闻言, 其中一人便嘿嘿笑道:“张员外, 我们三人卯时前两刻出的门, 卯时刚刚好到这儿,不算食言吧?”
另一人又道:“我们也没想到张员外竟然卯时出门,过了两刻钟才到。”
闻言, 张员外胡子抖了抖,却说不出反驳的话,气得一拂袖,却只能乖乖站在队伍最后排,看了看排在前面的七八个人,再看看这栋写着碧水阁的两层小饭馆,心里沉沉叹了口气。今个儿来得晚了,也不知道能不能分到点剩菜?
要是放在一个月之前,要有人对张员外说,一个月后你会甘心情愿吃剩菜,张员外一定会勃然大怒并命小厮将那无礼之徒赶走,但是现在……
这碧水阁的前身是一家客栈,生意平淡,鲜有问津,但在一个月前,那间客栈忽然改成饭馆,并换了个“碧水阁”的招牌,张员外偶然从碧水阁前经过,闻到里头传出的饭菜香,就走不动路了。
他现在最后悔的事,就是把这碧水阁的存在告知了那几个不要脸的老友!
卯时四刻,碧水阁的大门按时开启,这短短两刻钟的功夫,张员外后面又排了十几人。见碧水阁大门开了,这些在本地颇有身份的食客们规规矩矩地排队进入,半点不敢仗势欺人。只因人人都知道,新任宣威将军葛修武,时常来碧水阁晃荡,还三天两头地送东西,明显是想要求娶碧水阁的东家兼掌勺。虽说这碧水阁的东家并不中意宣威将军,但众人也不敢在碧水阁中闹事。
他们起先知道原来碧水阁的掌勺竟是个年轻小姑娘时,惊奇不已,张员外和几名老友甚至都打起了主意,自家也有几个年轻优秀的子弟,若是能摘得碧水阁东家的芳心,岂不是想吃什么就能吃什么?
当然,后来知道宣威将军也来求娶,他们就不敢动了。
碧水阁大堂就摆了十几张桌子,中间空出一块地方,众人静静等着,就听一名姓周的妇人出来道:“今个儿我们东家准备了一道蒸鹅,各位可有口福了。”
虽然这蒸鹅听起来实在寻常,可那顾大厨的手艺不寻常啊!众人伸长了脖子望向厨房的方向。
不一会儿,便有两名伙计抬着一头烤全羊从厨房里出来,摆在了大堂中间的那块空地上。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白这和蒸鹅有什么关系?不过嗅着那不住传过来的烤羊香气,不少人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这只烤全羊这么大,今个儿定能多吃几块。
却见那姓周的妇人,提起一把洗干净的小刀,将羊腹处一道小小的口子划开,从羊腹处取出了一只蒸鹅。
一股难以言喻的香味瞬间弥漫开来,勾得食客们纷纷咽下了口水。
周姨动作娴熟地将那只从羊腹中取出的大鹅剁开,众人眼巴巴地看着,见到有些许肉屑粘在了刀面上,还有些可惜。
很快,蒸鹅分成一样分量的九份,送到了食客们手中。张员外幸运地得到了最后一份,排在他后面的人眼见得张员外将最后一份取走,哀叹了一声,转而纷纷问周姨有没有剩菜?
周姨笑说那头烤全羊也是可以吃的。没抢到蒸鹅的纷纷表示可以将就。
周姨道:“大早上的吃烤羊有些腻,我们东家准备了解腻的果酒。”
碧水阁内安安静静,只有食客们进食的动静以及不住的赞叹声,周姨捧着一盅汤放到张员外跟前,笑盈盈道:“张员外,这是我们东家特意为您准备的冬虫草鸡汤。”盖子一掀,浓浓香味漫开,正小心翼翼吃着蒸鹅的张员外咽了口唾沫,忍不住笑道:“顾老板实在太客气了。”
其他食客纷纷投以注目,不明白这张员外凭什么能有优待?
周姨笑道:“我们东家听说桦城有一样食材十分独特,想到桦城去开一家分店。听说张员外您在桦城有些人脉。”
桦城就是陈国的边城,和芜城相距只数十里远,但通关文牒不是那么好办的,就算办了下来,齐国人也很难在陈国的地界扎根,更别提开店做生意了。
张员外虽是齐国人,却与桦城那边的商人交好,甚至跟桦城的地方官也有交情。闻言,明白了过来,立刻应允下来。周姨大喜过望,连声道谢,并道:“今后张员外想吃什么,只管说一句,我们东家说了,一日三餐都给您备好。”
*****
“娘娘,边关那边传来消息,说是顾昭容已经找到了门路,马上就能到陈国那边开店去了。”
姚燕燕收到这个消息时正在打盹,闻言瞌睡虫瞬间跑了个干净。她惊讶地看着青壶,“这么快?”顾昭容才去了不到三个月吧!这也太厉害了!
青壶兴奋道:“是高竹子和外面人接头时知道的,这是边关送来的信。”
这信件用火漆封着,姚燕燕打开快速看了一遍。
齐国与陈国表面上缔结了友好盟约,其实彼此都在相互防备。虽说如今已开通了商道,却只让交易一些寻常物品,而关于奢侈品的大宗买卖,陈国那边的态度向来是十分严苛与戒备的,生怕齐国这边拿些不实用的丝绸香膏去换取他们的钱粮。
不过陈国律法明令禁止,也挡不住下头商人暗度陈仓,像丝绸香膏这种能谋取暴利的买卖,那些商人宁愿冒着杀头的风险也要去做。姚燕燕还曾为此感叹了一句要钱不要命。
顾昭容想要去陈国开店,说起来却并不简单,因为以他们目前给顾昭容安排的身份来看,她是不可能轻易拿到通关文牒并在陈国那边顺利开店的。但现在顾昭容自己找到了门路,一切就顺理成章了。
有了那位“张员外”的掩护,陈国那些人应当不会怀疑到顾昭容身上。毕竟在他们眼里,顾昭容和周姨,以及那几个暗部出来的孩子,就是一群弱小妇孺,哪里能轻易往暗探身上想?
提笔回了一封鼓励顾昭容的信,姚燕燕忍着困意,翻完了下面送上来的账册。
脂粉铺子和丝绸的生意很好,如今只是京城里的那几间铺面,一个月就能带来几万两的盈利,尤其在陛下下令放开百姓衣着的限制后,许多民间富户也争抢着买些颜色艳丽的丝绸,当然,象征皇室的明黄色丝绸,还没有人敢卖,更没有人敢买。
织造局和工部的人一起改良了织机,以前七天才能织出一匹布,现如今一个熟练的女工三天就能织出一匹来。而在宫里遣散了数十位妃嫔后,许多宫女没了伺候的主子,姚燕燕就命人将那些空出来的宫殿全部填满织机,让她们也学着织布,如今这个后宫已经成了布坊和胭脂香粉坊,随处可见晾晒丝绸的高架子以及晒花草的簸箩,外人进来瞧上一圈估计会惊讶得掉下巴。不过若非如此,宫里也没有那么多丝绸和香膏脂粉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