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要把裴爸爸和裴闹春画上等号,那可就不太容易,首先又不是自己爹妈,只是一眼看去,记忆多少模糊;其次对方穿得简单、又没像电影里化妆,对比着既能找到像的地方,又只觉得是相似。
“你们怎么不问她呢?”迟靓有些为难,她不知道裴沁自己想说吗。
同样集聚在后排的,还有班上的不少男生,听到这话,郭海洋第一个翻了白眼,他咬牙切齿:“你说我们敢问吗?”这不是自找苦吃吗。
迟靓一看郭海洋,忍不住想起上学期发生的那事,差点笑出了声。
在上学期中,裴沁已经牢牢地霸住了年度第一的位置,和同学们的关系挺尴尬,不远不近,能说点客套话,多的全都没有,那天是体育课,有些男生跑回教室的早,坐在那边流汗边喝水,互相打闹,不知是谁,一把撞在了裴沁的桌上,直接将她放在抽屉里的本子尽数撞掉,男生们忙不迭地帮忙捡,不太好意思,可其中有一本本子恰好摊开朝上,露出了里头娟秀的字迹。
女生们运动后都挺累,爬楼梯时也慢吞吞的,迟靓那天恰好走在裴沁后头,几人刚进教室,就听男生手忙脚乱地把裴沁的本子塞回了书桌里。
裴沁冷脸过去,看着那个男生便问:“你刚刚在干嘛?”她明明不高,可在那人面前毫不露怯。
郭海洋人缘好,替朋友打圆场:“没,就是不小心撞到了你桌子,本子掉出来了,帮你塞回去。”这话说完,裴沁刚坐下,收拾着东西,忽然不知道是谁,忍不住心里的好奇心,插嘴便问——
“裴沁,你爸是做保安的呀?在哪呢?”他刚刚就扫了眼,裴沁在日记里头写了,她的父亲工作是保安,平常总是很忙,她很想念对方,如何如何,具体没看清楚。
裴沁没吭声,后头的郭海洋也忍不住了,他没敢大声,压低了声音凑过去问:“你喜欢徐少涵?”他刚刚看那人随便翻了两页,瞅到了一句话:“这次月考我还是第一,徐少涵是第二,我们俩的成绩挺相近的,他没掺和过班上同学的行为,只是我们也不熟,没说过什么话,他是个挺好的人。”这个年纪的男生女生谈恋爱的不少,可裴沁一向一心只向读书去,连同学都懒得搭理,居然有喜欢的人。
郭海洋挤眉弄眼地开玩笑,没敢要人听到,趁机和裴沁搭话,他后来对曾经砸过裴沁的事情挺抱歉,只是憋着,一直没敢提,他抓住了个能搞好关系的机会,忙打蛇随棍上:“我帮你呀!我和他关系还行,要不我给你介绍介绍?”
其他几个男生没听到郭海洋的话,只注意到保安两个字,眼神都挺好奇,围在裴沁旁边没散。
迟靓是知道裴沁爸爸那边情况的,她有些来气,推着那些男生往后,直说:“你们事怎么这么多?管你们什么事呢?”
迟靓在班里一直挺受欢迎,有几个男生很爱开她的玩笑,便打趣的说:“我们又没说你,只不过问问裴沁而已,难不成她爸爸还真是保安呀?”这话一出,迟靓差点被气哭,她没想自己又帮了倒忙,裴沁明明还没说话,她这行为,不是害她被迫承认了吗?一时找不到解决方法的她,愣愣地站在那。
“你们这么好奇呀?”裴沁清楚的听到动静,她回头笑着问。
“是!”男声聚在一起,中气十足。
“行,我下午告诉你们。”裴沁回头坐下,没再看他们。
后头的男生窃窃私语,只觉得莫名其妙,只是说句话的事情,有这个必要非得拖到什么下午、明天的吗?只是这下他们也有些心虚,意识到自己的行为不太对,打算对方不提,就当这事没发生过。
下午第一节课刚下课,裴沁便从包里掏出了个——大布包?她冲着那几个男生招手:“早上你们不是在问吗?”男生们你推我、我推你的过来,寻思要道歉。
只见裴沁在空着的桌子上摊开了包,里头是一整块红色的砖头,对方看着他们轻飘飘地说:“我爸有好几份工作,他不只做保安,还是个工地搬砖的呢。”她往前指了下,“白天搬砖,晚上搬人。”
这还没完,裴沁轻轻地搓了两下手,像是热身,然后手起手落,在男生们惊悚的目光中将那块红砖劈成了两半:“我爸说他教不了我什么读书,只能教我点这个,什么搬搬砖,丢丢东西,手劈砖头这些。”裴沁冲着他们摊开手,“我爸是保安没错,你们还有什么想要问的吗?”
那几个男生同时打了个寒颤,哪敢因此有什么歧视,比起砖头来,他们的脑袋还是挺脆弱的,保安当然了不起,保安没准劈他们脑袋都能劈开呢!他们讪笑着往后退,和裴沁拉开距离。
裴沁正要收拾桌上的砖头,郭海洋便不甘寂寞地凑了过来,他学过跆拳道,知道有些砖瓦是专用的,一下能劈开好几块:“劈砖头,我也行。”他举起手,就想往下落,裴沁头回露出了惊愕的眼神,忙不迭地要收起那些砖头,这下可坐实了郭海洋的猜测。
“别收呀,我劈开给你看看,我劈开了,以前我做错的事情咱们一笑置之,都不计较了啊!”他总算找到机会,把砖头抢来放在旁边,还不忘和裴沁开玩笑呢,“这种砖头我知道,我上课的地方很多。”然后手起落下——
“疼!”郭海洋疼得跳脚,这还是裴沁阻拦及时,帮他做了手动刹车的后果,即使是这样,那手还是迅速地红了起来。
裴沁这才幽幽地说:“我这砖头,是拜托我爸让工友从工地里拿来的……”她顿了顿,也是受到了这操作的冲击,“大概和你们上课地方的,不太一样吧。”
她轻声同郭海洋又补充:“顺便和你说一声,我喜欢的男生,不单要考得比我好,还要能劈得开砖头。”像她爸爸一样!当然,裴沁自动忽略了,爸爸也未必能考得比她好的事情。
当天下午,郭海洋的手就肿了一圈,疼得他死去活来,第二天就开始发青,引来了老师和家长的关注,大家都以为他是跑外头打架斗殴了,甚至高度怀疑他进行了械斗,对他进行了长时间的高压看管,生怕他再度出去野,郭海洋心里苦,可他不能说,他总不能告诉爸妈和老师,他是闲得没事,非得自己来一招手劈砖头吧?只怕坦白了,转手就被送去查查有没有智力障碍。
裴沁一战成名,她的那句:“我喜欢比我考得好、能劈得开砖头的男生。”传播甚广,有些爱开玩笑的人,说她是“学校们的男生,永远追不到的女孩”,毕竟对方武力和文化课水平都是一骑绝尘,甚至还多了不少小迷妹、小迷弟,虽说和同学们的关系没变得融洽,可大家看向她的目光,也从曾经的看不上、不爱搭理变成了平等待之或是崇拜。
“你还笑。”郭海洋满脸怨念,“反正你就给个准话呀!”他作为现场第一目击人,受到了巨大的冲击,神特么保安爸爸!怎么就到大荧屏上打架了,他感觉自己被骗了。
迟靓还是摇头:“我和裴叔叔没见过几回,我不清楚。”
事实上,迟靓是知道裴闹春是裴沁爸爸的,自打裴闹春成名后,电视上也时常出现对方的面孔,继母看电视时怔忪过几次,她猜得到,可这并不等同于她可以替裴沁宣布什么,做错了一次,就改,再错第二次,那就太不应该了。
“裴沁!”后头有女生鼓起勇气,大声喊了裴沁的名字。
“嗯?”裴沁回头,看着他们。
“你爸爸是不是演《巅峰一刻》那个裴闹春!”
裴沁点头:“是。”听到这答案,后面不少人惊呼了两声,大家家境都不错,可真的有明星出现在身边,还是挺要人惊奇。
“那可以找你要张签名吗?”胆大的女生大声喊,眼里全是期盼。
她抛砖引玉,不少人立刻跟上:“听说裴叔叔和我家令其一起做综艺,可以拜托你爸爸照顾下他吗?”
“我我我!我想问下,传了很久的,林某某出轨,是真的假的呀!”
裴沁忽然笑了,她最近心情格外的好,眉眼弯弯:“行,签名有的,八卦什么的,等我爸爸回家再问。”她渐渐地把同学们当做平常人般对待,倒也不是原谅不原谅,只是心里不在计较,她的每一天都过得足够快乐、充实,过往的回忆,不再是生命的全部,当然,此刻这些人还有了新的身份,爸爸的粉丝后备役,既然是爸爸的粉丝,那她作为后援会会长,还是要照顾一番的。
……
H市绿岛咖啡厅。
咖啡厅选用了绿植做主要装饰,每一个椅子均是使用缠绕着绿色假草、假花的摇椅,中间的桌子隔着玻璃,能见到下头的微观世界,厅内还设置了两间包厢,门关上便能隔绝外面的世界,要人能好好谈话。
裴闹春坐在包厢内,事先点好了东西,他没有喝咖啡的习惯,点的是温热的奶茶,向来准时的他,比约定好的时间提前到了一些,便坐在这等候。
还没一会,包厢门那便传来了动静,推门进来的是位优雅的妇人,保养得当,神情却有些僵硬,她站在那愣了愣,关上了门,静静地坐在了裴闹春的对面。
“你来了。”裴闹春看着对方,今天下午,约了他的这位女士,正是原身的前妻,裴沁的妈妈周素莲,“你约我有什么事情呢?”
周素莲看着他的神色有些复杂:“听说你这次拍的电影很成功,恭喜你。”这部电影在她的朋友圈里刷了屏,不少朋友去看了,聚会里也时常讨论,她第一次在海报上,看到裴闹春的脸时,格外惊讶,她从未想过,她的前夫,居然还有这样的本事。
“谢谢。”裴闹春声音疏远又冷淡。
在裴闹春接走裴沁后,还和周素莲见过几回,把女儿的学籍、相关材料做了办理,裴闹春没拦着母女俩相见,每隔个两三个月,周素莲都会约女儿出去坐坐,反倒比住在一个屋檐下,单独相处的时间更多。
许是因为成功的原因,眼前的这人同记忆里的男人相去甚远,周素莲依旧能记得那个总是任她说骂,被她埋怨没有出息的男人,她对前夫曾经是爱恨交织,现在均化为感慨:“你变了很多。”
“嗯,大家都会变的,你变得也不少。”
周素莲迟疑了片刻,开了口:“我一直想找个机会,和你说声抱歉。”
“什么事情?”
明明没喝东西,心里有些不是滋味,周素莲苦笑:“我当年一直认为,沁沁跟着我,是最好的选择。”她看着桌上的多肉植物,“以前你总是加班,时常不着家,虽然辛苦拼搏了,也赚不到多少钱,那时候我相信,如果让沁沁跟了你,那是害了这个孩子。”
可她没有想到,最后她以为会害了孩子的男人,把沁沁当做宝贝,照顾得无微不至;她坚信对女儿好的,反倒是伤害孩子最深。
裴闹春开口:“我没有什么想法,我只是觉得你不该骗她。”起码在原身看来,女儿跟着妻子,的确是个大众意义上的正确选择,后来的事情,是失了控的,只是如果周素莲没想着隔开裴沁和原身,说了这些谎话,也许这个孩子能多个心灵寄托、多个倚靠,很多事情,也不至于走到后来的地步。
“是,我不该骗她。”周素莲心中怅惘,她曾经坚信,她们俩母女相依为命,会永远是彼此最重要的人,却没想到,首先做出改变的是她。
“你有什么事情?”裴闹春没打算和前妻多说什么,现在的状态对于大家都好。
“我……”周素莲似乎很纠结,终于开了口,“老迟他打算带着孩子移民,和一个朋友一起,如果真走了,以后就不怎么回来了。”
“嗯。”
“我的意思是,沁沁她这个年纪的孩子,需要更好的教育,你现在是明星,工作也应该很忙,要不我带着沁沁一起去国外学习……”
周素莲终于说出了她心底的想法,她这想法确实是为了女儿考虑,国外的本科教学的确有它的优点,若是以后想在国外发展,早些去也有好处,再者,她这个当妈的,也确实舍不得女儿,自裴沁被接走后,两母女虽然还是常见面,可这心终究隔了挺远,她现在知道当初不对了,要是真能接回女儿,一定会注意这方面的问题,不会再犯。
“在我看来。”裴闹春开了口,“我觉得不好。”
“你之前的行为,让我对你没有失去了信任,我并不认为你能够照顾好沁沁,孩子的心,受伤了,好不容易愈合,我不愿意冒着风险,让她再受打击。”
周素莲想要解释,她神情有些慌乱,她想告诉对方,她试探地和迟靓拐弯抹角提过几回,对方早就不排斥沁沁,也想告诉对方,她和迟建华商量好了,他也很欢迎沁沁的到来。
“可是。”
“可是什么?”周素莲忙追问。
裴闹春笑了:“你没发觉,你总是这样吗?”
周素莲茫然:“我总是怎么了?”
“你问过沁沁了吗?我想没有吧?因为只要你问过,沁沁一定会同我说。”裴闹春这话刚落,对方脸上便有些心虚,“沁沁现在多大了你知道吗?你肯定知道,她不是以前小学刚毕业,什么都不太懂的孩子了,她已经快成年了,为什么你觉得,我能替她做决定呢?”
周素莲辩解:“我只是先问过你。”她有些狼狈,她自己清楚,事实上她的确如裴闹春想的那样,觉得问题在对方那一关,只要对方同意了,沁沁就得跟着走,她从未想过女儿心里可能想拒绝——或者换句话说,哪怕沁沁真想拒绝,只要裴闹春同意了,她可以求,可以说心里话,可以做保证,总能要沁沁答应的。
裴闹春收敛笑容,脸上有些冷淡:“可是我不想像你一样,瞒着沁沁,什么都替她做主,然后告诉她,我有苦衷,我是为你好,也许你是为她好的,可是事实证明,你做的很多事情,最后反倒让她不开心了。”
“你放心,我晚上回去,会把事情告诉沁沁,我最多替她分析利弊,给出建议,绝不会替她做出决定。”裴闹春站起来,准备出门,他在门那停住,声音清冷,“素莲。”他叫了很久的周素莲,这也是难得的一次亲昵称呼。
“是,孩子不懂事,孩子没经验,孩子没有足够的判断能力,可孩子总是会长大的。”裴闹春的声音在包厢里回荡,“沁沁早就长大了,没人能永远帮别人做选择,哪怕我们是她的爸爸妈妈,生活本就是无数道选择题,你总提前把别的选项给删了,逼着她选择,你怎么能保证,你留给她的就是正确答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