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他不会直白地告诉迟樱,但准备旁敲侧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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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樱回到剧组后,守在她民宿门口的姜柠柠眼睛哭得红肿。明媚的妆容快要被泪水冲花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她一直这样说着。
“嗯……没事的。”迟樱抱了抱她,语气却难掩沉重。她确实没事,但陆靖言却被困在山里高烧了一整晚。
迟樱好看的眉毛皱了起来。
也不知道陆靖言现在的情况怎么样……虽然只离开了一会儿,她却忍不住担心挂念起来。
姜柠柠见迟樱神色凝重,更急切慌乱了,“还说没事!”
迟樱回过神来,挂起笑容,把iPad递给她,“真的没事……不知道它有没有进水。”
幸好她赶得及……否则柠柠的平板该被淋成落汤机了。
“听顾导说你被困在山上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懵了。”姜柠柠木然地接过,视线没有在平板上停留一瞬,一直怔怔地看着迟樱,“下次碰到这种情况……平板我就不要了。”
“噫……你还想有下次。”迟樱假装生气,调笑她。“是……当地的镇民救了我,我没有露宿山里。昨晚的住所很舒适,你不要担心了。”
“真的吗?”
迟樱垂了垂眼眸,“是真的。”
说这话的时候,顾远琛正向她们走来,手里掐着一支烟。
迟樱望向他。
可能是自己的彻夜未归让他担心了,顾导的眼圈也浮现了些乌青,但气质清俊依旧。
“顾导……”
顾远琛淡淡道,“回来就好。”
祁原也难得走了过来,向迟樱问了声好。
寒暄的间隙,迟樱暗暗地戳了戳姜柠柠,压低声音说:“去问个签名呀。”
姜柠柠心虚地倒退了一步,“不了不了,我是罪魁祸首……”
祁原笑了笑,酒窝深邃,“签名是吗?”
他自然地问助理要了纸笔,签下两张递给她们。
姜柠柠从迟樱身后探出了闪烁着碎星的眼睛。
迟樱回房间洗了澡,换了身干净的衣物,便跟着剧组一同返航了。
身份特殊的祁原等一线明星坐在头等舱,而大部分人在商务舱。
经过四天的相处,迟樱和搭戏的演员……化妆师、灯光师都熟络起来。
因为迟樱人美而温柔,每个人都非常愿意和她搭话。
这一路没有来时的拘谨紧张,氛围轻松愉悦。
而坐在迟樱身侧的姜柠柠,重新回到了影帝小迷妹的生活中去。她把签名捧在胸口,恍惚如梦。
追星十年了,她的抽屉里已经堆满了各色各样的签名照片、会服、海报……但祁原亲手递给她的,这是第一次。对于她而言,意义当然非凡。
下飞机以后,她离祁原又将遥隔十万八千里了。现在和他共处同一片空间,姜柠柠觉得空气都是香甜的。
飞机着陆以后,剧组中人踏上了各自的归程。
迟樱戴上口罩,只身前往停车场——迟屿安排了司机来接她。
回到家后,迟母一如往常,在茶厅里慢悠悠地品着茗。因为今天不是周末,迟澄仍在幼儿园。
迟樱亲自下厨,准备午餐。家里有阿姨会做饭,但是迟樱只要有空,她更喜欢自己动手。烹饪也是一种忙里偷闲的乐趣。
中午,迟母把迟澄接回了家。
迟樱在小范围内圈起了热度,已经不能和以前一样出行了。她必须逐渐过渡到新的生活方式中去。
很多人不能忍受明星生活的束缚和压力。但对于她而言,比起演戏能给她带来的,一切都还好。
只是担心会对迟澄的生活造成影响。
管家把门打开的那一刻,迟澄蹦蹦跳跳地跑进来,直接扑进了她的怀里。
一声稚气而响亮的“妈妈——”响彻了整栋别墅。
只有数天未见,迟樱却错觉迟澄长高了许多。再看他熟悉的眉眼,恍如隔世。
迟澄几乎是把整个自己砸进妈妈的怀里的。冲力很大,母子俩差点一同向后翻去。
“小心点。”迟母嘴上这样说着,眉眼却是弯弯。她有一双漂亮的桃花眼,目光矍铄,不显老态。
迟樱把迟澄抱起来,才发现小家伙手里捏着一张贺卡。
星期一的时候,迟澄把贺卡送给了悦悦后,悦悦很开心。在他的小脑瓜里,贺卡是可以传递快乐的。
迟澄像块橡皮糖似地黏在了迟樱的身上,几乎把自己挂住了。
迟澄把脑袋埋在了她的颈间。
迟樱临行前才沐浴过,清香扑鼻。
“妈妈你累不累。”迟澄好像意识到自己胖乎乎的,天真问道。
“不累~”迟樱亲了他一口,热络了好一会,才把他抱到了饭桌前。
迟澄小腿一晃一晃,托着脑袋等妈妈给他盛饭,玛瑙似的漂亮眼珠里映着满桌的菜肴。
迟樱看着童真无邪的迟澄,一时间五味杂陈,心态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陆靖言和原身的基因很完美,而迟澄完美地传承了——
她知道。
她也知道陆靖言对她的,或者说对原身的感情。
走到今天,这个世界的发展离剧本多多少少发生了一些微妙的偏离。
命运线的力量,也只是她早先历经迟氏渐衰的感知和推测。
是不是……
其实陆靖言并不会伤害她和迟澄?
他是不是……
甚至可以弥补迟澄情感中缺失的那一部分?
迟樱很快又摇了摇头,终止了自己大胆而突兀的假设。
物极必反。
事出无常必有妖。
但迟樱认识到,盲目把灾难性的命运推到陆靖言身上去,也是不理智的。
在愣神的时候,迟樱收到了医生沈金的电话。
她沉默了两秒,按下了接听键。
迟樱以为是陆靖言需要她过去。
但沈金说,他下午想约她谈谈,出于个人的名义。
迟樱说好。
第31章 你知道?
挂断电话以后, 迟樱沉默。
她进行了短暂地思索。
给她打电话的人,不是陆靖言, 不是江崇,而是陆靖言的私人医生沈金。
迟樱隐约感觉到,沈金找她,可能是因为陆靖言的梦靥和她存在一定的关系。
那是她的直觉,迅速明白。
直到迟澄在她眼前挥了挥奶胖的小手——
才把她从思索中唤回神来。
迟澄眨着懵懂好奇的大眼睛, “谁的电话?”
他嘴角微微耷拉着,目光中有隐隐的失落和委屈。
迟樱意识到自己的错误, 立刻把注意力放回到和迟澄的午餐上来。
她已经因为工作原因在生活上疏离了迟澄。更不能让迟澄错以为,她在工作中认识了足以剥夺她对他关爱的人。
迟樱笑着答:“是妈妈的朋友。”
她不敢再分神。她要让迟澄感受并深信, 不论他们距离多远,分隔多久, 他永远是她心中最重要的存在。
迟澄非常乖巧地吃完了午饭, 然后拉着迟樱陪他一起做手工。
迟澄没有午睡的习惯。以前中午的这个时间, 他一般坐在电视机前的小沙发上,观看少儿频道的动物世界。
但是他现在更想和妈妈一起做手工。
也许是因为, 这会让他感到一种更强烈的、被陪伴的感觉。
迟澄牵着妈妈的手, 小步小步地来到了涂鸦室。
澄澈明亮的眼珠环视了一圈后, 迟澄把目光停留在了卡通DIY电动陶瓷机上。
迟澄很早就对它好奇,但一直没有真正接触过它。
迟樱笑了笑,帮他做好前期的准备工作。
湿润的陶泥逐渐在律动下, 旋转出了最原始的杯体。
灰糊糊的一团, 飞速转动。
迟澄好奇, 小心翼翼地用白软的小手去触碰。
食指戳一戳,便在杯壁上烙下了一个小洞。
再转几圈,小洞就消失不见。
杯壁重新变得完美无瑕。
迟澄眼睛睁得大大的。
他用独特的思维方式,总结着这个世界的规律。
然后,在迟樱的指导下,迟澄把整双小手都环了上去。
对于制作陶艺而言,迟澄年龄有些小了。
他还不能很好地控制,湿灰灰的陶泥溅了一手一脸。
对物体的平衡和重心也没有明确的感知,掌心中的形状非常不稳定。
但他很努力。
迟澄认真严肃起来,像陆靖言一样,习惯性地拧起眉。
但他的眉毛淡而小,深蹙起来没有凌厉之气,反而显得可爱。
迟澄努力地调整来调整去,掌心沾满了泥渍——
不断地沾水,陶泥越来越少。
最后,整个倾斜。
坍塌。
迟澄软软糯糯地“啊——”了一声。
迟樱设身处地地感受迟澄的失落,心脏微紧。
迟澄非常热切地希望它能够成型,并全神贯注地搭建了二十分钟之久。
最后却毁于一旦。
很遗憾。
如果是大人,求而不得,也是会失落的。
那时她意识到,不应该让迟澄过早地接触陶艺。
这不如画完一幅画、做完一份手工,能给他们带来极大的成就感。
因为年龄的原因能力受限,会很容易泯灭他们的信心和乐趣。
迟澄嘴角微瘪,稚声稚气,“妈妈,它倒了。”
迟樱鼓励他:
“妈妈只能让它坚持十分钟不倒,你却坚持了二十分钟——”
她捏了捏他被泥渍染得像花猫的小脸。
“澄澄你怎么这么棒呀。”
迟澄笑了起来,“真的吗?”
他笑起来的时候,呲着一口晶莹剔透的莹白乳牙,小巧可爱,足够甜到人心窝里。
其实,仅仅是糊了一掌心的泥,就已经让他感到新奇和有趣。
他失落的,是不能把成型的陶艺送给妈妈。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迟澄热爱做手工,是因为把它当成制作一件件礼物的过程。
迟樱抱着脏兮兮的迟澄,打了温水,帮他擦拭干净。
奶白嫩软的脸蛋逐渐从灰泥中露了出来,吹弹可破。
迟澄扑腾地从迟樱怀里跳下来,细声软语:“妈妈,你别难过,我还给你准备了其他礼物。”
他又用小手去牵妈妈的大手,来到一个手工桌的抽屉前。
他把他所有的画都放在里面。
那是他最宝贝的抽屉。
等妈妈回来的时候,就可以把它们一并送给妈妈。
迟澄用力地拉开了大大的抽屉,身子探了进去。
他整个人小小一只,就快要塞了进去。
迟澄重新站稳的时候,怀里已经多了若干张画纸。
迟樱惊讶:“这么多。”
“嗯啊。”迟澄把它们全都递给她。
迟澄也喜欢画画,一闲下来,就画个没停。
迟澄却没有发现,他塞给妈妈的那沓画中,夹着从那本杂志上撕扯下来的半页封面。
迟樱翻看着他的画,唇畔绽起微笑。
忽然,半页封面露出了冰山一角。
迟澄小脸红了红,把它轻轻地从迟樱手里扯下,往怀里掖了掖。
他低喃着:“这个忘记拿走了。”
迟樱再次惊讶。
她挑了挑眉,“澄澄这么宝贝啊。”
迟澄有些难为情地点了点头。
封页上,男人的面容被撕裂得只剩下一半。
但气场冷峻,俊美无俦。
和她那日那夜所见,迥然不同。
闲适的中午过后,迟澄被送去了幼儿园。
迟樱化上淡妆,戴上口罩,来到了和沈金的约见地点。
眼前的男人架着金框眼镜,文质彬彬。
他们礼貌地握了握手,坐在了茶厅的一角。
沈金迅速地把迟樱打量了一遍。
她瞳若秋水,肤如凝脂。
没有暴露在外的明显疤痕,举止优雅,体态动人。
不像是经历过车祸的人。
沈金鲜少见到这么漂亮的女人。
美得张扬蚀骨,像盛开的夜罂。
他推了推眼镜,忍不住在心中发出了一声惊叹。
难怪冷静如陆靖言,也会深陷其中。
他觉得只要是个正常的男人……
可能都会忍不住情动。
好在他是医科出身,对人体百态看得比正常人更透彻些,才没有掀起内心的狂澜。
沈金礼貌地打招呼:“迟小姐。”
迟樱微微点头:“沈医生。”
有服务生端着茶谱走过来。
沈金翻了翻,点了一壶单听名字就很养生的茶。
然后,他抬起头来,嘴唇微张。
一时间竟不知从何说起。
迟樱见他神色为难,先一步启齿道:“是陆总让您通知我去照顾他吗?”
“其实不用这么麻烦,电话里告知我就可以的。陆总这次生病发烧,我有很大的责任。”
迟樱这话说得冒昧。
但她秋水剪瞳,目光流转。
语气轻软而温柔,让人生不出半分愠意。
沈金作为陆靖言的私人医生来找她,多半是尽他的分内之事。
因此,肯定和陆靖言此刻的状况息息相关。
状态无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