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听哥哥一句话，可能你现在不一定能听明白，人这一生很长，你只是刚开了头，这只是你生命中的一小段插曲，虽然拉得难听，但忍忍也就过了，以后你有大把的时间，可以去奏响美妙的音乐。”
“为了一段难听的插曲，你就要舍弃以后可以听好听的音乐的机会吗？”
“哥哥相信你是个聪明孩子，知道怎么选择。”
戚正说完这一番话，没有着急等待小戚越回答，只是将伞往小戚越头顶靠了靠。
幸好，这一回，小戚越没躲。
戚正嘴角微微勾笑，觉得自己苦口婆心这么久，还算有点效果。
又是一段长时间的沉默。
戚越捏着铁栏杆的手，微微收紧。
好一会，一道轻轻又干涩的声音断断续续响起。
“那…那天，也是在这样的天气，她不要我了。”
“她不要我了。”
小戚越重复了一遍，眼里最后一丝希冀熄灭，缓缓转头看向戚正，认真而又郑重道。
“谢谢大哥哥。”
一句谢谢，说得戚正有些不好意思。
其实，戚正只是不想看到小戚越这么糟践自己的身体，才决绝直言。
但对于小戚越而言，却不一般，因为大家都认为小孩的心理脆弱，再加上戚越是看到自己被母亲遗弃的，所以大家也不想再提起他这个伤口和疮疤，以免更刺激他。
所以，小戚越一直还抱有一丝幻想，他的妈妈只是暂时有事，将他安置在了这里，他只要日日在这里等她，她总会回来的。
可戚正的话，却打碎了小戚越的希望，让他彻底清醒了过来。
这要放在旁人身上，估计还会怨恨戚正，但戚越真的是个通透孩子，他知道戚正为他的好，对他的良苦用心，所以，有了一声谢谢。
后来，戚正有问过戚越，为什么天天只扒拉在铁栏杆上，既然这么想见那个女人，怎么不出去找。
戚越只闷着声道。
“我怕我一出去，妈妈就再也找不到我了。”
那也是戚越最后一次称呼那个女人为“妈妈”。
之后，戚越终于放弃扒拉铁栏杆，像个正常孩子一样，同大家一起吃饭睡觉，学习玩耍，乖巧得令人省心又放心。
只是，脸上始终不见笑容。
虽然那天，戚越同戚正说了一声谢谢，但戚正总在想自己是不是在某种意义上伤害了戚越，这事，他同孤儿院的院长有聊过。
院长听完后，只轻轻推了推眼镜道。
“如果你觉得你打碎了他的希望，那便再给他一个希望就好。”
“什么希望？”
“比如，领养他，让他有新的家人。”
……
戚正听完，良久沉默，过了一会，才是同院长深深鞠了一躬，然后离开了孤儿院。
大概过了一个星期后，戚正才回来，带着自己的父母。
他们家并不算多富裕，突然冷不丁要多领养一个孩子，戚正需要同自己的父母商量沟通，好在通过他的一周不懈努力，他父母决定来看看戚越再做决定。
戚越生的好看，行事又比一般人沉稳，很快便赢得了戚正父母的喜爱，准备去办理领养手续。
戚正当然高兴，其实，他打从第一眼见到戚越开始，就觉得十分投缘。
两人能成为兄弟，他也能更好的照顾戚越。
戚正的父母，先去孤儿院院长那里谈谈具细，戚正落了几步，只是他刚准备跟上时，身后便有一只小小的手拉过他的衣角道。
“哥哥，你是想领养我吗？”
戚越是个聪明孩子，戚正带着两个中年妇女的模样，又叫他们爸爸妈妈，戚越一下子就明白了过来，所以有此一问。
戚正有些惊讶戚越小小年纪，心思如此细腻，半蹲下身子，笑着摸了摸戚越的头道。
“嗯，是的，以后，你就可以跟哥哥一起生活了。”
“正确的说，以后我们就是亲兄弟，是一家人了。”
“我连名字都给你起好了，我姓戚，同你相识在七月，以后，你就叫戚越吧。”
小戚越睁着好看的大眼睛眨了眨。
“戚越。”
嘴里小声地重复了一遍，似乎在熟悉这个新名字。
但脸上依旧没有笑容，戚正觉得有些奇怪，难道他给错了希望？
只是戚正还未深想，就看见小戚越仰着头，眼神有些直勾勾地瞅着他，问道。
“哥哥，那你需要我吗？”
当时的戚正没有在意这个问题，以为戚越是缺乏安全感，他回道。
“需要，当然需要。”
“这么乖巧的弟弟，谁不想要。”
戚越一听，终是对戚正绽放了两人相见以来的第一个笑容。
可现在的戚正回味过来，却隐隐有些后悔，觉得当时的自己，简直太过疏忽戚越，或者是没想到，那么小的孩子，会有那么深的心思。
因为，戚越自从那个时候起。
便再也没做过自己。
第71章
像一个囚牢一样。
戚越把自己圈了起来, 在外，他只扮演着别人需要的角色。
戚正需要一个乖巧的弟弟, 他便是一个乖巧的弟弟。
一开始，戚正并没有发现这一点，只以为戚越天性如此, 即使，戚越以后的人生规划, 都来询问他，他也只当是戚越年纪小, 拿不定主意, 所以，帮他参谋了不少。
可渐渐他发现, 戚越基本没有自己的意见, 戚正说这个好, 他便去做这个。
而让戚正真正觉察的导.火.索，是在戚越退役回来后，戚正让戚越住在自己家。
那时, 戚正做生意已经做得小有成就，开了一个不大不小的公司, 在帝都的郊区买了套别墅，他一家人和戚越都住在里面。
戚正当初买这个别墅, 就是想着戚越，他这个弟弟还没成家，先同他们住在一起, 等他成家后，他这个做哥哥的，再另外给他置办个婚房，当然最好离他们家近些。
一家人，齐齐整整最重要。
可戚正这么想，不代表所有人都这么想。
比如，他的老婆，王淑惠。
王淑惠同戚正是相亲认识的，那会戚正才二十来岁，事业没起色，是个穷小子，王淑惠是传统农村家庭长大，中间人说，王淑惠贤惠的紧，家务做饭那些，都很厉害。
戚正那会已经有想下海经商的心思，他想着要是那样，自己肯定要找一个能把家庭管好的老婆，这样他一回家也能轻松不少。
两人结婚后，王淑惠确实同中间人说得那样，对戚正百般体贴，很是照顾，两人还是有一段甜蜜日子的。
戚越那会在住校，所以，王淑惠同戚越的接触不多，后来戚越又去当兵，更没什么机会接触。
中间戚越虽然偶尔休假回来，但也待不了几天，同王淑惠和戚文东也算相处地比较和睦，并没有出太大的问题。
直至戚越完全退役回来。
看戚正的架势，戚越不结婚，就要一直住在戚正买的别墅时，王淑惠的不耐烦才显露了出来。
当然，王淑惠还算聪明，没有当着戚越面前说，只私下同戚正道。
“老公，你真要留小叔子在这儿长住？”
戚正当时在床上翻着报纸，看都没看王淑惠一眼，回道。
“嗯，那是自然，那是我亲弟弟。”
王淑惠却撇了撇嘴，什么亲弟弟，不就是个领养的没血缘的弟弟嘛。
有一回，戚正出了个小车祸，但需要输血，戚正的血型又比较特殊，戚越先到，结果测血型，发现两人不匹配，最后还是靠着她儿子的血给戚正输的血。
当时，王淑惠就觉察出不对，后来收拾家里的时候，翻出领养证明，这才知道了原委。
也就是从那时起，王淑惠彻底没正眼瞧过戚越。
在她看来，这就是浪费他们家米养的外人。
但她也不好明面上对戚正这么说，只委婉道。
“老公，你看是不是有点不方便？”
事实上，王淑惠确实觉得有点不方便，毕竟她一个已婚妇人，总跟一个外男同住屋檐下，她觉得不自在，而且，她还想着把自己在乡下的父母接过来享享福，戚越那间卧室正好阳光充足，她相中好久了。
谁料自家老公，留给了戚越。
戚正这才收了报纸，看向王淑惠，瞧着她脸上的别扭，约莫明白过来意思，想了想道。
“也是，我没考虑到你的心情。”
王淑惠一听一喜，还以为戚正开窍了。
谁曾想，下一句更让她吐血。
“那我就在这附近给小越再买套别墅吧，房子离得近，平时也好有个照应。”
这话一出，王淑惠更不情愿了。
在她看来，戚正的钱，都是要留给戚文东的，凭什么要给一个没血缘关系的领养弟弟。
所以，戚正说完这话，王淑惠连忙摇了摇头道。
“不用，不用，我刚才想茬了，没啥不方便的。”
王淑惠只以为自己要这么住的难受一阵，可没想到，第二天，戚越就拖着行李，同戚正辞行，说是想出去走走，旅游旅游。
这下，王淑惠可高兴了。
但戚正却皱了皱眉，单独留下戚越，想问他真正的原因。
毕竟，戚越才刚回来不到几天。
当时的戚越，嘴角微微勾起一丝淡淡的笑容。
但戚正却觉得戚越没在笑，他一点都不开心。
耳边却适时响起戚越的声音。
“大哥，我不希望因为我，让你的家庭不和睦。”
戚正抬眼看了眼戚越，戚越眼里明明白白，显然听到了昨晚两人的对话。
戚正当然解释又想挽留戚越。
可戚越却十分平静地说了句。
“大哥你不是需要一个乖巧的弟弟吗？”
“我不想做让大家不开心的事。”
戚正这才恍然想起十几年前的那番话，后知后觉明白了戚越的意思。
戚越原来一直没能走出自己给自己设的界限，即使希望被打碎，他依旧把自己放在了那个无人打扰的世界。
而他到现在为止的人生，或者前十几年，只是在扮演戚正的弟弟“戚越”这一角色。
乖巧，懂事，按照戚正所说的路子走，一如戚正的希望。
戚正当时心下震惊，他原以为自己给了戚越希望，却猛然发现，希望从来没有降临在戚越身上。
他只是自以为得到了良心上的纾解。
这一切，都是戚越配合他演出的假象。
之后，戚正也没再说出让戚越留下的话，他担心即使戚越留下，也是因为顺从戚正的心意而已。
而戚越自己的想法，永永远远被他埋在了内心深处。
他觉得不重要，或者是不在意。
说难听些，真正的戚越，像一个行尸走肉，找不到自己存在的意义。
前几十年，都是在为别人而活，却从未替自己活过一次。
直至——
戚正眸子微转，对上了姜晚因。
过了一会，眼角才真正弯了弯。
直至戚越遇到了这个名为“姜晚因”的姑娘。
他开始有了自己的想法，有了自己想要的爱情，有了自己想要去珍惜的人。
是戚越真正的想法。
这也是戚正能做到心无芥蒂的原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