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着又低头看向木棺内的人。
木棺里的唐茹已经被献血染透，样貌也恢复了原样，是一张平平无奇的脸，此刻表情无比复杂，有难以置信，也有怨和恨……
难怪他明知阴兵养不成，还放任她去一个接一个地杀人。
孟渡语气温和了些许。
“你说过的，愿意为我做任何事，若是方才没出差错，我也不舍得牺牲你。”
沈渊不是等闲之辈，那小姑娘自己实力也不弱，他们以二敌二去抢人也并非不可能的事情，只是他之前顾忌着沈渊会迅速找过来，所以并没有给自己多预留时间，现在阵法将成，时间远远不够，他筹谋了这么久，错过这一次机会，不知道还有没有下次……
在他说话的这点功夫间，暗红色的光影忽然开始涌动，棺材里的血水也开始不停翻滚。
不知是不是光线的缘故，墓室内的阴煞之气似乎也被染成了暗红色，像是裹着血丝一般。
孟渡话音一落，便抬手掐了个决，暗红色的阴煞之气瞬间一道道都直朝他涌了过来，再迅速被他身体吸收进去。
现在是末法时代，信仰缺失，灵气稀少，不利于玄门中人修行，神灵也没了踪迹，可处处都是阴煞之气，大城市里更是从不缺少怨气，坠入魔道却绝不会缺少养料。
只要阵法能成，这一世的沈渊绝不可能会是他的对手……
苏念还被沈天泽半抱在怀里，见状不由眨了眨眼。
“他阵法成了？”
沈天泽看着眼前这一幕，眸色沉冷：“成不了。”
孟渡正感受这源源不断的阴煞之气被吸入自己身体里，他双眸已经变得血红，闻言不由冷笑一声。
“沈渊，阵法已经启动，你现在踏出结界一步，命都难保，我倒想看看你要如何阻拦——”
他话未说完，墓室中间的棺材忽然“砰”的一声炸开，暗红色的阴煞之气也瞬间失去了控制，不再像方才一样井然有序，像是翻滚着的暗红血海，倏然一下将他整个人团团包裹在一处。
血海之中，隐约能看到孟渡忽然双手抱住头，似乎在忍受着什么巨大的痛楚一般。
下一瞬，墓室里的阴煞之气一扫而空，几乎是一下全涌进了孟渡身体里。
孟渡感觉自己身体和脑袋都要被撑炸了，他难以置信地抬起一双血红的眼：“你做了什么？”
阵法明明已经启动，到底哪里出了问题？
他忍着剧烈的头痛，却没等到沈天泽的答复，只隐约看见他低头给那小姑娘整理了下乱糟糟的头发，冷峻的表情似乎都柔和了几分。
孟渡脑中电光一闪。
——难道是血引出了问题？
可这小姑娘去褚家也不过才几天前的事情，给褚长风招魂的时候，她用自己的血化了符，后来教训那位二叔祖时，她那小红鞭也再度离身过，两次他都确认过，这小姑娘身体里的阴煞之气确实没除。
这种母胎里带出来的阴煞之气比起当年“他”身上的还麻烦许多。
当年是他让唐茹做了点伪装去偶遇褚长明，实则根本没有什么隐世高手，那阴气是他自己除的。
可即便是沈渊，也没办法轻易在几日之内，将她体内的阴煞之气除尽。
除非……
他知道这位“小堂妹”前世的身份，就沈渊身边那只宝贝得不行的小白猫，所以，即便这一世两人关系亲密了一点，他也不觉得沈渊会真的会对一个前世是只猫的这么一个懵懂的傻丫头下手——除非他疯了，毕竟不论这一世还是上一世，追在他身后的女人从来就没少过。
不然两人都早住一块儿了，怎么可能那小姑娘身上阴煞之气还一直没除。
可他还是怕迟则生变，所以保险起见，借机将叶婉推了出来，提早启动了计划，不然原本还可以准备得再周全一点。
没想到还是出了问题。
方才墓室里满是阴煞之气，即使划开了那小姑娘脚踝，也难以分辨到底血里到底还有没有阴气。
“沈！渊！”孟渡抬起血红的眼，咬牙切齿。
要不是他从进墓室以来，便一直表现得异常紧张，一副生怕阵法会启动的模样，他也不会被骗。
阵法反噬的效果非常明显，可在彻底反噬之前，他也是最接近入魔的状态。
孟渡咬着牙，从唇齿间溢出个冷笑：“既然你毁我阵法，那这次便让你和我这小堂妹同我一起陪葬吧。”
他边说，边把一枚铜钱击了出去。
方才沈渊约莫是顾忌着木棺中的小姑娘，他自己则是怕毁了阵法，两人都是近身交手。
此刻这枚铜钱却是裹挟着巨大的阴煞之气直朝招阴令的隐形结界打过去。
只是孟渡却没注意，角落里一直怔愣的叶婉，听见“小堂妹”几个字，眼睛动了几下，却是蓦地一下跳过来，整个人挡在了沈天泽和苏念之前。
甚至因为没注意，还一脚踏出了结界。
孟渡只觉得头又是一阵巨痛，操控铜钱的手不受控制地顿了一秒。
——和沈天泽不一样，他并非直接转世投胎，而是十八年前，在褚阳受袭那次忽然在这个身体里“醒”了过来。
褚阳原本的魂魄不知去了哪里，可一旦威胁到叶婉，这具身体就时不时会出现这种极轻微的“罢工”。他之前也不是没考虑过换个“身体”，但没碰上一个合适的，若不然，当年在褚宁意外撞见他和唐茹会面时，他也不会因为叶婉冒死求情，没直接下手让褚宁魂飞魄散，而是留下了这样一个祸患。
这种“不受控制”的状态极为短暂。
可高手过招，再短暂的一瞬也是致命的失误，沈天泽早在他摁太阳穴的时候，便注意到了这点异常，苏念因为好奇，也一直盯着他在看。
此刻两人几乎抢在同一时间默契出手，孟渡刚反应过来，小红鞭就已经卷上了他脖颈，而沈天泽的薄剑已经径直在他心口一穿而过。
血线从他胸口炸开，还没来得及“消化”的那部分暗红色阴煞之气再度在墓室里蔓延开来。
苏念眨了眨眼。
透过这暗色的阴煞之气，她隐约看到孟渡眼睛里满满都是不可置信，可在那双眼睛之下的双唇，却似乎是往上扬的，勾出了一个近乎诡异的笑。
孟渡受阵法反噬，又被小红鞭和招阴令双双打中，肯定只有魂飞魄散这一个下场。
他这时候还笑什么呀？
苏念还没搞明白是怎么一回事，下一秒，却只听“轰”的一声重响，整个墓室，或者说，整个东奇峰，忽然由上而下开始坍塌。
沈天泽眸光一寒。
——孟渡果然还留了个最后的后招。
作者有话要说：
打完啦！
第194章 第一百九十四章
东奇峰上的厉鬼虽多，可此刻在山上的这一大群人已经是现今玄门最顶尖原一批力量了，论实力而言，即便他们掺和不进那位沈大神和孟渡的战斗，但给鬼魂消除执念到底不是什么困难的活儿。
加上这数万厉鬼已经被招阴令吸走了一部分阴气，沈大神留下来那几十个鬼魂也很能镇场子，厉鬼们都十分配合工作，玄门众人各显神通，不一会儿，东奇峰上这批厉鬼的执念就已经被消除得七七八八了。
而玄天派和贺珏那边却还没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薛局长正想问问用不用去帮忙，心里忽然极快得划过一丝不好的预感。
不等他做出反应，东奇峰忽然轰地一下，整个向下塌陷，地面毫无预兆地碎裂成无数小块，宛若灾难片里见过的场景一般。
末法时代，灵气稀少，玄门中人再厉害，也不过比寻常人多点降妖除魔的本事，没谁有飞天遁地的能力。
事情发生得又太过突然，大家对此没有任何准备，还是整个地面往下坍塌，连一个借力点都找不到。
只有稀少几个人能及时撑出个结界护住自己与周围的人。
——薛局长恰好不在其列。
整个人往下坠落的时候，他还在想自己怎么这么倒霉，好不容易中了个“大奖”，他可不想就这么挂了。
薛局长心念电转，还没能想出个自救的办法，忽然便觉得那股拖着他无限下坠的重力一轻，好似手和脚都被什么东西给扯住了。
他透过弥漫的烟尘往上看去，就发现自己正被四个飘在半空中的鬼给“拎”了起来。
薛局长和鬼魂打了半生交道，被厉鬼所救，却还是平生头一次。
不止是他，其他获救的玄门中人心头大概也差不多是同一个想法。
这场塌陷持续了差不多有个半个小时，整个东奇峰差不多已经完全夷为平地，不少地方还坑坑洼洼塌陷下去。
放眼往去，满目疮痍。
好在东奇峰方圆数里的人早被他们以可能发生地震为借口疏散了开来。
这场塌陷不知是何缘故，但到底没造成大的伤忙，也给他们省了后续找借口圆谎的善后工作。
只是……
薛局长看着面色格外难看的玄天派众人，以及他们一队那几个人：“我们都没事，沈大神和小苏大师肯定也不会有事的，我已经跟上面联系了，马上会有救援队带着设备过来。”
苏忘沉着脸点了点头。
救援队主要成员都是附近的消防队，都是普通人，听闻下面还有人，二话没说便开始工作。
大型挖掘机在夷为平地的东奇峰轰隆隆响了半晚上。
负责指挥的消防队长经验十足，见状心都不由凉了半截，只是不管是出于上头的命令，还是他们自己的使命，只要下面还有人生死不明，他们的救援工作就还得继续下去。
因为怕伤到里面的人，救援工作一直进行得挺缓慢。
直到半夜，才终于有了结果。
把人救出来的时候，负责指挥的消防队长一度以为自己是累得不清醒了——不知是不是奇迹，塌陷下来的土石似乎刚好形成了一个拱圆形的“洞穴”，那个长得有点面熟的男人抱着个小姑娘从里面走出来的时候，身上清清爽爽得连一丝灰尘都没有。
若不是那小姑娘脚上还有点血迹，几乎看不出这俩人有任何受困过的迹象。
此前忙着救援，所有的事情都得往后排，这会儿终于把人救出来了，这帮年轻小伙子们累得不轻，可心里也不是不好奇的。
这地方非地震带，可看情况却又相当严重，这两个受害人的情况也很是神奇，上面还下了死命令，无论如何一定要将人找出来。
也不知道到底是个什么情况。
周围打了大灯，苏忘一眼就看到小姑娘小白鞋上的暗红血迹，再看平日生龙活虎的小姑娘无声无息地被“祖师爷”抱在怀里，一颗心立即就悬到了嗓子眼。
倒不是他怀疑“祖师爷”的水平，只是毕竟小师妹身带命劫。
“念念怎么了？”
沈天泽垂眸看着怀里的小姑娘：“受了点伤，又陪我一起支撑了半晚上的结界，累得睡着了。”
苏忘及身后那一群人这才集体松了口气。
可还不等他再次开口，忽然有人挤到了他前面。
苏忘眉微皱，偏头却看到了褚长明，又松了眉头，往旁边给他让了点位置。
褚长明面色灰败无比，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原本一直就跟着苏忘他们的褚韬也是面色复杂。
却见抱着小姑娘的沈天泽往前跨了一步，将出口让了出来，一个熟悉的身影从里面走了出来。
褚长明和褚韬齐齐愣住。
贺珏再次看到这张脸，不由习惯性地起了点戒备：“沈大神，这位是？”
沈天泽：“叶婉。”
当母亲的，对自己的孩子，总是比别人要敏锐许多，即便孟渡占了褚阳身体时，褚阳才堪堪两岁，她还是发现了不对劲。
可毕竟对方是孟渡，褚阳的身体又还在对方掌控之中，即便有所察觉，也没有解决办法，甚至累及偶尔前来看他们母子二人的褚宁，后来只得“称病”不出。
褚长明：“！！！”
褚韬：“！！！！！”
***
苏念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次日上午。
她一睁开眼，入目便是无比熟悉的场景，雕花的小木床、绿白条纹的被套，对面小竹桌上摆放着的小木剑，从窗户溢进来的风带着竹林特有的清香味。
这是……她在大名山的房间？
苏念愣了下，一瞬间有点不知今夕何夕，就好像此前数月经历的种种只是她睡时所做的一个梦，醒来后她仍还在大名山上，从来没下去过。
直到门被人从外面推开，大片的阳光倾泄进来，站在门口的男人高大俊朗，周身被暖阳镶了一层绒绒的金边，眸光温和地看向她。
苏念心里蓦地安定下来，眼睛也亮了起来：“阿泽！”
沈天泽大步走进来，将睡醒后又开始不安分的小姑娘摁回床上：“脚还痛吗？”
“不痛呀。”苏念摇摇脑袋，“怎么回这边了？”
沈天泽掀开被子，看了眼她脚上的伤口，才接道：“东奇峰夷为平地，附近没有酒店，这里最近。”
“是这样啊。”小姑娘又点了点脑袋，一头黑发被她睡得乱糟糟的。
沈天泽在她脑袋上揉了下：“你师父回来了一趟。”
苏念眨了眨眼，直接从床上坐了起来：“诶？他人呢？”
小姑娘脚上的伤口已经结痂，沈天泽便也不拦着她了，给她整理了下一头乱毛：“没能赶上打架，气得又走了，说要去任家祖坟蹦迪。”
一看是他家这小姑娘的亲师父。
苏念还是有点失望的，只是脑袋一偏，看到床边的竹制小床头柜上摆了一个黑色的小盒子，几丝灵气和几许阴气在其上相互交杂。
“咦？这是什么？”
不等沈天泽回答，她自己就将盒子拿了过来，揭开一开，里面放着一大一小一对小戒指，看着像是银质的，上面花纹繁复，还挺漂亮。
沈天泽眸光微垂：“地府送来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