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不问，许诺当然也不提，以后儿子要是问了，她也不会添油加醋，实事求是的说就罢了。
江小宝上了几天学，回来见到许诺就有点欲言又止，许诺笑着刮了他几下鼻子，“有什么是不能和娘说的？”
江小宝扭捏了几下就仰着头问道“娘，我的爹爹是两江总督江涛吗？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呢？”
真是不能瞎想，一想问题就来了！
许诺牵着儿子的手，慢慢在池塘边溜达，“你的爹爹啊，娘也不知道。娘和你爹爹成亲没多久，你爹爹就去了外头做官，至今没有回来。所以十分抱歉，书昊，娘不能回答你这个问题。”
江小宝想了一会儿道“他应该有写信回家，从来没提过娘和我吗？”
许诺摇摇头，“据我所知，并没有。也或许他提了，没人告诉我们。”
江小宝脸色有些沉闷，“如果他记着我们，也会单独写信给娘，可是娘从来没收到过，可见爹爹他没记着我们。”
许诺蹲下身，看着儿子含着泪的眼睛道“书昊，娘不能骗你，就目前来看，你爹爹心中确实没有我们母子。如果将来他回来，见到书昊如此聪明，书又读的好，那时候，他或许就会喜欢书昊了。”
江小宝把眼泪擦掉，“我不稀罕他的喜欢！我有娘，还有先生就足够了！”
许诺轻轻叹了口气，用自己额头抵住孩子的额头，“每个人的父母缘分都不一样，强求不来。你还小，没有和你爹相处过，将来你爹回家，他或许会看重你，或许不会。你可不能无故怨恨他。李先生对你的好，你应当记在心里，却不能拿来和你爹做比较，书昊，人生既短暂又漫长，有些事还是交给时间吧。”
江小宝也不知道听没听懂，他抱着许诺轻轻嗯了一声。
有李悠然手把手的教过，江小宝在学堂里的成绩是顶尖的，先生自然很喜欢他，得知他是李悠然的入室弟子，更加点头称赞。
李悠然作为一名新进翰林的学士，没有太多的工作要做，他空闲时候正好继续教导江小宝。
江家得知孙子进入翰林院开的学堂念书，第一任师父更是新科状元兼翰林学士，无不兴高采烈。
江老爷甚至希望把孙子接回江家教养，这么几年都在外面，以前默默无名倒是没什么，如今眼看孙子有出息，还是回家为好。
江夫人亲自去东平观询问孙子能不能回来了。
柳冰心道，“能不能回来你得问你媳妇去，她不愿意，你孙子根本回不去！”
他掐着手指沉默了一会儿，然后道“江夫人，正是因为您孙子多年在外，气运无损才能有现在的境遇，如果你们一定要他回来，气运折损就不好办了！”
江夫人回去一说，江老爷急忙道“既然柳仙长这样说，那就不回吧，反正有书昊的亲娘照顾着，也不会有怠慢，媳妇哪里的月例你再加一点，不能让她们娘俩受委屈！”
这么多年江夫人和儿媳妇王不见王，关系和缓不少，府里她自然有侄女和孙女孝顺，许诺按时按节也有孝敬回去，婆媳俩没了矛盾，自然也就没了言语龌龊。
江夫人就把许诺和孙子的月例加到了一百八十两一个月。
柳冰现在已经是京里数一数二的教派人物，他的益神丹在权贵中千金难求，还要看他的心情好不好。
大多数贵人整天殚精竭虑，思考各种阴谋阳谋，做梦都在设计对手，可以舒服的黑甜一觉可是太棒了，何况第二天还能心清气爽，这种药怎么能不受追捧。
此时柳冰正赖在许诺的田庄上讨要她新酿的葡萄酒，“你家婆婆想要你们回去，我可是帮你挡了的，那酒说什么都得多给我一点！”
许诺白他一眼，“我回去了，药就没这么方便做出来，损失的是我们两个人的共同利益！你少在我面前请功！”
柳冰眨巴着眼，“江总督虽然留任了，下一次肯定要回京，到时候你怎么办？”
许诺淡淡道“凉拌，我又不认识他。他一个朝廷大员，要顾及颜面，总不能把我绑回去！”
柳冰道“到时候你儿子怎么办？”
媳妇可以称病不回，孩子可是江家的独苗，怎么也不会放任在外。
许诺笑了，“江涛出门带着小妾，这几年在任上还不知道收了几个女人，那些孩子都是江家的种。书昊也是江家的孩子，他现在上了学，已经不会整天困在后宅，只要他人身安全有保证，书昊回不回江家我都无所谓。”
柳冰吁了口气，“要不是你自己想得开，女人这辈子真是憋屈的很啊！”
许诺歪头看着柳冰，“你倒是很会体谅女子的处境啊。”
柳冰道“体谅又能怎么办？我帮不上任何忙。我虽然身为男子，也知道女子的不易，但是她们大多数却是心甘情愿过这种生活，我的体谅毫无意义。”
许诺道“是，笼中鸟关久了，放出去就不会自己觅食，还会乖乖回到笼里。能救自己的只能是自己。”
柳冰摇摇摆摆带走了几瓮葡萄酒。许诺让人再准备一些酒和点心衣物之类的东西去送给李悠然。
李悠然进了翰林院，没有买房舍居住，而是住在朝廷提供给官员的廉租房里，只用了一个小厮服侍，丫鬟婆子等一概不要。
他学问好又不迂腐，同僚上司之间的关系处的颇为融洽。作为一名样貌不俗的状元郎，自然也有人给他提亲，他是通通都回绝了。
也有旁人给他送东送西，除了许诺给的东西，其他人给的他一律婉拒。他的顶头上司看着他摸着胡子直点头。
这天刚回到家，小厮就上前道“大人，江少奶奶派人送了东西过来。”
李悠然正在换衣，手一顿，“哦，送了些什么？”
小厮上前服侍他更衣，“几坛酒，几样点心，两套家常衣服。还有一些米面果蔬，说是庄子上产的。”
李悠然柔和了眼角，“那今晚就把那酒拿来尝尝。”
第171章 下堂妇八
光阴似箭, 转眼两年就过去了, 江小宝已经七岁，还是个孩子, 学堂里的先生却说他可以试着今年考一下童生。
江小宝脸上还带着一点婴儿肥，却懂事了很多。他不再询问江涛的消息，只跟着母亲安稳的过日子, 先生处他也是走惯了的，这个恩师在他心目中比父亲还重要。
两江总督江涛总算要回京了，江府各处张灯结彩，热闹非凡。
江夫人更是把儿子的院子查看了一遍又一遍，吩咐下人一定要认真仔细, 不能有一丝不妥之处。
江书巧如今也十五了, 京里好些人家都有意和江家联姻, 江书巧的婚事江夫人十分看重。
她还欣慰的看着史姨娘道“不枉你守了这么久, 涛儿回来一定好好补偿你。”
史姨娘低头羞涩道“看姨妈说的，少爷回来也是孝顺姨妈, 妾能陪伴在少爷身边就很满足了。”
江夫人道“那可不行，我一定不让涛儿辜负你。这孩子孝顺，我的话他会听的！”
许诺得知江涛要回京, 她纹丝不动。早晚都有这么一天，她的任务只是看顾江书昊，江涛真不在她眼里。
江涛回到京里，家事暂且顾不上，先面圣交代这几年的工作, 等把公事都处理完了才能歇一歇。
皇上十分满意江涛的工作和态度，准他先在家休息半个月，“这么几年都没回来，家里父母妻儿都盼着呢，你也松快几日，再来上朝。”
江涛谢恩后回家，史姨娘殷勤的上前服侍。
他是个自制的人，在外这么多年，除了带过去的秋晴，再就是纳了一个叫采柔的小妾，这两人都没有孩子。
史姨娘一看江涛没有带孩子回来，心里就止不住的高兴，至于秋晴和采柔，她还真没看在眼里，她可是有江夫人撑腰的。
江涛回来后得知从没见过面的儿子正在翰林院开的学堂里念书，启蒙先生还是翰林学士李悠然。
他不禁挑了挑眉毛，看来那个毫无印象的妻子带孩子还很不错，没把孩子惯成一个娇生惯养之人。
可是他都回来了，姬妾更是围着他团团转，江家的主母，他的妻子和他目前唯一的儿子却不见踪影。
江涛多年做官，养成的城府无人能比，他愣是一句都没问许诺和孩子怎么样。
江夫人倒是特意把他找来解释了一番，“事关江家气运，所以我和你爹才不敢怠慢。你放心，他们两人哪怕住在外头，府里没有一丝慢待。你有空了就去看看，书昊长的非常结实。”
江涛微微一笑，没说什么话。那个柳真人被人捧上了天，在江涛眼里也不过是一个神棍，糊弄糊弄母亲这种内宅妇人就罢了。
不过他的妻子看起来也不是全然无能，住到了外头还能让府里好好供养着，这份能耐也不错了。
江涛在家里休息了几日，才动身前往许诺的庄子。
许诺当初带着江书昊离开江家，并没有半点不管江家事，她让锦绣来回送东西的时候，收买了江家几处在下头服侍的下人。
她不需要知道江府的隐秘事，只要知道一点平常事就成。江家因什么事宴客啦，客人是谁啊，江书巧及笄的时候谁来观礼这些众人皆知的事。
包括这次江涛要回来，回来时带了几个妾室，有没有孩子回来，晚上留宿在哪里这些琐碎小事。
所以江涛要来见许诺，许诺已经提前得知了。
正好那天江小宝休息，许诺道“今天你父亲要看看我们，衣服穿好了，别滚的一身泥。”
江小宝微微一愣，他笑嘻嘻道“他可是回京好几天了，这才想起来看娘和我呀，真是难为他了。”
许诺敲了他一脑勺，“别说阴阳怪气的话，看我不捶你！”
江小宝继续笑，“娘，那你回去吗？”
许诺摇摇头，“我不回去，你可能免不了要住回去。放心，伺候你的人我会安排好的，进了江府，别要旁人近身服侍就行。”
江小宝眼珠子骨碌碌的转，心不在焉的应了下来。
江涛坐车到了许诺的庄子上，一路走来看着整齐的田垄，辛勤劳作的农人在田间干活。
有婆娘拎着瓦罐给自己男人送饭，夫妻俩就在田边吃饭。江涛是个办实事的官，他看见农人的饭食是干饭，婆娘还夹了一块肥肉给自己男人，他就知道这里民生不错。
来到绿树掩映下的别院，门房客客气气的见了礼，带着马车和下人安置。自有旁人领着江涛去见许诺。
这个别院面积不大，却房屋轩敞，绿树鲜花湖石点缀其间，看起来赏心悦目。各处布置很是精心。没有奢华感，只觉得此处极为舒适。
外院的人把江涛带到内院门口，又换了别的人来带着江涛进去，许诺的院子更加宽敞舒适，一颗高大的合欢树在院子一角，另一角是个花坛，还有葡萄架和秋千，意境十足。
此时，门口服侍的丫头看见江涛进来，微微屈膝行了礼，然后通报了一声，“少夫人，江大人来了。”
江涛心内异样，还没觉出什么，里面传来一声清朗的女声，“请进来。”
江涛一撩下摆进了客厅，只见一位打扮素雅的女子站在大厅里，旁边是个眼睛睁的溜圆的孩子。
许诺带着江书昊给江涛行了一礼，“见过江大人。”
江书昊跪下磕了一个头，“儿子见过父亲大人。”
江涛总算觉察出哪里不对劲来，他这一路走来，不像是见自己的妻子，倒像是去别人家做客。
主人礼仪周到，没有丝毫怠慢。但是，这是江涛的妻儿啊！他不是客人！
连这个许氏称呼都有问题，江大人！这是妻子对丈夫的称呼吗？
儿子倒是还好，礼仪称呼都没问题。
江涛掩饰的咳嗽了一声，正想让许诺坐下，许诺见儿子已经行了礼，自己就在一边坐下了，还道“江大人别客气，你坐吧。”
江涛简直生出荒繆之感。
他坐下后，锦绣让小丫头上茶上点心。江涛暂时无话可说，就端起茶喝了一口，清茶一入喉咙，他忍不住赞了一句，“好茶！”
许诺保持着微笑道“江大人喜欢，等下带些回去。”
江涛“”
他看着江书昊道“这是书昊啊，长这么大了，来，让爹爹看看。”
江书昊抿着嘴一笑，上前站在江涛身前。江涛握着儿子的胳膊，称赞道“不错，听闻你在学堂念书念的好，先生还有意让你今年试一下童生，你可要好好用功啊。”
江书昊弯腰行礼，“谨遵父亲教诲。”
江涛“”为什么这么别扭！
许诺泰然自若的坐在圈椅上，她看出江涛的不自在，不过这与她何干，这里本来就是她的地盘，轮不到江涛指手画脚。
沉默了一会儿，江涛开口道“如今我回来了，你和昊儿也搬回府里去住吧，一家人分开也不像样。”
许诺微微诧异道“老爷和夫人都同意了？柳真人没说过我们可以回去呢。”
江涛道“无知道人的话，何必放在心上。你，收拾一下，还是住回去的好。”
许诺纹丝不动，“这个怕是不大好。再说我在这里已经住惯了，不想搬来搬去的麻烦。”
江涛惊讶至极的看着许诺，这是什么意思，她居然敢驳回自己的话？
许诺接着道“江大人想让昊儿回去，我没有意见。我不想回去！”
江涛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半天才道，“你怨恨我？”七年不管不顾，难怪她要发发脾气，看在孩子教养的不错的份上，江涛愿意迁就一下。
许诺这下子真的笑了，“江大人说笑了，无爱哪里来的恨。你我不过是陌生人而已，谈不上怨恨。江家后宅有夫人在，我回不回无碍大局。”
江涛半张着嘴看着许诺，他就是想破脑袋也想不到许诺会说出这些话，太过惊讶就导致他不知道应该说什么，“你！”
许诺温和道“江大人，我们虽然是夫妻，却并不亲密，这点你无可否认。你在任上这么多年，说句不怕你恼的话，我和昊儿是好是坏你从没放在心上。因为你的家信上没有提过我们一句。那么你凭什么觉得你一回来，我就要毫无怨言的去侍奉你，帮你打理后院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