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老爹许正涛都说过许诺两回,他对于服侍贵人,经验比许诺多多了。
许诺道“王府本就没事,小毛小病的其他大夫都能看,也轮不上我。”这话很是,大夫和其他下人没什么两样,一样要在主子面前露脸才能被主子记住,然后才能得到奖赏。
府里有了病痛,谁都抢着上前服侍,许诺虽然得到恭王夸奖,在其他大夫看来就是竞争对手,对于竞争对手,那是能打压就要打压,哪怕赶不走,也绝不能让她一直在主子面前露脸。
偏偏许诺压根不放在心上,不然我看病,那我就外头看好了,跟后院女人似的争宠实在没必要。
老爹又说了两次,许诺便道“叔叔啊,这医术也和别的技能一样,一日不练就生疏了,王府的主子才多少,围着的大夫有多少?既然我凑不上去,那给百姓看病,一来磨练了医术,二来也没荒废我这身本事,何乐而不为?”
私下道“我是什么身份,爹你不知道?这不正好让王爷王妃把我忘了。”
许正涛一想,这个可以有,女儿的身份经不起推敲,能慢慢退出来是件好事,那就这么着吧。
恭王怎么也不会忘记许诺是如何给自己儿子看病的,这种惊世骇俗的手段,谁能忘了。
可许诺从不上赶着争宠,恭王和王妃也明白下人中的猫腻,知道许诺是被人给排挤了,可这种排挤如果本人不在意,恭王也是不会放在心上的。
像许诺这种人,在恭王看来就是救急用的,平时用不着。那用不着也不能把人给养废了,要不救急也就派不上用场了,人家愿意出门看病磨练医术,那再好也不过,反正王府不少她一份月例银子。
而许诺不争不抢的豁达态度其实更得恭王的好感。
第344章 大夫八
这里是恭王的封地, 许诺一开始还在铺子里坐着看病, 后来干脆背着医箱走街串巷去乡下看病去了。
小殿下赵均在王府里闲着没事就要跟着许诺跑, 许诺也不在意,想跟就跟着呗, 不说赵均随身跟着护卫, 就是许诺一个人也能保证他的安全,何况是在恭王的封地上,能出什么事。
赵均跟着许诺, 见识到很多以前想都没想到的民间生活。
看到乡下有人住着低矮的茅草房子,吃的都是杂粮窝窝头, 一点油腥都看不见。
许诺还道“这已经算是好的了,还有更穷的,饭都吃不饱的人家呢。王爷已经治理的不错了。”
赵均若有所思。
恭王和王妃发现儿子开始知道节俭, 叫了下人来问,然后就知道是许诺带着小殿下四处跑的结果。
两人倒是没怪许诺, 反而觉得有人愿意这么教导儿子是件好事。以往谁敢领着小殿下去看这些民生疾苦啊。
王爷不拦着,赵均找许诺就找的更勤快了。
他在王府里接触的除了先生就是后面丫头仆人,下人得小心翼翼的讨好他, 先生一脸严肃的教育他, 而他作为嫡子,其他兄弟姐妹也得敬着他。
只有许诺待他如平常人一样。
在外诊病,让他帮着拿药箱,递东西都平常的很。
跑的远了些,就要在外吃干粮, 那时候侍卫们生火打猎,许诺带着赵均去找野菜和菌菇,然后围着火堆一起吃东西,都让赵均有不一样的感受。
许诺这是纯粹把赵均当弟弟看了,赵均小她这具身体五六年呢,可不是个弟弟,就只是嘴上不能说出来。
许诺这么和赵均相处,把许正涛急的满嘴冒泡。女儿一年大似一年,原本让她回去,早早定了亲,如今恐怕都成亲了,现在呢,顶着一个男人的身份,四处乱跑,这可这么办啊!
许诺回来给老爹熬去火的汤药,还道“您急什么,船到桥头自然直,女人的一辈子也不单单是嫁人生子啊!”
许正涛给了女儿一个大大的白眼。
一转眼许诺在王府任职也一年了,和赵均熟的不得了。许正涛还在想方设法让许诺回去,可没见半点成效。
王府里的大夫能挡着许诺不露头,却挡不住小殿下亲自去找她,也挡不住王爷有事没事找许诺过来闲谈两句,所以打压不成就只能交好。
眼看许诺也是十八岁的大龄青年,给她说亲的人多了起来,她一概推到许正涛那里。
本来就是,亲事得长辈做主,这里的长辈只有许正涛,可不得听他的。
许正涛哪能答应,不管什么条件,他都往外头推,寻的借口从样貌不好,到脾气不好,再到家境看不上,接着又拉扯出请人给侄儿看过相,说得二十五岁以后才能谈亲事,早了也不好!
大家背地里都说许正涛不着调,把着侄儿的婚事不放手,他难道是怕侄儿成了亲不管他这个叔叔了?肯定是他心气太高,扒着王爷想攀高枝,可说到底许小大夫不过是一介白身,还想娶官家姑娘不曾?
为了推拒许诺的婚事,许正涛找借口找的差点崩溃。回到家看见女儿翘着二郎腿,一边咪着小酒一边吃下酒菜,见到他还招呼一声,“叔叔回来了,快来喝一杯!”
许正涛一口气憋不住,回头拿起鸡毛掸子对着许诺就抽了过去。
许诺麻溜的站起来就跑,一边还吆喝,“您又干嘛啊!我干什么了回来就揍我!”
绕着院子跑了好几圈,最后许诺故意慢下来让许正涛抽了两下,接着两人坐在台阶上喘气。
许正涛看着院子里的葡萄架,一边喘气一边道“……一年比一年大,在这么下去可怎么得了,你就不想着自己,你想着你姨娘呢,还有茂哥儿,你母亲心里也挂念你!”
许诺抹了一下额头,“爹啊,那你说我现在对王爷说出实情,我会如何,你会如何?”
许正涛不言语了,半响自言自语道“我是没关系的,你可怎么办!那你说,小殿下和你要好,到时候会不会给你说一两句好话?”
许诺笑的十分古怪,“小殿下是和许大夫要好,没说和一个女大夫要好,身份一暴露,您怎么知道王爷会怎么想?”
许正涛闭了闭眼,他担心的就是这个!
女扮男装看病没什么大关系,暴露出来别人说一阵也就罢了,女儿回了京,一点风浪都不会起。
可这些贵人的想法不能不防啊!女儿一旦恢复女子身份,恭王会轻松的放她走?这才是许正涛最担心的。
许诺拍了拍老爹的肩膀,“先就这样吧!”
许老爹抹了一把脸,一副愁眉苦脸,怎么就这样了呢,原本以为自己被流放就够倒霉的。
当初二女儿女扮男装一路照顾自己,那是没办法,要没女儿这一路的照顾,自己早就见阎王了。
一个家没了男人,剩下的女人该遭罪了。只要男人还在,哪怕天涯海角的不得见面,只有书信来往,女人就有了主心骨,家就还在,旁人也不敢欺负。
所以二女儿当初的决定没人反对,就是许正涛也得赞一声女儿孝顺。
可怎么就变成了如今的局面,女儿当了男子还不能变回去了!想着女儿的将来,许正涛心里能不难受吗。
这里许正涛为女儿的事犯愁,王府里接到一个能让人头晕眼花的消息。
这得说说如今这位皇帝,也不知道命犯什么,后宫女人也不少,孩子也生的出来,可就是站不住。
几个公主好歹活了下来,皇子是一个个的都走了,没一个能长到成年。
两年前许正涛和一群太医负责的史贵妃的儿子一病没了,那时候后宫里还有两位皇子,两年过去了,这两个皇子也没保住。
现在皇帝膝下空空,没儿子了!
老百姓家没儿子还得受别人家白眼,皇帝家没儿子那可是天大的事。
好在皇帝没儿子,他好些分封出去的兄弟们不缺儿子啊。所以这回是召集兄弟们给他送儿子,让他挑选继承人。
当然给兄弟们的圣旨上不是这么写的,就是说太后想念儿子和孙儿们,想让各家叫一个儿子去侍奉太后,以解太后思念之苦。
其他王府里不知道,恭王府里现在已经是暗流涌动了。
恭王召集了一干属臣谈话。
属臣甲道“不去是不行的,圣旨都来了,就看王爷挑哪位殿下去。”
恭王不说话,转着手上的珠串,问了一句,“诸位看此事有几分把握?”
属臣乙道“皇上如今也四十好几了,这要不是没办法,不会闹得天下皆知,这件事大有可为。”
属臣甲接口,“那也说不准是为了麻痹众位王爷设的局呢,皇上说起来还春秋鼎盛,后宫中的妃子也不少,以后要是一旦有妃子怀孕生下皇子,这……”
这样的话派过去的儿子就成了废棋了!
所以不派是不可能的,派谁成了最大的问题。
要是情况属实,那派过去的一定得是自己最得意的儿子,要是只为了凑数,不去争夺那个位置,那随便派个儿子就成。
可这问题就在于京城里的事,分封出去的王爷他们知道的不详细啊,那现在可不得抓瞎。
按理说皇帝只要能自己有办法,就绝对不会要兄弟的儿子,但这种事总有个万一,要是万一哪个女人怀了孕生下皇子,那前期做的准备工作全得玩完,谁也经不得这个折腾。
如果说那就派个庶子过去充数好了,可这要是皇帝真的生不了,要从这些侄儿当中挑选,送过去一个能力不行的儿子,最后到底坑了谁?
最后纠结的问题就在于派谁。
属臣丙道“王爷,为了表示郑重,其实派嫡子是最妥当的。”
这个是自然,可就怕嫡子过去了就成了人质,到时候那个位置没得到,反而折了一个儿子,那也不行啊!
先帝儿子多,分封出去的就有六个,现在一家一个,皇帝就有六个候选人,哪怕一切属实,怎么就保证一定选上自家那个?
选择困难啊!
打发了属官,恭王回到王妃的院子里。
王妃早就等着了,一看见丈夫回来,第一句话就是,“你准备让谁去京里?”
恭王叹气道“你觉得呢?”
王妃也不客气,“我生了三个,两个是闺女,只剩下均儿一个男孩子。我也不左右你的决定,就是告诉你一下,圣旨进了府,后头的两个侧妃就已经开始动作了,她们打的好主意,想着均儿走了,留下的爵位她们的儿子就有了希望。我问王爷一句准话,那里……有没有谱?”爵位虽然好,那个位置的吸引力更大。
恭王一阵心烦,他挥退下人,“圣旨没指定一定要嫡子,不过你得明白,去的是庶子,那就没有希望。去的是嫡子,也只有六分之一的希望。还得后宫妃子都没能耐才轮得到。”
王妃也不言语了,这就跟赌博一样,成败不到最后关头是不知道的,但是如果你拿的筹码不够,那就连赌的机会都没有!
反正到最后,许诺被恭王叫了过去,干嘛呢?小殿下赵均要回京替恭王孝敬太后祖母去,自己要作为随行人员一起去,保证小殿下的身体健健康康!
这回倒是能回京了,可身份还是没解决,回到京城,许诺还想顶着一个男儿身就不可能了!牛皮吹破是迟早的事!"
父女俩坐在家里两两相望。
半响,许诺艰难道“爹啊,你看我这易容术还是挺拿的出手的,要不我就这么着了?”
女扮男装可不是说说而已,许诺也废了工夫的,亲自调配化妆品,自己的皮肤和五官轮廓都做过调整,嘴里平时都带着骨撑,她甚至还给自己做了一个惟妙惟肖的假喉结。
许正涛无力的摇了摇手,“你先去休息,我来想办法!”
第二天,许诺刚洗漱完毕,王府就来人叫她过去,许诺连早饭都没来得及吃,一路进了恭王府。
然后在偏厅看到了上座的王爷王妃,还有底下跪着的老爹。
许诺心下了然,撩了一下衣摆和许正涛跪在一起。
王妃的眼睛里还带着诧异,一个劲的盯着许诺的脸看。
恭王沉着脸道“许诺,你可知罪?”
许诺抬起头看着恭王,“草民知错,但是不知罪。”
许正涛赶紧磕头,“王爷恕罪,小女一开始只是为了照顾草民,才出此下策,并非为了欺瞒王爷!”
恭王被许诺的态度噎了一下,又看着在一边磕头的许正涛,“你不认为自己有罪?”
许诺道“当初父亲被流放,他身上的棒伤还没好,一路无人照顾,他能活着到这里几无可能。家中长姐已经出嫁,弟弟年纪尚小,我若不管,难道看着老父无人照料吗?后来到了这里,我也想安顿好了我爹我再回去。那一次王爷派人找我爹,我已经准备好返京了,后来阴差阳错就在王府任职,撇开性别问题,我没有任何地方做的不对。但是隐瞒性别确实是我的过错,所以草民知错,但不知罪。”
恭王的嘴角微微翘了一下,王妃有些按奈不住,“那你先去后头梳洗一下,让我看看你的真面目。”
许小大夫就这么理直气壮的说了一大通,王妃从这张脸上还是没看出半分女子的样貌来,忍不住想要看看许诺的真容。
许诺只得去后面洗去脸上的伪装,在王妃贴身丫头惊诧的目光中,把喉结一并取了下来。
然后一个面部线条柔美的女子就出现在恭王和王妃面前,不变的还是许诺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
王妃一时没忍住,站起来想走近看仔细一些,还是恭王咳嗽了一下提醒妻子稳重。
恭王又道“那为什么现在又挑明了?”
许诺心里嘀咕,“我可没想挑明。”
许正涛又开始磕头,“王爷明鉴,小女的医术不是草民吹嘘,确实拿得出手。她若是一直在王府当差,王爷和王妃宽厚,自是无妨,可如今王爷要小女随小殿下回京,这个……这个草民父女就不能继续隐瞒下去了!”
恭王夫妻了然,确实如此,王府里当值的大夫,性别什么的暴露了也没关系,可随着自己儿子进京,这关系就大了,要是将来瞒不下去再爆出来,不说闹不好自己这一番苦心付诸东流,许正涛一家也绝对落不到好处,这老儿看事情明白,这才跑来认错的。
现在怎么办?照目前来看,这对父女真的是没有任何错处,女扮男装在律法当中也没明确规定是犯法。
而且许诺此举孝字当头,没人能说一个不字。且她还救了自己儿子一命呢,恭王想罚她也得掂量着。
恭王又看了一眼两个光棍的人,他觉得牙疼,“你们先起来,听说你们还没吃早饭,先去用了早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