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轻窈睡了得有四五个时辰,睡得骨头都苏了,闻言便笑笑:“你先伺候我起来更衣,不躺着了。”
柳沁伺候她洗漱,也不急着给她挽发,只帮她编了条长长的辫子,就去煮茶。
苏轻窈取了上次没读完的那本《天工开物》,翻开一看自己留的茶梗还在里面,便欣然继续读。
不多时,茶便煮开,这里也没旁人,苏轻窈就让柳沁也吃两碗茶,醒醒盹。
柳沁吃过茶就来拨弄宫灯,待把雅室里四盏宫灯都拨亮,才回到苏轻窈身边伺候。
石榴殿里亮堂起来。
楚少渊晨起打拳,抬头就瞧见石榴殿里的灯光,顿了顿问娄渡洲:“她没又熬夜吧?”
娄渡洲想起昨日自己收起的笸箩,又忆起苏轻窈那执拗个性,难得迟疑:“应当没有吧。”
“嗯?”楚少渊扫他一眼。
“陛下且略等片刻,臣去瞧瞧。”娄渡洲心里一颤,赶紧补上一句,就往石榴殿那跑。
苏轻窈正开开心心读书呢,娄渡洲便在外面敲门:“苏小主可是醒了?怎么这般早?”
柳沁忙去开门,把他迎进来,笑着问过早才道:“小主昨夜睡得早,晨起无事便说要看会书,可是有妨碍?”
她们也不知这石榴殿有什么规矩?若是不让这么早点灯,就只能再睡下,倒也无妨。
娄渡洲忙摆手,说:“怕小主有什么差事要吩咐,既然只读书,那便无事,小主还请继续读。”
苏轻窈听他是过来关心,便也起身过来送,等娄渡洲走了,苏轻窈才道:“这娄大伴跟个铁人一般,也不知道累。”
那倒也是,乾元宫里大小差事都是他一个人在操持,只石榴殿和衣食部分的内务交给听琴姑姑打理,他整日跟在楚少渊身边,从没离开过半步。
柳沁低声道:“原乾元宫应当还有一位司礼上监,操管乾元宫内务,也不知陛下为何未曾设立,一直只用娄渡洲一人。”
苏轻窈原也没考虑过这事,以前以为楚少渊是用惯了娄渡洲,不习惯身边有陌生人,如今再一想石榴殿的事,会不会是……秘密太多,不想让更多人知晓?
这事只在她心里飞飘而过,并未留下丝毫波澜。
另一头,娄渡洲一路回到楚少渊身边,还不忘吩咐小黄门去给苏轻窈上点心。
楚少渊正巧一套长拳打完,他赶紧过去给陛下擦汗:“苏小主道昨夜睡得好,早起一会儿,也好读读书。”
娄渡洲说罢顿了顿,又给他解释:“苏小主瞧着很喜欢读书,但她只位及才人,一季才五本书的份例,想必没有多少书可读。”
宫妃入宫时大多带的衣食之物和银两,每个人都不能带太多行李,书本自是要被舍弃。若是喜欢读书,除了等每季南书馆送,就只能花银子买。
娄渡洲剩下的话没说,苏轻窈是才人,她份例本就不多,衣食住行都很勉强。若还要舍银子买书,日子定要紧巴巴,是以这会儿定抓着难得记得机会读书呢。
楚少渊安静听完,待脸上的汗擦干,便一言不发继续去打拳。
别看他面上安静无声,心里却想:“难怪读书时那么专注,连别人看她都不知,倒是挺知道珍惜。”
专注的人,总让人打心底里佩服。
虽说楚少渊除了自己父皇母后不佩服任何人,却也觉得苏轻窈还不错。
要知道,这天底下被他说不错的,大概一个巴掌数的过来。
苏轻窈自己也不知早起不过看会儿书的工夫,就在陛下那得了个好评,她几乎一目十行,飞快看完了那本《天工开物》,心里这才舒坦。
剩下半本没看,简直日思夜想,难受得不行。
她前世读了那么多书,如今对这书本之事淡然许多,却也打不住看一半留一半的折磨,这才阴差阳错闹了个误会。
不过,若是苏小主知道自己闹了什么乌龙,心里恐怕要更开心。
歪打正着,这就是大运气。
苏轻窈刚看完书,小厨房的点心就送来,也不过一瞬间,整个乾元宫便活过来。
估摸着一会儿陛下就要去上早朝,苏轻窈很快用完早膳,坐上步辇回了碧云宫。
她原以为自己这一次也是平平无奇,谁知刚午歇起来,乾元宫的赏赐便送到跟前。除去茶团绫罗,两把做工精美的油纸伞,还有满满一箱子书。
苏轻窈看着那一箱书,难得有些傻眼。
“陛下这是让我好好学习?”苏轻窈迷茫地问。
不懂,实在不懂。
作者有话要说: 小剧场一:
陛下: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
苏才人:承认吧,你就是脑补过度了。
陛下:……导演!不带这么天天挤兑人的!
小剧场二:
陛下:媳妇啊,不能盼着我点好?
苏才人:大澡堂,才是人生幸福。
第36章
苏轻窈左思右想, 实在想不透陛下为何赏赐她这么多书, 还是柳沁安慰她,道:“反正这是咱们白得的,小主也喜读书, 就当是好事罢了。”
说起来,柳沁倒是更通透些,苏轻窈这是习惯往深想,总觉得没有天上掉馅饼的美事。
这么一想通,苏轻窈便放下心来,开始筹备自己的生辰。
距离生日也没几日,苏轻窈列了个单子, 上面标了蜜饯、果脯、瓜子、花生等零嘴, 又简单写了几样菜品, 大抵就差不许多。
这么忙了没两日,苏轻窈还没来得及把邀请函发出去,倒是有个意外访客登门造访。
苏轻窈是午歇才起来,柳沁就进来通传。
“小主,前头来了个小宫女,道是要见您。”柳沁低声道。
苏轻窈问:“哪宫的?”
柳沁回:“好似是和嫔娘娘宫中的, 柳绿在问她事由。”
宜妃和和嫔那事一晃神就过去,宫中接连几日都是风平浪静。
这些时候宜妃在宫中闭门思过,惠嫔没有地方去,脾气就不太顺畅,苏轻窈和孙选侍两个人便不去招惹她, 只在自己宫中过日子。
倒是不知这和嫔为何找上门来,苏轻窈反复回想,只觉得那日事发时自己也没什么特殊表现,在太后那的表现应当也无外人知晓,也不知为何被和嫔惦记。
待苏轻窈梳洗完毕坐在贵妃榻上吃茶,绿柳便进了寝殿,跟苏轻窈禀报:“小主,是和嫔娘娘宫中宫人,道和嫔娘娘想请小主过去吃果儿,还望小主能拨冗赴会。”
和嫔是一宫主位,她想见个小才人,自是派人过来叫一声便是,倒也没有亲自上门拜访的道理。
苏轻窈想着今日无事,又好奇和嫔的那些秘密,便笑道:“娘娘请我,便是无空也要去一趟,你且叫她等一等,待我更衣便走。”
等打扮妥当,苏轻窈便叫柳沁取来其中一把紫藤花油纸伞,便笑意盈盈出了寝殿。
那小宫人规规矩矩等在门口,见苏轻窈来了,忙笑着福了福:“给小主请安。”
苏轻窈点点头,跟她一起往偏门行去,待出了碧云宫,须穿过连理巷,一直行至东六宫前巷,才到和嫔主位的望月宫。
目前的四位嫔娘娘,除去惠嫔住在东六宫,其余三位皆居于西六宫,和嫔是正三品的位份,自然而然直接住了望月宫前殿。
苏轻窈前世只受邀来过望月宫两次,因年代久远,实在不太记得望月宫到底如何模样。如今再一细观,倒是品味出些许雅意。
望月宫如今只吴婕妤住在后西配殿,其余前后正殿、偏殿、角房皆属于和嫔,和嫔倒也还算用心,不仅在前院开辟水池花厅,还特地栽种几颗桃树,夏日里自是一片绿意盎然。
苏轻窈正仰头看那几颗桃树,和嫔便已然亲自出门迎接:“苏妹妹可是喜欢桃树?”
她是一宫主位,苏轻窈不过是小主,断没有同她姐妹相称的道理,见她亲自相迎,不由一脸惶恐,赶紧行礼:“给和嫔娘娘问安,娘娘大吉。”
和嫔笑容满面,过来主动握住她的手,领着她往花厅行去:“苏妹妹太见外了,我总觉得和你投缘,便不要那么客气。”
苏轻窈坚持不肯受,只道:“可不能乱了规矩,妾位份低微,当不得娘娘一声妹妹。”
和嫔便也只好揭过这一茬,领着她坐到贵妃榻上,才冲大姑姑铃音招手:“去把刚进贡的云雾取来,我要同苏妹妹一起品品。”
她说的是今岁新进贡的清茶之一,因着是主位,哪怕不受宠,各色贡品都能分到一些,倒是苏轻窈宫中没有的。
苏轻窈忙笑笑,显得十分感激涕零,道:“怎么好叫娘娘破费。”
和嫔就跟她隔着小几坐,闻言拍拍她的手,显得分外亲近:“好东西自然要同亲近之人分享,哪里有破费一说,妹妹可不要太过生分。”
苏轻窈被她说得脸上一红,忙害羞低下头去。
也不知和嫔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苏轻窈可不敢随便吃她的迷魂汤,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想起和嫔那些隐藏起来的秘密,苏轻窈的心一下子悬起来,一刻都不敢放松。
但和嫔却什么都没说,只等茶来,便让铃音冲泡好,推给苏轻窈一杯:“妹妹快尝尝,可喜欢?”
苏轻窈是被她请来的,也不怕她毒害自己,闻言便端起茶杯,认真抿了一口。
这茶她以前是经常吃的,倒也不觉得如何特殊,不过换到现在她就没这福气,只能尽量表现得惊讶一些,就这么吃了小半碗,她立即道:“头一回吃御贡的云雾,味道确实十分香浓,真好吃。”
她说罢冲和嫔甜甜一笑,整个人看起来特别清纯可爱。
和嫔仔细端详她一眼,少顷片刻便垂下眼眸,幽幽叹一声:“妹妹这般可爱,难怪陛下宠爱。”
苏轻窈羞涩笑笑,一声不吭。
陛下喜不喜欢她她自己都不知道呢,可是不好回答这话,只得装傻。
和嫔对她不是很了解,也不知她是羞涩还是谨慎,顿了顿只得继续道:“妹妹你看姐姐这望月宫这般冷清,平日里陛下都想不起我这个人来,妹妹便跟我说说,陛下到底喜欢什么样的?”
苏轻窈没想到她这么直白,好半天都没回过神来,人家又是姐姐妹妹,又是御贡的云雾,苏轻窈也不好回绝太狠,只好说:“娘娘太过谦虚,陛下若不喜欢娘娘,怎会给娘娘升嫔位?再者年节时御贡从不会断,陛下怎么会想不起娘娘呢?”
说完这话,苏轻窈也不等和嫔回答,继续道:“瞧娘娘这望月宫典雅古朴,再看看这云雾,娘娘便应当放宽心,别老胡思乱想。”
苏轻窈给和嫔定了性,她不是不受宠,而是太多愁善感,这苏轻窈也教不了她。
和嫔没成想苏轻窈倒是口齿伶俐,一下子便明白她不是真那么单纯好骗,不由心中微沉,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妹妹所言甚是,是我心急了。”
话已至此,场面就有些僵硬。
苏轻窈跟和嫔没打过几次交道,完全不知她的喜好,想找个话题也找不到,最后只得憋出一句:“这院中种了这么多桃树,娘娘喜欢桃花?”
和嫔扭头往院中看去,这时节桃花已谢,只能看到嫩绿叶子,她道:“不过喜欢侍弄花草罢了。”
苏轻窈就又没话说了。
兴许是没从苏轻窈这打听出什么,和嫔的态度没有刚才热络,却也并未显得多生气,她劝了苏轻窈几次茶,又问了问她宫中生活可还习惯,就痛快放人。
这一次,她就没亲自送出来。
苏轻窈也不觉得难堪,柳沁扶着她刚一出花厅,迎面就瞧见和嫔的大姑姑铃音往里走,苏轻窈同她点头致意,擦肩而过的时候,从她身上闻到一股很浅淡的香味。
那味道有些熟悉,又有些陌生,苏轻窈一时间竟未想到那是什么香,不由皱起眉头。
柳沁扶着她出了望月宫,一边打伞一边小声问:“小主怎么了?”
苏轻窈没说话,待两人回到自家东偏殿,苏轻窈才问柳沁:“刚才你闻到铃音身上的香味吗?”
柳沁仔细想想,茫然摇了摇头:“未曾注意。”
那倒也是,铃音身上那股香气味道非常淡,若不熟悉或是没接触过,自然不会去注意。但苏轻窈前世一定接触过这香,一下子便闻了出来。
不过时间应当已经过去许久,苏轻窈实在想不起来,便也就放下这些纠结,自过日子去了。
日子如流水一般滑过,转眼就到了七月初七。
因宫中无正宫皇后,太后娘娘又不愿意操办这些大小宫宴惹陛下心烦,是以七夕乞巧节,如今宫中是不办宴的。
不过太后也很和善,按着位份人人都给了赏赐,倒也让一宫女人们都很高兴。
苏轻窈把宴席订到了中午,谢才人与孙选侍一早就应下邀约,几乎是零食刚一摆好,两人便前后脚到了。
为了这十七岁的生辰,苏轻窈特地打扮一番,穿了件尚宫局新给做的夏衫。水红的短衫很衬苏轻窈的肤色,显得她一张桃花面白里透红,越发清透可爱。
谢才人比她大上几个月,倒是有些做姐姐的架势,今日一见她就笑:“我早说妹妹是个美人胚子,妹妹原还不肯承认,今日这一打扮,可是美得很呢。”
苏轻窈被她打趣一句,脸不红气不喘,笑道:“姐姐也是呢。”
谢才人过来捏了捏她的脸,跟孙选侍道:“你瞧瞧她,过了生辰脸皮倒是厚了不少。”
孙选侍跟谢才人还没那么熟悉,闻言抿嘴笑笑,却不答话。苏轻窈便赶紧请她们两个在正厅坐下,又叫准备茶具,说要先吃茶谈天。
三个人里,孙选侍其实是脾气最好的,因着胆小怯懦,她跟人很难热络起来,跟谢才人关系平平。若不是苏轻窈在中间撮合,她跟谢才人都不一定能说得上话。
谢才人倒也不在意,她一眼就能看出孙选侍是什么性子,便也不难为她,只跟苏轻窈搭话。
苏轻窈一边两头招呼,一边煎茶,一套动作行云流水,瞧着就漂亮雅致。
谢才人安静一会儿,突然问:“前几日和嫔是不是请你过去过?”
“姐姐怎么知道的?”苏轻窈挑眉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