难道是……
她心里心念一闪。
跟着,秦可就失笑地摇头否定了自己的想法。
如果霍峻,或者说霍重楼真的会跟什么女人关系不正常、能对别人有什么想法而分散一下在自己身上偏执成狂的注意力,那她前世可能还能稍微“幸福”一点。
秦可这样胡思乱想着,已经坐到玄关对面的大客厅的沙发上了。
佣人给她沏了一杯她最喜欢的无糖拿铁,在那袅袅的香气里,秦可刚道过谢,就听见这个佣人迟疑地问:
“秦小姐,您要在这里等吗?”
“嗯。”秦可应下之后,才抬头,眼尾衬上一点淡淡的笑意,“怎么了,那位客人我不方便见吗?”
“……”
秦可自然只是玩笑,然而发现佣人尴尬地沉默之后,她也有些惊讶了。
余味悠长的拿铁突然好像淡了几分香气,秦可放下手里的咖啡杯,眼角笑色淡去。
“那位客人是什么人?”
“秦小姐,我不好说……而且我也不太清楚。”佣人迟疑地看了眼秦可,确定秦可没有要发飙的征兆,这才又犹豫着开口,“只不过,霍少爷在那位客人离开后,总会情绪不太好……我们都完全不敢打扰的。”
听了这话,秦可轻抬了眼皮。
“你是说,那个客人经常来?”
“……”
佣人脸色一尴尬,这才察觉自己一不小心就把这个消息给透漏出去了。
她顿时有点后怕地看了二楼一眼。
秦可自然知道她的顾虑。
“你放心吧,”秦可垂下眼,轻声安慰她,“我不会告诉霍峻,这件事是你说的。”
“谢谢……谢谢秦小姐。”
秦可:“所以现在你能告诉我,那个客人是什么情况了吗?”
“……”
佣人迟疑了许久,才慢慢压低了声音道:“客人是个看起来二三十的女人。霍少爷说过了,以后每一天下午都会来家里一趟,周二和周五待的时间最长。”
“每一天?”秦可微皱起眉,“什么时候开始的?”
“刚开始,就这周一开始的。”
秦可一愣。
——
从自己住进别墅开始?
“那我怎么一次都没有见到?”秦可又问。
佣人:“额……那位客人基本都会在秦可小姐到家半个小时前就离开。”
“每一次都这样?”
“对。”
“那就是刻意……瞒着我?”秦可语气里隐约像是带点笑,但又莫名地叫佣人心里发凉。
佣人没有再接话,低下头去了。
空气里安静下来。
秦可不再说话。沉默了很久之后,她才轻声道:“我知道了,麻烦您了。”
听出意思,佣人冲秦可微微点头,便转身连忙离开了。
秦可无声地坐在沙发上。
玄关斜对面的钟表的秒针一点点缓缓移动,转过一圈又一圈。在秦可静等了二十多分钟后,一个约莫二十五岁的年轻女人,顺着楼梯从二楼走了下来。
两人的目光对上了。
秦可起身。
“您好。”
她的目光扫过对方的身形。
是个很知性的女性,柔软的淡褐色中长发,发梢带一点微卷,白净的面孔说不上漂亮,算的上中上,五官轮廓柔和,藏在衣服无框眼镜后的眼神平静温柔,没什么攻击性——是那种非常容易让人安心的长相。
对方看到秦可之后,显然十分意外地愣了下。
很快她就回过神,露出一个淡笑。
“你就是秦可小姐吧?”
那个笑里并无敌意,秦可也就应下了。
“嗯,我是。”她稍作停顿,“您似乎知道我是谁,不过我还不太清楚您的身份?”
年轻女人露出一点为难的小表情。
即便同为女性,秦可也得承认,即便明知道这个表情是故意为之,但也丝毫没有半点做作或者让人不喜的感觉。
然后她就听见对方轻声道歉:
“实在对不起,秦可小姐,但这个事情我不能说。”
“……”
“如果没有其他事情,那我就先离开了。”
说完,没有给秦可什么反应的机会,那年轻女人便朝着秦可轻一颔首,转身走向了玄关。
一直等到别墅玄关处传来密码门自动落锁的声音,秦可才慢慢回过神。
她很轻地皱了下眉。
原来这就是……有点嫉妒的心情啊。两世为人,她好像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即便理智很清楚地告诉她——所有迹象都表明,那个女人和霍峻不会是暧昧关系,但大脑还是会忍不住不负责任地发散,去想在自己不在的时候,这两个人是如何的独处?
自诩理智的她都这样的话……
也难怪霍重楼那个偏执的性子,在前世会那样像个疯子或者神经病一样了。
秦可收住自己发散的思维,定了定心神,转身向楼上走。
——
她不喜欢误会。
尤其是和霍峻或者说霍重楼之间。
所以,她还是希望任何事情都能在当天解决清楚。
抱着这样的想法,秦可站到了三楼的书房外面。
质地古朴厚重的双开门正紧紧闭合。
秦可迟疑了下,还是抬起手,轻轻地叩了叩房门。
三秒。
房内无声。
秦可再次叩响。
这一次,她手指关节刚离开房门,就听见里面传来一声低沉躁怒:
“我不是说了不准打扰!”
秦可怔了下。
须臾后她微垂下眼,轻声,“是我。”
门内的声音蓦地停住。
这次秦可耐心地等了半分钟。
没有让她失望——半分钟后,沉重的书房房门被骤然拉开,只穿着睡衣的挺拔少年单手拎着门,漆黑的眼里带一点血丝,声音沉而微哑:
“你怎么会这时候回来?”
“……”
秦可没有说话。
她只将视线划过少年冷白凌厉的侧颜线条,落在他身后的黑暗里。
须臾后,秦可收回视线。
“我能进去吗?”
女孩儿的声音平静,娇俏白皙的脸蛋上也看不出什么表情。
“……”
霍峻黑眸更沉。
片刻后,他喉结轻滚了下,再开口时声音更哑得厉害。
霍峻侧开了视线。
“如果我是你……我这个时候一定离这个房间远远的。”
声线沉得像是能拧出闷雷,更染上了不言而喻的躁戾气息。
秦可却并不退缩。
她仰起脸看向霍峻,“如果我坚持呢。”
“…………”
霍峻眸子深沉地盯了她两秒。
两秒后,那薄薄的唇角一扯——秦可甚至不能确定那个危险度和冷度是否能让这个表情称之为笑。
她只注意到,霍峻扶在门上的修长指背上,青筋在冷白的皮肤下微微绽起。
须臾后,蓦地一松。
少年转身回房,声音冷沉。
“……如果你想。”
门维持着半开,霍峻转身进了书房。
秦可只在那张开了黑暗大口一样的房门前停了半秒,就义无反顾地踏了进去。
房间里一如秦可所预料的那样昏暗。
厚重的遮光帘、防晒帘、质地上佳的天鹅绒帘都被紧紧地拉合上,就想生怕透进一丝光。
这让秦可突然想起了上个周末,她在这里给别墅管家顾琴的女儿玲玲做家教时,无意问得对方为什么要拉窗帘。
女孩儿像是背了一个答案给自己听——
【因为我不喜欢光。】
【我喜欢黑暗,黑暗会让我有安全感。】
当时她便奇怪。
那个乖巧认真地女孩儿,无论是从当时的眼神还是后来的反应看,都不像是这样藏着阴郁一面的性格。
而今天再看……
显然,那确实只是一个既定的“答案”。
秦可心情复杂地移开目光。
她望向在自己之前进到房间里的霍峻,却见对方已经在书房侧面的一面墙壁前、不知何时放下的一张躺椅上坐下了。
相较外面天气和房内温度,有些过于厚实的毛毯盖在他的身上。
旁边亮着古铜色的落地灯。
灯光醺黄而柔软。
也是在那样近在咫尺的光线下,秦可才突然发现,少年冷白的额角上还有隐约的汗意。
——
一定要盖的毛毯和汗意。
略显苍白的脸色……
秦可皱眉,走上前去——
“你生病了?”
她下意识地伸出手就要去试霍峻额头的温度,只是离着还有一段距离的时候,突然被那人隔着薄薄的线衣握住了手腕。
秦可一顿,低垂下眼。
而半倚在躺椅里的人眼帘微阖着,声音带一点竭力压抑着什么的低哑。
“秦可,别在这个时候关心我。”
“……”
秦可没有试着抽出自己的手腕,只安静地问:
“为什么?”
霍峻没有回答。
过了好久后,他松开了她的手腕,“你提前回来,是因为发生什么事了?”
秦可也沉默了几秒。
既然霍峻不愿意提,那她只能另寻突破口——而自己原本就要说的事情,显然此时成了个极佳的、一定会让霍峻无法再隐瞒情绪的突破点。
这样想着,秦可从线衣外套的口袋里抽出了那张信封。
她把它递到了霍峻面前。
“我已经找到我的兼职工作了,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约定,现在我来告诉你——明天早上,我应该就会开始第一次工作。”
“……”
霍峻身形一僵。
须臾后,他默不作声地抬手,捏住了那封信封。
起初拆得有点困难。
到了几秒后,少年似乎终于压抑不住情绪,直接撕开了信封的开口。
里面的信纸被抖落开,上面的黑字被霍峻一目十行地读完。
只刚读过半,那纸张就被霍峻捏得发皱了。
等看完,霍峻蓦地从躺椅上坐直起身。这一瞬,少年的眉眼冷得近乎凶戾——
“你要去参加综艺节目!?”
“……”
即便心里早有准备,秦可还是得承认——这个反应比她想象中还要过激。
秦可沉默两秒,点头。
“嗯,这是吴清越老师介绍给我的渠道,我认为是个很不错的机会。所以……”
“你想进娱乐圈?”
这句话的字音,几乎就是一个一个从唇缝间挤出来的了。
秦可无奈。
“至少现在,我还没有这个打算。这档节目只是我的一个额外选择和阅历,它可能会给我带来一些关系网上的益处,最重要的,它能一次性解决我短期内的所有财务困难。”
然而霍峻似乎并没有被她这番话安抚到。
“如果我不准你去呢?”
“……”
秦可这次沉默很久。
很久后她抬头,认真地看着霍峻。
“霍峻,我不知道你喜欢的是什么样的一个我,但我可以告诉你,这个‘我’里不会改变的一部分就是——我只想要一段平等、互相尊重的两性关系,如果不能被尊重、只能像一只提线木偶一样被束缚、安排甚至是直接被决定——那我宁可没有。”
她一顿,即便在霍峻那双漆黑的眸子的注视下,仍然不避不退地说出了自己的心里话。
“如果你只想要一只玩具或者金丝雀,那你找错人了。”
“……!”
霍峻的瞳孔蓦地一缩。
半晌后,他声音沉哑微戾地笑起来——
“玩具?金丝雀?如果我真只是这样看你,那我换随便哪一个女人不行!?”
秦可脸色微变了下。
——
到这一刻,她突然明白了前世的那个自己绝不会喜欢上前世的那个霍重楼的原因。
因为差距。
在她眼里他即便毁容、即便暴戾偏执成性,他依然是她原本不能触及的人。
最重要的,在那段丝毫不平等的关系里,他可以随时随地轻而易举地丢弃她——而如果真到了那个时候,她就只能最可怜地接受命运。
也是到这一刻,秦可才发现,原来前世今生,在她内心的最深处,始终还是藏着那一点被身份差距埋下的自卑的种子。
所以她拒绝不尊重、更无法接受不平等。
她潜意识地不想有成为被抛弃的可怜虫的可能性。
而此时,被刺激到了这深埋已久的自卑心,秦可终于维系不住安静平和的神色。
她轻轻捏紧了手指。
“‘随便……哪一个女人’?”秦可听见自己模煳含溷地笑了声,声音听起来有点可怜和空洞,“比如,之前离开的那个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