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他只得走过去,坐在田甜身边,瞄了眼她手里拿的菜谱,没话儿找话:“田姑娘再忙呐。”
田甜点点头,回过神:“准备研究下个月楼里的菜式,这两年襄阳城开酒楼的越来越多了,若不时常将菜式换新怕留不住那些食客。”
小郭听后笑得眯起眼,扣扣脑袋:“田姑娘真聪明,也难怪顾楼主喜……”
还没说完,就被飞来的一脚连带着板凳踢开。
顾斯年像个恶煞神一样:“你没事做了么?坐着唠嗑?”
小郭坐地上只差哭了,是他让他过来的,现在又是他让他赶紧滚开的,这到底什么和什么啊,怎么吃力不讨好的事全让他碰着了!
他刚要抱怨,便看见顾斯年来回搓了搓食拇指,知道他待会儿要补偿他,笑的眼睛眯的像条缝,揉着屁股进了后院。
田甜见顾斯年走过来,低头,连翻了好几页书。
顾斯年瞥了眼,坐在她身边:“好了,别装模作样了,鬼相信你现在还看得进书。”
田甜被他说的一堵,索性将书放在桌上,她眼睛亮的很,打量在顾斯年身上,倒弄得他颇有些尴尬。
于是,他闷闷地问:“怎么这些时日没看你往外跑了,倒是天天安分的待在楼里。”
田甜说:“叶知秋这段时间有事先回一趟京。”说完,发现顾斯年今儿的手里没拿算盘,惊讶道:“你往日总是算盘不离身的,怎么今儿倒是出了稀奇。”
这话里话外倒是说他是个视财如命的人,不过顾斯年也懒得同他计较,提了壶茶给自己倒了碗,又摸了点儿瓜子磕着:“生意不好,怎么算都是亏帐,还算做什么?”
田甜以为他这是再责怪他们在楼里做事不尽心了,刚准备要说她想出了新的菜式,等过几月便能上新。话还没说出口,屋外便探头探脑钻进来一个小萝卜头。
那人顶着一张脏兮兮的脸,眼眸却黑漆漆的亮的惊人,声儿也挺大:“田甜,田甜是谁!有人让我给你带封信!”
田甜有些纳闷,以为是叶知秋央他送过来的,可只一打开看一眼,脸色就变了。
顾斯年见状,也抬起脸:“什么事?”
田甜忙的将信收好,有些烦躁也有些心慌意乱,将信胡乱的塞在怀里:“没什么。”
可她这个样子哪像没事啊,可惜她不说,顾斯年也不好逼着她,只能一边磕着瓜子一边说:“要有什么事就跟我和春十三说一声,毕竟三个皮匠顶得过一个诸葛亮。”
田甜应了声,只坐了一会儿便上了楼。
只剩顾斯年一个人在底下瞎琢磨,正想着,屋外走进来一个人。
好巧不巧,正是刚刚提及的春十三。
顾斯年掀了掀眼皮子:“哟,稀客,刚和丫头念了你一声,你便巴巴的来了,你说你是不是属狗的,耳朵尖的很!”
春十三懒得同他说笑,径直坐下来,看着他,一脸正色。
这倒是让顾斯年觉得稀奇了,凑过去将他上上下下打量个彻底,疑惑道:“怎么啦这是,转性子啦,你别以为你板着一张脸我就怕你了啊,什么人啊这是。”
春十三见他还是这幅吊儿郎当的样子,冷哼一声:“总比你现今忘了自己的从前的抱负,龟缩在这个酒楼里混吃等死的要好。”
这话说的呛人,顾斯年不大爱听,准备上楼。可春十三下一句话却把他钉在原地。
“你可知道叶知秋为了和那丫头相依相守,宁可放弃他皇子的身份。”
顾斯年愣了下,心里不知道是个什么味道,砸吧了下笑道:“那挺好的,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嘛,可以理解。”
春十三几步撵上来,揪住他的衣领子:“你自己现在要想清楚了,咋们现在都和叶知秋在一条船上,若他放弃京中身份,二皇子登基,咋们该如何自处?”
顾斯年不耐烦的打开他的手,冷哼:“谁和你们是一条船上的,我说过,我只是一个生意人,从前想借大皇子的势将生意做得更好,既然他不愿,我也不强求。”说罢,淡淡看向春十三,抱着胳膊道:“不爽的人应该是你们春家吧,在他身边待了这么多年什么好处都没捞到,现在是不是恼羞成怒了?别把我和你们扯在一起,怪寒碜人的。”
春十三深吸一口气,松开他:“我不管你怎么想,反正只跟你把话跟你说死了,后面我若发现你挡了我们春家的路,我们绝对不会饶了你。”
顾斯年继续顶嘴:“好狗不挡道,更何况我还是个人呢。”说罢,又促狭的看着他:“让开,我要上楼,我不挡道,你也别挡我的道。”
春十三被他激的脸都红了,点点头,转身欲走,没走几步却回头道:“听说你还有个身子不怎么好的小妹,留在蜀中养病?现在这暮春时节,雨水繁多,万一山体滑坡掩埋了林间小宅也不是没有的事情。”
他笑笑,像只蓄势待发的猎豹,只要顾斯年一挣扎一反抗,便让那蜀中的姑娘无声无息地香消玉损了去。
顾斯年回头,脸色沉凉如水,嘴角紧抿,吐出的话亦如面色一般瑟冷:“你在威胁我?”
春十三从容不迫:“不是威胁,只是提醒。所以顾老板这段日子得看好自个儿了,不然令妹出了什么事都只能怪你这个当哥哥的太多事儿了。好了,我只说这么多,其他的想必你自己也想得清楚,毕竟一个是嫡亲的妹子,一个是永远得不到的女人,孰轻孰重,应该有个谱的吧?”
作者有话要说: 二更
我这傻子居然把时间给设错了!
感谢小天使们给我灌溉了营养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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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6章 第三十六章
田甜回了屋,心烦意乱的把自己扔在被窝里,怀里的信揉了出来,露出几个歪歪扭扭的字。
是田老汉写给她的,说他病重,缠绵在床榻上,深知自己这些年对不起她,可还是想让她回去瞧最后一面,一了他的心愿。
从前,屋内有弟弟有后娘哪里会把她当人看?现在好了病的快要死了,又想起她这个路人,哪里有这么好的事。
明明难受、愤恨,可田甜看到字条的最后一行字的时候,又觉得心酸。
田老汉说这几天他梦到她娘了,她娘怨恨他没将田丫头带好,让她吃尽了苦头,田老汉说他后悔了,要是能重来一次绝不会那般对她。
即使他说了那样的话,田甜还是不想回去。
她觉得自己这三年没碰见他们整个人都变得精神起来了,甚至还敢去捉弄人。她实在不想回那个阴冷压抑的家,和他们沾上一点儿关系。
傍晚,楼里来了位久违的客人,是杜娘子。
顾斯年看着她来,心里就一激灵,知道这事准和春十三脱不开关系,正想提点田甜两句,又想起了自己那个在蜀中养病的妹子。纠结许久,将小郭踹过去让他去听墙角。
杜娘子见到田甜差点儿没认出来,她从前只觉得她五官生的不错,现在想着当初确实是看走了眼,如此人间丽色当初白送给春十三真真是可惜急了。
田甜正在后厨里忙活,一抬眼看见杜娘子,差点儿以为自己认错了人。
杜娘子穿着翠绿色掐腰缎子,手里捏着块玫红色,和田甜对上眼,未语先笑:“田丫头,还记得我么?”
屋里的人都往门口看去,田甜赶忙将手里的活儿放下,走了出去:“杜娘子?”
杜娘子笑的合不拢嘴:“亏你还记得我呢!”说完,一双眼像打量货物似得来回将田甜打量了一遍:“瞧瞧你出落的模样,用闭月羞花、沉鱼落雁这些词儿都怕委屈了你。”又叹了口气:“说起来,还是我看走了眼,若是当初能将你留下来,说不准你现在早就红了起来呢!”
田甜听她越说越觉得后怕,若是那样,她还不如死了算了呢。
杜娘子眼见她脸色不好,忙的转了话头:“不过啊,也是你福气好,命里是要做奶奶的人,当然来不得我们这般的贱地。我听人说,叶少爷要娶你?当真是极好的福分呢,这襄阳城谁人不知他的钱袋子看不见低?更何况,他院里头一个姑娘也没有,你嫁过去就有享不完的福了。”
田甜有点儿受不了她这样的夸赞,但也没冷了脸色,毕竟她和春十三交好,只微微朝后看了一眼,问:“杜娘子还有别的事儿没有这会儿正在饭点,楼里正忙呢。”
见她下了逐客令,杜娘子脸色有些讪讪,挥了挥帕子:“诶,是有点儿事,但是,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同你讲。田丫头,你过来,我们坐着谈会儿。”
田甜没法,只能跟着她去了后院里头的石凳上。
杜娘子用帕子掩住嘴鼻轻咳一声:“其实这话也确实不该我来说,但是人都已经求到我那,我要是不答应也不像话。田丫头,你知不知道你爹病的快要死了,给你递了信你也不回?这不,你后娘都求到我那去了。”
田甜听到她是为这事来,当场就要走。
忙的被杜娘子给拉住:“诶,我知道,你怨他们,但现在你爹病的都快死了,你这做女儿的就算有天大的怨气也得消了不是?他毕竟是你的血亲,再说你,你是要嫁给叶少爷,万一襄阳城传了什么风言风语的对你们也不好是不是?”
田甜听罢,冷声道:“就算传个什么风言风语我也不怕的,当初家里并不是穷的过不下去,可后娘二话不说就把我给卖了,我爹说过什么话没?到后来知道我有银子了,故意来楼里来闹,他若是真把我当作女儿,何苦把我一而再再而三的逼上绝路。”
她是个倔性子,杜娘子也看出来了,她只能劝道:“可都过去了不是么?现在啊,你过得好,有银子使,有顶好的哥儿做夫君,可你爹呢,不过是临死前想见你最后一面罢了。再说了,你就算不为自己也要为叶少爷想想,像他们那种大户人家的公子,自然是把名声看的极重的,你这样做事自己倒是舒坦了,可传出去,他的脸面往哪搁?”
田甜一向知道自己的身份配不上叶知秋,心里也是梗了根刺,听着杜娘子这话,心里也有点点儿犹豫。
眼看着她的精神头松懈下来,杜娘子接着道:“不过是去看他一眼,顶多在家里睡一夜,银子什么的你想给就给,不想给也便算了,这事儿完了,你爹以后要是死了谁也怨不得你。”
田甜被她说的动摇,杜娘子握着她的手叹了口气儿:“说个实诚话,当年我也是被爹娘卖到窑子里去的,当然没有你命好,能出去靠自己本事赚银子。我爹娘死后也没回去看一眼,当时心里不难受,可每当我想起当年爹娘幼时对我的好总觉得心里像被人咬了一块似得。反正那些错是他们的,过去的就算了,你去瞧他一眼,也是把自己的心愿了了,以后你后娘和弟弟再怎么样,也和你无关了。”
田甜完全被她说动,闭着眼:“我只回去看他一眼,也不会待到晚上,等看了他我就走。也了了他的心愿罢了。”
事情按预期达成,春娘子十分高兴,站起来:“那今儿就回去吧,马车正备在屋外头,等你把事儿办完后,我送你回来。”
田甜点点头:“我去跟顾老板支会一声。”
刚往楼上走,越过围墙看到屋外停着的马车,只觉得心里有点儿不大舒服。仿佛什么事都挤在了这一天,怎么想都觉得有些不对头。
她进屋,把事情来龙去脉告诉给顾斯年听,本想听听他的意思,可他只愣了一会儿,说:“那边去吧,反正不过一会儿的功夫,再说了,你这次去见你父亲也许也是最后一面了。”
他都说没事,田甜心里的提防也卸了下来。
刚准备出门,顾斯年又叫了声:“田丫头。”
他看着她,眼里分明有些话要说,可想起自家的小妹,生生把话咽了下去,只能干巴巴的说:“早去早回,天快黑了。”
田甜点了点脑袋顺便关了门:“晓得的。”
楼外,杜娘子正站在马车上等着,见田甜来了,忙问:“这次回去要不要买点儿什么东西。”
刚说完,见田甜一双眼打量着她,杜娘子心思一转,生怕她瞧出了不对,忙的将她拉上马车:“不买也行,反正啊,你要我这儿也有,拿去便是。你也不用跟我讲这些虚礼,毕竟春少爷是我的大老板,我怎么也不能亏待了你。”
见她提及春十三,田甜心里最后的一点儿疑虑也打消了,毕竟叶知秋是春十三的好友,他便是害谁,也害不到她这儿来。
约莫过了一个时辰,天色黑沉的不像话,夜里的山间冷嗖嗖的,杜娘子和田甜下了马车,她走在前面提着灯笼:“怎么春天都快过完了还这般的冷,早知道应该多备件衣服了。”
田甜跟着她身后,看着前方熟悉的竹篱笆,淡淡开口:“山里露重,是这样的。”
杜娘子先推开了门,田甜跟着她进去,顺着那昏黑的灯笼,差点儿没认出来这是她从前的家。
田家比从前更破败了,屋前飞落着好些茅草,一看就没人仔细收拾过,屋内也黑漆漆的,只有窗户跟前有点儿光亮。
田甜提脚走进去,屋内的中药味差点儿冲的她捏住鼻子。
马氏抱着耀宗正想着事情,田老汉躺在床上紧闭着眼,嘴皮子起了白皮,田甜一进屋,屋内的油灯晃了一下。
她进来,马氏看着她回过神站了起来。
田甜冷静的看着她,什么话都没说。
马氏的脸色很是复杂,就是没有一点儿丈夫病重的惶恐和担心,这让田甜觉得奇怪。不过一想也是,马氏这人向来自私,没准儿也没想她爹放在心上。
屋内一时寂静无话,田甜先打破僵局:“我爹怎么病了这么厉害了?”
田老汉听到她说话,小指略略动了下,眼睛珠子在眼皮子地下转,没出声儿。
马氏忙说:“还不是这些日子不好过,你爹出去做搬运染了风寒,又舍不得花钱买药,一来二去就将病拖重了。”
田甜根本不信她一个字反问道:“我记得当初叶知秋给我爹给了五百两银子,这钱让你们过三辈子都够了,钱呢?”
马氏叹气,想了会儿:“当初不知是谁将你爹得了银子的钱说了出去,家里从前不认识的亲戚一窝蜂的来借钱,不知道是谁最后把家底翻了个底朝天,一笔银子都没留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