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胤褆原也没想过要针对康熙帝。不管怎么说， 康熙帝毕竟也是生他养他的亲父，胤褆不是没有顾念。可是立太孙一事着实令他太是心寒， 忽然间仿佛前路茫茫再看不到希望一般。原就不算淡定的心态彻底失衡崩塌， 而一直以来心中对康熙帝偏心东宫的怨念也如火山喷发一般齐齐爆发， 再没了克制顾忌。
不过， 此时的胤褆尚不知晓即将大祸临头。直到被请入乾清宫时， 胤褆还不知康熙帝传他所为何事， 前来王府通传的人只说了万岁爷有要事传召， 旁的便一概闭口不言。
弄得如此严肃， 再瞧见乾清宫内跪地不起的胤祉，胤褆本能便猜测怕是胤祉又惹是非了，不由就有些幸灾乐祸，“汗阿玛，三弟怎么跪在地上？他可是又做了什么事惹您生气了？您消消气， 儿臣一会儿替您教训他。”
胤祉暗地翻个白眼， 本来他心里还挺后悔， 告密便算了，何苦自己亲自上场？没见直接被暴怒的康熙帝迁怒上了， 从进了乾清宫开始就一直没让他起身。可如今看到胤褆这般欠扁的模样， 竟然还想着要教训他，胤祉一瞬间便没了懊恼和后悔，就凭胤褆这个样子， 他就算被康熙帝迁怒不能恢复爵位，也想要看胤褆倒霉。
“孽障！你整天正事不做， 是不是就想着教训这个教训那个，如此心思不正，朕怎么会有你这样的儿子！”康熙帝没见着胤褆还好，一见着了人，再看他这幸灾乐祸的德性，一直刻意压制的怒火便再也压抑不住，怒火中烧几步过去朝着胤褆的膝盖一脚便踹了过去，厉声怒喝道，“给朕跪下。”
康熙帝没有脚下留情，力道大得让胤褆直接跪了。
看着康熙帝双目喷火的怒视，胤褆一头雾水，不就是身为兄长的管教几句惹了汗阿玛生气的弟弟么，怎么就心思不正了？
“汗阿玛息怒……”胤褆觉得自己实在冤枉得很，自己从进门统共才说了几句话，立场还都是向着康熙帝的，怎么兜头便是非打即骂。
余光扫见站在一旁的胤礽，一脸黑沉，看向他的目光透着显而易见的怒意，胤褆本能觉得来者不善，自觉找到了缘由，忙开口向康熙帝解释，“是不是胤礽跟您说了什么？但不管胤礽说了什么，都请汗阿玛明查再下定论，儿臣素来安分守己，最近更是没怎么出门，儿臣冤枉啊。”
被点了名的胤礽巍然不动，胤褆到底冤不冤枉在场所有人心里都有一杆秤。虽然确凿的证据还未呈上，但只从胤祉的反应，胤礽便知道此事应当不假。
纵使与胤褆一向对立，多有不睦，胤礽也万万没想到胤褆竟然会如此丧心病狂，没有底线，连魇咒这样禁忌都能做得出来。
真真太是狠毒！
胤礽即便之前再想留着胤褆以维持相互制衡的局面，在胤褆诅咒了自己全家后，也全没了宽广的心胸去海涵包容。
见胤褆态度理直气壮，语气掷地有声，丝毫不见心虚，还一味攀扯太子，康熙帝心中怒火更旺。若非已有八成把握，还真可能被他一脸正直的表现骗到。
康熙帝忍无可忍，顿时劈头盖脸又一通训斥，只是越骂心里非但没有觉得畅快，反而愈发不好受。
毕竟是自己的长子，是太子之外他最为看重的儿子，如今犯下如此大错，康熙帝除了气怒愤恨之外，更多却是浓浓悲痛。
不一会儿，前往查抄报恩寺的人便回来复命，随之带来的还有一堆魇咒之物，只打眼一看便知不是什么正派之物。
看着这些眼熟无比的东西，胤褆瞬间就瘫了，脸色倏然惨白不已，额头冷汗涔涔。
脑海一瞬间空白得只剩两个字，完了……
“汗阿玛……”胤褆喃喃唤了一声，想说自己是清白的，自己没有做大逆不道之事，可不知为什么，看着康熙帝那了然的目光，竟一句话也说不出口。
脑中里不停循环着，怪不得汗阿玛对他如此不假辞色，怪不得一通训斥也是前所未有的严厉，还罕见的动了武力……
康熙帝眼中满是沉痛，出口语气复杂难辨，“报恩寺报恩寺，朕记得当初你修建这座寺庙，曾说是为了报效皇父之恩，为皇父祈福的，是吧？可如今你就是这样报答朕、为朕祈福的？”
康熙帝虽然没有天真的认为自己家庭和睦友爱，儿子们兄友弟恭，互敬互爱，没有一点儿矛盾冲突，可也没有想过矛盾竟然已经严重到了想置对方于死地的地步。这令康熙帝很受打击。
胤褆崩溃大哭，也不顾一向不对付的太子和胤祉在场，双手双脚飞快趴着过去抱住康熙帝大腿，“汗阿玛，儿子知错了，儿子只是一时糊涂，儿子真的错了……”
他也不想的，若非康熙帝偏心，若非康熙帝不肯给他竞争的机会，他何至如此。
可如此大罪，又哪里是一句错了就能轻轻放过！
今日天色阴沉沉，颇有一种风雨欲来的压抑，无形中透着一股阴霾。
侍卫处和亲军营的人在皇城内来来去去，先是报恩寺就被查封了，寺庙内僧人俱都被逮捕下狱，又有直郡王府也被全副武装的侍卫围了个水泄不通。事到如今，哪怕脑子再迟钝的人也知道是有大事发生了。
一时间，四九城内人心惶惶。要知道京城政治氛围浓厚，政治斗争也是全天下最为激烈之地，一个不注意可能连怎么栽了都不知道。
尤其大阿哥一派，如今被围的可是直郡王府，与他们息息相关。更何况那些侍卫可不是普通侍卫，俱都是康熙帝的直属亲卫，没有康熙帝下命，谁都指挥不动。
也不知直郡王这是犯了什么事？
各方势力很快出动，奔走探听，起码得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也好能正确指导他们下一步安排。
其中当属明珠这里被烦得最多，谁都知道明珠与直郡王最为亲近，想探听消息的第一时间便想到了这位曾经的明相。
可其实明珠也是一头雾水，真不知道发生何事。
没多久，康熙帝便召集了朝臣和皇室宗亲。
康熙帝倒是衷心希望此事从未发生过，毕竟胤褆办的事实在不光彩，太是有损皇家颜面。可事情已经发生了，逃避终究不是办法，还是得当机立断才行。事情拖得越久，越是不利。
这下众人总算知道了直郡王办下惊天壮举，皆被惊了个目瞪口呆，倒吸一口凉气。
真不知该说大阿哥实在是荒唐呢，还是‘勇气可嘉’的敢为常人所不为，竟然敢行魇咒之术！！！
一时间，看向大阿哥一派的眼神丰富多彩，奇艺连连。
大阿哥一党的人包括明珠在内都表示很冤枉。他们不是，他们没有。他们虽然是跟直郡王混的，可此事确确实实是不知情的，既没有撺掇直郡王如此行事，也没有与直郡王同流合污。
谁都担不起如此大罪。直郡王好歹是万岁爷亲子，掉脑袋的风险不大，可他们这些人，有几个脑袋都不够康熙帝砍的。
所以万万不能与此事扯上关系。
可天子一怒，伏尸百万。虽然最终证实魇咒之事更多是胤褆一人所为，可最终被牵扯进去的人却不在少数。
而胤褆本人，朝廷和宗室也做出了最终处置。康熙帝亲自下旨夺去其郡王爵，派了兵卫严加看守，在府第高墙内幽禁起来。
第174章
对于这个结果， 胤褆完全不能接受。削去他的爵位没关系，可是圈禁府中， 从今往后再没了自由， 也没了一生的未来， 这让雄心壮志、百般奋斗至今的他如何甘心？
可事发至今， 胤褆求也求过， 疯也疯过， 依旧没能改变康熙帝的意志。
胤褆也想要联系明珠和心腹想办法谋出路， 奈何以如今府中守备森严， 连只虫蚊都难进出的情形，胤褆完全寻不到任何接触外界的机会。
越是挣扎，越是求助无门，胤褆就越是能清晰明白他如今何种处境，而越是明白也就越是令人绝望。
他堂堂直郡王， 曾经离太子之位距离最近的皇长子， 如今竟然落到这般下场， 何其可悲！何其可笑！
此刻胤礽一定很得意吧？
“呵呵……”胤褆不禁低声冷笑，也不知想到什么， 眸光莫名， 紧接着却仿佛发泄似的一般，很是突兀的仰天大喊，“啊……”
声音响彻整个府邸， 说不清是悲哀还是愤恨。
守卫府邸四周的众侍卫们目不斜视，听而不闻。这已经不是大阿哥第一次这般高声大喊了， 就算最开始曾被惊住，如今也都淡淡然了。只要大阿哥不出府邸，不违抗圣意与外界串联，大阿哥不管是想大哭还是大笑，他们都管不着。
听到胤褆的喊声，府内妻妾们也尽皆闭门不出，仿佛未曾听见一般。非是她们薄情寡义，大阿哥一朝落难便翻了脸，莫不关心。也不是没人想充当解语花，与落难的皇子来个患难见真情。但最近大阿哥性情大变，除了前大福晋留下的弘昱阿哥和几个格格能得几分好脸，谁上前劝解宽慰都讨不到好。
几次下来，女人们再好的心性也被打击得失了热情，何况现在不只是大阿哥一个人接受不了，她们心里也十分难受。虽然平日里也多是困于后宅生活，她们能出府的机会并不多，但机会少与被圈禁却是两个完全不同的概念和感受，她们怎么可能不难受不悲伤？
对于胤褆的情况，明珠虽然未能亲眼得见，但多少都能想到，可即便知晓胤褆的困境，明珠现下也是爱莫能助。
明珠如今自身处境也不甚乐观，夹着尾巴低调做人都还来不及，哪里还敢上蹿下跳彰显存在感。就算对胤褆还有关心，也不敢在这个档口出头。
这可是人人闻之色变的魇咒之术啊！沾上的人不死也脱层皮。作为一直与胤褆走得最近的他，明珠好不容易才保全了自己和家小，现下哪里还能明知山有虎，还偏向虎山行？
即便如此，明珠也不能保证就此一劳永逸，安全无忧。不但要防着政敌的打击构陷，落井下石，还得防着康熙帝的事后迁怒。
胤褆此事虽然办得一言难尽，但以明珠对康熙帝的了解，自己儿子犯下大错，下场已经如此悲惨，那么他这个曾经胤褆最为亲近的人，在康熙帝眼中也定然不会是全然无辜，将来还不定会怎么看怎么碍眼。
可此事上他确确实实是清白得不能更清白，便是事先也被胤褆瞒着不曾有一丝察觉，明珠实在冤枉得很。
想自己一世英名，结果事情一出接着一出，想想也是可笑。
康熙帝在处置了胤褆之后就病倒了。前阵子原就因着福全的离世大悲之下伤了身子，紧接着在病情尚未完全恢复时又发生了胤褆这件事，双重打击之下，便是再好的身体也禁不住这般反复折腾。
将国事都交予太子处理，康熙帝便安心在乾清宫里静心休养。至于胤褆这个不孝子，康熙帝目前完全没有心情多加理会。
而除了被圈禁的胤褆之外，其他虚岁十四以上的皇子们全部轮流侍疾。
胤褆一事发生的突然，结束的也突然。待事情尘埃落定，对许多人来说仍觉得不可思议，很不真实。
大阿哥那意气风发、傲气自负的模样仿佛还在昨日……
八阿哥也很是唏嘘，完全没想到胤褆会这般戏剧化就完蛋，栽得彻底。想自己此前还在绞尽脑汁千般谋划，就是想要寻个机会合情合理摆脱胤褆，没成想……还真是应了那句世事无常！
八阿哥看向一旁的八福晋，交代道，“你有空多进宫陪陪惠母妃。”
胤褆连同府内一众家眷俱都被圈禁起来，没有康熙帝允许，任何人不得探视，倒是宫中惠妃还能自由走动。
八阿哥怎么说都是养在惠妃名下，延禧宫中长大。胤褆此事虽然忌讳，寻常人恨不能离相关事务远远的，不沾不碰，可作为惠妃养子，若是完全撇清关系不闻不问，也未免太过凉薄无情，与白眼狼也无异。素来有八面玲珑之称的八阿哥自是不会如此‘不懂事’。
“妾身知道。”八福晋点头应下。自她嫁进门，惠妃对她一直还算不错，虽然她性子比较要强，但也不是没有良心。
大阿哥的事，对惠妃打击无疑是巨大的。可为了这唯一的儿子，明知希望渺茫，惠妃还是硬撑着打起精神到处奔走。直到事情尘埃落定，才再坚持不住的病倒下去，让人不能不感叹一片慈母之心。
八福晋摸摸肚子，也不知她什么时候才能做母亲。
两人正说着话，却听下人忽然来报隆科多来访。
八阿哥微微挑眉，抬手示意将人请进门。隆科多的来意，八阿哥心中有数，倒是与他部分打算相合，不妨商讨一番。
不管将来如何，胤褆如今倒台已是不可争议，事不可转。比起其他皇子，一向与胤褆‘亲厚交好’的自己，在接收继承其身后政治资源上显然更具优势。
隆科多此刻心里喜滋滋，只觉得胤褆这次倒霉太妙，也太是时候。真是天助我也！对于这位惯用鼻孔看人的大阿哥，隆科多早就看不顺眼，心有不喜。
再者，胤褆不倒，八阿哥如何崛起？
隆科多自认眼光不错，八阿哥虽然母族出身低微，但自身能力资质却也是皇子中的佼佼者。虽然八阿哥此前也并没有明确表露过志向，但哪位皇子没有野心？就算曾经心如止水，也不代表不会激起涟漪。如今连老天爷都在帮忙，怎能放过机会碌碌无为？
……
康熙帝在胤礽的服侍下喝了药。看着孝顺的太子，那颗被胤褆所作所为无情打击的心稍有和缓。
“最近辛苦你了。”
康熙帝不是第一次命太子监国，但以往就算将政务交于胤礽，也会不时仔细过问。但这次康熙帝却是少见的不闻不问，除了一些紧要重大政务，便是胤礽主动汇报也只是摆摆手让他自己看着办，颇有些心灰意懒之感，可见胤褆一事对他的打击很不一般。
“能为汗阿玛分忧是儿子的荣幸。”
康熙帝点点头，“记得十三和十四也要成婚了，婚礼办得热闹些。现在胤褆这样，有跟没有没甚分别，长兄的责任理当也该你担着，所以弟弟们的人生大事，你也多费些心。”胤褆的事再是严重也不该影响到皇室的运转。
皇室确实需要几桩喜事来冲刷胤褆一事带来的阴霾。只是原本打算十三、十四结婚后便再将一批皇子打发出宫，可在出了胤褆这一遭后，康熙帝对于皇子们开牙建府一事便不甚热衷了。
与其放他们出宫搞事，还不如在宫里老老实实待着。虽然这可能只是胤褆一事的后遗症，康熙帝一时没想通，但还是将皇子们分封和出宫的时间比历史上延时推后了许久，无形中也减少了许多争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