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错了!我再也不敢了!我就是一时没管住我的嘴!你打我吧。”顾允修认错倒是认得快,心里想的却是,前世都做过一世夫妻了,亲一下小脸怎么了。
“顾允修,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是怎么想的,从前是从前,现在是现在。”江岚雪一眼都不想多看他那无赖样,转身便走。
顾允修懊恼地叹了口气,他真的是一时没忍住,谁叫她刚才那么可爱呢!看江岚雪气走了,顾允修才真的认识到自己错了。
下回真不敢了。
顾允修回到房里,手上还捏着江岚雪刚才给他的那片叶子。这也是信,到底把这叶子放进了荷包里。
第二日顾允修再见江岚雪时,她还是冷着脸。看样子是气大了。
顾允修趁着没人,赶紧讨好道:“我真的知错了,我都要走了,你就别生气了。你这生着气,我路上都不放心呢。长路漫漫的,我心里不踏实……”
“行了,你别聒噪了!”江岚雪烦道。
“那你别气了。”顾允修哀求道。
江岚雪没回答他,只道:“这是给我爹娘的信,你收好吧,路上多保重。”
顾允修接了信放好,又道:“真没有给我的信啊?”
“没有!”江岚雪没好气地道。
“我有。”顾允修从怀里掏出四封信。
江岚雪看着他:“这是什么?”
“我给你的回信。”顾允修递给江岚雪,“你每一封信过来,我都有给你回信,只是不知道要往哪里送,本来想着等你回去后,一起给你的。这次来,就带来了。”
江岚雪接过信。
“等我走了再看啊,怪不好意思的。”顾允修道。
“你还知道不好意思?”江岚雪将信放好,没好气地道。
“知道呢。”顾允修笑道。
江岚雪一时不知道说什么,顾允修虽然烦,这要走了,好像也有点冷清。
外头宝庆过来催道:“世子爷,该启程了。”
“再等会儿!”顾允修回道。
“快走吧。”江岚雪也催促道。
“我再说一句话,我这辈子是真的想要跟你好好过,把上辈子犯的错都好好弥补的,你要相信我!”顾允修道。
江岚雪看着顾允修:“就这样吗?”
顾允修愣了一下:“对啊。”
“哦,你快走吧。”江岚雪冷冷地道。
顾允修有点不明白,他又说错话了吗?
“我说错话了?”顾允修问道。
“不算错,你快走吧。”江岚雪道。
顾允修更糊涂了,什么叫不算错,那到底是对还是错呢?错的话,错哪儿了呢?
顾允修急了:“你看你看,你又这样,给句准话不行吗,叫我猜,我又猜不到。我就是想知错就改也要知道往哪里改啊!”
江岚雪叹了口气:“没什么,你没错,快走吧。”
“我看你就是要把我急死!”顾允修气得一屁股坐下,“你不说清楚,我就不走了!”
江岚雪倒不是不想说,只是她有些说不出口。她不想要什么弥补,她想要的是一个一心一意的人。这个人倾心于自己,眼里心里只有自己,对她好是出于倾心爱慕而不是弥补。太矫情了,她说不出口。别的话能说,这话,她说不出。
“真的没什么,你快走吧,别误了船。”江岚雪放软了声音道。
“那你就是见我要走了,心里舍不得,跟我闹别扭呢!是不是?”顾允修见江岚雪态度软了,便又撒起娇来。
江岚雪现在只想早点把他哄走:“你说是便是吧,快走吧。”
“舍不得我就直说嘛!”顾允修笑道。
“世子爷,快点走了!”宝庆又叫了一声。
顾允修只好站了起来,看着江岚雪道:“我这个人糊涂得很,你心里有什么就说,别自己气,你把自己气坏了,我都不知道自己错哪儿,下回还犯,你还气,这多不值当。”
“你太烦了!赶紧走!”江岚雪忍无可忍。
“那我走了,这回饶过你,下回要给我写信。”顾允修恋恋不舍。
江岚雪送顾允修出门,陆长清和梅涣之也送了出来。
到底一起待了一个多月,顾允修和梅涣之倒也待出了些情谊来。三人送顾允修离开,还是梅涣之表现得最为不舍。
看着顾允修的马车走后,梅涣之还对江岚雪道:“你这个冷心肠的,世子走了你都不难过的吗?”
江岚雪看了梅涣之一眼,颇为无语。
江岚雪回到房中将顾允修写的信拿了出来。
第一封回信,是在他收到江岚雪的画之后。他在信上先是把江岚雪的画一通夸,后又说他把画挂在了营帐里,每日都要看上一百回。末了还说自己想着将来能与江岚雪去到那画上的地方去看一看。
江岚雪笑笑打开第二封信,第二封里顾允修厚颜无耻地说江岚雪身在他乡还记挂他爱吃点心,说他以后吃到好吃的,定也要带给江岚雪尝尝。
江岚雪摇摇头打开第三封信,这封信里顾允修对那一小罐子水做了好几个推测,说他还喝了一小口,味道怪怪的。这封信里还说一堆想念她的话,还抱怨她要在外太久。
第四封信应该是昨晚写的,这封信写得很长,和他人一样聒噪。先是对昨晚的梦浪之举道歉,后又写了这一个月在湖州的点点滴滴。整封信都表现出一种,你看我们以后的日子也会这样开心的意思。
江岚雪看完顾允修的四封信坐在窗边坐了很久。顾允修这人,若有心起来,也是有几分可爱的。前世的小儿子最像他,也最得江岚雪的喜欢。
顾允修走后不久,江岚雪他们也离开湖州去了钱塘。
去钱塘就是为了观潮。
赏完中秋月,便观钱塘潮。
八月十八这日,陆长清带着江岚雪和梅涣之来到了钱塘江边上的观潮楼。
江岚雪站在观潮台上,看着眼前波澜壮阔的大潮,和那潮峰上的弄潮儿,真正领略到诗文里的“八月十八潮,壮观天下先。鲲鹏水击三千里,组练长驱十万夫”、“惊涛来似雪,一座凌生寒”。
是夜,江岚雪心潮澎湃难以入眠,便给家里写家书。写完家书,江岚雪第一次正经地给顾允修写了封信。
顾允修收到一封有字的信,不是树叶子不是雨水,不是画不是点心方子,是真的信。
简直欣喜若狂。
虽然信上只有寥寥数语,写的还都是钱塘潮,顾允修却从中读出了,江岚雪一定是觉得此情此景她没能和自己一起的遗憾来。顾允修当即回了一封信,只是这信他不知道往哪送,只能先留着,等江岚雪回来再给她看了。
还有不到一年半。
侯府已经开始为他们大婚准备了。上次去江家,江家也在准备嫁妆,她回来就能嫁给自己了。
顾允修收到的信的时候,江岚雪已经离开钱塘去往泉州了。
他们要在泉州住到第二年开春,还有好几个月,于是便在城中最繁华的地段,高价赁了宅子。
一切安顿好之后,江岚雪问陆长清:“师父这次为何要选此地?我以为师父还会像往常一样选僻静的地方呢。”
陆长清道:“泉州与别处不同,必定要在这繁华地段才能体会到呢。”
江岚雪先是不懂,住了几日便明白了。
泉州是港口,有大量来自大梁各地的商人,还有来自异邦的商人。在泉州的街面上能买到大梁朝南北各地的东西,还有来自异邦的新奇玩意。街上的人穿着各异,口音不同,一派热闹。泉州的热闹与湖州的僻静,对比鲜明。
江岚雪叹道师父真会挑地方,挑时候。
陆长清也是第一次来泉州,每日带着江岚雪和梅涣之到处转悠。泉州民风也开化,街面上女子很多,也都毫不遮掩。江岚雪便也穿回女装。梅涣之还撺掇她买了些异邦女子穿的衣服,江岚雪买了一直不好意思穿。
这日天气晴好,他们来到港口闲逛,逛着逛着,看到有一个金发碧眼的异邦人支着架子给人画像。那人身边放着一幅已经画好的画,江岚雪眼尖,一眼就看出来,那画上画的是梅九娘。见江岚雪愣在那儿,陆长清顺着江岚雪的视线看去。
“九娘!”陆长清忙奔上前去。
梅涣之也看到了画像,也跟上前。
梅涣之激动地指着画问:“这画是你画的,画上的人呢?”
那金发碧眼的异邦人显然听不懂梅涣之说什么,他只会说:“一两银子,画画,一两银子。”
“告诉我人在哪,我给你一百两,一千两都行!”一向淡定的陆长清激动地道。
那人却还只是说:“一两银子,一两银子。”
江岚雪道:“这人听不懂我们的话,我们要先去找一个会说异邦话的人来。”
泉州城里会说异邦话的人有不少,他们专门给异邦和大梁的商人做中间人,从中牟利。
陆长清花了五两银子找了个会说异邦话的中间人。那人将陆长清他们的话转述给了异邦人。
那异邦人却道,这画是他半年前画的,他并不知道画中的人是谁,更不知道画中人去了哪儿。
陆长清和梅涣之都难掩失望,只好花重金将那画买了回来。
江岚雪失望之余也有些庆幸,当初她为了入陆长清的师门,说了梅九娘的事,可他们若真的见到梅九娘,该怎么解释呢?她们明明没有见过。将来这谎不知道要怎么圆呢。
陆长清和梅涣之都没有兴致再逛下去了,便回了家。
回去后,陆长清找了江岚雪:“岚雪,九娘是在泉州吗?”
江岚雪摇摇头:“师父,我这会儿真不知道九娘在哪儿。”
“那你怎么能保证你知道三年后她在哪?”陆长清吼了一句,这是他第一次对江岚雪这么凶。
江岚雪一点也不怪陆长清,只好道:“因为她说到时候她会出现在那。师父,我说的都是真的,我没有骗您,我现在真的不知道。”
陆长清叹口气:“罢了,不怪你。为师刚才急了,你别往心里去。”
江岚雪以为陆长清会消沉一段时间,谁知第二日,陆长清和梅涣之两人便一条街一条街地找,希望能再找到梅九娘。自然是没有消息,江岚雪想着梅九娘应该已经离开泉州了,可她也不敢劝两人,若换成是她,她也会这般的。
泉州离垠州很远,一个在东南一个在西北。
离过年还有一个多月,江岚雪给家里和顾允修各去了一封信。等他们收到信,应该已经快过年了。
陆长清他们找了两个月未果,这才放弃。只是经过这事,陆长清似乎再没了游历的心情。过年前半个月,陆长清把江岚雪叫过去说话。
“过了年,我们便回垠州吧。”陆长清道。
江岚雪也没问为什么只点点头:“好。”
“还有三年,我等便是了。”陆长清苦笑。
“师父……”江岚雪看陆长清这两个月瘦了一大圈,心里也很是难过。
“无妨。”陆长清长叹一口,“若是再回到那个元宵,我说什么都不会让她负气离开的。”
江岚雪是知道这里的原尾的,当年陆长清在崇州遇到梅九娘,两人一见倾心,可梅九娘有婚约在身,家里不同意她与陆长清的事。梅九娘便约陆长清私奔,陆长清不愿意梅九娘无名无分地跟着自己,便没同意,梅九娘却以为陆长清对自己并不是真心,负气离家出走。前世陆长清多地寻找梅九娘未果,郁郁早亡,而梅九娘在知道陆长清离开人世前就已经在京城出家了。前世江岚雪遇到梅九娘的时候,陆长清已经不在了,梅九娘也出家多年。
“岚雪,你与世子的事,我虽从未过问,却能看出来,你们也是有些前因的,你对世子也并非无情,你们不要像我一样,抱憾终身。”陆长清叹道。
江岚雪点点头没说话,她与顾允修之间的问题,不是一两句能说清的。不过听了陆长清的话,她心里也重新想了她和顾允修之间。如今婚事已定,既然无论如何都不能换夫君,那也定要让这夫君变得合自己的心意才行!
过了几日陆长清恢复了常态。经过这些日子,梅涣之对陆长清也改观了,不再动不动就说他是仇人了。三人热热闹闹地准备过年。
这是江岚雪第一次在外头过年。也是江岚雪出来这么久最想家的一次,守岁的时候,江岚雪恨不得立刻就回家,回到爹娘和弟弟身边。
过了元宵节,陆长清便开始计划回去的路线。
一年不到的时间,江岚雪从西北到了东南,去了很多地方,见识了很多风土人情,心里也颇多感悟。难怪有句话叫“读万卷书不如行万里路”。
说回去,也不是直接就一路马不停蹄回垠州。陆长清和江岚雪说了他的计划,这次他们走陆路。从泉州先北上去姑苏,再由姑苏,往北去泰安,最后再由泰安一路向西陆路回垠州。江岚雪算了一下,他们这样一路走过去,中间再各处停留一些时日,等到垠州也该是下半年的事了。
离开泉州的时候,江岚雪又给家里去了信,因不知到底什么能到家,便也没提回去的事。离家越久,江岚雪心里就越想家了。
这次江岚雪也给顾允修写了信。
果然如江岚雪所料,他们不会走得很快。一路走走看看,到姑苏的时候,已经是二月底了。
梅涣之对姑苏尤其喜爱,赖着不肯走,他们在姑苏又逗留了二十余日。
此后他们又登了泰山,去了东海,访了名士,走走停停,正如江岚雪所料,他们回到垠州的时候,已经过了中秋了。
踏上垠州地界,江岚雪心里越发地想家。自己这么任性地一出来便是一年多,也不知道家里情况如何。祖父身子可好,爹娘是否安好,弟弟的功课是不是跟得上,还有云诗那丫头……
江岚雪坐在马车上,时不时地掀开帘子瞧一瞧。
陆长清笑道:“早着呢,还有三日才能进垠州城。”
江岚雪笑笑:“师父四海为家,徒弟我却记挂着的小家呢。在家的时候见天想出去,现在却只想着早日到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