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念双到锦宁宫次数越来越频繁,萧琛任由她一直跑着,却是不拒绝、不接受,似洛染看他挣扎一般,静静看着施念双独自一人的感动。
萧琛送与施念双的那支玉钗,她并没有丢,这些日子,她也总是带着它,这日,她又来到锦宁宫,萧琛已习惯了。
他坐在石凳上,面前的石桌上摆着一个棋盘,施念双兴冲冲地坐到另一边,说道:“萧琛,你一个人下棋?我陪你吧!”
萧琛皱了皱眉,挥开她的手,这个棋盘是今日,她送与他的,他与她下棋时,她说他的棋艺太差,让他回来练练,他已经对着这个棋盘坐了一个时辰了。
施念双被他挥开的手僵在半空,抬头看了他一眼,见他眉眼间似有些温情,有些不悦的神色,哪里还不知道这个棋盘从何而来?
她不仅觉得可笑,她怕他无聊,日日来这陪着他,那个女人对他真的这般重要?连她送的一副棋盘都视若珍宝?她竟连碰都碰不得?
她突然暴躁,伸手将棋盘打翻在地!
萧琛神色瞬间阴寒一片,看着她,一字一句道:“你疯了?”
施念双看见他的模样,又回过神来,握紧了手,勉强勾起嘴角:“萧琛,你别生气……”
她一边说,一边蹲下,将那些棋子一个个捡起,却是没有忍住红了眼眶。
萧琛伸手捂住双眼,疲累道:“你不用捡了,日后也别再来了。”
施念双一惊,连忙站起来,走到他身边,拉着他的衣袖,哭着说道:“萧琛,我知道错了,我不该把她送的东西打翻,你别生气!”
她一边哭,一边抹着眼泪,不小心弄歪了玉钗。
萧琛一顿,目光停留在那个玉钗上,眼底有了一丝波动,似是通过她看着别人,慢慢伸出手去,将那个玉钗插好,神色及其认真。
他们二人凑得极近,萧琛还在愣神地扶着那个玉钗,施念双突然抬起头,吻上他的唇,不给自己留一丝余地。
萧琛突然被人吻住,顿时皱眉回神,还未来得及推开她,突然听见门口传来动静,心中一阵惊慌,他推开施念双,转头看去,只见洛染站在门口,嘴角那丝常挂着的笑,也消失不见,眼神冰冷地看了他一眼,转身离开。
她身后,小福子看着他,突然冲他一笑,见他神色突变后,才跟在她身后离开。
施念双倒在地上,看见了萧琛大变的脸色,却是别开脸,垂着头,不发一言。
萧琛握紧手中那余留的一颗棋子,一刹那似乎是什么都明白了,敛着的眼眸中阴郁一片,咬牙切齿道:“施念双!”
施念双身体一缩,扶着桌面站起来,后退一步,仰头看向他,笑得讽刺又恨:“萧公子不是最爱以深情面目欺人吗?如今这滋味可好受?”
她怎么会不恨他?她自幼根深蒂固的高傲,又怎么可能明知道他不爱她,还这般卑微去讨好他?
不过是因为她恨他!
小福子找上她的时候,她不过是略一思考就答应了。
她唯一有顾虑的就是,他怎么会让她留下?
后来,小福子告诉她:你若是极爱他,他便是不怜你,也会怜自己。
……怜自己。
施念双笑得眼泪都掉下来,在御书房的时候,那人的一句话就已经将她毁了。
多可笑,她报复他,居然全靠他爱那个女人!
同病相怜!
萧琛一下掐住她的脖颈,看着她渐渐变得惊恐的神色,声音冰冷:“我真后悔,那日居然没让你淹死在水里。”
施念双一手扒着他的手,拼命地咳嗽,却还是忍不住说道:“你承认了,是不是!那日就是你,就是你故意让我落水!”
萧琛一下子甩开她,她瘫倒在地,萧琛半蹲下身子,挑起她的下巴,眼底毫无一丝温度:“若不是想看你现在这副模样,你以为当初我会救你上来?”
施念双神色顿时崩溃,就连刚刚报复他成功的愉悦感也荡然无存,她拉着他的衣袖,哭得没有一丝形象:
“萧琛,你混蛋!你不得好死!”
他神色毫无一丝变化,她的声音也渐渐微弱:“萧琛……你怎么这般狠心……”
他垂着眸子:“可能,正如你所说……我爱她,所以我怜她,惜她,不忍伤她,可是,你又算什么?”
他从来都是心狠手辣的,只是她一人特别而已。
其余人,是否可怜?是生是死,又与他何干?
萧琛松开她,站起身子,看向门外,面无表情,对她百般诅咒的话恍若未闻,他又似看见她冷若冰霜的神色,纵使往日她再生气,也从不曾如此。
施念双看着他一步步走远,突然笑出声,似喜似悲,紧闭的双眼,眼角有泪水留下。
这番模样,更像是两败俱伤。
这雪一直未停,似乎从一开始,就预示着事情还未结束。
他走到凤泉宫,宫人都守在外面,唯独不见她们二人,凤泉宫此时寂静一片,萧琛却突然惨白了脸色,他不敢去想里面会发生什么。
比起,如今殿内可能会发生的事情,他更害怕,今日这副局面,是否她早已知道?
她那般聪明,可知道福公公的举动?
若是她知道,为何不说?直到把他逼得毫无退路,退无可退。
他心底隐隐有了答案,却还是寄希望于,她并不知道,这只是福公公一人所为。
一个宫人走近他,低着头:“萧公子,娘娘让奴才告诉你,若是你觉得宫中无聊,便出宫去吧。”
他看似平静的神色瞬间破碎,他望着紧闭的宫殿门。
良久,他弯下双膝,跪在了雪地里。
宫人看了他一眼,低着头,退回去,守着宫门。
大殿内是暖色的烛光,小福子跪在一旁,洛染坐在软榻上,身子微微前倾,一手持着剪刀,对着烛火一拨一挑。
明明暗暗的烛火印在她的脸上,她眉眼半敛,神色不明。
“你倒是挺了解萧琛的心思。”
她的话突如其来,小福子双手微颤,不知如何接话。
洛染侧脸瞥了他一眼,也不再说话,他的举动,她看在眼里,他之所以敢这么大胆,很大的一个原因,就是因为有她默认。
不然,施念双如何毫无顾忌地进入锦宁宫。
她闭了闭眼睛,声音很轻:“小福子,若是本宫让你出宫,如何?”
小福子瞪大了眼睛,不知她的话是真是假,可是,他不愿,他入宫已有五年,他早已习惯伺候她,她早已入他骨髓……
他俯身叩首,态度坚决:“奴才宁死。”
宫中无人再说话。
大雪飘了一天一夜,外面的人早已没有知觉,唇色惨白,麻木地看着宫门,直到,它慢慢从里面打开。
她站在门口,他跪在院中,两人四目相视。
萧琛似是动了动嘴唇,却是没有发出声音。
他看着她一步步朝走近,在路过他的时候,微顿,却又继续向前,他全身已无力气,可是却用力抓紧了她的衣摆,不留余力。
这一动,他再也支持不住,倒在雪地里,只是他的手,却没有放开,他费力地睁开眼,看着她。
洛染停了下来,低着看向他,微微蹙起眉尖,眼底神色似有波动,却也只是如此,她一手拉住裙摆,便要离开,却听见,他微乎极微的声音:
“……别走。”
他看着她眼睛,泪水顺着他的眼角落下,滴入雪中,消失不见,却是一字一句重复:
“……别走!”
求你了,别走。
她看着他,终究是弯下了腰,伸出手指,抵在他的唇上,似有轻轻摩挲,看着他眼底升起的恐慌,指尖轻颤,顿住,她的声音极轻:
“皇室是座牢,本宫只放你这一次,你是走是留?”
她眼底似薄凉、似温情,他扯开嘴角,笑得极浅:
“有你的地方,我自愿画地为牢。”
第32章
洛染眼中微动, 看着他撑不住倒在雪地里, 慢慢阖上了眼睛, 神色又恢复了平静,侧过头看着小福子:“把他送到偏殿去。”
小福子抿了抿唇,低着头说了一句:“不如将萧公子送回锦宁宫,再请太医。”
头顶的视线越来越压迫,小福子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闭上了嘴,将头越发低下。
洛染自然知道他的小心思,也无心去计较,站直了身子,搭上一旁小太监的手臂上, 斜眼睨了他一眼:“不要让本宫再重复。”
小福子弯下身子,将头埋到最低下:“奴才遵旨。”
洛染不再说话,转身,只是萧琛拽着她裙摆的手却没有松开,洛染挑了挑眉, 见他即使昏迷着,却还是皱着眉头的模样,却是没有丝毫心软,眼神示意小福子将他拉开。
小福子可没有丝毫手软, 一手拉着萧琛的手, 一手拉着洛染的裙摆, 一只手猛用力, 直接将萧琛的手拉开,没有去管他垂落的手,细心地整理了一下洛染裙摆,将它整平。
洛染转身,冷淡留下一句:“请个太医。”乘上仪仗离开。
她离开后,小福子才慢慢站起来,他长相白净,红唇白牙的,偏生又有些阴柔,如今看着萧琛的眼神有些阴暗,一旁的小太监走上前了一步,他才回了神,尖细着声音:
“没听见太后娘娘的话吗?还不将他送入偏殿,再请个太医过来!”
小太监压低身子,有些迟疑地问:“送到哪个偏殿?”
小福子眼神微阴,看着他,那个小太监打了个寒颤,越发低了身子,就听见小福子细着嗓子笑了一声,和和气气地,却带着一股子凉意:“娘娘喜静,自然要离正殿远一些。”
小太监不敢再说话,与他人合力抬起萧琛,将他送进离正殿最远的清林苑中,他刚被人抬起来,眉头似乎皱了皱,却是没有人去管他。
小福子看着他的身影消失后,才甩了甩浮尘,朝着前朝走去,他脸上带着笑,可眼中却是阴沉一片,他想起昨夜里,娘娘问他的话,娘娘为何这般在意萧琛?
就因为一副容貌?可世间比他好看的多了去了。
洛染坐在仪仗里,七儿突然出声:“戏份80%,你准备接下来怎么做?”
他的声音只有洛染可以听到,洛染的眸子闪了闪,笑道:“剩下的二十,是因为女主?”
“嗯。”
洛染点了点头,没有再说话,只要有机会,男女主总会莫名地在一起,她曾经也吃过这样的亏,自然不可能再来一次。
朝堂上
施栩瑾紧绷着小脸,看着下方的朝臣,一道珠帘挡着洛染,洛余突然上前了一步:“启禀皇上,太后娘娘,马上就是娘娘的生辰,西凉国等附属国将会前来献礼,不知招待使臣一事,应交于谁?”
洛余虽然先唤了皇上,其实询问得不过是洛染罢了,施栩瑾听到母后生辰,也转过头看向她,眼中带有询问。
她面前的珠帘轻轻摇晃,洛染微微斜靠在銮椅上,她缓慢开口,却带着些许的威压:“西凉国虽然只是个附属国,但是我国也不好失了礼数,礼部何在?”
礼部尚书上前了一步,作揖道:“臣在!”
洛余闪了闪神色,有些疑惑地抬了抬头,不过几个附属国,她怎么这般上心?
洛染顿了顿,似乎是在思考,最后还是说道:“这件事交于礼部,莫要失了礼数。”
终究还是没有让尚书亲自去迎接,到底不过是几个附属国,礼数到了便可以了。
“臣遵旨。”
洛染的手指上带了甲套,她一食指抚了抚,淡淡说道:“众位爱卿可还有奏?”
无人说话,小福子上前一步:“有事启奏,无事退朝!”
洛染扶着小福子的手站起来,她一身红衣,裙摆委委拖地,一身极其奢华名贵,她走了两步,身后跪了一地,传来声声恭送,她停下脚步,侧过头来。
她化着微浓的妆,眼角上挑,挑出一分冷意和风情,仅仅一瞥,便让人觉得头顶一阵威压,底下有一些微抬头偷看她的人一愣,赶紧低下头,便听见她的声音传来:
“洛将军留步。”
只留了这一句话,她便转身离开。这时底下的人才松了一口气,赶紧离开。
洛余跟在她的身后离开,她一句话不说,也没有去御书房,而是直接走到了御花园,在凉亭里坐了下来,洛余跟着坐了下来,陪着她喝了一杯茶,看了看她身上的衣服,皱着眉看向她身边的小福子:
“怎么让娘娘穿这般少就出来了?”
小福子脸色微变,上前一步请罪:“奴才知错。”
洛染挥了挥手,让他退下,斜睨了洛余一眼:“不怪他,本宫觉得这身衣服好看。”
说话间,已经有宫人将狐裘披在她身上,她撇了撇嘴,也没有拒绝,没一会儿,她嘴角扬了一抹笑,漫不经心地看向洛余:
“西凉国这次前来,有联姻的意思?”
洛余点了点头:“是,只是皇上年幼,也不知他们会将主意打到谁身上。”
洛染:“兄长会真的不知道?”
洛余无奈地看了她一眼,他虽常征战沙场,却生得一副贵公子的模样,身上却有些凌厉的锋芒,只是面对洛染的时候,他敛下了所有的锋芒。
“不过一个附属国,我还不必在他们身上费太多心思,若是你想知道,为兄再派人去查就是。”
洛染摇了摇头:“无需这么麻烦,只猜想也知道,无非就是你,本宫,再不济,那便是长公主了。”
她顿了顿,又笑着说:“听说,西凉国贵妃之子,长得一副好模样,惹得西凉国各家贵女倾心不已,本宫也想瞧瞧。”
洛余端着茶水的手不由得一顿,一时之间倒是不知,她这番话是为了自己,还是为了长公主了。
他放下手中的茶杯,细想着这西凉国的皇子,往日里他并没有多注意过这些流言,不过既然她开口了,他便让去打听一番,她想见,人要进京,也不能让她失望,洛余想着,眼底一抹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