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需要看剧本。”
余瑶瑶直接摇头。
凌霜咬牙，但强忍住没有说话，只是委屈地看向导演。
果然没多久，一直客客气气的麻治国就皱着眉开口了，“沈太太，您不看剧本，是心里有其他女演员人选吗？适合与否的结论，都要从剧本本身出发……”
“不啊，”余瑶瑶笑了，“刚才凌霜小姐，已经为我解说了夏天的内心路程。”
凌霜心里陡然咯噔一声。
余瑶瑶眯眼笑着，撑着下巴，看向了她。
“被打醒之前，不是身处黑暗吗？
“你刚刚自己说的，怀疑世界，天翻地覆，没有光芒了……那请问，刚才你眼里的元气跟青春活力是什么东东？”
凌霜的脸，瞬间一僵。
她刚为了让自己在沈毅崇面前的表情好看，所以特别让自己即便是在角色麻木绝望的表演时，都保持着眼神中的一丝少女清澈！
被余瑶瑶这么一说，刚刚夸凌霜眼底有青春元气的选角导演就啊了一声。
他也发现自己的疏忽了！
一个绝望的女孩，甚至让暗恋她的男主能气得打了她一巴掌，她眼底怎么会有这种纯色？
眼底应该是黯淡无光的、没有任何方向的！
“嗯，我也是这个观点。”
沈毅崇颔首，完全认可了自己老婆的发言。
“这个表演很空洞，并没有抓到这一幕最关键的角色心理，以至于后面的重要蜕变也流于形式，这一段恐怕无法说服我。”
凌霜顿时失了神，紧握在一起的双手都垂了下来。
但很快她脸上就闪过了一丝不甘心，咬了咬牙。
“沈太太果然演技过人，能给我做个示范吗？好让我……心服口服！”
第98章 第一更
“沈太太如果能给我做个示范, 我以后一定能避免这样的失误, 对您感激不尽了！”
凌霜脱口而出。
说完, 她就握紧拳头, 有些后悔了。
这样的做法, 倒是有些不依不饶, 有损她的形象。
果然，当她望向沈毅崇时，就看见他拧起了眉心, 脸上有些不悦地看向她！
凌霜顿时脸都白了。
但她话已经说出了口，也没有后悔的余地。
只能咬咬牙，弯腰鞠躬，做出了最恭敬的样子。
麻治国导演此刻也觉得气氛有些诡异，但很快就打断了她, “凌霜, 你回去吧, 我们要喊下一个进来了。”
试镜, 又不是课堂教学。
试镜失败, 还要找人演示给指导？
如果人人都这样, 是不是导演都要给她们一个个做示范了！
这是试谁！又不是导演跟选角人去演戏？
沈毅崇都不用说话, 麻治国就直接否了。
如果余瑶瑶本身就是来试镜的, 那么两两对决倒也精彩。
但，这根本没她什么事！
就是以投资人妻子的身份来看的, 说白了就是半个投资人。
演员试镜不成, 让投资人演示给她看, 哪里有这种规矩！
麻治国都不知道这平时挺聪明的小姑娘，今天在想什么了，“帮我们喊下一个进来吧。”
凌霜咬咬牙，只好抬头，幽怨地看了眼沈毅崇，这才鞠躬告辞。
今天真的是一败涂地了！
既没有好好表现，让沈毅崇觉得她别有特色，也没有获得角色！
还被余瑶瑶这个女人给指出了毛病，被她压在了下面。
“你不服？”
但凌霜走到一半，却有个声音在她身后软绵绵地想了起来。
“如果你不服，我不介意……教你的。”
凌霜已经转身走到了门口，听了这话顿时脸上一喜。
余瑶瑶的演技是不错，但是大家都出演青春少女，自己要比她年轻至少三岁，难道还演不过她？
刚才这一幕，自己只是没丢弃美感，才失误的！
凌霜顿住脚步，“但导演说……这位姐姐，还是算了。”
余瑶瑶挑眉，她水眸随后就荡漾了一丝笑意，看向了身边的麻治国，“麻导，每个来试镜的演员都做了很多准备，让她们心服口服比较好。”
凌霜表情一僵，弄得自己跟个不服会闹事的一样。
“导演，您也知道，我老公之前就因为临时撤资剧组的事，经历了不少非议。万一，今天又有什么不利消息、说他以权压人、阻碍剧组选角……”
凌霜的表情猛地难看了，“我不会的，我以人格发誓！”
“呀，那你刚刚跟我和导演说话，老是看着我老公干嘛呀？”
余瑶瑶立刻捧心。
“原来是我想多了？”
凌霜倒吸一口冷气。
她之前都想错了！
这个余瑶瑶，比她想的还奸诈阴险！
这女人根本没有余心洁那傻瓜说的那么容易搞定！
“沈总，是我崇拜……”
“麻导，”余瑶瑶却是又一次打断了她，“既然这位小姐提出了让我下场……教她的请求，如果我今天避而不出，回头不知道有什么消息要抹黑我们夫妻俩。”
“在这个房间里，到底怎么回事，大家都心知肚明。可是出了这里，外面的人怎么说怎么想，就无法知晓了。”
“还请您给我一点时间，我实在是……被舆论骂怕了……”
余瑶瑶说着就低头捂脸。
麻治国听到这儿，也不好再反对，“那沈太太，就麻烦你了。”
沈毅崇全程都沉默，完全任由余瑶瑶在现场发挥，貌似不置可否。
但她要站起来后，他却捏了下她的小手以示鼓励。
甚至，在选角导演拿着剧本站起来前，沈毅崇就率先陪同她拿起了剧本。
“这场我来搭词。”
凌霜死命地咬住嘴唇，才能控制住自己胸口一阵阵刀割般的痛，不让自己当场掉下眼泪来！
他真的护着这个余瑶瑶！
明明她配不上，还这么护着她！
他一个老板，一个投资人，还要给她这个戏子搭戏！？
凌霜看着沈毅崇，目光就有些受伤。
他怎么变成了这样，自甘堕落吗？
而等到他们走到桌前，余瑶瑶就对着脸色难看的凌霜扬起了下巴，露出了个灿烂的微笑。
“凌小姐，请你往旁边挪个位置，给我们一点空间。谢谢了。”
还想鸠占鹊巢！
凌霜咬牙走到旁边，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不去看这站在一起特别和谐的夫妻画面！
而很快余瑶瑶就走到了表演的书桌前。
她坐下之前，伸手就把盘着小丸子头全都拉散，一头卷曲的黑发顿时全披散了下来！
她用双手一拨，就把这一头长发都拨得凌乱不已，但很快又重新用手捋到了背后。
只剩下一丝头发散落下来，孤寂地垂落在她侧脸上，瞬间让她整张精致的小脸看起来都有了一丝浓重的落魄感。
而她坐下后，想了想，又拉起沈毅崇的衬衫袖子，把她嘴上橘红色的鲜艳口红擦去了。
那一瞬间，麻治国都差点笑出来。
而凌霜几乎是嫉妒地双眸喷火。
但很快，他们却都表情一震。
下一秒，嘴唇仿佛失去血色的余瑶瑶坐在那里，就像是换了个人！
好像在大家面前的，已不再是一身裙装、保养适宜的贵妇，而是穿着校服、在课桌间的丧气少女……像一只迷途的小猫咪一样，卷缩在了座位上。
她的双肩都耸拉了下去，好像被沉重的生活所压倒，刚才挺立的背部也驼了起来，白皙的小脸上也顿时失去了活泼的生气……一种浓浓的失意感就顿时在她身上，清楚地被勾勒了出来！
而她呵地一声嘶哑的笑，就把桌上所有的道具书本，全推到了地上。
“我不需要考大学，不需要……为什么要做这些？”
“没文凭的人不也好好的？有钱……好好享受生活……念书有用？……”
余瑶瑶只看了五分钟的剧本，脱稿的台词只勉强记了一半，比刚才凌霜一口气说的台词要少了很多。
可她很快嘶哑的声音就越来越低，速度越来越慢……像是在质问身边的人，又像是在拷问自己……
她一开口，在场的编剧凯叔就双眸一亮，麻治国更是隐隐地双手捏在了一起。
明明台词落下很多，但整个台词的氛围、人物的挣扎、乃至场景的核心竟是被她寥寥几句就抓住了！
余瑶瑶的台词功底，竟是丝毫不比科班出身的凌霜差，还隐隐地更甚一筹！
她的吐字方式，显然跟刚才不一样，长短字词之间带着一种独特的口气，有种少女的独特质感。
而吐字、换气、情绪口吻之间，又有着一种显而易见的丧气、以及少女被生活打击后的茫然。
读书干什么？努力生活为什么？
她的声音很低，像是在问别人，却更像是在问自己，找寻内心的答案。
而等余瑶瑶微微侧头，露出一抹苍白的笑，脸上那一双水眸就让在场的麻治国导演一愣。
刚才见面，她眼中光亮十足，美眸盼兮，风情万千。
然而此刻，她脸上淡淡笑着，但那笑意却丝毫未达眼眸之中。
苦涩、失落、茫然、困扰、嘲讽、被生活击败的无力感……竟全都一丝丝浮现出来！
她就连这短短一秒的眼神，都有不同的层次变化，数种情绪纠缠、挣扎！
麻治国惊得几乎无法从她脸上移开一点点目光！
“找个有钱男人，什么都有……不是吗？”
而她最后一句台词，就像是一句深深的嘲讽，苍白又落魄地质问着人们。
凌霜的耳际，瞬间仿佛落下一道炸雷！
她嘴唇颤抖，脸色苍白地看向书桌后的余瑶瑶。
她输了……
台词背的多，剧本看得久，但此刻一分钟的较量，就输地彻底……
余瑶瑶的口气，像极了女主角夏天对这世界绝望、被不公平打败，而所发出的无力叹息，也像极了她最后一次拷问自己、低声问询孟昊然而发出的最后一丝挣扎……
开场动作，塑造了人物的情绪，台词口气立住了人物的内心纠葛……让这个小人物顷刻变得鲜活又深刻了！
凌霜只觉得脸上一阵阵发热。
这些都不完整的台词，从余瑶瑶嘴里说出来，就像是一个个耳光犀利地打在她脸上！
余瑶瑶不是演戏科班出身，大学文凭听说都是家里花钱买的……但照样嫁了沈毅崇，过上了卓越生活！现在的演技，还似乎超越了她，用一场临时表演就击败了她！
在凌霜听来，这一场台词根本是余瑶瑶对拼命念书、拼命练习演技的她，狠狠的打脸！
努力有用吗？
努力，好像根本没有用……
凌霜几乎是身上一抖，一种无尽的失落、恐慌、自我怀疑、甚至一丝丝淡淡的绝望就缠绕在了她身上，让她顷刻间就冰凉彻骨。
但是，很快一声磁性低沉的嗓音，就在屋子里唤回了她的思绪。
“那些都没用。”
“但你值得更好的。”
凌霜一震，仿佛得到了救赎一般，脸上恢复了些神采。
但她一抬头，却看见沈毅崇望向余瑶瑶的眼神温暖又宠溺……顿时，她就仓皇退后了两步！
这男人的温柔劝慰，并不是给她的！
她再也抑制不住，背过身就慌乱地调整了下呼吸，胸口之中嫉妒到极点的酸疼让她几乎无法直视面前的人！
不到一分钟的表演，很快结束。
余瑶瑶被沈毅崇牵着手，回到座位。
她最后没有像凌霜一样痛哭流涕，但却完全演出了深层的角色曲线。
而沈毅崇也没舍得动手打娇妻，几乎只是雷声大雨点小，摸了下老婆的脸蛋，公然揩油就结束了。
但即便如此，麻治国的赞美声，也是毫不犹豫地响起。
“沈太太的表演……真是让我意犹未尽，就看了这么一会剧本，表演到这样的程度，我必须说你是我见过的第一个！沈总的演技也不错，哈哈哈！”
就连从凌霜进房间后，一直话很少的编剧凯叔，都有些感慨地摸着鼻子，“余老师刚才的眼神，仿佛失去了光芒的一片灰色，几乎刹那，就让我感觉到了你好像正走在一条长长的黑暗隧道里。”
“走了很久，原本想走出去，但却被长久的黑暗所折磨地害怕以及惶恐，一度失去信心……刚才我以为，是我心里的夏天活了。”
“余老师，”编剧凯叔竟然站了起来，“我实在有个不情之请，能邀请你出演我的女主角吗？”
凌霜猛地张嘴。
她此刻的心，都不知道是该痛到麻木还是嫉妒到麻木了！
而余瑶瑶却是着急地摆手，“这、这不行啊，我就随便演演，即兴发挥~”
这几句话，无疑又在凌霜的自尊跟自信上，又狠狠踩了好几脚！
随便发挥，就战胜了她！
“我工作安排，都听我老……嗯，经纪人的，暂时都排满了，不好意思。”
余瑶瑶说到老公，就戛然而止。
还是要给经纪人一些面子的。
“以后有合适的机会，可以找我经纪人联系，谢谢大叔您的赏识~”
她虽然中断，可在场的凌霜却是听得很明白！
稍微一联想，就能联系到他们刚到面试房间之前的对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