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柔想着想着就慢慢敛眸，搭在行李箱上的手背能清晰感受到冰雪消融带来的寒意。
她一直没有告诉温召池系统的存在，这种事情更像是一场梦，很多时候棠柔都快觉得是因为自己太孤独了，所以才幻想着有一个系统无论什么时候都能陪着她。哪怕有时候很累赘，有时候不顾她意愿，也会在她难过的时候笨拙地说冷笑话……
已经不见了呀。
也永远不可能回来了。
其实她一直都不太希望能完成任务，比起任务，她更喜欢这样无论何时都有人陪着说话的感觉，可惜现在也没有了。
棠柔收敛了眼眸中的情绪，搓了搓手呼了一口气，温热的气在寒冷的天气里变成了一阵白色的水雾，从某些角度看，那水雾犹如氤氲在她眼里一般。
旁边的少年像是察觉到了什么，脚步挪了挪，不偏不倚地挡住了吹向她的风，他伸手拉住她的手，带来了一丝暖意，高中时青涩的声音在此刻听起来有着让人安心的味道。
他说，“没事，你还有我。”
四目相对。
棠柔轻轻地嗯了一声。
不会没事的，应下来也不过是让别人不担心而已。
……………………………………
宿舍。
放完寒假的棠柔和温召池才告别，一回到寝室就听到床上的几个女孩儿在兴高采烈地在聊着八卦：“我告诉你们哦。我今天路过摄影社教室，看的很清楚，言益学长就是在老老实实地跟张欣宁学姐道歉。据说是把张欣宁学姐买的烤红薯吃得一干二净了。我总觉得他两吵架就是再变相秀恩爱。”
以前超迷恋娃娃脸的某个妹子嗤笑了一声：“也不一定，言益学长本来就是个粑耳朵。”说着说着，又放下手机叹了一口气，“真希望找个粑耳朵的男朋友啊，就算不像言益学长，像温召池那样棠柔一调戏就脸红也可以啊。”怎么想都觉得谈恋爱是一件很甜蜜事情。
棠柔：……
不，现在只是在外人面前装装样子，私下基本可以反攻了。
那妹子听到门开关的动静，立马从床上探出头来，看到棠柔之后笑得贼开心，冲着她招了招手，“来来来，自己去我下边的桌子上拿吃的，可是费了我整整好几天才收拾出来的红薯干。对了，我又带了几包螺蛳粉，大家要相约一起吃‘屎’吗？”
“低俗！到时候叫我。”
“恶心！给我留一包。”
这群口是心非的女人。到时候吃起东西来简直一个比一个可怕。棠柔应了一声，收拾完东西之后就坐在了书桌旁，正准备打开手机给温召池发条信息，微信却自己有了动静，一个好几个月前加的学弟发来了信息，点开一看——“学姐，我很喜欢你，你能给我个机会吗？”后面还跟着好些凌乱的话语，看起来十分慎重认真。
这个是摄影社的一个学弟，长得还不错，而且性格也很爽朗。棠柔稍微有点印象。
但这种表白总能让人想到一些早就过去并且相当不堪回首的事情……
在有了男朋友之后必须堂堂正正拒绝这些人的表白，不仅仅是因为温召池，至少不能让那只系统的努力白费。然后，在她手指按在键盘的瞬间——
“叮当。”
一个古朴大气的戒指掉在了电脑键盘上，发出了清脆的声音。
棠柔看着这枚戒指心中突然有了一种微妙且不祥的感觉。
这枚戒指正正落在电脑键盘中央，古铜色的戒指乍一看没有任何特殊的地方，形状倒是带了点古色古香的韵味。
不，这个时间段能出现已经是很‘特殊’的一件事情了！
是床板漏了洞，还是天花板开了花，还是异次元开了门？
就在棠柔准备抬头看看是不是床板漏洞的时候——忽然，戒指冒出了一股诡异的白烟，白烟摇身一变，一个须发皆白小指头大小的老头儿站在一个键盖上，睁着圆溜溜的大眼睛，背着双手，摸着操着一口小奶音老气横秋地道，“少女，老夫膝下无子无徒，看你骨骼清奇，乃修仙的一朵奇葩，欲将毕生所学和衣钵传授于你，还不来见过你师父。”
棠柔：……
“滚！”
第109章
温家的宅子。
两三个阿姨都一脸惴惴不安地往后退了退。平常和蔼的温母气得全身都在发抖，指着那人就吼道, “温召池, 你敢？！”
“当年你怎么被人骗的, 你现在难道还想再来一遍吗？我告诉你, 只要我还活着, 我绝对绝对不会允许棠柔出现在你身边！”
声音大到连他们家养的狗都不安地汪汪叫了两声。那只黄色的土狗呜咽了两声，往沙发后面缩了缩。
身影颀长的男人只是微微抬眸，漆黑深邃的眼眸在母亲身上晃了晃, 声音平静强大：“我不需要你的同意。”
“温召池！”
看着眼前的男人, 温母生气之中隐隐带着莫名的惧意。这么些年，她越来越不懂自己儿子到底在想些什么了, 他身穿一身深色的西装，立在不远处，极好的容貌眉眼之中透着冷淡，让人觉得不由地压抑。这些年温家的生意越做越大，不仅仅是x市，哪怕是s市, 都有着涉足。
她的儿子自然出色。
但问题是这样的他这么多年都没有任何变化，始终痴迷于那个女人。她就不懂了，不就是个初恋吗？不就是个棠柔吗？有什么大不了的？自从再次遇见, 就恨不得金屋藏娇，说是谈恋爱，但这样算是在谈恋爱吗？跟包养有什么不一样？
温母差点咬碎一口银牙。
“我绝对不同意。”
闻言，他的眉眼闪过一丝淡薄的笑意, 修长的手指将搭在沙发上的西装外套拿起，哪怕在笑着，话语却已经很冷，“您应该知道的，我不喜欢把话说第二遍。”男人说完这句，就转身离开了，留下温家暴怒已经开始摔东西的温母。
要是没记错的话，今天是棠柔的生日，他还想着回去跟她一起过生日。当初的心结并没有解开，他坐在车上吐了一口浊气，哪怕是现在，他始终都不清楚棠柔为什么愿意跟着自己。外面说的话很难听，毕竟棠柔当初是那样的性格，而且确实他也不懂现在这样到底算不算是在谈恋爱。
但他却很喜欢她眉眼柔和惑人的笑。
没关系，就算是喜欢自己的钱，自己也会有足够的钱把她留在身边。他的眉眼冷了下来。大学他并没有去x大，而是回来了一趟看到棠柔在x大混的风生水起之后又出国读完了大学课程之后才回来了。
期间一直没有碰到很喜欢的人，也没有再去找她。
那个名字，他甚至连提都不想提。
但最后，她却找了他。
下着雨的夜晚，她蹲在他家门口，仰着头，露出姣好的五官，声音柔软却让他的心脏忽然就跳动了起来，皮肤在柔和昏黄的灯光下竟然有种莫名的透明感，她牵住他的衣角，如同蜜糖的话。
“温召池，我没有地方住了。”
“你收留我好不好？”
人这种东西，总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
他冷着脸，把她手甩开的时候自己那双手却在微微颤抖，然后她又牵了上来，唤他的时候声音好听极了。
他一下就没了力气。
他睁开眼，没有再回忆，从温家到家里很快，满打满算车程不过也只有半个小时。
“你回来了？”
“恩。”温召池敛眸，伸手小心地将沙发上躺着的她揽入怀中，她被他身上的寒气给冻了一下，整个人都颤抖了一下，他骨节分明的手搭住她的，棠柔实在是太娇气了，身体柔弱纤细，这回被他抱了一下，她似乎不太舒服，想要挣扎了一下，却被他强势地镇压住了，他看着她微蹙的眉，声音不由地带了一丝笑意，“接着看电视。”
自己在外面工作上班，回去还得应付家里的父母，没理由这个家伙还能在家这么舒坦。手下的皮肤欺霜赛雪，温召池的手微微动了动，下意识看向她的手腕。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棠柔最近好像越来越瘦了，身体也越来越冷了。
他将下颚抵住她的头，道：“最近有去过医院吗？感觉你最近越来越怕冷了。”
当然更怕冷了。
恐怕能活着的时间也不多了。
棠柔找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靠了回去，问道：“去医院做什么？”
“体检。”温召池纵容着她，手慢慢滑过她的长发，有一搭没一搭地看着电视，“你已经够瘦了，不用再减肥了，但是这种话医生说来最有用。”
棠柔没有说话了。她很讨厌医院，妹妹死之前那几个月一直都在医院，满满的都是消毒水，独寂透了。
偌大的房间有了两个依偎着的人之后似乎也没有那么冷了。她忽然转头问他，“何家找你了？”
“恩。棠耐把何家一网打尽了，何阳铭前几天来找了我。”s市简直是一堆破事，何家一倒，整个s市几乎就是棠耐的天下了，自从女儿死后，那个人一直没有孩子，但是对妻子倒是很好。只是那个女人……
听说哪怕棠耐毁了何家，只是稍微道歉哄了哄，何家那个人就立马破涕为笑，啥也不在乎了。
要是棠柔能这么好哄就好了。
她好奇地看着他，凑上去在他耳边轻声问道，“那你帮忙了吗？”
“没有。”他的喉结动了动，耳朵太敏感了，关键她明明就知道，还这样凑过去，摆明了心思不正，偏生他还拿她一点办法都没有，他勉强将自己的注意力放在电视上，身体僵直，只好继续道：“你对这个这么感兴趣干什么？对何阳铭有兴趣？”
棠柔从不谈论她的家庭，也不谈别的事情，他几乎对她一无所知，只知道她父母离异，母亲去世。而且以她的性格而言，能问出这种话，说不定还真是对风流倜傥的何阳铭有点心思。
棠柔依旧保持着凑在他耳边的姿势，手指轻轻在他的掌心勾了勾，声音带着笑，像是挑衅一般：“你管我？”
这个家伙！毫不知道收敛！好歹现在自己在别人眼里都还是她的‘金主’吧？
掌心的触感像是有着一片羽毛一样，勾的人心里痒痒的，又气又痒。温召池气也气不起来。从高中他就知道棠柔是这个性格，哪怕现在似乎也没怎么改变。才刚生出的一点怒意又被她轻易地安抚了。
“我怎么会看上别人？你就在我面前啊，我哪里还能看得到别人。”
她惯会哄人。温召池的眉眼确实舒展开来了，“那你问这个做什么？”
“没什么？好奇而已。”她的心情似乎很好，撑着下巴，一点都不看电视了，一直笑吟吟地看着他。
这个人……还是跟以前一样啊，多看看就脸红，然后就炸毛。
真的挺喜欢的。
所以才会知道自己要死了，来找了他。
温召池勉强躲开了她的视线，只觉得整个人的脸都快烧起来了，但突然间像是想到了什么一样，看着怀中的她，心里某一处软的一塌糊涂。趁着电视在放广告的瞬间，他低低地道：“我们结婚吧。”
有她在怀里，一起看着电视，未来或许可以多一个孩子，这个家才像是终于完整了，说出这句话的他只觉得心里都松了一口气，他低头，在她耳边哄道，“结婚好不好？”
在那一刹那，似乎只能听到他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但他却没有注意到，在他说出这句话的那一瞬间，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棠柔的眉眼黯淡了下来。
——“不好。”
“我们这样相处不好吗？反正你就算背着我去相亲也可以。”
温召池只感觉心脏一点点就沉下去了，他怔怔地看着她，终于，他眨了眨眼，周身再次冷硬起来，俯身亲吻她时也没有那般温柔，冷淡至极。
他甚至轻笑了一声，“你说的对。”
他早该知道的。
棠柔怎么可能跟自己结婚。
怎么可能为了自己放弃那么多的人。
他慢慢坐直了身体，抽出了烟，正欲点烟就看到了某个家伙谴责的眼神，还没等他反应过来，手已经自发地把烟放下来。棠柔这才笑了笑，凑上来亲了他一口，“把烟戒掉吧，这样对身体也没好处啊。”
“你要是嫁给我，这话我就会听。”
这个人简直固执到家了。要是等她死了，岂不是都要哭死了。真是觉得又可爱又好玩。她对活着或者死亡都没有多大感觉了，但是在此刻听到这种话还是想多陪他一会儿。棠柔伸手捧着他的脸，两人隔得很近，他的眼眸里清晰地倒影着她的模样，哪怕被气得心都凉了，但还是欢喜得不得了。她哄着他，“那看在今天是我生日的份上，我的生日愿望可以是让你戒掉烟吗？”
“那过两天我生日，我可以许愿咱两结婚吗？”
棠柔：……
这个人，果然是在外面学聪明了。
她又不说话了，跟自己结婚就是这么难的事情吗？温召池还没有动，棠柔却慢慢靠在他的身上，“可是……我现在不想跟你结婚。”
“为什么？”
她皱起好看的眉，“因为我想再等等。大概两年。要是我两年之后你还是像现在这样有钱，我们就结婚。”
有钱？温召池认真地点了点头，“好。”
棠柔笑开了，牵着他的手，“那我们出去吃大餐好不好？我还想跟你拍一张照片。”
满心只想着两年之后结婚的温召池不甚在意地点了点头。
那张照片拍的很好看，温召池每次和她拍照面部都很僵硬，最后拍出来他最喜欢的竟然是她的独照。独照上的少女嘴角有着浅浅温暖的微笑。
后来，才过了几个月，她就死了。
看吧，这种人，什么都是骗人的。
明明说话两年就结婚的……
骗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