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皇帝觉得祁经纶不拘一格率真直爽,不像外人那样见了他小心翼翼。
现在,皇帝觉得祁经纶大逆不道。
同理,太子回想二人称兄道弟,顿觉祁经纶目无君王。
父子两人同时想到福慧公主,就算福慧公主骄纵霸道了点,可公主是君,他是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福慧公主又没让他死,只是让他别拈花惹草而已,他居然做不到,分明是没把公主放在眼里没把皇家放在眼里。
天家父子越想越生气。
下面的人闻弦歌而知雅意,祁经纶的罪行雪片似的堆积。他做了这么些年官,养了这么些美人,美人背后有家族有势力,便是他自己没有为非作歹,也有人打着他的旗号耀武扬威。何况,祁经纶为博千金一笑,委实主动行了不少方便,
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来源于青羊宫——几位玄字辈高道奉皇帝之命验尸,证实福慧公主非病死而是中毒身亡。
祁经纶骇然欲绝,死鸭子嘴硬不肯认,然而皇帝已经深信不疑。
皇帝又怒又悔,震怒于祁经纶胆大包天后悔自己没有劝阻,他以为大不了和离,哪想傻女儿会赔了命进去。
皇帝咬牙切齿下令:“朕要凌迟了这个胆敢毒杀公主的逆贼。”
纵使祁经纶再有才干,只凭他目无君上,再能干也不能留,越有本事越不能留。不然,今日害公主,明日就能毒杀太子,后日便是皇帝。
昭狱内,得知判决的祁经纶肝胆俱裂,心跳几乎停止:“我要见皇上,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告诉皇上。”
可任凭他喊哑了嗓子都无人理会他,反倒被嘲讽了几句。
眼看着行刑日步步临近,祁经纶咬咬牙,凭空从系统仓库内拿出一瓶药:“这瓶药可以解百毒,这样的东西我还有很多,我还能炼制长生不老药,我死了是皇上的损失。”这世上哪个皇帝不想长生不老,秦始皇汉武帝个个都想,他就不信老皇帝不想。
两名狱卒揉了揉眼睛,怀疑是戏法。
祁经纶心一横,拿出一大把金子。
狱卒看直了眼,忽尔大叫一声:“妖怪啊!”连滚带爬地冲了出去。
祁经纶按了按心脏,他有那么多宝贝,皇帝肯定不舍得杀了他,只要活着,他就能翻身,到时候,这群落井下石的王八蛋,给他等着,不报此仇誓不为人!
……
“怪不得,原来如此!”皇帝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着案几,神色凝重。祁经纶不只一次的拿出过有奇效的药丸,他说他遇到过一个世外高人,那个世外高人送了他不少珍贵药品。
太子脸色比皇帝还难看,搓了搓手指头,眼望着玄诚子等几个道士:“诸位道长,祁经纶他是人还是妖,亦或者……”是仙神。
这是太子不敢想的,若是仙神,却被他们大刑加身关进牢房,亵渎神灵的后果是什么?而且,这世上有这种耽于美色的神仙吗?被关了还得求饶?
玄诚子等人对视一眼,说要去亲自见一见祁经纶。
皇帝无不应允,现在他也有点方了。
长生不老药啊!
玄诚子带着师兄弟来到昭狱。
祁经纶知道这几个道士地位尊崇,似乎有些真本事,心虚之下平日里都绕着走。这会儿见了,顾不上害怕:“是陛下派你们来的,我要见陛下,我有很重要的事要和陛下说。”
玄诚子和师兄弟互相看看。
祁经纶心头一紧,不由自主地地后退几步。
玄诚子声音不急不缓:“祁大人会炼制长生不老药?”
“这是自然!”祁经纶把自己准备好的那套说辞搬出来:“我幼时无意中救了一位老神仙,老神仙赠送我一乾坤囊,内有不少宝物和修炼法则。”
玄诚子与师兄弟们交换了一个眼神,他上前一步打开铁锁。
祁经纶往后退了一步,油然而生一股危机感:“你们想做什么!”
玄诚子二话不说从桃木剑内抽出一柄软剑,袭向祁经纶。
祁经纶手脚被铁链所困,岂能抵抗,三个来回,喉间一凉,心念一动,手心出现一枚药丸,欲往嘴里塞,却被一剑按住手腕。
祁经纶嘴里发出赫赫的声响,清晰地感觉到生命力在流逝,目光哀求。
他不想死,他还有大把的好日子在后头,他怎么能死!
玄诚子无动于衷,直到祁经纶咽下最后一口气,检查脉搏心跳后,对师弟道:“你们在这看着他的尸首,以防万一,我去面见陛下。”
“师兄?”
玄诚子无谓一笑:“此子心术不正,万不能留他蛊惑君王。”
皇帝心动了,所以他们不能让皇帝有心动的机会。
玄诚子进宫请罪,道祁经纶为妖孽附身,才会毒杀公主通敌叛国目无君上,犯下种种大错,幸而已经被铲除。
谋逆会株连家人,妖孽附身的话,皇帝抬抬手就能放过祁家人。
出家人,慈悲为怀!
皇帝怔然:“死了?”
玄诚子煞有介事道:“妖孽已死,可惜祁大人也被妖孽害死了!”
皇帝瞪着玄诚子:“他真的是妖孽?”
“自然是。”玄诚子回的斩钉截铁。
皇帝瞪着眼,运了运气,气得一宿没睡好,哪个皇帝不想长生,睡醒之后又有些释然。谁知道最后求来的长生不老药还是催命毒药?祁经纶此人有神通,偏有不臣之心,留在身边弊大于利。
皇帝如此安慰自己,还是悄悄的让人把祁府抄了个底朝天连死时贴身之物都没放过。至于尸首,在玄诚子建议下火化以策万全,连骨灰也没还给祁家人。
祁家已经炸了锅,气不顺的皇帝没抬手,治了祁经纶一个谋逆大罪,但是也没株连九族,一旦株连,皇帝作为岳父也得算上一个。
因此皇帝只追究祁家人,男丁流放,女眷以及未满十六岁的男子没入教坊司,苏清瑶首告有功,特赦。
如此,皇帝的心气才算是稍微顺了点气,觉得向九泉下的女儿也能勉强交代一二。
祁家一片凄风苦雨,女人的哭声和孩子的哭声交织成一片。
“祁经纶这个杀千刀,害得我好苦!”冷若冰霜的骊姬哭得毫无形象,从了祁经纶就是看他人傻好骗又有钱,自己一年大似一年,总得上岸,千挑万选了门好进前途无量的祁经纶,不曾想竟然是个火坑。
后悔的不只骊姬一个,这一屋子女人,不少是冲着祁经纶权势地位来的,不然只为了这个人,几个肯自甘下贱给他做妾。眼下祁经纶成了逆贼,而她们作为家眷被没入教坊司如何不悔不痛。
当然其中不乏对祁经纶动了真感情的,祁经纶长得玉树临风,文武双全,年纪轻轻就身居高位,出手又大方,还会甜言蜜语哄人,有几个女人不喜欢。可这喜欢再多再浓也禁不住他一次又一次地喜新厌旧,人心肉长都会疼,疼着疼着就不喜欢了。只已经委身于他,又能如何,只怪当初的自己太年轻鬼迷心窍,原本就想这么过了,哪曾想天降横祸。
听着爱妾们的埋怨咒骂,金纶几乎要背过气去,贱人,贱人!
在他面前,一个个表现的要多真心有多真心,感情都是骗他的。他死了,她们不说伤心,居然只想着后悔,没一个偷偷祭拜他的。
白眼狼,一群白眼狼!
金纶想骂人想打人,挣扎之下猛地从睡梦中惊醒,眼前黑漆漆一片,他抹了一把冷汗,一时分不清那些场景是他臆想出来的噩梦还是事实。
心底有一个声音在说,那都是真的,在他死后,他的女人们露出了真面目。他以为爱他爱得死去活来的女人们根本不爱他,他们爱的是他的样貌,是他的钱财,是他的地位。
可现在他什么都没有了。
金纶再一次想进入系统,进不去,真的进不去,怎么也进不去。
没了系统,他该怎么办?
金纶如坠冰窖,丝丝缕缕的寒气钻进骨头缝。
第142章 杰克苏的小青梅8
“你们倒是说啊,我手机都快被打爆了。金纶简直太不像话了,居然借了这么多钱,害得我们都没安生日子过。”
“我现在都不敢开机,你们知道吗?一开机就是讨债的电话,又不是我借的钱,干嘛找我啊。”
“金纶也是的,怎么能把我们的电话给他们,这不是害人吗?”
“你们到底打算这么办,这样下去大家要不要过日子,拉黑一个换一个,没完没了了!”
“哥,不是我说你们,你们就是太宠着金纶了,居然为了一个手机去借网贷,借了一百多万,他还是个学生,他怎么敢。”
“好了,你也少说一句,现在最要紧的是还钱。老二,你们赶紧还了,多一天就多一天利息。”
……
亲戚的抱怨声,金父愧疚的道歉,金母无助的哭声……交织成催命符,那些讨债的爆了他的通讯录,亲戚朋友同学甚至老师全部接到了催债电话。
不满、责备、失望、怒骂,就像一座座山压得人喘不过气来。
心如死灰的金纶买了一袋子木炭进了一家破旧的小宾馆。
呼吸渐渐喘不过来,手脚就像是被压住,连根指头都不能动弹。
咯吱一声,病床上的金纶豁然张开眼,他大口大口的喘息着,又做噩梦了,这几天他不是梦见自己窒息就是梦见被道士一剑穿喉。
天蒙蒙亮,晨光透过窗户钻进来,金纶眼中却是一片灰暗绝望。古代的他死了两次,现代的他没死成,而系统彻底消失了,他完了!
金纶脸色一寸一寸苍白,嘴唇渐渐颤抖。他只是想买一部X,身边同学都买了,可他钱不够,那天手机上跳出来一个借款网站,他心里一动就借了,借了一万块钱,到手8000,分六期还清,可第二期他就还不上了。平台上的人就让他再借一笔,他也不知道自己当时怎么就鬼迷心窍地借了一笔又一笔,以贷养贷,拆了东墙补西墙。
钱来的太容易了,就跟吸毒似的,上了瘾着了魔,等他意识到不对,已经晚了,一年不到的时间他居然欠了一百多万。
一个星期后,金纶出院,期间警察来做了两次笔供,讨债的电话来过,不过没之前那么咄咄逼人了。
因为自杀,捅到了警察面前,部分平台被调查,金纶缓了一口气,可本金和法律允许范围内的利息还是得还。算了算,要36万。
36万,还不够一些人一次夜场消费。可对金家来说无疑是一笔不能直视的巨款,家里刚造了一幢三层楼的楼房,欠了十几万的债务,至今都没还清。金纶还在读大三,金父金母是临时工,一个月不吃不喝也存不下一万块钱,36万,怎么还。
金母不敢当着儿子的面哭,甚至连一句重话都不敢说,怕刺激儿子再做傻事。但是一颗心就像是泡在黄莲里水里,又想是被人拿着锥子刺,金母躲在自己房间里痛哭流涕。
金父闷头抽烟,大口大口的白烟从他嘴巴鼻子里冒出来,黝黑的脸上,两只眼睛通红一片。
金父瓮声瓮气地说道:“先找人借点,能借多少借多少,剩下的慢慢还吧,人还在就行,总有一天能还清的。”
他想打死那个臭小子,但是他不敢,差一点,要是宾馆的服务员晚点发现,儿子就救不回来了,金父抓着烟的手在抖。
金母泣不成声,呜呜咽咽哭出声。
金纶躺在自己的床上,生无可恋地盯着天花板。
36万,一百两银子够不够,不够的话,一百两金子。
缺钱的滋味,真陌生。作为祁经纶的时候,他最讨厌从系统里抽到金银珠宝,他不缺钱,有的是人送钱给他,田庄地铺金银珠宝,勾勾手指头就能来。他稀罕的是武功秘籍现代技术神奇药品。
金纶胸口一疼,他的才华,他的武功,他的医术,他的财富地位美人,统统都没有了,心里空荡荡的,就像是被硬生生地挖走了一块。
到底怎么样,才能重新得到系统,只要拥有系统,他就能重新过上好日子,这一次,他一定低调行事,绝不招摇,他就做个富贵闲人享受生活,再也不显摆出头了。
金纶满脑子都是系统,想的着了魔。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在古代,他享尽荣华富贵,权势财富美人应有尽有,哪怕最后结局凄凉,可也实实在在享了福。哪像现代,一个失败者,还是个受人耻笑的失败者。
巨大的落差让金纶不愿意接受惨烈不堪的事实,他沉浸在往昔的美好中不可自拔,在那里,他功成名就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是不是再死一次就能穿越,他就能再次穿越重新得到系统。
金纶被这个念头迷住了,这样他就能摆脱目前困境拥有新生,他越想越是着迷。终于,在家里挺尸一个月后,金纶爬上自家屋顶。
烧炭自杀太痛苦了,就像是被人用毛巾捂住口鼻,头疼、耳鸣、痉挛,更可怕的是你还有意识却全身无力,无法挣扎。上一次濒死时,因为痛苦他后悔了,他不想死了,可他没法求救。
那种绝望痛苦,至今想来还心有余悸。因此,这一次,他要换一种更加干脆利落的方式。
站在屋顶的金纶两股战战,油然而生一股退缩的冲动,他握了握拳头,自我打气:“金纶,不要怂,就是上!难道你想这样窝窝囊囊的过一辈子。”
金纶缓缓摇头,他不想。尝过成功的滋味,他再也无法忍受平庸。
金纶眼一闭,纵身一跃。
这一次,如上一次烧炭那般,金纶还是没死,只是却没上一次那么‘好运’,没有穿越没有系统,只有下肢瘫痪。
浑身缠满绷带的金纶痛苦嚎叫:“不,不,怎么会这样!”
……
“怎么会这样!”
祁家人失声痛哭,祁经纶竟然真的被妖孽附身,纵使那妖孽已经被降服,祁经纶也回不来了,连尸首都无法归还。
玄诚子目光怜悯,本是前途无量的后生,偏偏遭了无妄之灾,只能喟叹一声世事难料。
他在三家村盘桓数日,想解开血井和家畜之谜,怕是有高人识破了那外来之魂的伎俩,施展了手段。
苦寻无果,玄诚子便作罢。对方许是已经走远,许是不想现身,那自己也就不强人所难了。
没有尸骨,祁家人只能为祁经纶立了一个衣冠冢。
阿渔静静立在墓前,烧了一堆纸钱,又洒了一壶酒。祁经纶的命魂在那道士法器中,对方该是见这缕命魂羸弱难以轮回遂想温养一番。倒是个慈悲人,怪不得能有此成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