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噩梦,这一定是个噩梦,她要醒来,然而——她醒不来,她只能看着自己变成一个丑陋不堪的女人,行尸走肉一般活着。
这样的日子一直持续了很多很多年,多的自己都记不清楚是多少年,直到一群打拐的警察从天而降。浑浑噩噩的脑子骤然清醒,在这个人间地狱,她竟然过了十七年,整整十七年,一个女人最好的年华。
警察为什么不早点来,为什么不早点来,为什么!
她引以为傲的未来记忆成了一场笑话,一点用都派不上了。更重要的是自己已经四十岁,却像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太婆,还有一身的伤病,自己这辈子都完了。
叶馨玉伤心欲绝。
警察联系上叶家村,村委干部告知叶父叶母早已经去世,叶弘扬为了躲避债务卖了宅基地带着老婆孩子在杭州打工,叶弘礼下落不明。
村委干部给了叶弘扬的联系电话,警察打过去,对方一听是警察起初有些紧张,待听到是叶馨玉的事,立刻冷漠下来:“我不认识这个人,别再打过来了。”说罢挂上了电话。
警察目露同情,想着他家里人嫌弃她是个累赘,毕竟爹妈没了,兄弟姐妹之间少不得生疏起来,又是十七年没见。不过很快警察就同情不起来了,盖因再次拨通电话后,接电话的人换成一个女人。免提不只放大了声音,也放大了声音里的憎恨。
“叶馨玉,你怎么还有脸找我们。你忘了幺妹儿是怎么死的,幺妹儿是被你活活逼死的,幺妹儿本来能当大学生的,能过好日子的,可她被你害成什么样了,她们娘儿俩都是被你害死的。
你害了幺妹儿娘儿俩不算,你还害死了爸妈。你跑了后,妈天天哭夜夜哭,哭得眼睛都要瞎了,没日没夜怪自己不该心软。你干了那么多丢人的事还欠了那么多债,爸要赶你出去,可妈狠不下心,替你求情把你留在家里,结果让你祸害了幺妹儿。妈想不开,喝农药自杀了。爸的身体也垮了,没几年就病死了。爸临走的时候都在说,你要是回来就打断你的腿,他没你这个女儿。”
“你害死了幺妹儿娘儿俩不够,又害死了爸妈,你就是个畜生。就是我们都被你害的在老家待不下去,只能出来打工。弘礼多好的孩子,为了替你还债,坐了九年牢,到现在都没娶上媳妇。”叶大嫂泣不成声:“好好一个家,好好一个家被你害成了什么样,你怎么还有脸活着。”
听得电话这头的警察瞠目结舌。
“大嫂,大嫂,我知道错了,我真的知道错了。”
叶大嫂毫不留情打断她的话:“知道错了你就去死啊,你去死啊,死到下面去给幺妹儿娘俩给爸妈认错。你跟我们说干嘛,想我们收留你,做梦!你个丧门星扫把星,摊上你,我和弘扬都得被你害死。”
“大嫂,真的知道错了,这些年我过得也不好,我……”
“你被拐卖到山里了,”已经听警察说过的叶大嫂吸了吸鼻子,语调痛快:“老天有眼,你害的幺妹儿嫁给一头畜生,最后自己也被人害的嫁给畜生,现在你知道幺妹儿的苦了吧,活该。报应,这都是报应,这是你害人的报应,老天有眼。”
啪的一声,电话再一次被挂断。
报应?报应!
叶馨玉失魂落魄,自己这样都是报应?不可能。叶馥玉害了她,她只是报仇而已,就算叶馥玉死了,那也是她自己的缘故,她又没让叶馥玉杀伍家人。
一直到眼睁睁看着无处容身的自己落魄不堪地病死在桥洞里,她终于从这个奇怪的噩梦中醒来,回过神入眼的就是活生生的叶父叶母以及仍然年轻的叶弘扬,叶馨玉一时分不清楚虚幻与现实。
叶父三人被叶馨玉此刻的表情看得发毛:“你怎么了?”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电光石火间间,叶馨玉醍醐灌顶,先是不敢置信,紧接着是恐惧:“叶馥玉是重生的,她也重生了。”所以叶馥玉没喝那碗豆浆,从此一切都变了,叶馥玉顺风顺水,不仅考上了大学,还勾搭上了劭扬。而自己处处碰壁,比上辈子上上辈子更惨。
叶馨玉喉间发出一声尖叫,就像是被人劈开了喉咙,食肉寝皮都不足以泄愤:“她在报复我,她害我,爸妈,叶馥玉害我,她故意害我。上辈子她被枪毙了,她就处心积虑害我也被枪毙,她好狠!”
叶父叶母失望透顶,到了这一刻,她还是不知悔改。
伤心之至的叶父一巴掌甩在发癔症的叶馨玉脸上:“把错推在别人身上,你是不是就能心安理得,就能理直气壮害人。你清醒一点,从头到尾都没有人害你,是你一直在害幺妹儿,你今天这样都是你自己害的,是你害了你自己。”
叶馨玉瞳孔剧烈一缩,嘶声反驳:“不是,是叶馥玉先害我的,她要不跟我抢宋建邦,我怎么会害她,我怎么会落到这个地步。”
心如刀割的叶母再次痛哭出声。
叶父想再打她一个巴掌,打醒她,然望着死不悔改的叶馨玉,这一巴掌甩在了自己脸上,潸然泪下:“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我怎么会把你养成这幅德行。”
“她害我,都是她害了我。”叶馨玉满腔的愤怒,浑身上下都在剧烈颤抖:“为什么会这样,凭什么不管怎么样我都没有好下场,凭什么她就能过上好日子,凭什么!”
眼看着叶馨玉情绪不对,狱警上来带走了语无伦次的叶馨玉。
“馨玉,馨玉。”叶母痛彻心扉,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叶父紧紧扶住叶母,眼里再次流出泪水,一颗心揪成一团,喘不过气来。
片刻后,响起砰砰砰的枪声,惊得远处树林里的鸟儿飞你枝头。
闻声,叶父叶母齐齐一震,无力瘫倒在椅子里,眼泪就像是决了堤的江水,滚滚不绝。
倒在血泊中的叶馨玉身体还在微微抽搐,怒睁着的双眼彷佛在控诉,凭什么!
第99章 重生军嫂的妹妹30
阿渔和同事打了一声招呼,离开办公室,今年六月毕业后,她便正式进入这家检察院任职。
说来还有一番周折,因为叶馨玉这个被判处死刑的双胞胎姐姐,阿渔险些过不了政审这一关。后来鉴于她一直以来优异的成绩,老师的帮忙,而因她被判刑的叶馨玉也算不上对她有重大影响的旁系血亲,这本就是一个弹性条款,没有明确界定,最后有惊无险入职检察院。
进不进检察院阿渔倒是无所谓,能进公检法系统最好,进不了她就去当律师,还能更自由一些。这么多个世界下来,她还从来没有涉及过法律领域,她非常乐于接触这些新领域。
“小叶下班啦,”在走廊里遇到的同事大姐乐呵呵地打招呼,调侃:“今天要去哪儿啊,你对象穿的老精神了。”
阿渔微笑着打了个招呼,没有解释,严格说来那还不是她对象。
一身正装的劭扬站在大堂里,几次三番不动声色地端详铜柱上面自己的倒影,总觉得不大满意,领带颜色太暗了,也不知道她今天穿的什么衣服,这一身会不会不太搭?
劭扬皱着眉头思忖,表情十分严肃,配着他这一身西装,棱角分明的脸,看得来往经过大堂的人下意识远离几步。
看着阿渔走近,劭扬脸上立马露出灿烂笑容,方才的冷峻严肃荡然无存,大步迎上去。
阿渔笑着问:“你什么时候到的?”
“我就刚到。”已经等了半个小时的劭扬熟练地扯着谎,看了看手表:“现在才五点出头,离音乐会开始还有两个小时,我们先去吃饭?”
说话时,劭扬嘴角控制不住的往上翘,世界著名的交响乐团来京表演,正巧是他生日这一天,他连忙弄了两张票,抱着忐忑的心情约人,还约到了!
阿渔应了一声好。
劭扬又问:“你想吃什么?”
阿渔瞅了瞅劭扬。
走在她边上的劭扬立马挺了挺背,让自己本来就很挺直的脊背更加笔挺。
阿渔眼底笑意加深:“去吃西餐吧,应景。”
劭扬点头:“音乐厅附近正好有一家新开的西餐厅,听说不错。”
阿渔:“那就去这家。”
说话间就到了劭扬的车前,劭扬殷勤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护着阿渔坐进去。
关门后,劭扬搓了搓手指头,回味着刚刚的触觉,碰到她头发了,软软的。
劭扬笑容荡漾,漾着漾着,猝不及防隔着玻璃对上阿渔看过来的目光。劭扬脸上一红,心里一虚,赶紧绕回驾驶座。
在没看见的地方,阿渔忍俊不禁。
一路闲聊着抵达餐厅,劭扬心口噗通噗通乱跳,今天是个特殊的日子,不是因为生日,而是他决定表白的日子,是生是死就在这一天了。再不表白,他觉得自己不是被憋死就是变态了。
在侍者带领下,阿渔和劭扬入座,店里客人不多但也不少,多是情侣,窃窃私语,灯光柔和,气氛旖旎。
劭扬看了阿渔一眼,心不在焉地点了餐,脑子里模拟着情形,将准备说的话斟酌了一遍又一遍。
阿渔溜他一眼,好心给他递梯子:“你今天怎么了,像是有心事。”
劭扬眨了下眼,这么明显,索性咬了咬牙,心一横:“你有没有听到一些谣言,说我喜欢你,我得澄清下。”
阿渔微微扬眉。
凝视着阿渔的双眼,嗓子眼发干发紧的劭扬咽了咽唾沫,一鼓作气:“这不是谣言,我喜欢你,很久了。”
阿渔静静望着劭扬,劭扬突然觉得这一秒被无限拉长,仿佛一个世纪,漫长的时光里他听见了自己心脏跳动的声音,噗通,噗通,噗通。
在劭扬忐忑不安的目光下,阿渔眼底笑意渐渐扩大:“我还以为你还能再忍一阵。”
劭扬呆了呆,嘴巴微张,模样有点傻。
阿渔噗嗤一声乐了。
望着笑颜如花的阿渔,劭扬一个激灵回神,离家出走的智商归位,心里涌出一阵狂喜,整张脸因此泛出红光。
她没有拒绝,她在笑,所以,她愿意接受他,她也是喜欢他的。这个认知彷佛在劭扬心里灌了一瓶蜜,他眼睛亮亮的,熠熠生辉。
阿渔不觉跟着笑,从包里取出早就准备好的礼物:“生日快乐。”
一而再的惊喜让劭扬脑子有点懵,傻傻地问:“你知道今天是我生日?”
“在你眼里我就这么没良心。”阿渔反问。
求生欲爆棚的劭扬立即摇头:“不是,当然不是。”
劭扬如获至宝一般拿起她推过来的红色锦盒,表情就像是中了头彩,迫不及待地问:“我能打开看看吗?”
以前他们也会互送礼物,但是那都是在很多朋友一块的情况下,这可是她单独送给他的第一份礼物,还是在这么重要的时刻。
自己的礼物被重视,阿渔心情愉悦:“当然可以。”
盒子里装了一块大方简洁的手表,劭扬骨头都轻了三分,她送他手表,是不是希望他每次看到手表都能想起她,希望他时时刻刻都想着她,他不管,她就是这个意思。
“我很喜欢,谢谢。”劭扬当场就把手腕上的手表摘下来,换上新的,喜不自禁地表示:“刚刚好。”
阿渔轻笑:“你喜欢就好。”
“你就是送我块石头我都喜欢。”脱口而出的劭扬脸红了下,不自在地摸了摸鼻子,小心翼翼望着阿渔。
阿渔饶有兴致地看着他:“没想到你还有这一面。”
见她眼里含着淡淡的笑意,劭扬立刻笑开了,厚着脸皮说:“你没想到的多了。”
阿渔备感兴趣:“比方说?”
比方说……
很快阿渔就见识到了。
台上世界一流的乐团在表演,阿渔很想专心欣赏,奈何旁边坐了一个二傻子,不看台上专盯着她看。
忍无可忍的阿渔在他再一次看过来的时候,伸手把他的脸推回去,压低了声音:“看前面。”
脸变形的劭扬脸颊发烫,小小声道:“你比他们好看。”
阿渔:“……”哪里学来的?
阿渔没了脾气,懒得再搭理他。
劭扬不禁失望,摸摸脸,似乎还残留着她手的余温,这一想就停不下来了。劭扬有一眼没一眼瞄着阿渔,余光留意她放在扶手上的手,心猿意马。
既然已经确定关系了,那么……动了动爪子,劭扬一点一点挪过去,靠近之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握住,两眼望着阿渔,要是她露出丝毫不适,他就……忍痛放开。
阿渔看了他一眼,见他紧张的大气不敢出,不禁好笑。
劭扬明显地松了一口气,笑意一个劲儿的泛上脸。握着她温软的手,劭扬的心彻底踏实下来,她在他身边,她在他手心里。
音乐会结束,劭扬送阿渔回家,用这几年投资赚来的钱,她在单位附近新开发的楼盘里买了一套房子。
“你早点休息,”劭扬自告奋勇:“明天我来接你下班。”
阿渔颔首:“开车小心点。”
劭扬嗯了一声,恋恋不舍:“你进去吧,晚安。”
道了一声晚安,阿渔便关上了房门,憋得很辛苦的劭扬一蹦三尺高,美梦成真,她是他女朋友啦啦啦啦!
咔嚓,刚刚关上的大门毫无预兆地打开。
阿渔是听着重重的皮鞋声出来的,入眼就是跳在半空中的劭扬。
劭扬:“……”
阿渔:“……你这是?”
落地的劭扬尴尬地想挖个洞钻进去,强装出一本正经胡扯:“门上面好像有个什么东西,我看了看,是一只蜘蛛,已经爬走了。”
“哦,这样啊!”阿渔善良地没有戳穿。
劭扬扯了扯缩上来的袖子:“没事了,你进屋吧。”
这一次,劭扬没敢在原地乱蹦,待阿渔关上门,马上坐电梯下楼,一脸的欢欣鼓舞,坐进车里,却没有立刻离开,而是靠在驾驶座上乐。他得高兴高兴,不然怕自己忍不住在市区飙车。
乐着乐着,劭扬陷入了深深的自我厌弃之中,暗骂自己怂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