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女——我想吃肉
时间:2019-07-05 09:51:46

  袁先低下手,故意踢掉一颗小石子,有点试探地说:“您过奖了。孩儿是不祥之人,不可放肆的。”他猜梁玉可能会知道他的身世,也可能不知道。不管知不知道,都得先摆明了,以免显得袁家欺骗,那样可不利于父亲的家庭和睦。
  “哎呀,我是怎么离京的?不要跟我说‘放肆’两个字嘛。”
  “我是不祥之日生的,亲生父母也不要我,”袁先抽抽鼻子,“祖父可怜我,收留了我,可他不久就过世了。”
  梁玉瞥了他一眼,道:“我跟你爹认识之后,他跟我流放两千里了。”
  袁先抿抿嘴:“孩儿不是这个意思。”
  “咱又不是不回去了!上京的时候,都说我是土包子,难道我会拉犁给他们看?”梁玉弹弹他的脑门儿,“我一个姓梁的都敢这么想,你一个姓袁的又在这里哭唧唧的做甚?”
  “我才没哭。”袁先脸上染上一层薄晕。冷不防一张艳光逼人的脸庞蹿到了他的眼里,梁玉道:“没哭就回去吧,天这么冷,别在这儿挨冻了。我看你心事也挺多的。这么着吧,现在呢别人说什么,我给你顶,你自己的心事,自己去解决了。等你再长大一些,觉得自己能扛得住了,就跟我说。就这么说定了啊。”
  【我觉得你挺有意思的。】袁先很中肯地给了梁玉一个评价。他对自己的身世心中有芥蒂,却也没到了非得一个“母亲”来温柔开解的程度,他确实足够大了,如果有人非得用慈母式开导来温暖他的话,他会很苦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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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袁樵半是欢喜半是疑惑地看着这对“母子”,忍了忍,没问。
  两位夫人小憩起来,大队人马再次上路。梁玉还是与吕娘子等人一车,吕娘子道:“待上了船,就要与两位夫人一处相处了。要仔细些才好。”去往楣州的路要转几次,先走驿路,再换水驿,最后再转陆路。
  梁玉道:“朝夕相处总装样子是不行的,该怎样就怎样吧。袁家现在退货也来不及了,这回除非我顶了谋逆的罪,不然是真不会放手了。”
  吕娘子失笑。
  车上,梁玉打开宋奇给他的手札慢慢翻看。第一页开宗明义,写的就是“仓廪实而知礼节,衣食足而知荣辱”,跟着就解释,到了一个地方,先别瞎搞什么学校之类的玩艺儿。想干出实绩来,先把百姓肚子填一填。可以一边填肚子一边兴学校,但绝不能先办学不填肚子。
  【这也太实在了!】
  梁玉慢慢翻看,吕娘子又看其他的书札,为她整理文书。忽然拿出一份来给梁玉:“这个,小宋郎君准备的,看看,楣州。”
  这是宋果不知道从哪里抄来的关于楣州风物的,梁玉一看楣州地方偏南一点,多丘陵、很潮湿、有水道。马上说:“咱们不出门,忘了这个了,总是越往南越湿一点的。今晚开始,就将带来的种子重新分包,用蜡封了,以免受潮。”
  受潮容易发芽,然而如果发芽的时间不对,这种子也长不成。再者天气冷了,如果潮湿了,搞不好还要霉坏掉。
  晚间到了驿站,吃过了饭,安排了住处。两位夫人往上房里住,东厢是梁玉,西厢是袁樵父子俩。任凭袁樵怎么问,袁先也不肯说自己今天装小孩子失败的事情。对面厢房一直有人进出,灯火不熄,袁樵有点心神不宁的。
  袁先默默地看了他一眼,心道:【想知道就去看嘛,将窗户打开一点偷窥也是可以的,在窗户前面打转,也不比偷窥好看到哪里。】
  见他还是不出去,袁先叹了口气,爬了起来:“忘了给‘母亲’晨昏定省,孩儿去看看。”
  梁家人都认得这位“小郎君”,对他极是客气,桂枝打帘子将他让进来:“小郎君来啦?请这边来,别冲撞了您。这里暖和。”几个侍女捧凤凰一样将他捧了进去。
  梁玉正在重新包封种子。
  袁先行了一礼,看一包包的种子,上面都写着名字。梁玉放下手中的油纸包,笑道:“你来了?”
  “这……是种子吗?”袁先猜测。
  “是呀。”
  “要……种?”
  “当然啦,到了那里,也不知道有没有这些,纵然有,也不知道味道怎么样。不如我自己带了呢。”
  袁先好奇地凑上前去:“不知道楣州有何物产,然而……您打算在楣州久居吗?”
  “住得短也不能将就呀,”梁玉笑眯眯地说,“我到了那里,就不能只当是站站脚。万一呢?万一吃不惯住不惯,还不兴我把那儿种成我想的样儿吗?”
  【就种成想要的样子吗?】袁先心灵一震,有什么东西从心头闪过了,想抓,没有抓到。
  梁玉与帮手们将种子重新包好,取大瓷坛,将纸包放进去,再将坛口封紧,就算完成了工作。
  袁先问道:“我也可以一同种这些吗?”刚才的想法闪得太快了,没抓住。既然与种子有关,种一种也许就又回想起来了呢?
  “好呀。”
  袁先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满意地回去告诉袁樵:“母亲在清点种子,预备去楣州之后种。”
  “种什么?”袁樵心里有一点预感。
  “种菜的。”
  那是梁玉会干的事儿,她要是突然种花了,也有点不大对的样子。
  其实梁玉最担心的还是两老一小的身体,特意将箱笼都打开,翻出各种皮毛。越翻越纳闷:【是不是所有人都知道我要定亲的?否则为何还有小孩子身量的皮裘呢?】
  幸尔两位夫人看起来柔弱,一路上照顾得宜,袁先也不体弱,经过两月跋涉,一行人弃船登岸时,三人都不曾生病。梁玉欢喜地对吕娘子说:“再过几天,安顿下来就更好了。到了之后就要过年了,过完年一开春,什么就都好了。地也能种上了。不管干什么事儿,都得先扎下根呐。”
  袁樵也是担心这个,不同的是,他要担心的女人是三个,梁玉虽然看着活蹦乱跳。一路上还与他、袁先纵马奔驰,遇到山岭也下车。她有二十骑手相随,兴致来还组织了一场围猎。袁樵还是会担心她。
  两位夫人也放心了,胜利就在眼前,且看一路情形,楣州的气候等等应该还在能够接受的范围之内。梁玉一路虽然活泼,该注意的要点还是注意到了。
  连押送的官差们都松了一口气:“路上虽遇了两场雪,道儿总不算难走,难得水面现在还没有封住。路上再走七、八日就是楣州啦。”只是他们回程,或许水路就会有冰封的时候,不过也不急,反正赶不上回去过年了,就慢慢回去好了。一路上袁樵、梁玉都是出手阔绰的人,他们这一路赚得不少,抵得这份辛苦。若是临别还能再给一点,回去之后,可以给将家里的房子修一修,给妻子、孩子添新衣,又或者置一点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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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由水路转到陆路,所有人都觉得大地在脚下晃。第一天走得缓慢,第二天之后才慢慢恢复了正常的速度。路上人烟显然不如出京时稠密,大概是越来越近楣州城的关系,第三天后,人也略多了一些。只是不如京师周围的人安逸肥壮,眉眼间也略带一点彪悍之气。梁玉知道,这是因为楣州原本有不少山民土著,归附不久有关系,还有一些风气残存。
  【挺好的。】梁玉喜欢有活力的。
  就在一行人以为无事发生的时候,上岸第六日,车队在驿路上走。前哨骑士忽然来报:“三娘,前面有一队人在追捕逃奴。”
  逃跑的奴婢是不能收留且应该帮助原主追捕的,梁玉道:“看看,问问吧。”前面的声响变得大了起来,走了两千里地的狗也一反常态地狂吠起来。
  “遇袭!”
  前面不远就该是楣州城了,居然有人在这里打劫这么大的队伍?找死呢吧?
  梁玉钻出了车厢,靠着车壁张望,道:“人过来,笨重的车都不管了,卸了,让马跑吧,座车都过来,连成一圈!快!女人在中间!男人在外面!弓箭手!不要乱放箭,瞅准了再放!我刀呢?!!!”
  这个时候就能看出谁家是有规矩的人家了。丰邑公主的骑士们训练有素很快就位,大约跟朝廷给她配的卫队训练过。袁家的仆役们在慌乱过后也且战且走很快汇合,显见能够令行禁止。梁家这些人就差多了,梁玉的侍女们更有样子一点,庄园上派来赶车的、跟路的,还有抱头往路边蹿去的,王吉利破口大骂:“一个个不长脸的东西!”
  梁玉一看不行,跳下了车,扯过一匹马,一气冲到后面:“都他娘的跑什么跑?跑去送菜吗?围起来,干他娘的!驿道上劫道,我打不死他!”两鞭子下去,梁家的仆人也找到了主心骨,弃掉笨重的家具车,都围了过来。
  因这一耽误,分兵劫掠抄后路的强匪却赶了上来,赶在大车合围之前有冲进来的趋势。骑手们不慌不忙地放箭,他们一路上围猎过几次,也是磨练配合。然而强匪们似乎并不惧怕,颇有几分悍不畏死的气概,仍然前冲。
  车终于合围了!一个骑着马,穿着明显更好一些的劫匪纵马上前,马被骑手的箭射中跪地,双脚却从马蹬里脱出,迅捷地在马鞍上一跳,合身扑到了围起来的一辆车的顶篷!他口中衔刀,敏捷如猿猴一般,又从顶篷上往内跳了下来。
  围着的车圈里一阵慌乱,对圈外的抵抗也不如之前了,群匪的呼喝声响了起来。又陆续有两三人接近了大车,还有人将后面车上的家具拆了几件下来,堆在车圈外面当作垫脚作势要往里跳。
  情势危急!
  袁樵开始是不担心梁玉的,他负责前半个圈子,梁玉负责后半圈。然而压力骤增,他顿觉不好,将差役手中的水火棍夺了过来,抡圆了向外一扫,焦急地转头看向后面。却见跃入车圈子的劫匪左肩中了一箭,仍往前扑向梁玉,袁樵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儿。王吉利大惊失色,扑过去死死抱住了劫匪的腿:“三娘,快跑!”说完紧紧闭上了双眼!
  预想中的剧痛和鬼差没有到来,劫匪重重地压在了王吉利的背上。却是梁玉往右一闪,扬起的马球杆狠狠地敲到劫匪左肩上,劫匪一个前倾,梁玉手中短刀直直插入了劫匪的后脑。一松手,尸体的重量都交给了王吉利,两个人叠在一起。
  跳进来的解决了,骑士们又有余力攻击试图跳入的劫匪。
  梁玉道:“来个人,切了他的头,挑起来。”
  吕娘子喃喃地道:“果然是方圆两千里最凶恶……”
 
 
第96章 轮流坐庄
  一颗犹滴着鲜血的人头被高高挑起,正在围攻的劫匪们仿佛被贴了定身符, 接着“嗡”地一声, 好似明白过来什么似的, 发出几声呐喊,一个个掉转头往来路跑掉了!比起梁家仆人往路边沟渠里钻的速度还要快!
  袁樵不慌不忙地吩咐:“拿几个活口来问话!”
  两位夫人、梁玉也都开始指挥着收拾残局, 翻倒的车重新推正,散落的行李再次捆扎。逃跑的仆役捉回来,王吉利上前抬脚便踹:“丧良心的东西!我叫你跑!叫你跑!”
  好一阵儿, 被骑士们拿回来两个。袁樵试图就地审问, 以确定情势。然而百密一疏,他没有料到这两个劫匪的官话极其不好,而袁樵也听不大懂这两个劫匪的方言。袁樵道:“捆好,不要让他们自尽了,退回驿馆, 往楣州发信。”
  他们来时的那个驿馆还住得好好的, 驿丞也非常的热情,看起来颇为安全。袁樵决定回到驿馆仔细审问这几个贼人, 查问一下情况——以他目前掌握的情报来看,楣州不应该是一个盗匪横行的地方才是。
  一行人颇有些惊弓之鸟的样子, 听到点风吹草动就忍不住喝问:“什么人?!”再定晴一看,方知是风吹过枯枝败草。
  梁玉很兴奋, 她的脑子转得很快——劫道的是什么人?背后有主使吗?他们有什么图谋?所谓追捕逃奴又是怎么回事?以及……刚才我杀人没把他们吓着吧?
  到了中午的时候, 原班人马又折返了驿站, 弄得驿丞如临大敌:“官人, 官人,这是怎么了?”这位驿丞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补了这个差使,勉强糊个口,近来却遇到一件大事——太子他三姨要打这儿过,可得好好伺候了。
  昨天人到了,极美的一个女娘,出手也阔绰,驿丞觉得自己准备这些时日的辛苦也算值了。今早好好地将人送走,预备着下一次见着的时候就该是恭送她老人家回京去了。
  哪知现在又折返了!驿丞见多了南来北往的人,一见这一队人马的模样就知道遇到了事儿,可将他吓得不轻。
  袁樵道:“我们要再住两日,收拾出一间静室,我要审问人犯。”
  梁玉在车里已经换了件新的罩衣,洗掉了手上沾的血迹,下车之后又是一个俏生生的小娘子了。她规规矩矩站在一边,等两位夫人下车。刘夫人与杨夫人压根没看到她手起刀落的模样,只是“听说”她手刃贼人。刃就刃吧,反正也不是第一次了,听着听着就习惯了。
  两位夫人对她点点头,杨夫人道:“大冷的天,别在外面了。审问的事情让佛奴去办吧,他办过案的。”出行遇劫匪,不能说不晦气,也不能不有一想想法。然而劫匪解决了,就皆大欢喜了。梁玉的表现也可圈可点,是个能够撑得起场面的人,总比遇事哭哭啼啼,没事端架子哼哼唧唧的要好。
  梁玉先陪着两位夫人,亲自看她们与袁先都安顿下来了,才回来办自己的事儿。
  惊怒奔波折返几十里地,也是人困马乏,最后一日的路程,一行人也不打算赶了,就先在这里扎下营了。梁玉先赏今天作战勇敢的人,王吉利颇有忠勇之心,梁玉头一个赏的却不是他,而是骑士们——这是中流砥柱。
  第二才轮到王吉利。接下来是一切听从指挥之人。
  至于临阵逃脱者,已被捆了来押到院子里,一共四个人。梁玉拎着球杆,绕着这四个人仔细看。都是梁家庄园上选出来的二、三十岁的男子,面貌平凡甚至有些憨厚。梁玉绕着他们才转了半圈已有人撑不住伏地痛哭:“小人猪油蒙了心,三娘,三娘饶命啊!”
  一人痛哭,三人也跟着哀嚎。梁玉的球杆往每人背上都敲了一下,骂道:“哭个屁?!有胆子逃,就没有胆子认么?我就瞧不惯这个样儿的,都滚起来,洗净了脸,老老实实给老子当差去!饶了你们第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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