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看到一半,忽然想起来一件事,叫过阿蛮来:“我记得程为一的娘子生日差不多就是这时节了,是也不是?”
阿蛮想了一下,笑道:“好记性!”
“还没错过吧?照往年的样子再加厚一些,依旧送过去。”
阿蛮还是笑着说:“好。”
“你高兴的什么劲儿呀?”
阿蛮道:“阿芬小娘子终于要嫁了呀?都说好事多磨,她这事儿磨得也太狠了!是得叫她风光风光。”
梁玉合上了书,问道:“你觉得这是好事儿?”
阿蛮道:“唔,是我的傻心思。要是娘子这样的本事,怎么选都行,要没有这样的本事,还是随大流过日子吧。二尺宽一道渠,谁都能蹦过去,要是两丈宽,您能跳得过去,您跳。她没这本事,非要逼着她跳,啪,掉沟里淹死了。”
这姑娘对梁玉有着无限的信任,哪怕梁玉说要上天,她也会觉得梁玉真能上得去。觉得哪个人也不如梁玉有能耐,再看梁芬人也不错,可没本事,那怎么办呢?
梁玉眨眨眼,低下了头:“我说一句,招你一串,快去准备礼物。”
“哎~”
梁玉轻轻叹了一口气,又打开了书。【没本事就只能掉沟里淹死了吗?架桥不行吗?我也是没本事的人,真有本事,我给她架座桥去了。】
第二天,行卷没有上门,梁大郎就来接妹妹回家商量事儿,梁玉不用问就知道是什么事情。一路上,梁大郎克制住了激动的情绪,没有当街就问起来,回到家里将大门一关,往梁满仓书房走的路上,梁大郎就忍不住了:“玉啊,你昨天来说的事儿,是真的吗?”
“只要大长公主不是无聊来消遣我,那就是真的。”
“嘿嘿,嘿嘿!”梁大郎笑得有点傻气。
“哎,那孩子长得不好看。”
梁大郎马上说:“我怎么听说,你昨天说了,只要认了,丑也是自己选的,不能再拿来埋汰人。我们选了,你也不能埋汰他长相了。”
梁玉一噎,抬脚踩在了梁大郎的脚面上!
进了书房,梁满仓家常议事的人都到了,今天又添了南氏、梁大嫂、梁大郎的长子梁滔,都眼巴巴地看着梁玉。梁玉被看得心里发毛:“瞅啥呢?”说着横了梁滔一眼,把这可怜孩子吓得整个转了个身,拿后脑勺对着她。
梁满仓清清嗓子:“咳咳!玉啊,那事儿,真的啊?真的是杞王哦?”
“你们不问长相啊?”
梁大嫂道:“嫁汉嫁汉,穿衣吃饭。”
梁玉抹了一把脸,道:“要是都答应了,阿爹阿娘,我陪你们去见大长公主,咋样?”
梁满仓满口答应:“那敢情好!”
梁玉先命人往大长公主府送了帖子,约了时间再陪着父母去了大长公主府。一见面,大长公主就对梁满仓与南氏热情地说:“这下要亲上加亲啦!”老夫妇二人受到热情的欢迎,受宠若惊,仿佛还是才进京的土包子一样,手脚也不知道往哪里摆了。
大长公主趁势跟他们确定了亲事,两家约定了,先由杞王与大长公主在桓嶷面前通个气,过了新年再正式的议亲。至于婚礼可能就要再等等了。梁满仓一口答应了:“成!好饭不怕晚。”
大长公主赞道:“我说三娘怎么生的这么一副脾气,原来是因为国公就是个爽快人。”
梁满仓只管笑。
大长公主又问梁玉收到行卷没有,梁玉道:“我早间就去长乐坊了,那会儿还没呢。不过我也没功夫看,丰邑那里来了帖子,让我陪她到她庄子上住两天。”
大长公主惋惜地道:“偏她事多!唉,你万不可错过机会。”
“好,我叫家里好生收着,回来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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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袁府,门上果然收到了几束行卷,梁玉都命收了。随手翻番,都是行文流畅,书法飘逸。梁玉不大爱诗词,她更喜欢实务,但是交给她的都是些诗文。【这玩儿写得再好能有什么用?都是吃饱了撑着的玩儿!你们哪个肯写怎么种地织布、怎么兴修水利,兴许我还有兴趣。】
等袁樵回来拿给袁樵看,袁樵问道:“行卷?”
“嗯呐!我不耐烦看这些,你看看吧,有用的就留下,没用的就算完。就是不知道这些是什么人,大长公主前头说完,后头就来了这些。我得去丰邑公主那里了,唉……麻烦。”
袁樵问道:“你给程家送礼物了?”
“程为一家?啊,他娘子生日,往年我都送的,今年怎么能少了呢?”
袁樵含笑点头:“叔玉心善。”
黑心肝听了真心诚意的夸奖,脸红了:“去去去!看行卷去。”
“看什么看?都拉到县学里去考一考就行了,题目我都出好了,都拉过去,我与教谕参同取人。”
梁玉眨眨眼,若有所动,问道:“你说,要是天下都这么弄,是不是就……你让我再想一想,再想一想。反正,现在不也是找了人再考吗?何如从头就开始考呢?州府也是先选再送过来考,一层一层的考……没差的呀。”
袁樵已走了几步,又折了回来。
第155章 砥砺前行
梁玉脑子转了几个圈儿, 自觉还没有理出一个完整的想法来,她不大指望自己能比朝上干了几十年的老大人们更熟悉制度、能够更快地制订出一个更好的方法来。不过总是有一个自己的思路,才能确定要怎么跟桓嶷提。
那一点灵光闪过, 就在眼前晃荡, 却总也没能抓到手里,又发现袁樵折了回来:“有事?”
袁樵问道:“你又想到什么啦?”
梁玉笑笑:“还没想好呢, 一个傻念头, 不想好了就说出来, 白浪费时间, 兴许想完了就不是现在这个念头了。”
袁樵也笑,他依稀听到了梁玉在说什么科考, 这是梁玉的风格,她总对一些大家认为不该是女子参与的事情感兴趣。袁樵不觉得有什么不好, 梁玉总有点能启发人的想法,说出来或许会有帮助。她要不愿意说,袁樵也觉得欣慰:【是学会三思了。】老实说, 梁玉之前疾风骤雨的行事, 有时候也挺让人担心的。
一面摇头一面笑, 袁樵道:“我去出题考他们了。”
梁玉问道:“还是考什么诗词吗?怪无聊的。”
袁樵道:“也考经史呀。”
“实务不考吗?”
“那未必能考出什么来,或许要考断案吧。”
“哦哦,那你去考, 去考吧, 我去大公主那里吃酒了。”
袁樵道:“那也是个闲不住的人, 她要说什么朝政、科考的事情, 你就岔开吧。黄侍中与萧司空最近为这个吵得凶。”袁樵三言两语,将双方最新一期的争吵给说了出来。
却是桓琚在世的时候,那一回补人,黄赞借萧司空神隐等等有利机会,很塞了一些人,这次大概是有意将那个比例给延续下来。那时是萧司空对桓琚退让,现在是个“少主”,萧司空再韬光养晦,也比当年要活跃一些,自然不肯轻易相让。桓琚驾崩,黄赞是第一个通知桓嶷的人,可桓嶷的太子之位,是萧司空卷起袖子来帮忙争的。两人谁怕谁呢?
袁樵的语气里对黄赞不是很满意:“黄侍中到底还是浅薄了。”
梁玉道:“见缝插针呗。”她理解黄赞的想法,总躲着也不是个事儿,如果不争,那就永远也得不到。看袁樵也不是很认同,她就不说了。
袁樵简要说完,跑去出卷子了。梁玉收拾完了,跟两位夫人说一声,就去丰邑公主的庄园了。刘夫人道:“记得福安宫娘娘的帖子。”梁玉道:“大公主必会去给她暖宅的。”刘夫人一点头:“这倒不错。”
梁玉见她没有别的话,先去无尘观捎上美娘和梁芬,一道去了丰邑公主那里。梁芬与桓岙的事情看来是不会有什么不妥了,则以后梁芬最好也进这个圈子与大家玩到一处。桓岙自己就没什么交际,梁芬要再闷着,这一家人以后难道要画地为牢吗?
三人同乘一车,梁玉将一碟子冰咬得咯吱咯吱的:“唔,到了那里不要拘束,大面儿上的礼数够了就行,别手别脚的反而叫人不痛快。她们与我玩得都熟,你们不用担心她们看你们苛刻。”
美娘问道:“听说里面有好几个特别讲究的人家出来的娘子,也可以吗?”
“那得看跟谁,”梁玉笑了,“要是个木偶,我能跟她说到一块儿去吗?”
美娘心里更加有数了。
梁芬的眉梢也染上了一点轻松的意思,笑道:“大公主是个自在的人。”
梁玉摇头:“也不一定,都是活在笼子里的,她那个笼子,大点儿。”
梁芬道:“大点儿也比小点儿的好。”
梁玉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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丰邑公主的这个庄园不是跟梁玉换的那个,是另一处,还是京郊的景色,细节上又有些不同,更精致小巧,堆出假山园林,引了好些活水。梁玉三人到了庄园上通报了姓名,即刻被引入内,一路上触目所及都很新鲜。
丰邑公主公主那里已经有几个客人了,看到梁玉都说:“哎哟,咱们可算又聚到一起了,好有小一年了吧?”
梁玉指着梁芬与美娘跟她们见礼,才回了刘湘湘一句话:“是啊,这几个月没有一回是咱们单独一起玩的,要不就是人太多,不得闲话,要不就是三三两两的。”
刘湘湘先问她孩子怎么样了,梁玉说:“放在家里了。有人看着,我也放心。”
丰邑公主的另一个嫁入萧家的妹妹常乐公主道:“嗳哟,我本来还觉年轻的,你们一说儿女经,顿觉自己人老珠黄了。不提不提!绝不提这些催人老的债主!”
平王妃非常的赞同:“就是!该罚!”
梁玉道:“那好,回来我也做一个东道,如何?”
此一宴未开,另一宴又定,梁芬努力适应着这些贵妇人们的生活。似乎饮宴交际就是她们最大的“正经事”。【回来得问问姑姑,她干那些正经事的时间都是从哪里挤出来的。】
丰邑公主道:“说完了没有?说完了都去安置!”又看梁芬,觉得挺喜欢这姑娘的,“我这边也有马球场,上回你到了还是报信儿,这回京里再没一个‘四凶’催逼人,你也好好来玩玩。”她也喜欢爽快能干事儿的姑娘,梁芬看起来沉闷,有个“共患难”的事情,丰邑公主也就高看她几分,不当她是梁府土包子堆里的土丫头了。
梁芬不好意思地道:“这个我还不大会。”她现在也就会简单骑个马。
小严氏的兴趣又来了,乐道:“那可好了,我来教!你姑姑的马球还得谢我呢,如今又添了个你!球具有吗?马呢?”
梁玉道:“这还用你想?有我呢!她们的我都备下了。”
小严氏高兴了:“那可好!”
小严氏摩拳擦掌,本以为又来了个一学就会的,好让她过足当师傅的瘾。待众人安置妥当,上了球场,小严氏才发现梁芬跟梁玉虽是姑姪,却不能拿梁玉来套梁芬。梁芬并不蠢笨,却不像梁玉那样一点就透,她学得不算慢,比起梁玉就显得比较庸常。小严氏有点傻眼,只得安慰说:“你才学,不要着急,慢慢琢磨。别急。”
梁芬一个普通人里略聪明一些的姑娘,一直以来很习惯于自己的天赋程度与别人的反应,也不急也不恼,还是慢悠悠的学。小严氏见她这样,反而高看她一眼:“你倒沉得住气啊,很好很好。”
平王妃轻轻拧一把妹妹的胳膊:“宠辱不惊,当然是好。你这个不学不术的家伙!”
小严氏快人快语:“我比阿弟的学问还要强一点。”
一边刘湘湘不大乐意了,道:“你们都等着,我回去叫他跟儿子一道再上一回学!”
“轰!”女人们笑得差点从马上掉下来。
梁芬也跟着笑了起来,心道:【要说这样的日子也不差。怪有趣的。】从球场回来,又是饮宴,没有歌舞,却有些赌博的游戏。丰邑公主不让梁玉下场,只让她当庄家:“你要动手了,咱们就没意思了。”
梁玉道:“庄家可是有抽头的啊,别忘了。”
一群人又嘻嘻哈哈了起来。
到得宴散,梁芬终于得了机会问梁玉:“总是这么玩,不用管家里的正经事儿了吗?”就算不用自己洗衣做饭带孩子吧,在梁府里看到的,怎么安排家务之类的,那不得操心吗?还有算账的事儿,往来交际不止是吃喝玩乐吧?还得有礼物安排之类的。自家有了“府”梁芬也知道这些事会有管家张罗,可主人家也不能不去过问。怎么看这些人这么的闲呢?她暂住无尘观的时候,生怕把梁玉的家当给败了,陪着小心去经营。
这些问题南氏婆媳是回答不了她的,梁芬将疑惑一股脑地抖给了梁玉。
梁玉道:“这些也是正经事啊。”
梁芬张张口,好像有点明白了。梁玉拍拍她的肩膀:“慢慢想。”
“哎。”
跟梁玉出来几天,梁芬与美娘的收获都挺多,美娘比梁芬的悟性又更好些,好些事儿她只需要多看看,不像梁芬需要再问出来。等回城去给李淑妃暖宅的时候,两个姑娘的心境都与原先不大一样了。
回到京城,梁芬不再住无尘观了,她被梁府接了回去。美娘还是决定住在无尘观,她总有一种感觉,自从披上了道袍,她就多了一道铠甲似的,明明有梁玉当依靠,京城也没有人害她,但是这种“铠甲”的感觉更让她安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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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李淑妃选定的暖宅酒的日子,梁玉与丰邑公主等小伙伴又齐到了福安宫里。福安宫原是亲王府的规模,现在住个太妃、前太子妃,倒也相宜。
往来男客并不多,多是李淑妃娘家、仁孝太子旧属、阿鸾的舅家等人。女客就多了,梁玉认识的到了许多,不认识的也来了不少。陆皇后的母亲燕国夫人也与另一位夫人一道来了,梁玉拉拉丰邑公主的袖子,低声问道:“那位是谁?与燕国夫人并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