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命女——我想吃肉
时间:2019-07-05 09:51:46

  两个休致的执政见了面,萧司空一派从容,黄赞看到萧司空缓步前行的样子,忽然觉得前尘往事也没有什么值得计较的了。【我们都老了,他休致的时候又是很甘心的了么?】
  两人的会面出奇的平和,谁都没有提这二年京城的风云变幻,只把酒言欢,回忆当年携手合作的事情。萧司空探出黄赞没有想反扑,黄赞也发现萧司空没想赶尽杀绝,都放下心来。
  萧司空戏言:“所谓祸兮福所倚,福兮祸所伏,你我历经波折,方有今日安乐。”
  黄赞也笑道:“正是,正是!谁若能再给我一波折,我才要谢他!”
  萧司空心道:【先帝朝,当他是先帝的马前卒,到今日才显出他的气度来啊!他是看明白情势了。】
  黄赞放开了也明白:【他权倾朝野,并非只靠结党。】
  两人相视而笑,颇有些一笑泯恩仇的意思。
  萧司空拜访黄赞,慎重一点的人都改了态度,决定观望一下。更有一些明眼人在萧司空拜访之前就看出了情况,早就将黄赞放到了一边。然而世上并不都是聪明人。
  还没出正月,就有人比照着萧度群弹劾的内容,进一步发挥,再参黄赞。黄赞的仆人仗势欺人,强买强卖侵吞天地,黄赞的门生故吏贪墨渎职,等等等等,直将黄赞日说成个祸国殃民的总头子。
  桓嶷览章大怒:“黄赞是先帝简拔、我重用的执政,他若是奸贼,我们难道是昏君吗?”
  一看上书的还不是御史更是生气:“查他!”
  黄赞执政做过些公器私用的事情,这个桓嶷知道,但是把黄赞说得这么过分,桓嶷第一要怀疑上书者的人品。尤其还是在正月里,竟然不让皇帝过个舒心的年,真是太没眼色了!
  【行!要涤荡晦气?那就一起涤荡好了!】桓嶷一道勅令下去,大理寺与御史台都忙碌了起来。萧礼早有心理准备,费燮又是黄赞的学生,没有一个推脱的,一个刘建想息事宁人也是力不从心。
  没到二月,黄赞毫发无伤,桓嶷还手书安抚黄赞,上书参他的人却被远远打发到了两千里外当司户参军去。
  进入二月,关于更换执政的风波终于平息下来。桓嶷每半月请黄赞入宫一次,向他咨询。连带的,萧司空也没再去汤泉宫,每每与黄赞同时入宫。两人很有默契地都没有提醒桓嶷再添一个执政,政事堂由纪申为主、陆国丈为辅,倒也运转顺利。陆国丈不喜欢黄赞,对纪申却佩服得紧,几乎不曾反对过纪申的意见。朝野又是一派和谐的景象了。
  袁先往老宅写的家书也渐渐由厚变薄,疾风骤雨都由黄赞干完了,确乎没有什么大事了。唯一重大的事件就是从萧容处听来的——大长公主想为萧弗求娶阿鸾。
  ………………………………
  “倒也门当户对。”杨夫人中肯的评价道。她不似婆母刘夫人经历过袁家颇风光、参与朝政的时代,也不像儿媳妇梁玉那么搞风搞雨,性情虽然柔韧,对朝廷大事的兴趣其实不大。倒是对交际联姻还能点评两句。
  此时,她正与梁玉、林犀的母亲一起闲聊。随着春季的到来,袁府的孝期进入第三个年头,再几个月就要回京了,杨夫人对京城的消息渐渐关心了起来。梁玉念及刘夫人在世的时候,刘、杨二夫人婆媳时常形影不离,也刻意效仿,虽不能做到她们的样子,每天还是要抽空陪伴。杨夫人对林犀的母亲印象颇佳,认为林犀的母亲是个“良母”,品德好了就不大计较出身和文辞,也与林犀的母亲一起说话。林犀的母亲很少对“贵人的事情”发表议论,是杨夫人最好的听众。
  林犀嘴严,很少对母亲说袁府的事情,读的信只字不提,邸报里有有趣的内容时才会说给母亲解闷。林母对朝廷大事处于略知一二的状态,对“贵人阴私”则一概不知。杨夫人现在说什么,她就听什么,只有一个想法:【萧家公子娶公主,不是很自然的事情么?】世人大概都是这么个看法,萧家当世名门,配得上公主。
  梁玉也是这个看法,少年少女她都见过,外形上一对璧人,身份也合。不过……【还要看阿鸾愿不愿意。如果她另有喜欢的人,纵使是大长公主,三郎也不会答应的。】
  这一点梁玉还是有信心的,桓嶷对阿鸾的关照,或者说对仁孝太子的感情是经得起考验的。梁玉还知道,桓嶷心里有个执念——把仁孝太子追尊为皇帝。这个心愿不了,他会一直惦记着。
  皇帝都能给了,何况一个驸马?
  但是梁玉对杨夫人还是回答说:“是啊,亲上做亲,知根知底。萧府从来没有挤兑过公主。”
  杨夫人不禁莞儿:“对,没有挤兑过。哪个无法无天的敢这么干呢!”
  顿了一顿,杨夫人又说:“美娘与丰乐公主同年,公主的婚事又这许多人操心,美娘只有我们了。依着我,你们把心思且往美娘身上放一放,女孩儿的青春最是耽误不得。”
  梁玉道:“我想等回京以后再看,那时彦长起复的事也定下来了。”
  杨夫人道:“不错,京城公子多。”
  梁玉笑而不语,美娘是个有主意的姑娘,终身大事还是问问她自己。不愿意就算了。然而杨夫人说的也对,年纪放在那里,如果想成亲,最好现在就开始准备。当年给梁芬出主意找新科进士的法子忒妙,看桓嶷今年又下令开科举,就知道桓嶷对科举很重视,以后进士科必然会越来越贵重。能每年都取进士,实在是一件好事,要不多久,天下人习惯了这种取士的方式,风气必然会因之改变。
  梁玉思绪乱飞,一路飘到了京城,却不知桓嶷现在并没有在考虑科举的事情——那得过几个月才开始。
  两仪殿,桓嶷召集了前后两届的执政密议,一边还饶上一个鸿胪寺卿。在皇帝与执政的围观之下,鸿胪寺卿介绍情况也说的磕磕巴巴:“自天命可汗暴毙,他的五个儿子互相攻伐,于今已有近二十年了。遣使来的是第二子与第五子的部族……”
  这就是一个复杂而不婉转但是血腥的故事了,先帝登基之初,跟老太尉窝里斗,当时来捡便宜的就是那个天命可汗。先帝委曲求全,装了好几年鹌鹑。生聚教训以后,反手打翻了天命可汗,天命可汗一死,子孙内斗,边境的威胁也就解除了。五个儿子分做五部,互相打个不停,自己搞合纵连横,一会儿你跟我好一起打他,一会儿我跟他好打你,互相捅刀绝不手软。
  当时是萧司空当政,所以他被请了回来。
  到先帝末年,桓琚调整边将,黄赞是先帝心腹,所以他也被请了来。
  萧司空认为:“蛮夷无信,重利轻义,不可轻信。”挑拨人家兄弟相争就有他的功劳,所以他知道的很清楚。诱之以利,无往不利。萧司空不大瞧得起这些人,但是又承认,这些人如果抱成一团,会是非常大的麻烦。
  黄赞也说:“边境久无战事,张轨等老将渐次凋零。先帝调稳重擅守者为将,不宜兴边事。”先帝为了儿子不吃骄兵悍将的亏,通通给他换了顺手的人,一片爱子之心。但是需知乡下有一句老话“有脾气才有活”,天才总是有各种怪癖的,反过来说虽不对等,也有一定道理——过于听话老实的边将都不怎么能打,守成有余,开拓不足。
  所以趁势吞并是不可能的。
  纪申早就给桓嶷进言,不要兴边事,与萧司空、黄赞是一个意思。陆国丈也不是热血青年,默认了附议同僚。
  桓嶷眉头微皱,道:“好吧,这两部又怎么处置?兼收恐怕不妥。”
  当然是不妥的!直接派人手是治理不过来的,对家也不会答应。进贡也不认真贡,偶尔还要过来骚扰讹诈一下,还是让他们打一打的好。
  鸿胪寺卿小心翼翼地道:“据说,他们攻伐近二十年,如今只剩下这两部了。”其他三部都被吞并了。
  纪申厉声道:“怎么不早说?如今情势如何?”
  鸿胪寺卿脸色很苦,因为边患解除了,朝廷重心不是他们,这方面就不大留意。且相隔甚远消息不很通畅,对方也似乎有意隐瞒,导致他最近才知道。
  部族互相并吞不是好事!
  鸿胪寺卿小心翼翼地道:“左部势大,右部稍弱。”
  桓嶷与执政同时有了主意——扶植右部!君臣交换了一个心知肚明的眼神,一瞬间,仿佛还是桓嶷才登基的时候,没有任何的阴谋芥蒂。
  桓嶷笑道:“右部可汗所请何事?”
  鸿胪寺卿道:“左右两部都求册封,开榷场互市,求娶公主。”
  桓嶷挑挑眉:“他们好大的脸面!已经能看到奈何桥了,还想做驸马?!”
  就是不许公主了?鸿胪寺卿继续请示是否册封,开榷场。桓嶷目视萧司空,干这个缺德事萧司空最熟。
  萧司空笑道:“当然要一视同仁,都开,都册封。”但是册封什么就有说法了,萧司空建议,给右部封高一级,左部低一级,因为右部是天命可汗第二子,居长,左部是第五子,为幼。哥哥比弟弟封号高,差别对待有理有据。榷场的数目也是右部多。
  做出决定之后,君臣又是回心一笑。这笑容里就多了一点紧张,毕竟五部混战比两部分裂要容易对付得,如今只有两部,一不小心让一个吞并了另一个,立时就是一场祸事!
  桓嶷指示纪申亲自负责此事,而非交给鸿胪寺卿安置使者。
  ……………………
  纪申也是初次理会这么大一桩公案,不由格外上心。先请教了萧司空,继而拜访了黄赞,接着往张轨家里找他旧日行军地图,又往鸿胪寺等处找档案,最后命人去西市寻找番商。将情况重新摸了一下,纪申才做出最终的方案。
  册封等事依照讨论,榷场是他重新筹划的,数目上做文章太显眼,纪申将榷场数目订得双方相同,而在互市商品的种类、数量上做文章。限制盐铁茶等的输出,鼓励奢侈品的输出等等,务必弱化左部,同时鼓励购买战马等。又私下允许右部购买粮食、药物,十足的拉偏架。
  两篇册封诏书却写得花团锦簇,看起来一视同仁,偏心也偏的大义凛然。
  两部的使者都面带喜色地接过了诏书,桓嶷与执政们也笑得十分和气。桓嶷命鸿胪寺设宴款待使者,派员送他们出京,将桓嶷慰问的诏书宣示给两部可汗。
  邸报登载了这个“万国来朝”的好消息。
  孰料两个月后局势急转直下,五月末,派出去的使者一前一后狼狈地逃了回来。
  桓嶷简直不敢相信他的耳朵,重复了一遍:“什么叫两个月前左部可汗袭杀右部王庭?!”
  使者一路狂奔,澡也没心思洗,蓬头垢面地伏在阶前,道:“他派出使者朝见陛下之后就点兵突袭!使者尚未进京他已杀死了右部可汗,右部可汗的儿子出逃,臣等将人带了回来。”
  其实是骗,右部王子四下逃窜遇到了使者。使者在根本不知道朝廷会怎么做的情况下,仍然先对右部王子许诺:“圣人一定会为你主持公道的。”将人骗了过来。
  右部王子抵达京城,上书乞师。
  桓嶷紧急召见执政,询问有何对策。纪申也很恼火,仍然冷静的表示:“仍需扶植右部。”右部王子还在手里,不用可惜了。且不给左部找点麻烦,鬼知道左部会对天—朝作什么?
  萧司空则建议双管齐下:“除此之外尚需备边,臣恐左部之势已成,右部难当。”
  桓嶷采纳了萧司空的意见,一面派人册封右部王子,送他回去召集旧部,派精干官员随右部王子北归。一面下令边将整肃军纪,边地加强警戒,清点粮草等。
  又下诏问罪,质问左部可汗弑兄之事。左部可汗的使者是尾随右部王子而来,就地从追杀的将军转变身份做的使者。文书是没有的,但是自认自己有理,他只认自己的道理:“弟弟不如哥哥高,叔叔用比侄子高吧?”他为自己家可汗争起了名分!
  桓嶷气结!然而现在他自保有余,却无力出击,比他爹当年的情况好些,却又面临着更险恶的局面——此时不管右部,就是要看着左部一统五部,到时候就没现在这么轻松了!
  桓嶷再次召见执政,最终决定,给右部加筹码。选宗室女册封公主,下降右部王子,册右部王子为可汗。
  京城的氛围顿时紧张了起来,宗室里很多人颇为不安,战争理他们很远,下降离他们很近。这一走,就是生离死别。
  此时,桓嶷收到了一封上书——丰乐公主自请出塞。
  
 
 
第172章 三件憾事
  桓嶷揉了揉眼睛, 又揉了一下, 将奏疏合起来再打开,细细一看, 字还是那些字,名字还是那个名字,是阿鸾没错。
  奏疏写得文辞优美, 就以一个十来岁的女孩子而言, 文学素养超过了大多数的同龄人。
  这并不能让桓嶷感到欣慰!他常年看的都是名士大师的奏本,已经对这些表面的东西免疫了。拣着重点提炼了一下,阿鸾的中心思想就是想要和亲出塞, 为国效力。理由是那么几条:一、她是公主, 不能享乐在前、吃苦在后,这不是公主该做的事情;二、桓嶷的亲女儿都还没有长大,适龄的宗室女孩儿里只有她与桓嶷年纪最亲;三、她受桓嶷这么些年的偏爱,“礼遇非常”, 要为叔父分忧;四、以她的身份下降才能显得朝廷对右部的支持。
  【一派胡言!】桓嶷忿忿地想, 【哪有用真公主下降异族的?!自有和亲开始, 谁个不是嫁宗室女?没拿宫女去顶替, 咱们已经足够厚道了!】
  他这么疼侄女, 可不是为了让她去和亲的,阿鸾就该在京城、在他的羽翼之下, 择一风神俊朗的翩翩君子厮守终身。
  【是她自己的笔迹,不是人代笔,淑妃娘娘恐怕还不知道!这孩子真是自做主张!】桓嶷扬声道:“孙顺!”
  孙顺急趋上前:“圣人。”
  “请淑妃娘娘来说话。”
  “是。”孙顺一面布置下去, 一面觉得奇怪,【圣人常去福安宫,何时宣过太妃入宫呢?倒是太妃常于节日来见皇后娘娘。真是奇也怪哉!】
  李淑妃接到宣召也觉得奇怪,当朝天子与前朝太妃,本就是该避嫌的身份。虽然桓嶷与她年纪差得大,也赐给了她宫室居住且常来看望她,宣召还是很罕见的。李淑妃状似无意地笑问:“圣人怎么想起我来了?是有什么有趣的事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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